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簪子掉在了花园里,刚刚回去找了。”明乐笑笑,安抚性的捏了捏她的手心,然后贴近她耳边跟她咬耳朵,“我来晚了,没人会怪罪我们吧?”
“放心吧,今儿个赴宴的人多,还有大兴的使臣在,没人注意咱们。”易明菲冲她眨眨眼。
“那就好!”明乐拍着胸口长出一口气,然后认真的低头整理微微有些凌乱的衣摆和裙裾。
“我帮你!”易明菲道,伸手过去帮忙,却在手指捏到她衣摆的时候顿了顿,皱眉道,“开了个线头。”
“嗯?”明乐怔了怔,“可能是刚才在花园里被树枝刮到了。”
易明菲见她一脸的无措,咬唇思忖了一下,然后眨眨眼道,“你等我一下。”
说完就悄无声息的起身离席退开,不多时再回来,手里已经抓了个绣工细致的荷包。
“我借了针线,就是挑开了一根线,我帮你牵起来。”
“谢谢七姐!”明乐感激道。
“自家姐妹!”易明菲嗔她一眼,选了和她衣服颜色相搭的丝线熟练把那一处缺口续上。
彼时上座孝宗和林皇后等人已经把大场面上的酒敬过一巡,后面随意起来,殿中气氛也逐渐热络,不时有人给几位亲王和大兴来使敬酒的。
大兴的这次出使大邺的正使是当朝二皇子纪浩渊,封肃王。
宫中大宴,男宾和女宾不会分殿开席,所以都聚在这一处。
主位上是皇帝和太后两席,后宫女眷们用屏风隔了,隐在幕后。
紧跟着下几桌是亲王贵胄,再往后便是朝中臣子和命妇,男左女右,按照官阶大小依次排开。
武安侯府的位份不低,几案也排的比较靠前,看上的几桌很清楚。
明乐借着垂眸饮茶的功夫,拿眼角的余光往上面那几席扫了扫。
“看见了吧,那个穿淡青袍子的就是大兴的肃王殿下。”旁边易明菲察觉额她目光的落点就凑过来和她咬耳朵,“之前我听五哥哥说过一次,虽然大兴已经有了太子,但这位肃王的呼声也是很高的,听说他的母妃黎贵妃专宠后宫多年,给了他很大的助力。她旁边那个是跟他一起来的三公主纪红纱,也是他唯一同母的亲妹子,封号是安成公主。不过听说这位公主恃宠而骄,脾气可不大好呢。”
明乐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纪浩渊今年应该是二十岁,人生的俊逸脱俗,温文尔雅。
而且他的为人似乎很低调,这样的场合里也没有用金玉满堂的扮相来彰显自己的身份,一身淡青色的锦缎袍子,绣几支淡雅的兰花,整个人看上去清新雅致,那眉目间平和的微笑,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第一印象,并不怎么的犀利和深沉。
他身边坐着的纪红纱与他则是完全相反的类型,那女子生的娇俏,于张扬霸道中又带点柔媚的感觉,不笑的时候还好,一笑起来,眼尾上挑竟然带了几分——
轻浮?!
是的,轻浮!
那是一种不该属于皇室尊贵女子所有的姿态。
明乐的目光没有在她脸上多留,不过瞬间已经移开,自顾回头和易明菲说笑。
那位大兴公主的酒量似乎不佳,酒过三巡,已经有些微醺,笑嘻嘻的端着酒杯从座位上坐起来,娇嗔道,“我要去给大邺的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敬酒。”
“红纱你醉了!”旁边的纪浩渊怕她失态,扯了下她的袖子却没能拉住。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拉扯的那一下力气有点大,本来就醉醺醺的纪红纱身子一歪,就往旁边栽去。
因为他们是贵客,所以坐了孝宗下第一席,而紧挨着的——
是殷王宋灏。
宋灏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与他紧上面的礼王宋涵还要相差三岁。
其他几位亲王席上都有王妃相伴,唯有他那张桌子是空了一半的位置的。
纪红纱这一歪过去,本来准准的就要砸他身上。
却不知道怎的,就在两人将要撞上的一瞬,宋灏的身子突然轻巧的挪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同时他右手一抬,指尖如蜻蜓点水般点上纪红纱的肩头往外一送。
人人看来都是他扶了她一把,但作为当事人的纪红纱却感觉分明——
他分明是在指尖离她衣服寸许的距离之内,用内力强行把她推开的。
而明乐,在看到他抬手的瞬间已经勾唇一笑,眼中神色透着一种戏谑的凉。
纪红纱被宋灏一指弹开,身子一歪,肩膀重重撞在他那一桌的桌角上,痛的哎哟一声,半天没有爬起来。
“红纱!”纪浩渊低呼一声,急忙起身去扶她。
因为她这一撞的动静的确有点大,靠近王座的大半殿人都被惊到,瞬时泯灭了人声,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的看过来。
纪浩渊扶正了她的身子,皱眉道,“你没事吧?”
纪红纱白着脸,一手按着肩头,声音无限娇弱:“多亏了殷王殿下扶我,还好。”
宋灏手持杯盏,漠然垂眸饮茶,并不答话。
纪浩渊温润的脸庞上,表情开始有些尴尬。
自己这个妹子的心思他多少还是知道的,无奈之余隐约叹了口气就要拉着她回自己的座位上。
林皇后见纪红纱的脸色白,急忙吩咐内侍道,“那桌子那么硬,别是撞伤了,快去请柳太医来给安成公主瞧瞧。”
“是,娘娘!”那内侍领命而去。
众目睽睽之下,纪红纱也不好赖在宋灏那桌不走,只是起身前不甘的侧目狠狠瞪他一眼。
见她行动自如,孝宗松一口气,摆摆手道,“没事没事,众卿继续畅饮,今日是朕的寿辰,咱们不醉不归。”
“吾皇万岁,万寿无疆!”
殿中的气氛再度热闹起来。
纪红纱之前的那杯酒跌倒的时候已经洒了,她回到案前再去倒酒。
纪浩渊不动声色的按住她的手腕,微不可察的对她摇了摇头,低声道,“这是什么场合,别胡闹!”
“二哥你别管我!”纪红纱恨恨的甩开他的手,冷哼一声,“你知道我的性子,我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许是相貌出色,许是气质卓绝,总之是那日午后只就金殿之上的惊鸿一瞥,她便将那冷艳清绝的男子记刻在了心上。
可是那人却自始至终躲她躲的远远的。
她贵为天家公主,还从没尝过被人拒绝的滋味。
宋灏,你好,很好!
纪红纱的眼里带着杀气腾腾的恨毒表情,端着杯子就走,径自走到帝后座前去给二人敬酒,“方才是红纱失态,惊动了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谨以此杯,谢过陛下和娘娘的不责之恩。”
她笑的婉转,人虽然骄纵,也颇有几分可爱。
“瞧这丫头的小嘴儿甜的。”林皇后笑道,端起玉盅陪她饮了一杯。
大兴与大邺素来交好,皇室的颜面,是要当众给足了的。
“还是皇后娘娘疼我!”纪红纱一笑,神态自如的就要绕过去给林皇后斟酒。
纪浩渊知道她要做什么,情急之下也是急忙执杯起身,给上座的孝宗敬酒,“这次小王兄妹在盛京叨扰多日,皇帝陛下对我们照拂有加,今日便借花献佛,谢过陛下款待之情。”
“诶,远来是客,肃王客气了。”孝宗朗声一笑,两人对饮。
纪浩渊的座位本来就挨着主位上的孝宗,他起身时候借着敬酒的机会离席挪到纪红纱身侧,从袖子底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以眼神示意她不要乱来。
纪红纱正要把袖子里藏着的折扇抖落人前,动作被她一阻,顿时气恼不已,不管不顾的用力一挣脱。
她放纵惯了,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起脾气就肆无忌惮。
纪浩渊又有顾忌,不敢硬来。
这么一兜一拽之间就是啪的一声脆响,一件东西从兄妹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袖子中间坠下,堪堪砸在林皇后的脚边。
林皇后僵了一僵,一时没太明白过来。
纪浩渊目光一沉,急忙就要去捡。
纪红纱不死心,也跟着去抢。
两人再这一争,又是一件东西从袖子里滑出来。
“咦,好精致的扇坠子!”林皇后眼睛一亮,这回却没等那兄妹二人争抢已经俯身把那折扇连同扇坠子一并捡了起来。
纪浩渊心里一恼,冷着脸瞥了纪红纱一眼,紧跟着却是温润一笑,不送声色的上前讨要,“闲适时候把玩的小物件,不敢污了皇后娘娘的眼。”
纪红纱见他还要搅局,不由的勃然变色,就抢上去:“娘娘——”
“这扇骨的颜色——好特别!”正巧孝宗侧目看来,他倒是对那柄扇子兴趣更大些,就信手拿去打开来看。
“陛下好眼力,这扇骨正是用我大兴特有的铁木所制,别处可见不到呢!”纪红纱眉飞色舞,立刻接口道。
“难怪!”孝宗笑笑,握着那扇子反复颠了颠。
“铁木?这可是个稀奇玩意儿,臣弟还不曾有幸见过呢,二皇子殿下,您这扇子可否也借小王瞧瞧?”礼王宋涵平时最好收藏些雅致的玩意儿,见着孝宗心情好,就开口讨情儿。
纪浩渊不好拒绝,只能含笑点头。
有内监把扇子呈送过去,宋涵摸索着赞不绝口。
纪浩渊也不能装作看不见,只好与他客套:“其实也不是什么金贵玩意儿,我那里正好还收着几把,礼王若是喜欢,回头我送你一把也就是了。”
“哟!这话本王可是听见了。”宋泽闻言,抚掌一笑,“二殿下要送礼,可断没有只送老四一家的道理。”
说着已经不动声色的从宋涵手里把那扇子拿了去。
几人凑着趣哈哈大笑,反倒是让纪红纱没机会插嘴。
宋泽像是不经意的把那扇子抖开来试了试,忽而目光一凝,定格在那画面上仔细看了又看,半晌,狐疑道,“咦,老五,这扇子——我瞧着这么眼熟,不是你之前拿过的吗?”
宋灏是所有皇子当中唯一有兵权掌握在手的,他与邻国使臣若是有什么过密之举,会马上引起很多人的警觉。
宋泽此言一出,殿中气氛马上一寂,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的向着宋灏和纪浩渊射去。
尤其是孝宗,他落在宋灏身上的目光几乎可以称之为阴冷。
纪红纱一看时机到了,心里一喜,同时垂下眼睛做出羞怯的表情,倚在林皇后的身边细声道,“娘娘,那扇子是之前我送给殷王殿下的,当着这么多人,您就别问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也保证能让邻近的十来桌都听得清楚分明。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目光已经开始在两人之间暧昧的游走。
纪浩渊的脸色变了变。
因为之前在争执中谁也没有看清那扇子到底是从他和纪红纱谁的袖子里掉出去的,他本来还想自己把这事顶了,不让纪红纱惹祸,如今被宋泽横插一杠子,他便只能由着纪红纱的意思来了——
毕竟纪红纱和宋灏可以说是郎情妾意,而他与宋灏之间,断不能给人落下什么把柄去。
“咳——”纪浩渊尴尬的掩唇咳嗽一声,对着孝宗和林皇后施了一礼,告罪道,“小妹顽劣,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管束不严,请陛下和娘娘恕罪。”
孝宗看他一眼,脸上那种凝重的表情始终没有化开。
似乎事情牵扯到宋灏便让他十分的警觉,沉默片刻,他便是最终还把目光移给宋灏,“老五,是这样的吗?”
“不是!”宋灏答的干脆。
林皇后身边纪红纱一副少女怀春的羞怯模样是不做假的,相对而言他这干脆的反而更让人觉得可疑。
毕竟男欢女爱这种事抖出来,都是女子的损失要重些。
“宋灏你——”纪红纱眼圈一红险些哭出来,又羞又窘,若不是在大邺的宫廷之内,若不是对面那人是亲王宋灏,她定然已经冲上去给他一记耳光了。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林皇后见着场面僵持,不得不开口询问。
“娘娘!”纪红纱一羞一恼,扑到她怀里就嘤嘤的哭了起来。
“老五,反正你也没有娶亲,男欢女爱这种事,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你跟安成公主若是——”宋泽悠然一笑。
“三哥,”宋灏打断他的话,脸上半点笑意也无的淡淡道:“我是无所谓,可女儿家的闺誉何等重要,臣弟我还不敢这般轻浮。”
所谓轻浮,他不敢,却有人这般做了。
在场的都不是蠢人,还哪有听不懂他话里的暗讽之意?
纪浩渊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不由的脸色更加难看。
虽然不愿看自家妹子当众出丑,但他翩翩君子,却不能颠倒是非去帮着她做戏,索性袖手旁观静默不语。
横竖他那妹子是被父皇母后惯坏了,他也是说不听的。
“你——”纪红纱闻言,猛地从林皇后怀里探出头来,眼神愤恨的瞪着宋灏,“你敢说没有?那扇子——”
“公主,大约是你和三哥都看错了。”宋灏冷声打断她的话,也从袖子里摸出一把折扇示意刘公公呈给孝宗,“臣弟一直用的扇子是这一把,请皇兄过目,我看这图倒是跟三哥手里那把有几成相似的。”
孝宗接过那折扇展开,又有人把宋泽手里那把递上去。
林皇后探头过去看了看,沉吟道,“这画风的确是极为神似的。”
纪红纱的那把扇子宋灏见过,便临摹了一把画面类似的并不难,横竖只要他矢口否认,宋泽断不敢强辩——
他们这些兄弟,谁和大兴人暗通曲款孝宗都不会放过。
所以宋泽在这件事上只能背后使阴招,明面上最多也不过起个旁敲侧击的作用,否则也不会冒险来用纪红纱那蠢女人布局。
纪红纱看到摆在案上的那两把扇子已然怒火中烧——
她都做到这一步了,宋灏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分明就是当着整个天下人给她没脸。
孝宗脸上的表情始终将信将疑,林皇后如坐针毡,一脸为难的回头去看纪红纱,“安成公主,您——”
她下意识的想问,你这扇子是不是给了别人记错了,好在是话未出口已经觉出不妥,赶紧的住了口。
纪红纱两眼通红,恨恨的盯着宋灏,然后一咬牙扑通一下跪在了林皇后的脚边,悲戚道:“娘娘,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这种事,这扇子的确是当日我赠予殷王殿下的,后来他又着人送回来给我,您若不信,可以划开这扇坠子查看。”她说着,顿了一顿,势在必得的拿眼角的余光又扫了宋灏一眼,然后道;“自然可见分晓的。”
当日这扇坠子里她是放了一以宋灏的封号所作的绝句,以此表达心意。
之所以藏在扇坠里而没有写在扇面上,一则为了表达含蓄,让他觉得她的与众不同,二则也是觉得宋灏那么心思玲珑的一个人,定然能够现其中玄机,算个意外惊喜。
只是东西送回去,却未想到让人给原封不动的送回来了。
当然,也如明乐所料的那样,这女人晕头转向死缠烂打的同时并不知道,这扇子过了宋泽的手之后里面的芯儿就变了。
更当然,宋泽也不知道,他换进去的东西在今夜过了她易明乐的手之后,也是变了。
今天这里摆的是孝宗寿宴,闹成这样已经十分的不像话。
孝宗冷着脸,林皇后不能看着冷场,只好点头,把那扇坠子递给她。
纪红纱握着那扇坠子,唇边牵起一丝冷笑,可拔下手上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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