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嬷嬷吐了血,胸口疼的说不出话来,只就心疼的不住落泪。
林皇后回头,看到孝宗脸上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表情,心里突然一凉到底。
“皇上。”林皇后大声说道,面容悲切,“既然林太医诊了这药里有鬼,臣妾也不好说什么,可您凭什么就认定是臣妾做的手脚?就凭这奴婢的一句话吗?”
林皇后说着,声色俱厉的扭头一指跪在她身后两步之外瑟瑟发抖的那名宫女。
“这还不够吗?”孝宗怒道,“人赃并获!”
“好一个人赃并获,臣妾与您十多的夫妻情分,却是抵不过这下作的贱婢红口白牙的一句话吗?”林皇后凄声质问,垂眸看一眼怀里奄奄一息的龚嬷嬷,就更觉悲切。
孝宗一窒,阴着脸倒是被她噎了一下。
“皇后娘娘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吗?”易明心冷冷一笑,凤目斜飞瞥了那宫女一眼,“如果臣妾没有认错的话,这丫头应该是皇后宫里的二等宫女兰心吧,也算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如果不是确有其事,她为什么要站出来多事,而且还是攀咬自己的主子?”
孝宗闻言,刚刚动摇了一瞬的心境就又再度坚定起来。
“明妃!”林皇后对易明心怒目而视,“如果红口白牙的一句话就可以做数的话,那么你今日几次三番出言挑拨,本宫是不是也可以反告你一个图谋不轨,诬陷本宫,意图染指皇后之位的罪名?”
“你”平日里一向内敛深沉的林皇后也会全然不顾身份的与人叫骂,易明心始料未及,倒是被她堵了嘴。
刚巧小庆子请了步辇过来。
刘公公就上前对孝宗小声禀报道,“皇上,步辇请来了,您看是不是现在就送柳妃娘娘回流云宫安养?”
“皇上!”柳妃闻言,还是心有余悸的抓住孝宗的袖子。
孝宗拍了下她的手背,道:“去吧!”
他的心情不好,语气也极为森冷。
柳妃最是会审时度势,并不在这个时候招惹他,乖顺的应下,然后被壁珠扶着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待她走了,孝宗收回目光,见林皇后和易明心还在唇枪舌剑的对骂,不由的怒火更盛。
“都给朕闭嘴!”孝宗厉声斥道,“你们是朕的后妃皇后,不是市井泼妇!”
易明心和林皇后各自剜了对方一眼,都是愤恨闭嘴。
“皇上,臣妾不曾做过对不起您的事,今天这件事,分明就是有人栽赃陷害于我。”林皇后道。
“你是说这个宫婢诬陷你?”孝宗冷笑,那语气明显的就是不信。
兰心听到自己被提及了,忙是仓皇叩首,“奴婢不敢说谎,奴婢不敢!”
她的胆子确乎是小的很,这样就已经有些承受不住,倒完全不像是个有胆子肯收好处污蔑主子的人。
孝宗的目光狐疑的从她和林皇后身上一扫而过。
还是荣妃开口打破僵局,道:“兰心,你仔细的把话说清楚了。刚刚你说皇后要害柳妃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是不是皇后叫你去对柳妃的安胎药做了手脚?”孝宗却完全等不得的怒声问道。
“没!没有!”兰心吓得眼泪直流,拼命摆手,“奴婢没有,奴婢没有下药害过任何人啊!”
“不是你下的,那是谁?”孝宗紧逼。
“奴婢不知道!”兰心慌乱的点头,有些语无伦次。
孝宗已然是没了耐性,侧目对刘公公道,“给朕动刑,朕倒要看看她招是不招!”
“是,皇上!”刘公公垂首应下,扭头对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去搬刑具。”
侍卫们应声而去。
兰心更是惊慌失措,扑过去在孝宗脚边拼命叩头,哭道:“奴婢没有撒谎,奴婢真的不知道。”
“你这不是前后矛盾吗?”荣妃皱眉,对孝宗道,“皇上,这丫头的说辞很有些费解啊,她一边说是皇后要对柳妃不利,一面又声称什么都不知道。”
“还不说实话吗?”孝宗盯着她瑟瑟发抖的脊背,目光沉了沉,“那你怎么知道皇后要对柳妃肚里的皇嗣不利?安胎药里的毒,到底是不是你下的?”
“奴婢没有”兰心哭的几乎要背过气去,见实在是逃不过去了,就偷瞄了林皇后一眼,匍匐在地道,“奴婢是听皇后娘娘说的,说柳妃娘娘肚子里的龙种未必有命生下来!”
林皇后闻言,心里突然就泄了一半的气。
后妃们窃窃私语,神色各异。
“说!”孝宗咬牙切齿,“把你知道的,都给朕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敢有一个字的谎话,朕就诛你九族!”
“是,奴婢说!”已然是没了回头路,兰心用力擦了把眼泪,哽咽道,“就在今天上午,皇后娘娘从御花园里过的时候听到柳妃娘娘宫里唱戏,就说柳妃娘娘仗着皇上的看重她的肚子邀宠,还说还说才四个月,孩子生不生的下来还两说。”
兰心说着,就泣不成声的又扑在地上拼命的磕头,“皇后娘娘就是这么说的,当时跟着的其他人也都听见了,龚嬷嬷还说不许外传。皇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敢隐瞒。”
“皇后!你还要否认吗?”孝宗袖子底下的拳头握的死紧,盯着林皇后一字一顿道。
“话是我说的,但事情却不是我做的。”林皇后狠狠的咬了下嘴唇,突然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到了这个份上,既然知道是有人针对着来的,再强辩下去,只会中了对方的圈套。
毕竟她口不择言说那话的时候,在场的并不只是兰心一个人,如果孝宗要追究,把她的宫女全部拉去慎刑司逼问一番,总还会有人招认的。
那样一来,她就更是有嘴说不清了。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嘴硬?”孝宗道,暴躁的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然后仍是往兰心跟前一站,指着她道,“你说,你还知道些什么?柳妃药里的东西,到底是谁下的?”
“这个奴婢真的不知道啊。”兰心含泪摇头。
“不知道你却能那么凑巧的扑出来打翻药碗?”易明心冷笑。
“奴婢奴婢只是害怕!”兰心六神无主,目光胡乱一瞟,“因为皇后娘娘在花园里说话的时候样子真的很可怕。”
就是因为林皇后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她关键时刻跳出来,刚刚好就救了柳妃一命?
这个说法,未免牵强。
孝宗明显是不信的,对刘公公吩咐道:“拖下去,动刑,有结果了再进来告诉朕。”
孝宗话音刚落,那兰心却是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怎么会是这么个胆子小不中用的?”易明心皱眉,面有狐疑。
孝宗转了身要往殿里走。
“太子和柳妃几乎差点在同日遇难,皇兄不觉得这事儿很有可疑吗?”宋灏到了这个时候才开口。
孝宗心头一跳,猛地止住步子。
“有人把矛头直指皇嫂,但拿出来的又是那么个破绽百出的证词,显而易见,皇兄是不会信的,可即使是不信,会不会也和皇嫂之间生出嫌隙来?”宋灏继续不慌不忙道,“如果我们大胆假设,太子遇害和方才柳妃的事情是一个连环局,那么设局这人的目的又是什么?谋害皇嗣?而且还是这样大的手笔,一出手就是当朝储君和柳妃腹中胎儿两条性命,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如果不趁热打铁的彻查清楚,把那个幕后黑手揪出来,怕是后宫不宁,江山不稳。”
方才被柳妃的事情一打岔,孝宗七窍生烟,倒是不曾把两件事联系起来。
这会儿听了宋灏的一番话,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从脚底到心口都一阵一阵的发凉。
是啊,同一天之内,太子暴毙,柳妃又被下药,一下子针对的就是他的两个孩子,如果只是巧合也便罢了,但如果真如宋灏揣测中的那样,这背后是受了同一人的推动
那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易明心闻言,也是不由的勃然变色。
“你的意思是”孝宗回头,死死捏着拳头,语气刻意的伪装平静,却隐隐有怒气奔腾。
“查!”宋灏说道,一个字,掷地有声。
“朕如何不知道要查,现在的关键是怎么查?你也看到了,那个宫女的话颠三倒四,根本不足为凭。”孝宗冷笑,语气鄙薄而讽刺。
“既然这件事找不出突破口来,那便让刘福海先审着,皇兄何不回头再问一问太子那件事的始末?”宋灏却不理会他话里阴阳怪气的语调,继续心平气和的开口。
孝宗的眸色一深,心里略一紧张的同时却也同时多了戒备,“你有办法?”
“办法谈不上,不过刚刚不巧,碰到一个突破口。”宋灏说道,稍稍缓和了目光侧目对明乐说道,“你来跟皇兄说吧。”
易明乐?却又是要让这个丫头插手进来了吗?
孝宗迟疑了一瞬,眼神有些不悦。
明乐却不管他,上前一步,欠身福了福,仍是语气恭敬礼让的从容说道,“那会儿开宴之前礼王世子久等未至,臣妇就派了自己的贴身侍婢去御花园里帮忙寻找,不巧,刚是碰上天庆湖边事发混乱的那一幕。”
“难不成好巧不巧的正好被你的婢女看到了什么?”见到明乐介入,一直事不关己隐在人后的纪红纱也终于忍不住讽刺的开口,“如果由你的婢女作证来只认谁的话,怕是有失公允,难以服众吧?”
孝宗阴着脸瞪了她一眼。
纪红纱心中暗恨,终究还是不敢做的太过,只能闭嘴。
孝宗这才看向明乐道,“你想说什么?”
“跟方才成妃娘娘所言差不多,我的婢女的确是遇到了一些事,但真正可以站出来作证的却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明乐说道,并不与纪红纱多做计较,顿了一下,又补充,“我的婢女救下了被人推入湖中的礼王府侍女如玉,据说那个丫头是因为在天庆湖边无意中目睹了一些事情,所以才被人推入湖中意图灭口的。”
礼王府的另外一名婢女。
之前因为记着替宋子黎分辨,宋沛夫妻慌乱之下却是把如玉给忘了。
“如玉?”张氏提了口气,四下观望,“她人在哪里?”
“我已经叫人把她带过来了,就在旁边的偏殿里候着。”明乐道,却是对孝宗,“不知皇上意下如何?可要传她前来问话?”
“传!”孝宗想都不想道。
“长平,你去交雪雁把人带来。”明乐颔首,扭头对长平吩咐道。
长平谨慎的略一点就快步去了。
不多时和雪雁一起回来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个头发蓬乱,浑身半湿,又畏首畏尾使劲低着头的小丫头
身上穿着的确是礼王府的婢女服。
“如玉!”张氏见她这样一副狼狈畏缩的神情,就是倒抽一口凉气快走几步迎上去,握住她的一只手,焦急的询问,“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你怎么样了?”
如玉瑟瑟的一抖,手指发颤。
明乐走过去,不动声色的把张氏扶开,道:“这丫头没事了,就是受了惊吓,还是先让她和皇上禀明当时在天庆湖边发生的事吧。”
这个时候,纵使有再多疑惑张氏也不敢打岔,识趣的让开。
“奴婢雪雁,见过皇上,各位娘娘。”雪雁带着如月走到当前跪下,长平却是无声无息的借故退到一旁。
“雪雁,你跟皇上说吧。”明乐道。
“是,王妃。”雪雁点头,当众又把是何时去的御花园,又看见如玉被害,以及救她的经过说了。
“你是说,有人要杀这个丫头灭口?”孝宗听完,沉吟着盯着脑袋低垂的如玉。
“正是!”雪雁道,“当时那人以为她已经溺死了,是在岸边观察了一会儿才走的。但也是凑巧,奴婢将她捞上来的时候发现她只是惊吓过度背过气去了,便将她带了来,好对皇上和各位娘娘禀明太子遇难时候整个事情的经过。”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孝宗神情一肃,冷声问道。
“奴婢”如玉瑟缩着开口,语气还有些发抖。
然则她刚一开口,张氏和后面的如月就是同时变色。
“她”如月一惊,脱口就要失声叫嚷出来。
无声推到她身边的长平早有准备,不动声色的一把扣住她腕上命门。
如月一痛的同时就失了力气,惊慌失措的回头,长平便是温温柔柔的对她露出一个她惯有的笑容。
如月的脸色惨白,但是腕间随时会刺穿她腕脉的那一点锋利的触感压制着,叫她再不敢多言一句。
同时张氏也是下意识的扭头看向明乐,明乐侧目对她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张氏愕然,但随即就是若有所悟的垂眸下去,掌心里却是开始隐隐的冒汗
她恍然意识到明乐是可以安排了一人冒充如玉,来替她的儿子开脱,但是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冒险,让她不由的捏了把冷汗。
“下午的时候奴婢本来是陪着世子和太子殿下在御花园那里玩的,后来世子口渴,奴婢就去取水,可是在花园里走迷了路,一直到傍晚那会儿竟是无意中绕到一处湖边。”如玉的声音细弱蚊蝇。
“可是天庆湖?”荣妃忍不住道。
“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湖,当时我从花园北边过去,在假山后头远远的看见湖边有人争执,我害怕就没敢走近,后头听见有我家世子的声音就要过去,可是”如玉说着就又筛子似的抖了起来,“我看见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个太监踢了殿下一脚”
“你说什么?”孝宗脚下一个趔趄,脸色铁青的上前一步将如玉拽起来,“你给朕再说一遍,你都看到了什么?”
“是是那个太监踢太子殿下如水的。”如玉带着哭腔道,“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我当时吓坏了,躲在假山后面,不敢动,然后然后”
如玉说着就像是回忆起什么可怕的情形,抖的不成样子,思绪断了片刻才又继续,“后来世子和太子殿下的尸身被人捞出来带走了,我从假山后面出来,刚要跑,就被人抓住,他他推我下水,他他想杀我!”
说道最后,如玉几乎已经是惊慌失措的吼出来。
孝宗如遭雷击,脑中轰的一下炸开,骤然松开她,踉跄着连连后退。
“皇上小心!”易明心急忙扶住他,转而神色一厉,对摔在地上的如玉道,“你说的都是真的?真的看清楚了是庆喜儿踢了太子殿下,让殿下落水的?”
“奴婢不知道谁是庆喜儿,就是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个小太监,是他!”如月笃定道,情绪激动声音也尖锐刺的人头皮发麻。
明乐是到了这时才重新站出来,进而问道,“你可能记得他踢的是太子殿下的哪个位置?”
“这”如玉努力的回忆了一会儿,然后回道,“是腿上!”
说话间又好像的为了确认,仔细的想了想,就抬手指向自己右小腿的外侧,不很确定道,“应该是这个位置吧!”
“皇兄。”宋灏走过来,“我记得天庆湖的北岸周边都刻意砌了矮沿以防有人意外滑落水中造成伤亡,如果太子和礼王世子在岸边争执,应该不会站在紧边上,起码隔开两步之外。如果真如这婢子所说,太子是被庆喜儿踢下水的,那个奴才的力气肯定不小,皇兄想要确认真假,只需叫人查看一下太子尸身,看这婢子所说的位置是否留下淤痕即可知道。”
太子宋子铭的体质很特别,皮肤表层血管密集,但凡磕了碰了,都会留下淤青,数日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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