旅顺的粮库有好几处,都囤了不少粮食,虽是也看守甚严,但比起船坞那边就差远了。卞平听得这个安排,略一犹豫,然后点头道:“是,若卞某做不出些事情来,也不配给吴大哥你们当兄弟了!”
“好,爽快,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联络人手,你去弄清楚情形,估计过个三五日,叶畅便会下令出海,我们必须赶在那时之前做好准备!”
卞平领命而去,看着他的背影,吴大海捋须笑了起来。
“大哥,这厮真能弄到粮?”吴大蛟有些看不上眼卞平,觉得这人除了会乱拍马屁之外,并没有几分本领。
“莫看他爱拍马屁,却是个做事心细胆子大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发觉咱们兄弟的身份。”吴大海笑了笑:“不过,他毕竟是外人,让他去动粮……叶畅可是把那粮看得比什么都珍贵,甚至比起他的其余库房都着紧!”
“大哥的意思?”
“也算是验验卞平的本事,大蛟,你也有一件事情要办,只是你行事向来粗率,我怕你是做不大好。”
“大哥这可就说差了,以前在大当家手下,还是现在在大哥手下,我几时误过事?”
“叶畅多金,咱们可都是知道的,上回他从长安来一趟,就带了金银不下几百斤!这些金银存放之处,如今我已经知道了,叶畅倒是胆大,善直和尚与南霁云两人,都没有派来守着这些金银,而是交给了刘锟……刘锟不过是一个工匠,只是倚仗身为叶畅姐夫,故此得用。大蛟,到时你要做的,便是从刘锟那儿将金银端来。这事情我信不过那姓卞的,故此等他走了才说,你可做得来?”
“打家劫舍是咱们的老本行,在海上打劫和在陆上打劫,能有多大区别?”吴大蛟一听顿时欢喜:“大哥只要给我几个搬金银的人就行!”
“好,咱们兄弟同心,岂有事情不成的道理!”吴大海喜道。
他们小声嘀咕了一会儿,商议完之后,各人各自散去。吴大海与吴大河两人一路,见诸人都散了,吴大海笑道:“大河,你觉得咱们能否成事?”
“老实说,没有多少把握。”
“所以咱们还得做些事情,将叶畅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原本当初卑沙城来攻时是最好的时机,可那时海面封冻,咱们就是得手了也无路可去……现在么,咱们就得多做些准备。”
吴大河听他细细说起真正的打算,神情整个变了:“大哥,这样咱们的把握……少说也有七成了!”
吴大海得意地笑了笑,没有再出声。
他们二人顺着港口的路,向着码头边上的酒馆行去。海上湿气重,冬日又冷,故此酒就成了水工们最喜欢的娱乐。他二人到了酒馆门口,正准备进去之时,突然间听得外边一阵骚动,紧接着,旅顺东门那边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旅顺虽然只是一个营地,却还是立了栅栏,东门乃是进出都里的门户,同时也是往来于卑沙城的必经之路。吴大海听得那边的人声,心中便是一动,这显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若有事情让旅顺人心不安,更有利于他的计划。他当下转身,向着东门那边行去。
不一会儿,便到了门口,闻声而来的人却并不多,发出嘈杂声的,乃是从外来的人。他二人站在门口望着,便看到数十骑联袂而来,其中便有叶畅的身影。
“这是怎么了,叶参军不在旅顺?”吴大海随口问道。
“前几日去了卑沙城,如今回来啦!”旁边一个团练民兵认得他:“吴大海,你们今日回来得挺早嘛。”
“船舱中尽是鱼,自然要早回来。”吴大海嘿嘿笑道:“参军去卑沙城,莫非是北面的那些蕃胡不安稳?”
“他们敢!”那团练民兵很是自信:“阿翁我练了一个冬日,就希望他们不稳一回,这样阿翁我也立些功劳,好从叶参军那边得面谢旗!”
在叶畅带领之下,旅顺民风勇于公斗而怯于私战,不过那团练民兵并不知道叶畅为何会去卑沙城,吴大海也不好细问,只是在那边瞧着热闹。不一会儿,随在叶畅身后的几辆大车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大车上帘幕遮着,在经过他们时,隐约传来了哭泣之声。
吴大海心中大奇,叶畅治下,便不算路不拾遗夜不避户,至少在审案断事上,还是非常公允的,大多数犯错之人受罚而不怨,这般一路哭哭啼啼,而且还是在叶畅身边的,几乎前所未有。
“啊,我明白了,是卑沙囚!”
“卑沙囚……是泉家?”吴大海听得有人说了声,顿时明白了。
这些车子里的,应该就是泉盖洪一家人。在卑沙城被破之后,他们一家便被囚于自己府邸当中,叶畅为了安抚罗九河,甚至没有急于将他们送到旅顺来。
“除了泉家,应该还有高家,你瞧,跟在叶参军身边的,有钳牟丁那厮!”
又有人说道,其话语中多少有些羡慕,钳牟丁迫于叶畅压力,最终还是选择了与高松决裂,有叶畅相助,高松便也成了阶下之囚,与泉盖洪一起拘在卑沙城中。
这二人被送到旅顺来……
吴大海神情顿时一紧,叶畅此时将他们带来,只意味着一件事情,很快就要回中原了。
“咱们必须抓紧,大哥,若错过此次机会,拖延下去,咱们的人心散了,说不准就有人要卖了咱们!”吴大河也想明白,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第243章 魑魉浮蚍亦猖狂
天宝五载二月十六日下午。
刘锟用手捶了捶自己的背,慢慢向叶畅的屋子行去。
前几日叶畅离开旅顺又去往卑沙城,令刘锟又忙了不少。不过这种忙碌让他觉得充实,唯一遗憾的就是忙完之后,回到家中没有贤妻子女等着。
“快了,快了。”他心中颇为期望地想。
海面半个月前就开始化冻,叶畅开始命人去探查航道了,前日传回来消息,往南的航道已经可以航行。其实旅顺自己是不冻港,冬日里渤海都被冻住,但船欲进出旅顺港却还无问题。但渤海水道被封住,据说唯有从外海绕到山东之南,才能寻着不冻的港口靠岸,这对于刚刚起步的旅顺水工来说,未免太困难了。
想到水工,刘锟便看到几个水工的身影。他们都穿着旅顺水工的特殊制服,从身影来看,是水工中颇有声望的吴家兄弟。见到刘锟,他们停住脚步,为首的吴大海还拱手行礼:“刘郎君在此啊。”
“唔,去寻十一郎说些事情……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哈哈,有些杂事。”那为首的吴大海堆起笑道。
“听闻探海道的就是你们……倒是辛苦了,海道真可以走了么?”
“可以,冰已经退得差不多,海面上虽然有些浮冰,块头都很小了,估计就这几天就全会化解掉。”
得了他的肯定回应,刘锟点点头:“那就好,你们好生做,十一郎亏待不了你们的!”
“那是,那是,咱们可从来没有遇到过叶参军这般的好雇主。”
简单的对话之后,刘锟自顾自往叶畅住处去,那边吴家兄弟却止住脚步。
“刘锟去见叶畅,想必一时间叶畅无暇见我们,这样吧,大蛟,你们先回去做准备,我和大河在这里等着。”吴大海吩咐道。
他们的嘀咕,刘锟是听不到的,刘锟已经慢慢踱到了叶畅门前了。
叶畅的住所与别人相比没有什么两样,都是简易的砖房,不过今年旅顺将迎来新的大建设时期,将为所有人建宿舍——不是家宅,而是集体宿舍。刘锟是见过那个规划的,一想到在营地的东北方向,建起来连片成排的房子,刘锟便觉得甚有气魄。
自然,一般人住的是集体宿舍,而象刘锟这样身份,则是有自己的宅院了。即使是叶畅,也不可能不体现出这种区别来,否则谁人愿意追求更高的身份地位、承担更多的责任?
“姐夫来了……来得正好,你今日不过来,明天我就要去找你了。”叶畅听得刘锟的声音,笑着迎了出来。
“哦,十一郎有何事情么?”刘锟问道。
“准备建冶铁炉。”叶畅向刘锟道。
听得这个消息,刘锟瞪大了眼睛:“找着铁矿了?”
叶畅哈哈大笑,点了点头。
玻璃行业虽然可以获取巨额利润,但论及对旅顺的意义,却远比不上煤铁行业大。
但是辽南地区,叶畅另一世的记忆中并没有听说什么大矿山,因而他最初的计划,是通过贸易获取辽中、辽北的矿藏。为此,当善直前往渤海时,他还专门令他们一行寻找各地奇异的矿石,制成标本,好判断哪儿有值得利用的矿石。
让他不曾想到的是,在卑沙城的铁匠丘拓口中得知,就在积利州北,便有铁料出售,也就意味着那边有铁矿。
十二月到二月,足足三个月时间,叶畅派出了六批人手,向卑沙城东北方进行探索,依靠各地铁匠的指引,终于寻到了矿山所在。位置大约是另一世的普兰店莲山镇,矿石埋藏不深,但是矿石品质较低。不过对于叶畅来说,这可不是问题,无非就是增加筛矿、选矿环节罢了。
最大的问题还是燃料,没有煤矿,靠着木炭来大规模冶炼,显然是会有些困难的,哪怕为了平整空地,叶畅他们在去年烧了几百窑的炭,都不足以支撑多长时间。更何况,玻璃、砖、水泥,几乎各个地方都缺燃料。
好在现在旅顺这些产业的规模还不大,水泥窑才建了两座,砖窑是六座,玻璃窑一座,若是再建一座冶铁炉,目前的炭产量还可以支撑。只是从长远来看,必须要解决煤的问题。
“有铁矿就好,我现在已经安排好了冶铁炉的事宜,最多两个月,第一个炉子便能制成。”刘锟兴奋地搓着手:“若是有了足够的铁矿,咱们自己可制造工具,还可以……”
“甲兵。”叶畅低声说道。
两人对望了一眼,刘锟嘿然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我准备几日之后便动身回中原,第一批的玻璃器可曾准备好?”
“已经准备好了,一共是四十件,还有你说的玻璃镜十件。”刘锟道:“那金刚石果然可以划开玻璃,若非有此,还没有办法切割。”
“一共五十件……少了些,这几日还能造出新的么?”
“能是能,不过数量也不会多,毕竟残次品太多了。”
虽然掌握了将炉温增加到烧玻璃程度的技术,但是这技术并不是十分成熟,所以如今玻璃的成品率还很低,特别是玻璃器皿,一批数十件里,成品率还不到五分之一。听他这般说,叶畅心里又盘算了一下:“若是如此,没准就要动用一下那些老本了……这样吧,下一批主产镜子,而且不需要太大,只要人脸大小的即可,边角残料,也可以做成巴掌大小的,这东西定然受欢迎。”
刘锟听了直点头,当初镀银镜子初出现时,他也为这纤毫毕现的玩意儿吓了一跳。他心知冶铁炉的重要性,因此有些迫不及待:“我现在就去办此事,然后到铁炉那边去!”
叶畅送他离开,长长吁了口气。
从旧年初到旅顺,到十二月建好玻璃窑,再到现在,近十个月过去了,在辽东,他算是站稳了脚跟,但是现在还缺一个名份。若没有占据卑沙城,他的积利州录事参军兼襄平守捉的名头是够了,但是占据了卑沙城,特别是发现卑沙城东北一百多里外还有铁矿,这个名头就不足,需要有更大的官职与授权。
有些事情,可以背着大唐朝廷去做,但不能不做好被人发觉的准备。
“此次要去长安,还要回修武,看看能不能说服嫂嫂,将全家都迁来辽东,若能如此,我再无后顾之忧,长安甚至回不回都没有问题了。”
心中琢磨着这个念头,叶畅却看到一个亲名满脸惊讶地过来:“参军,外边水工吴大海、吴大河求见!”
“哦?”
叶畅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吴氏兄弟的形象,对吴氏兄弟,他颇有些另眼相看,若没有这五兄弟精于海上航行,去年渡海之举也不会如此顺利。不过他二人求见有什么事,他们的直属上司应该是苏粗腿,有什么问题,自有苏粗腿来禀报才对。
“他们有何事。”
“不肯说,只道必须见参军,干系到旅顺生死存亡!”那卫兵神情有些窘迫。
“好大的口气……正好我暂时无事,召他们进来吧。”叶畅道。
不一会儿,吴大海与吴大河便来到了叶畅面前,这二人略略有些局促不安,见着叶畅,行了大礼。
“你二人说是有干系到旅顺生死存亡的大事要禀报?”
“正是,叶参军还请恕我等之罪……”吴大海一脸懊恼之色:“我等误结匪类,险些上了贼船!”
“你说吧,若事情属实,我必不吝重赏。”
“是这样的,这几日大河神思不属,我们兄弟情深,我看出来后便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忧心之处,却不曾想,他竟然无意中得知了一个惊天消息!”
“哦?”
叶畅的回应还是有些平淡,丝毫没有听得大消息的激动,吴大海偷眼望了他一下,心中惴惴不安,也不知道这位叶参军,究竟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不过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大河,你说与叶参军听,要说清楚些!”吴大海对吴大河吩咐道。
在吴氏兄弟中,吴大河长得最老实,看上去就与一个农夫没有什么两样。他抬起头,偷看了叶畅一眼,有些木讷地道:“小人与那个卞平交好,前些时日,卞平突然问小人,想不想要一场大富贵……”
叶畅眼睛亮了起来,炯炯有神地盯着吴大河,吴大河似乎是被他吓住了,讷讷不敢再说。
“你直管说,若真是大事,我少不得重赏。”叶畅道。
吴大河咽了口口水,看了看吴大海,见吴大海点头,这才继续说道:“小人穷惯了,当然想要大富贵,便应承下来,结果才知道……那个卞平,竟然包藏祸心,受了高句丽人的蛊动,想要谋逆叛乱!”
“谋逆叛乱?”叶畅猛然起身,背着手转了两圈:“他不过是一个水工,能做何事,还能谋逆叛乱?”
“他结交各方水工,据说有数十人听从他的,另外,他准备在今夜就举事,先到粮仓纵火,待护军前去救火时,他们便与高句丽人、新罗人、扶余人等一起,要杀……要杀参军!”
听得这里,叶畅吸了口气:“好大的狗胆!”
粮食对于旅顺来说极为重要,至少到七月之前,旅顺不会有大规模的粮食补给到来,故此叶畅甚至准备遣人去新罗,看看能否自新罗买粮,这件事情,几乎是众所周知。
若是粮仓真的起了火,毫无疑问,旅顺的主要力量都会用来救火,叶畅自身的护卫就会出现漏洞。
“唔,你可知道,是哪些蕃胡买通了卞平,又有哪些水工与他勾结?”在又转了两圈之后,叶畅压制住自己的怒火,低声问道。
“这个……小人当时露出害怕之色,卞平就不肯告诉小人了。”吴大河道。
“大河老实,那卞平惯会花言巧语,哄得大河上他当。大河得知此事之后,几日都不敢开口,到今日才告诉我,我立刻拉他来禀报。”吴大海这时又道:“参军,不能让卞平这等千古逆贼坏了参军军政大计,还是将他抓起来吧!”
叶畅看了他一眼:“抓起来……那些同党呢,同党不除,终是隐患!”
“审卞平就是,严刑拷打,不怕他不招,那厮胆敢拉着大河去犯这死罪,参军,千万不可饶他啊!”
叶畅点了点头:“这等包藏祸心之辈,自然是不会轻饶……此事我知晓了,你们万勿声张,另外,奖赏我也会给你们备下,只是现在暂时不能给你们,免得被那逆贼知道了打草惊蛇!”
“是,是,我们都信得过参军!”吴大海与吴大河都露出喜色。
他们告退出去,才到门口,便听得叶畅在下令召人。吴大海与吴大河对视了一眼,走是远了之后,吴大海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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