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珉公主真正感兴趣的人是易明爵,易明真当然是看出来了。
可是他们母女和那双姐弟苦大仇深,如果让这小子跟皇室搭上了线,那还了得?
昌珉公主这才有了点兴致,拿眼角的余光斜睨她一眼。
易明真见她动容,不觉的松一口气,抬手指了指稍远处的那座凉亭道,“夜里风大,此处说话不便,请公主移步亭中。”
昌珉公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略一权衡,就拖着步子懒懒的挪过去。
黑暗中,易明真森然一笑,急忙快步跟上。
“嬷嬷,你在外头守着,不准任何人走近这亭子,本宫和平阳侯夫人叙叙话。”昌珉公主道,径自挑了一墩石凳坐下。
易明真跟过去,略带几分拘束的站在对面。
昌珉公主也不说让她做,只就散漫的一抬眉毛道,“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她问的直白,习惯了暗地里勾心斗角的易明真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勉强定了定神,易明真试探着看看开口道,“方才臣妇站的不远,实则您和我家弟妹之间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听到了又怎样?”昌珉公主不悦的打断她的话,“难道你还想以此胁迫本宫不成?”
不过就是当众对易明爵表示几分好感罢了,也许今日传出去,会被人茶余饭后的议论几天,但到底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接触,谁也不能随意往她一国公主的头上乱扣帽子。
“臣妇不敢。”易明真急忙道,当真是领略倒了这昌珉公主喜怒无常的作风,“臣妇只是想说,公主若是对我家小十有意的话,臣妇可以略紧绵薄之力,为殿下牵上这一条线!”
“哦?”昌珉公主偏过头去扫了她一眼,忽然笑了笑,“据本宫所知,武安侯府你们两房之间的关系一直都不亲厚,且不说平阳侯夫人你为何突然就有了这般好心肠要为本宫牵这条线,只说以你们两房之间的这种关系,你要如何给本宫牵引这条红线呢?”
大房和二房之间的种种嫌隙,只是武安侯府捂在自己家里的杂事,却不想这昌珉公主竟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易明真闻言,不由的勃然变色。
她却不知道,昌珉公主心机深沉,她住在宫里,但凡的宫中嫔妃的身家都让人暗中探听的一清二楚,以备不时之需。
“殿下——”易明真咬咬牙,下意识的就想问你怎么知道,但好在她反应也算够快,立刻就打装茬,干笑道,“殿下果然是心思慧敏,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呵——”昌珉公主漫不经心的抚着袖子上的花边,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本宫也就是看他对他那个姐姐颇为上心,所以才多看了他两眼,你不会真是觉得本宫看上他了吧?做本宫的驸马,他还不够资格!”
“是,殿下所言极是!臣妇的那个弟弟,无才无德又无功名在身,怎能匹配公主您金枝玉叶,如此品貌的皇室贵女!”易明真冷汗涔涔,随声附和。
只不过事到如今,也是避无可避,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死撑到底,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昌珉公主的脸色道,“不过臣妇的那双弟妹,的确是太过放纵无礼,公主您赠伞乃是一番好意,他们当真是不识抬举。”
昌珉公主一生金尊玉贵,还是头次被人这般不容情面的拒绝。
易明真这一句话无疑是正中下怀。
昌珉公主目光一沉,就带了几分阴狠之色,大力之下,把袖口都抓的皱了一片。
易明真心下暗暗一喜,急忙又再旁敲侧击的提醒道,“听说三日之后,宫中陛下又有纳妃之喜,到时候济济一堂,侯府众人少不得还要进宫的。”
昌珉公主心下微微一动,冷笑着重新抬头朝她看去,“你有什么好主意?”
“公主信得过臣妇,臣妇自然有十全十美的把握让您把里子面子一块儿找回来。”易明真如释重负,舒舒服服的长出一口气,却没有直说什么,而是欲言又止的四下里瞟了瞟。
昌珉公主会意,对她一招手。
易明真这才笑着凑上前去,在她耳畔小声的嘀咕起来。
昌珉公主听着,眼中笑意在不知不觉间越发森然冰冷起来。
两人兴致正高的时候,忽而听见守在亭外的张嬷嬷冷声喝道,“什么人?”
昌珉公主不悦的抬头,却见远处的小径上,不知何时停了两顶青衣形,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正在厅外对张嬷嬷说道,“嬷嬷,小的是平阳侯府的下人,天色晚了,我家侯爷急着出宫,特让小的过来知会夫人一声。”
昌珉公主意犹未尽,不由的沉下脸来,刚要出言喝斥,旁边易明真已经站了起来,告罪道,“今天时候确实不早了,一会儿宫门便要下钥了,臣妇还是先行告退,来日再行拜会公主。”
昌珉公主远远的看过去,那轿子离的很远,里面的人一直没露头。
易明真却有些心焦,又再试着开口,“公主——”
“你去吧
!”昌珉公主突然抬手一挥打断她的话。
“是,臣妇告退!”易明真心中惴惴,僵硬的笑着对她屈膝福了福,然后就先行一步出了亭子对那小厮道,“侯爷呢?”
“侯爷在轿子里呢,夫人请吧!”小厮陈成恭恭敬敬的垂首应道。
“那就走吧!”易明真远远的又瞥了那轿子一步迎过去。
张嬷嬷冷着脸看着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一边慢慢的走进亭子里。
陈成引着易明真回到原处的路上,掀开轿帘把易明真让进了其中一顶轿子里,然后拖长声音长了声“起轿”,当先一步引着轿子走了。
“公主,这平阳侯夫人和明妃根本就是一路货色,她刚跟您说了什么,您可千万别受她的蛊惑。”张嬷嬷道,颇有些语重心长的味道。
“他们武安侯府的内斗一直不断,她想拿本宫的手来借刀杀人呢,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昌珉公主不甚在意的冷嗤一声,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两顶轿子从视线里消失,然后才道,“不过易家那个小子——我也的确是不甘心,同样的敌人摆在面前,只要她不是太蠢,本宫用上一用又有何妨?”
昌珉公主这意思,就是不打算和易明爵善罢甘休了。
张嬷嬷暗暗捏了把冷汗,试探着开口劝道,“公主,近来宫里正是多事之秋——”
“再多事儿也是皇兄的事儿,跟本宫有什么关系?”昌珉公主不耐烦的打断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眼底神色便是多了几分嘲讽,“也不知道皇兄挑女人的眼光到底有什么问题,你瞧瞧他迎进宫里的都是些什么女人?皇后不成气候由来已久,明妃生了儿子都是白搭,也就勉强荣妃和柳妃两个可以看一看,这一次——”
纪红纱要入宫?怎么想都觉得是滑天下之大稽。
“公主管她们做什么?她们再怎么折腾,与您也是不相干的,谁都挡不了您的路,您现在就好好擦亮了眼睛看着,选一个靠得住的好驸马,这才是正经道理。”张嬷嬷谄媚笑道,抱着披风绕到身后给她披上。
昌珉公主莞尔,神色间喜怒难辨,裹着披风举步出了亭子。
这边彭修和易明真两顶形急匆匆的出了宫门。
他们出来的时候稍晚,别家马车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孙氏带着平阳侯府的两辆等在那里。
一席寿宴看着孝宗等人的脸色吃的不爽快,孙氏胃里积食正在难受,又让她在门口等了这么半天,这会儿见着易明真出来她立刻就沉下脸来,冷声道,“在后面磨蹭什么呢?这样大晚上的,也不怕招惹是非。”
因为带兵有功,这两年彭修频频受到孝宗褒奖,孙氏洋洋自得,尤其是武威将军府倒台之后,她对易明真就更不待见。
“刚才在园子里走弯了路,耽搁了一会儿,劳母亲久候了。”易明真心里冷笑,脸上却仍是挂着笑容,帮孙氏把车门掩上,自己转身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方才她被彭修撞见和昌珉在一处,总觉的心里不安,往车厢上一靠,刚要闭眼好好想想若是彭修问起要找什么理由搪塞,紧跟着车门再度被人拉开,却是彭修破天荒的钻了进来。
第087章()
“侯爷!”易明真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主动往里让了让,给彭修腾出地方来。
彭修神色寡淡的看她一眼,与她隔着桌子坐下。
易明真主动搭上了昌珉公主,正在做贼心虚的时候。
她暗中打量一眼彭修的脸色,就三杯子要给他倒茶,一边道,“侯爷不是总嫌马车里沉闷么?今儿个是怎么了?还是宴上多喝了几杯,身上困顿了?”
彭修嘴角弯了弯,抬手径自三她手中茶具,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易明真脸上表情一僵,恨恨的咬了咬牙
彭修自己倒了茶也不喝,而是拈着青瓷的杯盏在指间把玩,过了会儿才开门见山的问道,“那会儿在宫里,你和昌珉公主说了什么?”
他问的直白,一点弯子都没绕。
不是质问,却是异常笃定的语气,不容拒绝。
易明真的目光瞬时冷了下来,讽刺说道,“侯爷今天倒是好兴致,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事情来了?”
自从三年前易明澜的事情之后,她跟彭修之间就成了成了这样一种局面,妻不成妻,夫不成夫。
她原以为除了易明澜,就可以完完全全的把握住这个男人。
却不曾想,彭修借着易永群、萧澄等人的举荐一战成名之后,突然之间就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之外。
在平阳侯府,他仍然尊她为正室夫人,却挑衅一般,三天两头就往后院里添人。
对她,更是从新婚时候的相敬如宾变的连“冰”都不如。
“我关心的是平阳侯府的名声。”彭修淡淡的仰头吐出一口气,眼底神色一片冰凉,“别忘了,你现在头上还顶着平阳侯夫人之名。”
“名声?”易明真冷笑,伸手三茶壶倒了杯茶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才面带微笑道,“侯爷你只顾着平阳侯府的名声,又何曾在乎过我这个侯夫人的名声?上一次祖母寿宴之时梅香的事情传的满城风雨,侯爷你的风流韵事,在同僚之间一笑置之也就过去了,却是让我在一众高门贵妇中间颜面尽失。侯爷现在是要跟我说名声吗?”
平阳侯的侍妾和武威将军府的少爷在花园苟且一事,曾经一度传的沸沸扬扬,说起来,哪个男人也无法容忍。
易明真这话无疑就是为了激怒彭修,但在彭修听来,却连眼睛没有眨一下。
“侯府后院的事,本来就是你和母亲的责任,你对下头的人管教不当,打了脸,还要来找我吗?”彭修冷冷一笑,语气不咸不淡,仿佛是在谈论一件完全与己无关的闲事。
“什么?你带回来的女人有辱门风做出丢人现眼的事,反倒是我的责任了?”易明真像是听了笑话,声音不觉有些拔高。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如果你不想担这个责任——”彭修仍是不愠不火,说着却是突然目色一寒,抬眸直视她的双目字字森然道,“除非,你出了我彭家大门!”
出了彭家大门?彭子楚这是什么意思?
抛弃她?他要——
休妻么?
虽然彼此间的冷战由来已久,但这样的话,易明真还是头次听他亲口说出来。
虽然因为有易明澜在先,彭修一直没有真心实意的对她,但在她心里,却是实实在在装着这个男人的。
易明真脸色一白,心里突然慌乱起来。
“你——”她张了张嘴,嘴唇嗡动了好一阵子,只是目光愕然盯着对面彭修冷硬俊秀的脸孔
灯影下,彭修也是不避不让隔着桌子看她,却又像是没有兴致去欣赏她的狼狈和不甘。
他语气略略一顿,不等易明真接话,突然倾身上前莞尔一笑,慢慢说道,“不过——你是我彭子楚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正室夫人,这一点不容改变。眼看着母亲的年纪慢慢也大了,后院的事情,还是得要辛苦你的。”
三年间,这可以算作是彭修头一次对她这样和颜悦色的说话,语气堪称温柔。
但在易明真看来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身子不觉得抖了一抖,下意识的往后退开,紧贴着身后的车厢壁来拉开与彭修之间的距离,防备道,“彭子楚,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提醒你一句,平阳侯府的后院要怎么折腾我全由着你,但是,别把我的脸丢在外面。”彭修脸上笑容如昙花般瞬间散开,不过片刻已经冷了脸,对门口的方向吩咐道,“停车!”
“吁——”车夫闻言,急忙一把拉住缰绳。
彭修将手里满满的椅背茶水搁在桌上,头也不回的转身下了车。
等到易明真回过神来,早已人走茶凉。
说到底,他这还是绕着弯子警告自己不准去招惹易明乐的!
说到底,他还是忘不了易明澜那个贱人!
易明真恨得眼中火花四射,无处发泄之下突然一把抓桌上茶杯,对着窗口狠狠的砸了出去。
茶杯落地,砰的一声脆响,在夜色中分外刺耳。
前面一辆车里,孙氏的眉头不由一皱,侧目对郑妈妈使了个眼色。
郑妈妈会意,撩开窗帘往外看了眼,正见着后面的车子停下,彭修从里面出来,换了马匹继续赶路。
“好像是少爷和少夫人起了口角了。”郑妈妈道,神色凝重,“少爷刚从少夫人车上下来,少夫人那里就扔了杯子了。”
“那个死丫头,仗着娘家势大,真是越发的无法无天了。”孙氏怒然一派桌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郑妈妈也知道这些年她受武安侯府的压制,对易明真这个儿媳越发的不满,低眉顺眼的垂下头去给她抚着胸口顺气,一边道,“老夫人消消气,奴婢倒是觉得,近来少夫人这脾气已经收敛了不少了呢,眼下没了武威将军府,少爷又得陛下器重,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了。”
“横竖是个不知好歹的外人,我本来也没把她看在眼里。”孙氏喝一口水,还是有些气急败坏,“我只是担心修儿,这几年他是争气,眼见着外表风光,光宗耀祖了,可是——”
后面的话,孙氏没有说完,郑妈妈却明白——
谁都看得出来,三年前那事之后,这少爷就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凡事要往前头看,少爷总会想明白的。”郑妈妈小声的宽慰。
“但愿吧!”孙氏头痛的揉了揉额角
孙氏一路沉着脸不说话,一直到回了平阳侯府脸色也未见缓和。
易明真先一步下车,主动过来扶她,“夜里天黑,母亲小心着点上台阶。”
孙氏冷着脸斜睨她一眼,却是当众甩开她的手,转而去扶了郑妈妈的手臂,抬头见彭修正要进门,就出言叫住他,“修儿,我有点不放心,你陪我去看看清丫头吧,不知道她睡得好不好。”
易明清怀着孩子入的平阳侯府,虽然背地里备受争议,但是无可否认,孙氏还是分外重视她那个肚子的。
这一点,无疑正是戳中易明真的痛处。
易明真不由的勃然变色,手臂僵在微凉的夜色中,半晌没动。
孙氏拿眼角的余光扫了她一眼,扯着唇角冷冷的笑了笑。
彼时彭修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门槛,闻言只就回头淡漠说道,“母亲不放心就自己过去吧,我书房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陪你了。”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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