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乐的喉头发涩,开口的话却又全数被压在了胸口里,只觉得无从说起。
纪浩禹的脑袋耷拉在她肩头,却是神态悠然的弯唇一笑,叹息着吐出一口气道,“你这女人,真真的是够狠,这样,你可是满意了?”
后背插着的箭头入肉三分,虽然没有伤在要害,但也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纪浩禹笑的优雅而又仿佛享受,却就好像这伤不是在他的身上一样。
明乐几次张嘴,终究是没能说出话来,只就任由他这样一动不动的靠着。
事情发生的仓促,那些刺客来得快,去的更快,所有的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罢了。
而这马车里的时间却又似乎流转的特别缓慢,待到外面的鸣箭之声收势住了,明乐几乎觉得肩膀处被纪浩禹靠着的地方都要麻掉了一般。
“王妃!”确定安全了,雪雁一把拉开车门。
见到纪浩禹这样毫不避讳靠在明乐身上的姿态,她先是狠狠的愣了一下。
待到再看清纪浩禹的真实情况,就如梦初醒。
“荆王殿下他”雪雁回过神来,倒抽一口凉气,倒不是特别紧张,只就递给明乐一个询问的眼神。
紧跟着纪浩禹的侍卫也凑了过来,道,“王爷,刺客已经撤了,奴才派了人去追”
话到一半,声音却是戛然而止。
“荆王殿下被刺客的暗箭所伤!”明乐说道,费力的推开纪浩禹的身子,转交给慌忙跳上车的红玉和绿绮,一边冷着脸对雪雁吩咐道,“去,马上进宫去给皇上报信,就说我们在宫门外遇伏,荆王受了重伤,让他马上安排地方给殿下疗伤。雪晴,你也一起去,直接去太医院,把今日当值的所有太医都一并请过去。”
煽风点火浑水摸鱼的事,孝宗会做,她就只会做的更过分。
纪浩禹在皇宫附近出了意外,她倒是要看看孝宗是要如何撇清楚这个干系去的。
“是,王妃!”雪雁与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立刻和雪晴两个回头往宫门的方向跑去,远远的就已经惊慌的大声嚷道,“快开宫门,回禀皇上,荆王殿下遇刺受伤,快请太医,请太医!”
事发的时候明乐的马车并没有走出去多远,忽见这边箭雨齐飞,宫门口的守卫正准备过来帮忙,不曾想那些刺客却是极为警觉,匆匆发了数道冷箭之后见好就收,立刻就已经做鸟兽状散。
“两位姑娘,出什么事了?”迎着过来的一个侍卫头领问道。
“我们的马车遇袭,荆王殿下被刺客的暗箭所伤,快开宫门,马上向皇上禀报。”雪雁焦急道。
若是明乐出事,那还另当别论,可纪浩禹是大兴的皇子,他在这个地方又是孝宗的管辖区域之内出了这样的意外,孝宗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那侍卫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急忙点头答应着,带着两人转身去开了宫门,进去报信。
明乐也没耽搁,把纪浩禹交给他的婢女照顾之后,自己就先一步跳下马车,四下打量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盯着斜对面的一处茂密树林良久没有移开视线。
“王妃”武冈带了人去追刺客,赵毅则是留下来保护车队,这时候就从背后走过来。
“刺客是埋伏在那里伏击我们的?”明乐问道,眼睛眯起,唇角却是牵起了一个似是微笑的弧度。
“是的!”赵毅点头,“现在这个季节草木茂盛,也是奴才们疏忽了,想着是在宫门附近不会有人那么大胆子,所以就没有提前叫人防范,是奴才们失职。”
“有些事是防不胜防的。”明乐淡淡说道,语气不愠不火也听不出特殊的情绪来。
正在说话间,宫门口的侍卫也赶来过来,连忙对明乐见礼道,“奴才见过殷王妃,奴才们救驾来迟,请王妃恕罪。”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马车里正在照顾纪浩禹止血的绿绮柳眉倒竖,大声叱道,“还不快找个地方,叫太医给我家王爷诊治?”
“是是是!”侍卫们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哪敢怠慢,忙是让出路来,“咱们头儿已经去禀报皇上了,现在得要麻烦殿下移步,先行反回宫里。”
“那还嗦什么?”绿绮怒叱,只要看一眼纪浩禹身上的伤就几乎控制不住情绪,满眼圈儿跑泪的对驾车的车夫吩咐道,“赶紧的,驾车回去。”
“这”那侍卫一阵为难的看向明乐。
若不是得皇上和太后的口谕特许,外臣家中的马车是不能随便出入宫门的。
“荆王殿下受了伤,情势危急,不是计较那些繁文缛节的时候。”明乐皱眉,冷冷的斜睨他一眼,“马上开宫门让马车进去!”
这一眼,不能说是有多冷厉,但却于无形之中给人极大的压力。
那侍卫背上冷汗涔涔,就听车里红玉沉声说道,“我家王爷千金之躯,这样耽搁下去,若是会有什么闪失,你们谁来担待?”
纪浩禹的伤虽然看上去不轻,但是因为没有伤及要害,所以完全不会有生命危险,这一点红玉心知肚明。
并且只就这点皮外伤,也不至于叫他受创昏迷。
不过既然纪浩禹要装晕,她们做奴婢也唯有配合着演戏的道理而已。
“还不快去?”见那侍卫依旧迟疑,明乐也不觉的冷了脸,不由分说的一挥手,直接推开了他,对车夫吩咐道,“重新调整方向,我们回去!”
那侍卫被他推的后退一步,权衡之下只得一咬牙,让侍卫们让出路来。
殷王府的车驾,连带着荆王纪浩禹的随行侍卫仪仗护卫着马车浩浩荡荡的掉头折回了宫里。
明乐没有再上车,而是坐了宫门口之前送她出来的小轿跟着往回赶,独自靠在窗口的位置撑着脑袋闭目养神。
这一次救人如救火,轿子走的很快,颠簸的有点厉害,走到半途,外面突然有人以手指轻击了两下轿身。
明乐睁开眼,掀了帘子看过去,却是雪雁回来了。
“什么事?”两人对望一样,明乐的神色不变,淡淡开口问道。
“王妃,奴婢是看这轿子颠簸的有点大,想问问您,需不需要给您找个软枕靠一靠。”雪雁微微一笑,唇角牵起的同时用微不可察的幅度对她慎重的点了下头,示意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没有任何的纰漏。
“不用了,就这样吧!”明乐收到讯号,就安心的退回轿子里。
轿子跟着前面的马车,走的很快,一直进到里面三重宫门马车才停。
孝宗派来接应的侍卫过来帮着把纪浩渊搬到一辆空间宽敞的辇车上,移步到离这里最近的绮罗殿。
这边他们前脚刚到,后面孝宗也带着小庆子等人匆匆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孝宗恼声问道,语气里愤怒的情绪几乎都要压抑不住。
明乐刚好探身从轿子里出来,不慌不忙的整理好衣裙疾步迎上去,彼时
纪浩禹的侍卫正手忙脚乱的小心把他移下车。
孝宗一见他后背深入血肉的箭头就是倒抽一口凉气,脸色沉闷的有些发黑。
“荆王殿下奉了陛下口谕要送我回府,不曾想在宫门口我们刚上了车就遇到刺客偷袭。”明乐说道,语气之中一半叹息一半愤怒,“说起来也是易明乐无能,连累殿下在助我脱困的时候反而被刺客的暗箭所伤。”
言下之意
却是把所有的矛头引向自己。
“你是说那些刺客是冲着你来的?”孝宗狐疑问道,目光阴冷而锐利的审视她脸上表情,似乎是想要从她的表情之间寻出破绽。
“这个不好说。”明乐坦然迎着他的视线,一筹莫展的摇头,“当时我与荆王殿下同在车上,刺客的暗箭是直接从外面射进来的,他们到底是要针对谁并不好说,只不过以荆王殿下的身手,若不是带着我,他也不会一时应接不暇,反而中箭。”
不管怎样,纪浩禹在大邺的皇宫门口遇刺受伤都是不争的事实。
哪怕是孝宗想要大事化小也不可能!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了枝节出来?
这个回马枪杀的,是真够及时的!
孝宗心里刚才顺过来的一口气又一下顶到了胸口,气的胸口发胀。
“皇上,王妃,太医请来了。”远处雪晴带着林太医等人火急火燎的赶来,说话间已经到了跟前。
居然这么快连太医都到了?看来哪怕是私底下想要和纪浩禹来协商解决此事都不可能了。
孝宗的目光一沉,明乐已经主动开口对他说道,“荆王殿下的伤势要紧,皇上不会怪我擅自做主,先行请了太医过来吧?”
“怎么会?荆王的伤势要紧。”孝宗重复着她的话,但是每个字细听起来都有那么点儿咬牙切齿的味道。
“跟朕进来吧!”孝宗说着就是一甩袖大步往殿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道,“荆王是成妃的兄长,叫人去泰和宫递个信儿,把她叫来。”
“是,皇上!”小庆子规规矩矩的垂首应着,侧目对后面跟着的小太监一抬下巴。
对方立刻会意,转身小跑着去请纪红纱。
**
泰和宫偏殿的下人房里,一个小丫头煎好了驱毒的汤药坐在床沿上服侍芸儿饮用。
因为体内毒素未清的关系,再加上额头撞伤,芸儿的脸色十分不好看,苍白之中又透着几分青灰,映着她身上雪白的亵衣,整个人看上去连生气都没有几分。
泰和宫里的人都知道她是纪红纱身边的红人,所以平时对她也都是毕恭毕敬。
小丫头谨小慎微的伺候着她喝药,芸儿一边闭目养神计较着心里的大事,一边机械化的张嘴吞咽苦涩的药汁。
一碗药不知不觉的吃了大半,就在屋子里的气氛寂静一片叫人昏昏欲睡的时候,外面的房门突然被人一下子大力撞开。
小丫头吓了一跳,噌的就从床沿上起身弹了起来,手里剩下的半碗药洒出去大半,只剩了薄薄的一层底子。
芸儿也是警觉的瞬间睁眼,循声望去,却见卢赛满头大汗一脸焦灼之色的站在门口。
“卢卢头领?”小丫头回过神来来,急忙屈膝见礼,一脸的茫然。
芸儿看卢赛的这副表情就是心头一跳,心里不觉的也乱了几分,反应了一下才对那小丫头吩咐道,“药都洒了,你去再帮我重新煎一碗来吧。”
“是!”小丫头应着,被卢赛身上的肃杀之气震得心里发慌,忙不迭快步走了出去。
卢赛顺势一脚踢上门,两步奔到芸儿的床边。
“怎么?事情不顺利?”芸儿整肃了神情,强压下心里的颤抖,问道。
卢赛目光深深的看着她,眉头拧的死紧,却是半晌没有吭声。
芸儿心里着急,不由的坐直了身子,进一步确认道,“你失手了?”
“没有!”卢赛这才开口。
简单的两个字入耳,芸儿悬着的心瞬时落了下去,然则下一刻,还不等她把这个消息消化完,卢赛已经继续说道,“我去晚了一步,在我按照计划赶到宫门处的时候,已经有人先我们一步动手了?”
“什么?”芸儿一惊,不由的失声叫了出来,眼睛瞪得老大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确认道,“你说什么?”
“我赶到宫门那里的时候,已经有人对殷王妃和荆王那一行人动手了。”卢赛强自压制住情绪,冷静的回道,“当时宫门那里已经乱成一团,刺客动用了弓箭手,放了冷箭之后就火速撤离,为免节外生枝,我就没敢露面,直接带着我们的人撤了回来。”
“你做的对!”芸儿勉强说道,声音里却带了一丝明显的颤抖,魂不守舍的喃喃低语道,“可是怎么会是有人和我们打着一样的主意?除了我们,还有谁会对荆王下手?这”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远远的注意到,那几名刺客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无论是箭法还是身手都绝对一流。”卢赛也是一筹莫展的摇头。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沉默,芸儿闭上眼狠狠的思量了片刻,落在卢赛手臂上的那只手突然痉挛性的一抖,猛地睁开眼,不可思议道,“难道是太子方面也派出了杀手?想要借机在此处除掉荆王殿下?”
“应该不太可能吧!”卢赛思忖着,并不是很能确定的摇了摇头。
“对了,殷王妃和荆王他们如何了?那些人可有得手?”芸儿勉强定了定神,突然问道。
“殷王妃应该是无恙,但是荆王受了箭伤,因为我不能凑过去查看详细的情形,但是就当时宫门那里的混乱程度上看,他应当是伤的不轻,已经被送进宫里来请太医诊治了。”卢赛仔细的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分析道,“孝宗皇帝刚刚让人来请了公主过去。”
芸儿咬着下唇,陷入沉思。
如果纪浩禹受伤了的话,是不是可以趁机再补上一刀,这样便可以完成贵妃娘娘的嘱托,向主子交差了?
共事多年,卢赛对她的思路想法自然也是能够领会的七七八八。
看穿了她的心思,卢赛几次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最后才像是鼓足了勇气抬头直视芸儿的视线道,“不管今天那批刺客是谁派来的,既然荆王受伤,不管他是死是活,都已经是打草惊蛇,为免被人顺藤摸瓜的找上我们哪怕是贵妃娘娘会怪罪,这个计划也必须要到此为止,马上取消!”
他的语气肯定也强硬,完全的不由人反驳或是拒绝。
“这些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可是就此收手的话,哪怕今日搅局害的我们计划功亏一篑的不是自己人,你以为贵妃娘娘会听你我的解释吗?”芸儿冷笑,眼底神色瞬时染上一丝狠厉。
黎贵妃交代他们的事情,做不成本来就是死路一条,更遑论现在还是出了这样的纰漏,叫人洞悉了有人想要借故除掉纪浩禹的意图。
“贵妃娘娘哪怕是不肯听你我的解释,可是你忘了,这件事她其实是交代给公主去办的。”卢赛用力握了下她的手,传递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手指骨被他握的生疼,芸儿失神了片刻,突然猛地抬头看向他,“你是说”
“如果方才门口行刺荆王和殷王妃的就是我带人做的呢?”卢赛反问,眼底也跟着泛起一层狠厉之色,“是公主的决策失误,反被他们逃过一劫,这样一来,贵妃娘娘也无从追究。”
不管之前宫门口对纪浩禹下手的人是谁,也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人把线索寻到纪红纱的身上来。
哪怕只要是有一丁点的迹象,孝宗为了把大邺的干系从其中撇清,都一定会将错就错,直接把事情推说是大兴内部争夺储君之位的内斗。
那么到时候,黎贵妃非但没有达成目的,还会把纪红纱折进去,更有甚者,消息传回大兴,叫大兴国主知道她暗中动手脚对纪浩禹下了毒手,更是不会放过她。
所以为今之计,只有叫黎贵妃相信这所有的失误都是出在纪红纱身上的才行。
那样一来,她非但是不能追究,为了防止事态扩大,也必定要想法设法的保住纪红纱。
而保住了纪红纱的同时,他们这些做奴才也才不会被牵连。
“贵妃娘娘那边远在千里之外,要怎么呈报全看我们,可以很方便的糊弄过去,可是”芸儿思忖着也觉得他这个思路可行,只是再深入的一想,还是觉得有顾虑,“殷王妃和荆王都不是好相与的,这边的事情更为棘手,现在是关键是要如何应付他们!如果叫他们把矛头指向公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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