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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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 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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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无怪乎天下之事,无有不知者……”普照叹息道。

另一僧荣睿也念了一声佛号,他们二人对叶畅的兴趣,原是善晦引来,加之二人在大唐,一直注意搜集大唐诸多情报——他们这些遣唐使,原本就肩负有这类任务。因此,对这一年来声名鹊起的叶畅,两人极感兴趣,乘夜来访,原是想看看此人究竟是何等人物,却不料才一个照面,反倒被对方揭了底子。

他们心中有鬼,自然是不敢在叶畅面前久呆了。

他们离开,也让叶畅的同伴觉得讶然,贾猫儿挠着头道:“长安城中见诸遣唐使,日本国人性子最是恭谨小心……不过这两日本和尚,有些诡异啊。”

“特不爽利,贫僧觉得,不像佛子。”善直点头。

“还有比和尚你更不像佛子者么?”叶畅笑着对善直道,然后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心中有鬼罢了……呵呵,鉴真东渡啊……”

那两日本僧人并不知道,叶畅对鉴真东渡,也仅限于历史教材上曾经说过的,七次才成,双目失明,在日本奈良建了唐昭提市。至于具体过程,他并不知情,连此时李隆基不允鉴真东渡的事,他都一无所知。

只是这两日本僧人做贼心虚,弄出这模样来,让叶畅情不自禁便想插上一手:要不要破坏此事?

不过此事不急,他琢磨了一会儿,便觉得还是按部就班,先将自己手头上的计划完成好再说。

次日这大福先寺分外热闹,那些贵公子们,早早便来了,只等着曹绍夔到来。

曹绍夔倒是一点不急,因此在寺中呆得百无聊赖,那些贵公子便呼朋引伴,来拜会叶畅,叶畅倒是来者不拒,一一相见,到后来,他暂寓的小院都容不下了,众人便搬到了寺庙之外。

此时已经临近冬日,周围万木萧条,景色凋零,众人的话题免不了便转到诗上。叶畅诗名已扬,便有人将自己所写之诗拿来请叶畅品评,叶畅也不客气,让他原创作诗有些困难,但是品评却易——这世上没有比批评家更容易的事情了,只要说得圆滑婉转一些,便是批评的话语,也能让人不得不虚心接受,以维持自己良好的形象。

不过眼见人人都要拿诗出来,叶畅心中一动,笑着对诸人道:“说起诗,某倒想起一奇人来,此人乃是卖油郎,姓张,人称张打油者是也。去年冬日雪大,他吟诗一首,可谓千古绝唱。”

诸人都是愣了,叶畅的名声,在座者都有耳闻,可不是舌烂莲花的李太白,多少是有些刻薄。被叶畅评为“千古绝唱”,其人又只是一区区卖油郎,这样的反差,实在太大。

众人的胃口被吊起,纷纷催问那张打油大作,叶畅笑道:“天下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满座先是寂静,然后人人绝倒。

这位张打油确有其人,而且大约就是这个时期,或许会稍后。不过周围诸人却不这样认为,显然是叶畅厌倦了去点评那些实在乏善可陈的诗作,便拿出此人来搪塞。只不过他做得巧妙,众人不但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有趣。

“当真是五言绝句,绝句……”在众人大笑中,有一人道。

叶畅发觉正是曹绍夔,起身行礼:“曹太乐已至矣!”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若不是来得巧了,也听不得你说的笑话。”曹绍夔道。

“曹太乐既至,叶十一,你可在掌中写字了。”众人方才大笑过后,余韵尚未曾歇,此时又有人催促了。

“敢不从命?”叶畅微笑道。

直呼叶十一,便如另一世人称老李小王一般,是表示亲近,这些洛阳贵公子们这般喊,在某种程度上,乃是接受了叶畅之意。这对叶畅真在洛阳做娱乐商贸中心,有很大的帮助,因此叶畅自然欢喜。

乌骨力替他拿来一支笔——却不是毛笔,而是羽毛笔。叶畅在众人注视之下,泰然自若,在掌中写了一个字,然后将掌心捏住。

“曹公,轮到你了。”

众人又是纷纷嚷了起来,曹绍夔也是个好热闹的性子,闻言直摇头:“尚未到我,尚未到我……善晦师何在?”

“贫僧在此,这个……不知要贫僧做甚?”善晦在一边愁眉苦脸地道。

这大福先寺中闹妖祟的事情,原被他们这些僧人小心隐瞒,不欲令人知晓,可是今天闹得太大,来了足足有数十号人,都是东都洛阳中的富贵人家公子。这些好事之徒,免不了要将事情传得到处都是,善晦心中忧虑,便在于此。

“素席可曾准备好?”

“已毕,无论事成不成,都少不得曹公的。”善晦道。

“那好,且看某去降妖。”

曹绍夔一边说一边拉着叶畅便走,叶畅笑着相随,众人穿门过院,很快便到了那处佛堂前。

因为人多,也没有谁感觉害怕,相反,一个个都好奇地盯着曹绍夔。

在距此不远,大福先寺高十六丈的舍利塔上,李、蔡二位女郎,亦是紧紧盯着这边。

她们今日也来了,但不好意思与洛阳城的浮浪公子们一起去挤,便到了佛塔之上观望。她二人身份特殊,自有人交待寺中,暂时禁止香客游人登塔,因此整座塔上,便是她们与几个随从。

“你瞧那叶十一,我总觉得,他笑得不正。”蔡女郎低声对李女郎道,眼睛却眨了两下。

“好妹妹,你莫说谎,你一说谎,便拼命眨眼。”李女郎打趣道:“莫非你瞧中了这位叶十一?也难怪,他乃翩翩佳公子,又有才名,年龄也相当……”

“姐姐胡说什么,我道心已坚,志在仙人,岂能看得上这俗世浊物?”蔡姓女郎脸色微红:“倒是姐姐,何不请他去你家窗前一行?”

“我比你道心更坚。”说到此处,李女郎眉头微微皱起:“世间荣华,岂有不灭者……唯有长生大道,方为至理。”

蔡女郎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二人都不作声了。

然后便见着曹绍夔拉着叶畅进了那佛堂,那些贵公子们虽然人多,却都围在门前张望。紧接着便是一阵惊咦声,然后便见曹绍夔拉着叶畅又跑了出来,在他的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只铁物什直晃。

“那是什么?”蔡姓女郎奇怪地问道。

“不曾知晓……那是什么?”李姓女郎同样道:“并不像佛门金刚杵,又不像降妖剑……莫非是锏?只是这样,也太小了吧?”

她二人都是养尊处优的,哪曾见过这东西,倒是身边的一个随从插话:“二位娘子,那是锉刀。”

“那是锉刀?”二女都是惊愣住了:“那东西……可以降妖?”

她二人惊讶,围着曹绍夔与叶畅身边的诸人同样惊讶,一个个都盯着二人。

“这样……就可以了?”

最先问出声者,还是善晦,他讷讷地问道。

“此前你不是说了,每至寺中钟响,此妖祟必起么,马上便是午餐钟响,你且听就是。”曹绍夔昂然道。

果然,片刻之后,寺钟响起,而佛堂之中的铜罄,却再无声音!

“这……竟有如此神奇之事,曹公,那那铁锉,莫非是哪来的仙器?”

“哈哈,什么仙器,说出来不足为奇,不过是乐器之中的常理,有时一乐器响,其余乐器亦鸣。”曹绍夔并不知道这其中藏着的原理,他只是与乐器打交道多了,故此总结出这样的经验。

他这解释,却让众人难以信服,大伙七嘴八舌问了起来,让曹绍夔觉得头大。他也无法说得明白,便一扬手:“何其多问!某倒是好奇,叶十一郎掌中之字,究竟为何……叶十一郎,如今可以揭穿谜底了吧?”

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转了过来,确实,还有一件事情,等着他们看热闹呢。

叶畅笑着将一只手伸了出来,他巴掌一亮,众人纷纷呼了声,舍利塔上的二位女郎,也伸长脖子想要看。只不过舍利塔远,隔着几重院子,哪里看得见?

“好象……他手中并无字迹啊?”李姓女郎使足了眼力,喃喃自语。

然后便听得那院中的浮浪子弟们起哄了:“叶十一,你使诈,掌中什么也不曾写。”

叶畅笑着没有辩解,那边曹绍夔却瞪目吹须大喝道:“住口,尔等安静!”

众人稍静,曹绍夔举起叶畅被他握着的一只手:“方才字写在这只手上,不是那一只!”

叶畅这才大笑亮掌,只见他掌心中,端端正正写着一个“锉”字。虽然写得不大,可周围人看得却是极清楚。

“啊呀!”正准备大骂叶畅无耻耍赖的众洛阳贵公子,顿时将斥骂之语,全换成了惊佩,用一声惊呼喊了出来。

第140章 吕祖一梦醉黄粱

叶畅善谑。

这是在场众人惊呼之后第一观感。

叶畅分明把字写在了右掌之中,方才他却故意亮出左掌,将众人误导。若不是曹绍夔,还不知多少人要被他骗了去。

善谑者,总是受欢迎的,因此众人在短暂的尴尬之后,都又笑了起来:“今日得让叶十一多饮几杯,竟然将咱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不灌醉他,不解心头之恨!”

“阿弥陀佛,这寺里却没有酒。”善晦给吵得头大,听得众人要喝酒,立刻说道。

“原本就不想着在你这儿吃,你们大福先寺的素席虽是有名,却不合我等胃口。”

“正是正是,叶十一,随我们去北市,也让叶十一尝尝我们洛阳风味。”

“再招呼些伶人来,叶十一在场,怎可无歌无舞?”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不待叶畅反对,便拥着他出了大福先寺。便是曹绍夔,也被抓臂的抓臂,推背的推背,几乎是半架着带出了门。

“善晦师,善晦师,我那桌素肴,你可得给我留着!”无法挣脱之下,曹绍夔只有回头大叫。

善晦合什,正待说什么,突然间又想起一事:“可是……还未试过那罄是否真不响了啊……”

他的声音,被远处的钟声淹没了。善晦呆呆愣了下,这是午餐的声音,往常此时,钟声一响,那佛堂中的罄声,也是必然要响的。不过,这一次,罄果然安静了。

他壮着胆走回佛堂,便见那罄老老实实挂在墙壁上。

钟声又响了起来,而铜罄毫无声息。

“没了……没了……果然没了!”善晦拍掌大笑,跑出了门。

老和尚这失态的模样,落入了舍利塔上两位女郎眼中,两位女郎对望一眼,目光中既有兴奋,又有惊讶。

当真解决了这个妖祟?

“那位曹绍夔曾任太乐令,或许……我们可以去请他?”

“如今是不成,他跟着浮浪子弟去了,只怕今天都不会在。”李姓女郎嘀咕了一声,然后又道:“我们暂且在这里等着,莫急,莫急。”

她们正欲下楼,却见两个矮小的僧人蹑手蹑脚,又走入了那间佛堂。这两僧人行动有些鬼祟,看上去倒像是做贼。两女齐齐皱眉,现在那佛堂中一个人都没有,这两僧人,莫非是去偷东西?

这两僧人,就是普照与荣睿。他二人到了佛堂,看着墙上的铜罄,齐齐下拜。

“这铜罄之中必有灵,只不过如今神灵已经被收服了。”普照喃喃道。

他们二人虽是剃度为僧,可从日本来的,自然深受日本万物皆灵的神道观念影响。这铜罄,早就是他们关注之物,原是想着求善晦赠与他们的,现在却不要了。

“阿弥陀佛,大唐果然人物不凡,那位曹太乐,竟然轻而易举便收伏了罄灵。所谓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市,曹太乐曾在朝中为官,乃是大隐贤士一类人物啊。啧啧,大唐随意一个人物,都是如此……”

“只恨我二人来晚了,不曾见一行师,据说一行师也是这等人物……”

两日本僧人嘀嘀咕咕,不过他们倒是有自知之明,没想着要把曹绍夔弄到日本国去。

“不过师兄,我还是觉得,那位叶郎君更厉害些,你看若非是他,有谁能知道曹太乐竟然有这等本领?”

“是,是,有机会,我们定然要再拜访他,昨晚太过失礼了,对他这等人物,我们原本不该遮遮掩掩,有什么事情,坦诚相告,然后苦苦哀求就是。”

两人议论了一下,便又离开了佛堂。

这一幕看在李、蔡二位女郎眼中,平添了不少疑窦,自不去提它。单说叶畅等人,被拥到了北市——不过是从积德坊走上东门横街,过德懋坊、立行坊,便至目的地。而且洛阳的坊比起长安的坊要小些,因此前后时间才是两炷香左右的功夫。

如长安城中有西市、东市一般,洛阳城中,也有商业繁华的坊市。原是南市最为繁华,占了两坊之地,这北市相形见绌一些,不过也是相当繁荣。北市的牡丹楼,原是神龙皇帝则天武后时波斯人所建,迄今亦有五六十载的历史,一直是洛阳北市中有名的大酒楼。

此时正是酒楼最繁华之迹,可像这般数十人一拥而入热热闹闹的场面,也是不多见。酒楼之上,一人垂眼下望,然后缩回头来:“恁的热闹……莫非是当真要开球市了?”

这人二十余岁的模样,打扮得贵气逼人,长得也眉宇清秀,眼带桃风,一看便知乃是风流人物。他身边跟着六个使女,各个都是殊色,眉宇中自带风情,显然是已解人事。

他手中一柄玉扇,乃是谭木匠所制精品,仅这玉扇,便值百贯。谭家的右军扇,如今已经风行天下,一年来为谭家增添了不下万贯财富。再加上叶畅造纸要用毛竹,谭家在经济上与卧龙谷是非常紧密地绑在了一起。

头上的幞头,缀着明珠,身上的锦缎,乃是最好的蜀绵,腰间系着玉环。他只是一抬首示意,便有人匆匆而下,向着人群那边过去。

不一会儿,那人回来:“启禀王孙,乃是一群洛阳城中富贵子弟,宴请前太乐令曹绍夔与修武叶畅。”

“叶畅?叶十一郎?听说倒是个妙人,此等人物,须得结识。”那贵公子想一想:“不过如今俗人浊物环绕其侧,还是先候着吧。”

他语气之中,对于这些绕着叶畅打转的洛阳贵公子们颇有些不屑。这也难怪,那些人名义上是贵公子,实际上不过是些纨绔,在他眼中,那些人仰仗父祖余荫,根本算不得什么英雄人物。

此时叶畅正在被众人缠问,他是如何知道曹绍夔能破解铜罄自鸣之谜的。

叶畅总不能说,此事乃是他看了刘禹锡笔记得知,可是众人又逼得紧,为首者正是曹绍夔本人。叶畅无奈,便又只能推得梦里去:“某曾有一梦,得侍从仙人丹药,梦中知晓此事。”

这说得仍然含糊,让众人很是不满,于是又强要罚酒。叶畅饮了一杯,然后摇头:“此酒太淡,太淡,实在没有什么滋味。”

“拿三勒浆来,快拿三勒浆来,今日非要让叶十一喝高兴不可。”便有人大叫道。

三勒浆乃是有名的烈酒,但是叶畅又是一盏下肚,然后摇头:“还是淡,莫非洛阳没有好些的烈酒么?”

众人见他饮下这有名的烈酒,却依然面不改色,一个劲地叫淡,不免有些咋舌。叶畅其实投机取巧,用的是小盏,若是按着时人一斗一斗地喝酒,哪怕是再淡的酒也能让人喝醉了。

“谁说我们洛阳没有好酒,来人,给这位郎君上一坛马乳蒲桃春!”

却是牡丹楼的主人,一高鼻深目的波斯人前来招呼客人,听得叶畅如此评论,当下不服气道。

“是太宗皇帝亲酿的马乳蒲桃春?”有识货的便惊道。

李世民时破高昌,得马乳葡萄,将之种于御苑之中,成熟后采摘酿酒,所得酒史载“芳香酷烈,味兼醍醐”。听得那识货之人评价,那波斯人昂然道:“正是此酒!”

人们不免咋舌,这可是宫中御酿之酒,坊市之间如何能买得到?

“某家父祖生性喜酒,自从知道宫中有这马乳蒲桃春后,便百方搜求,却只是自天后处得赐一坛。”那波斯胡傲然道:“某听父祖言及此事,常恨生得晚了,未遇其时。但某念及,太宗皇帝的酿酒之法,既是自高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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