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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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 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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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畅更为好奇:“这位沈郎君,不知是何家子弟,刺客竟然要刺杀于他?这刺客的身份,莫非有何不妥之处,明公因此为难?”

“何止为难,刺客倒还罢了,幕后指使,我已知之,却无奈其何。”杨慎名看了叶畅一眼,话说了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此事与你无关,刺客也不会报复于你,这个你只管放心。刺杀沈溪倒还罢了,若是再主动刺你,当我大唐甲士如不在么?”

“这个……”

杨慎名终究没有明说沈溪的身份,这背后必有缘故。他不说,叶畅也无法问,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安置灾民上来。

“便是如此,一共是二千三百一十九——如今是二千三百一十七名灾民,前些时日还好些,这几日天气转凉,每日都有人冻死。”杨慎名叹息了一声:“叶十一,你有什么好法子,快说吧。”

“府库空虚?”叶畅听得这个消息,也不禁皱起了眉。

这才十月中,便已经有人冻死,待更冷的十一月、十二月,还会冻死多少?

以洛阳府之力,乃东都之地,收容两千余名灾民,对于这个百万人口级别的大城来说,不应是什么难事。这背后,只怕又有什么缘故。

“圣人又欲东巡。”杨慎名一句话,让叶畅明白了。

皇帝出巡一次,都意味着靡费巨万,别的不说,随行的军士、官吏,数量就要以十万计。这么多人吃马嚼,还有要为这些人奔走的役夫的吃喝,全部加起来,所消耗的绝不是一点半点。

洛阳府库当中,自然是有粮有钱的,但那些钱粮,却不是杨慎名能动用。他能动用的,却又要留下来防备不时之需。

“胡闹!”叶畅忍不住在心中大骂了一句。

这都什么时候了,李隆基这时还想着东巡,虽然夏季洪水灾难不是太大,可也造成了几千灾民。

“至少温泉宫那边,陛下是一定会去的。”杨慎名补充了一句,然后苦笑:“故此,本官着实无能为力,想到你当初未有半点援助,便将一村之民自洪灾中带出……本官全力支持你,这两千余灾民,你安置得成吧?”

“某又不是官……”

“我知你志不在此,不过为了便宜行事,本官已经上表朝廷,如长安故例,特聘你为洛阳权录事。”

叶畅实在无语了,韩朝宗那厮可是开了个好头!

录事原本就不是什么美差,虽然也有品秩,算得上是入流之官,可是这个官位,原本是为那些不入流的吏员准备的,他们科举无望,升官入流,就指望着这个录事。

可见“录事”这个官职定位是多么尴尬。

至于前边加个“权”字,更是临时的意思。有事时便用,没事时便解聘,如今称“权”,另一世称“临时工”,不管哪一世,都是最好的携诿责任的对象。

这个杨慎名,也是不厚道!

叶畅心中腹诽了几句,不过他肚子里正暗骂,那边杨慎名又道:“你志不在此,本官早已知之,权录事参军一职,不过是方便你行事。洛阳别处与长安不同,却有一处都一般,就是满地权贵,没有个名头,便是胥吏差役,你亦驱使不动。”

“就是加了一个权录事之职,只怕也驱使不动。”叶畅苦笑道。

“本官说了,要什么,本官就给什么。”

叶畅琢磨了一会儿,然后道:“某在大福先寺停留一日,却不是没有收获,以某之意,第一步,应是将城外灾民自城北迁至城东,位于建春门与洛水之间,我看有几块空地,如今秋收已毕,并未种植,在此先搭建木屋,以备寒冬。”

“这些空地却是私田。”

“无妨,最多便到来年开春,这些灾民便另有安置,或返乡重建,或在洛阳城中从业。到时空地上的木屋,便归这些私田田主就是。木屋所用木料,可由洛水放来,便于运送……”

要安置灾民,第一件事就是要有住宿之所。叶畅虽然没有亲自去城北看灾民的居所,但昨日已经打听过了,灾民居所只是茅棚,连风雨都遮不住,更别提保暖了。

他一一说起自己的想法,杨慎名连连点头,在说完大致框架之后,叶畅又道:“此事说易行难,具体如何去做,我还得亲身去看了灾民之后再说……总之,无非是以工代赈罢了。”

“这便是关键了,以工代赈,终究是要钱粮的,某去何处变出许多钱粮来?”杨慎名叹息道:“钱粮出自何方,若有钱粮,何须烦劳叶郎君你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哪有这般道理?”叶畅忍不住抱怨道:“方才你还说要什么便给什么的!”

“钱粮除外!”

“真有乃兄之风!”叶畅在心中暗暗嘀咕了一声。

杨慎名的身份非同一般,严格来说,他乃是前隋宗室,隋炀帝之玄孙。他父亲杨崇礼,为太府少卿负责府库财帛,却清廉自守。其兄杨慎矜有乃父遗风,惯会理财,为李隆基看中。

从杨慎名处得到的支持,主要是口头上的,除此之外,便是拨了些差役给叶畅支派。叶畅决定先去城北看看灾民,故此告辞而去,他背影才离开,屏风后边,便转出一个人来。

“你信此子?”

“如今也只能如此,兄长难道不信他?”杨慎名向着来人拱手。

叶畅绝未想到,躲在屏风之后的,就是杨慎名的兄长杨慎矜。

杨家三兄弟里,杨慎矜清名最盛,目光敏锐,又擅理财,故此被李隆基任命为太府少卿,接替他们父亲之职。

“此子在长安西市,整顿市容,颇有成绩,水泥一事,更是给京兆府等一大财源……”杨慎矜兄弟长得都是气宇轩昂,他一撩眉:“只可惜韩朝宗等看得紧,便是太府,也伸不进手来!贤弟,此次将他邀来,你定要结好于他,让他财计之略,为我所用!”

顿了一顿,杨慎矜又道:“李相有意再拜我为御史中丞。”

太府少卿虽是贵官,但在朝廷之中,终究只是财计之臣,御史中丞则不然,再进一步,便有可能为相。故此,杨慎矜说起此话时,声音也不禁有些颤抖。

杨慎名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对于杨家兄弟来说,这一步是关键,若能迈出,宰相可期。但迈不出去,他们家族也就仅此而已了。

此前李隆基便有意任杨慎矜为御史中丞,以表彰他这些年来开源节流供自己挥霍之功,可是杨慎矜畏惧李林甫,推辞了这份任命。再然后,杨慎矜开始结好李林甫,特别是通过自己的表侄王鉷来与李林甫拉好关系,李林甫对其知趣很是满意,便又有意举他为御史中丞。

可是有意和行动是两回事,若想得到李林甫真正的支持,杨慎矜还得有所行动。

偏偏杨慎名奏转的《灾后应急问对》不为李隆基所重视,这让杨慎矜看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愚弟还是不知,兄长为何将希望寄托于这叶十一身上。”

“贤弟不在京中,不知京中如今的传闻,都说转运使韦坚,有可能拜相。”杨慎矜委婉地说道。

“韦坚?”

杨慎名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

韦坚能得李隆基看重,靠的是漕运,直接点说,就是能给三郎皇帝送去钱粮。若杨慎名能在洛阳做得漂亮,证明他们杨家在送钱粮上不逊于韦坚,自然就可以得到李隆基的赏识。

虽然没有正面同李适之、韦坚等冲突,但却是间接帮了李林甫一把,李林甫也希望有善财计者支持。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洛阳的灾情报到长安去,中枢却几乎没有什么动静。

故此,洛阳城看似小小的灾民安置工作,实际上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干系到大唐中枢两方力量的消长平衡。

“而且,叶畅向来与韩朝宗等较近。”杨慎矜这时又笑了一下:“奇怪的是,韩朝宗一直不举荐叶十一为入流之官,多是寻他临时出谋划策。说来好笑,韩朝宗还以识人荐人闻名于世,先有李太白,后有叶十一,都与之失之交臂……”

当初李白为求出仕,给以识人荐人闻名的韩朝宗写信,便是后来的千古名篇《与韩荆州书》,只不过韩朝宗大约是觉得此人言过其实,并未举荐他。杨慎矜拿这件事情来背后嘲笑韩朝宗,却不知道韩朝宗的真实用意。

叶畅与韩朝宗亲近,韩朝宗又与李适之亲近,故此,能将叶畅拉来为自己效力,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削减了李林甫政敌之力。

一举多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如今就看,这位叶十一郎究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还是有真才实学了。”杨慎名意识到此举的真正意义,叹息着说道。

叶畅有几分真才实学,杨慎名等着看,城外的灾民们同样等着看。

这些灾民来自于洛阳周边数县,叶畅抵达时,恰好是放晨粥之际。

这群衣裳褴褛的灾民,一个个缩头缩脑,用火辣的目光,看着粥棚里的十几口大锅。

“大伙看好了。”

一个差役吆喝了一声,然后抓起根长筷子,插进了粥锅之内。

只见那长筷子在粥锅里歪歪扭扭,虽然有些斜,却没有倒下去。

这证明施放的粥米多水少,那些灾民们发出轻微的喟叹声:今日这一餐,算是能吃饱了。

发粥都是井然有序,没有什么争抢——叶畅在《灾后应急方略问对》中反复强调,灾后救援最重要的就是秩序,看过此文的杨慎名自然也非常重视。加上他本身也可以算是能吏,因此,叶畅看到的情形,还算是比较乐观的。

第144章 下锅何患无粮米

“今日情形不错,赈米还算充足。”

旁边的一个吏员看到这种情形,凑在叶畅身边笑道。

这立筷不倒的粥,前些时日可想都别想。

叶畅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但此时粥棚边的一个穿着浅青衣裳的官员却昂然道:“这是咱们诸人的功劳,这几个月来,咱们每日奔波于此,安抚灾民,方得如此!”

这人穿着浅青衣裳,是个方入流的小吏员,职位大约与叶畅挂着名的“录事”差不多。他看着叶畅的目光,分明是有些不屑,甚至可以说,他有几分敌视叶畅。

见叶畅没有什么反应,那人又道:“叶参军,你是方家,当初在偃师,也安置过两百余灾民十数日,当知这几千人几个月,不好安置。”

“那是,那是。”叶畅笑着点头。

旁边有相熟的吏员向那人使眼色,那人却是撇了撇嘴,浑不在意的模样。

不过,当他看到走来的两位道姑时,神色就变了。

“啊呀,这种地方,二位法师何必来?”几乎是小跑着,他向那边奔去,到了两位女道姑的身边。

叶畅有些惊讶,这两位女道姑,正是在大福先寺中遇到的李、蔡二女,她们怎么会在此处?

那小官殷勤上前问候,乘着这机会,叶畅询问身边的差吏:“此人是谁?”

“乃本县丁典事。”身边的差吏顿时兴奋起来,大约是觉得能有好戏看,因此乘着那丁典事注意力在二女身上,在叶畅身边拼命歪着嘴巴:“他已经考功得满,即将入流,迫不及待将青衣穿在身上,却被叶录事挡着了道。”

叶畅顿时明白对方为何敌视自己了:原来自己无意中竟然夺了别人口中之食!

一不入流的典事,想要转为流官,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除了熬资历,还须立功,熬过考评这一关。这位丁典事原本今年便可以转入流,成为堂堂九品下的录事,结果叶畅被拉来帮忙,这个录事便加到了叶畅头上。

在杨慎名看来这是个无关轻重的官职,可在丁典事眼中,便是他一辈子奋斗的目标——流外官与普通吏员也无多大差别,可是到了流内,则是天壤之别了。

自已又是躺着中枪了……

那边丁典事跟在李、蔡二位身边,那二位转了一圈,帮着施粥,片刻之后,终究是好奇,又转了回来。

“前日之事,多谢叶郎君。”她们敛衽向叶畅行礼道。

仅凭她们的跟班随从,便可以判断出这二位女郎身份不凡。丁典事跟了好一会儿,结果人家根本不理不睬,这让他分外尴尬,到见得他们来向叶畅行礼问候,更是嫉恨:“两位法师怕是谢错了,这位叶郎君今日才来,对于这边灾民安置,却没有什么功劳!”

原来这二位女冠,自从来到洛阳之后,隔两三日便要到这边施粥所来。她们心中顾念灾民,颇有善举。丁典事与她们打过两次交道,隐约知道这二女冠身份,自是想方设法要上前去讨欢心。

却不曾想,自己努力许久,也没见两位女冠有什么反应,可这叶畅只是往那边一站,这两女便上前道谢!

叶畅避开道:“说的是,某并无功劳,不值得二位道谢,若要谢,须得谢这些奔走做事的吏员差役。”

丁典事连连点头,那模样,活脱脱就像是摇着尾巴渴望主人恩赏的小狗儿。李蔡二位女郎,看他模样,掩嘴微微一笑。

只不过这笑眼盈盈的,却仍然是对着叶畅。

她们还想知道叶畅与曹绍夔的秘法,想知道叶畅与曹绍夔是不是真正有仙术,故此在叶畅面前,态度甚为恭敬:“叶郎君知道,我二人所谢者并非此事。”

那边丁典事看着叶畅的目光,可谓嫉恨交加。

叶畅也不罗嗦,他来是有正事的,当下向丁典事招手:“典事在此负责灾民事务数月,颇有功劳,某甚为敬佩。不知典事手中,可以灾民详情统计?”

“详情统计?”丁典事冷笑道:“要此物何用,多少人手,我随口便知。”

“丁典事有所不知,我所要的,是灾民中男女比例、年龄分布、有无识字、有无技能,这是便于安置所用。再要知道他们原籍何处、是否愿意回乡、回乡是否尚有亲人与家产,这是便于遣返所用。”叶畅微笑道:“有备则无……”

“叭!”

叶畅话没说完,丁典事猛然一甩手,他手中的册子扔在了地上。

“当真好笑,我们这些做事的辛苦了几个月,你一来便指手画脚要这要那——叶录事,你来做吧,某倒要看,你有几分本领!”

丁典事的反应有些过激,叶畅愣了愣,然后在丁典事的嘴角看到一闪而过的笑。

大约是认为扔了烂摊子给自己吧……

叶畅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将丁典事扔下的册簿拾了起来。

这册簿上记着所有灾民的情形,虽然没有叶畅要求的详细,不过基本的男女、籍贯和年龄倒是有的。那丁典事见叶畅不发怒,便在那儿冷笑:“此册乃是依着明公发下的灾后应急问对所编,这些时日我们赈民放粥,也全是依着那灾后应急问对所为,叶郎君可是有什么不同意见?”

“灾后应急问对,失之过简。”叶畅摇头道:“各处有各处不同的情形,不可一概论之。”

“好大的口气!”那丁典事却道:“某为官吏二十余载,参与赈济灾民近十次,便未曾见过能将救灾之事说得如此详尽者。叶录事,你一口‘失之过简’,便以为自己比起前贤更聪明么?”

叶畅愣住了,那《灾后应急方略问对》,原本就是他与偃师令炮制出来的东西,它的弱点是什么,叶畅很清楚。因为是针对本地出现灾民而做的部署,所以对这些流民的赈济,并没有太多涉及,这也就是叶畅所说“失之过简”。

可听丁典事的意思,他虽然瞧过《灾后应急方略问对》,却不知这玩意儿的炮制者中,竟然是叶畅弄出的。

若换了初入长安之时,叶畅必然要喷丁典事一脸,但是现在,他经过几次事情之后,却已经没有树敌之意了。

“丁典事,这个……你随我来一下。”他向着丁典事道。

丁典事却倔犟地一昂头:“有何事?”

“有几句话要与丁典事商议。”叶畅说得很委婉。

“某行事光明正大,并无何事不可为人所知。”丁典事故执地道:“叶录事有话,便当着大伙面说!”

叶畅唯有苦笑。

不作死便不会死,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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