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灌下去,他的视线才终于落到这边宋灏等人身上。
“老五来了?”一咧嘴,宋涵一边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一边讽刺对着宋沛冷嗤一声道,“老四,做哥哥的也是觉得这几日京城里太闷才接了你和弟妹他们一起出来透透气,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言下之意,四王妃还有宋沛的一双儿女此时应该都落在了他的手上。
“二哥,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就快点醒醒吧。”宋沛急的几乎就要原地打转,但虽然是心急如焚,他却又怕惹到宋涵不高兴,故而说话也不敢太透,时时注意着宋涵的脸色,一边劝道,“九城兵马司这四万人马根本支撑不了多久的,就算城中的御林军被拘着难有大的动作,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虎威大营那里要不了多久就会得到消息的。即使能拖得一时,你也占不到便宜,还是趁早收手,在大祸还没有酿成之前,回去向皇上请罪吧。西北道的事,不是你是亲手所为,推了就是,至于今天,我和老五都会替你求情的。大家是亲兄弟,看在先皇的份上,皇上一定会对你从轻发落的。”
宋沛这话可谓苦口婆心,但明显的底气不足。
孝宗但凡是个会念及手足之情的主儿,他也就不会这么急着劝宋涵回头了。
眼前的情况,宋涵名不正言不顺的,虽然一时得势也明显就是以卵击石。
而他跟宋灏虽然是被强行掳来的,但是以孝宗的心思,等到翻盘之日很有可能就要将计就计,把他们全部划归乱党一列一网打尽的。
宋沛这话有多言不由衷根本无需计较。
“是啊,大家都是兄弟!老四说了这么多了,老五,你是不是也有话要对二哥说呀?”宋涵置若罔闻的直接越过他去,端着酒杯一步三晃的挪到宋灏面前,在他身前一步之外的地方站定。
“这世上,没有喧宾夺主的道理,既然是二哥请了我来,我自然是客随主便,等二哥先把要对我交代的话都交代清楚了才行!”宋灏不避不让,站在原地。
“客随主便?呵!你我兄弟之间,哪来这么见外的话?我的不就是你的吗?”宋涵醉的两眼昏花,很有些费劲的认真看了他一眼,然后突然就放声的笑了起来。
那声音嘶哑浑厚,回旋在空旷的大帐里,怎么听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宋沛和明乐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却唯有宋灏面沉如水,不骄不躁的看着他。
宋涵说着就开始游魂一般提着个酒壶在大帐里游走起来,时而仰头看天,时而又垂眸看地,四下里打量着大帐里头的环境。
宋沛被他困在这里整夜,又见不到妻儿,无法确认他们的安危情况,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再见他突然疯癫了一般四下踱步,在旁边看了会儿又有些沉不住气的几步追上去,一把夺下他手里的酒壶,大声道,“二哥,你醉了,快醒醒吧!”
“是啊,我醉了!”宋涵笑嘻嘻的冲他抛了个媚眼儿,又劈手把酒壶夺回来,直接就着壶嘴儿仰头灌了两口酒,“可我还清醒着呢,你不用管,在旁边看着就行!”
宋沛拗不过他,情急之下只能转向宋灏求救道,“老五,你想想办法吧,再这么拖下去,定是要出事的。”
宋灏冷然的一勾唇角,仍旧纹丝不动,并没有上去劝阻的打算,只就心平气和的冷声说道,“二哥不是说了是兄弟吗?要出了什么事也只算是我的,四哥你大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宋沛闻言,不甚解的皱了皱眉,明乐却于瞬间突然明白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倒抽一口凉气。
“好!老五,聪明人就是聪明人,跟你说话,果然痛快!”宋涵抚掌一笑,再抬头看向宋灏的时候,原本醉意朦胧的双眼突然迸射出两道明亮的精光,燃烧着炽烈而疯狂的火焰,激动抬手四下一指道,“你看看怎么样?二哥为你准备的这些你可还满意吗?”
“有劳二哥费心了,您的心意,做弟弟的心领就是。”宋灏淡淡说道,语气依旧平和不骄不躁。
“什么?”话到这个份上,即使是宋沛也隐约听出了端倪,愕然惊呼一声奔到宋涵面前,惊恐道,“老二你要做什么?你”
“不是我要做什么,你现在应该去问老五,他要做什么才对!”宋涵阴测测的笑了声,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宋灏脸上的表情,一边难掩心中激动的飞快说道,“问问他为什么要勾结九城兵马司的人围困京城?掳劫你我到这里来又是意欲何为?”
这样说着,他的情绪就无比的欢畅起来,最后到了激动处,更是忍不住的捧腹大笑起来,指着宋灏道,“老五你才是正统的皇室嫡出的血脉,这个皇位,本该就是由你来坐的,宋沐他鸠占鹊巢这么多年,也是时候物归原主,退下来了是不是?”
勾结秦啸调动人马围困盛京的分明就是宋涵,而现在,他却是要原封不动的把这个残局推给宋灏来收拾,并且由头编排的这样合情合理,似乎是让人想不信都不行!
到了这一刻,明乐才算是彻底明白过来,宋涵此举根本就不是狗急跳墙,而是筹划入微的一个巨大的阴谋。
他要构陷宋灏,而且极有可能是和孝宗一起联手做下的一个里应外合的局。
而且
宋灏早就知道!
继续找状态,补齐一万~o(□)o
第058章 生死角逐()
原就奇怪,如果只是为了转移视线让人忽略掉易明真的事,宋灏为什么要动用这么大的手笔,拉宋涵拉下水。
却原来,为她遮掩易明真的事只是个幌子,宋灏最主要的目的
却是为了他和宋涵之间的生死角逐准备战场!
这兄弟两人,静默的互相对峙,谁都没有再说话。
一个眼神幽暗如夜,一个目光猩红似血,摆明了就是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宋沛在旁边看着,脑中最初的混乱过后,总算是把整个事情给理顺了一个清晰的思路出来。
“老二你疯了!”惶惶不安的上前一步,宋沛面有怒色的一把将宋涵往旁边推开两步,略略压低了声音急切道,“这种事可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趁着现在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赶快收手吧,我们一起回宫,我去找皇上,向他求情。到底也还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了不起就是被他贬谪圈禁,总好过你现在孤注一掷,病急乱投医的做蠢事!现在还来得及,赶紧回头吧!”
他说着,就要去拽宋涵的袖子,想要将他拉走。
宋涵被他拽的脚下略一松动,却还是稳稳的站在那里没有罢手的打算。
他的目光一直胶着于宋灏的脸孔之上,此刻更是无所顾忌的笑了起来,懒散道,“回什么头?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老四你是还没搞清楚状况还是怎么?勾结朝臣,私调军队,围困京城,意图逼宫,这种事情是说回头就能回头的吗?”
“又没有人要逼你”宋沛哭笑不得的小声道。
宋涵鄙薄一笑,讽刺道,“老四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你以为自己是谁?这里又是哪里?现在,你跟我可都是被老五掳劫到此的人质,你想要毫发无损的走出这座大帐,应该提前征询老五的意见吧?”
短短几句话的转圜之下,双方的角色已经完美的对调过来。
看宋涵那煞有其事的样子,若不是从头到尾涉身其中,就连明乐都觉得自己无力辩驳他此时创造出来的局面。
宋沛瞠目结舌,终于不得不承认,宋涵的话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眼见着跟宋涵说不通,不得已他只能折回宋灏跟前,焦躁道,“老五,你倒是说句话啊!”
“二哥为我安排的滴水不漏,我能说什么?”宋灏眼尾一挑,似笑非笑的冷嗤一声,目光也未从宋涵的脸上移开,悠然道,“那么为了不辜负二哥您这一番心意,你觉得我现在还应该再做些什么配合你一下?”
即使宋灏手上握有兵权,但南疆远在千里之外,根本就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老五你果然是最识时务!”宋涵半点也不担心宋灏是否还有翻盘的机会,只就颇具得色的回头一指摆在大帐里侧的宴席道,“别说做哥哥的不照顾你,知道你远道回京,人疲马乏,这一桌算作接风也做践行,是二哥招待你的,怎么样?如果你现在还有兴致的,就赏个脸吧?”
这个时候,生死关头,谁会有闲情和算计陷害自己的死敌邻桌对饮?
宋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眸看了眼
因为是在城外临时准备的,那桌上菜色不多,也不十分精致,倒是酒香怡人,醉的人心意微醺。
宋灏的目光从那些碗碟上一扫而过,眼中闪过嫌恶之色。
宋涵脸一沉,然则还不等他说什么,宋灏却是已经牵着明乐的手大步的与他擦肩而过。
只不过他却没去左侧宋涵特意为他留的那一席,而是径自走到主位上宋涵之前坐过的那一桌几案之后,旁若无人的一甩袍子,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坐了下去。
宋涵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住,霍的扭头看去。
宋灏往那案后一坐,更是二话不说,大袖一挥,把桌上满满当当的碗碟扫了下去。
杯盘倾翻,茶水混杂着食物的汁液泼洒了一地,乒乒乓乓一通乱响之后,洁白无瑕的羊皮地毯上已经满目狼藉。
宋灏双手往几案上一压,修长的十指映在那桌面上的倒影光滑可鉴,暗黑色的桌面更衬得他的手上肤色白皙,关节分明的手指仿佛一件精雕玉琢的艺术品般赏心悦目。
主位被占,宋涵的脸色瞬时变得十分难看。
“既然二哥你说这一切都是为我准备的,那么恭敬不如从命。”宋灏微微一笑,却是全然不理他的情绪,只就不徐不缓的从容说道,“今日这大帐之内,不再有宋氏兄弟,也不会有长幼之序。你是梁王,本王是殷亲王,尊卑有别,而且我也如你所愿,暂且代你来做一回此间主人。这一席,换本王来坐,应该也是顺理成章的吧?”
顶着个兴兵造反的罪名,人头落地只是迟早。
虽然算计的步步精确,没给宋灏留下任何翻盘的机会,但也诚然,宋涵是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宋灏还能嚣张至此,堂而皇之占了他的主位不说,还这般趾高气昂的与他叫起板来。
这人真的是不怕死?还是事到临头,自知回天乏力已经疯了?
“呵”宋涵愣了半晌,只觉得好笑,可是笑声没过喉头,最终却只化为防备至深的声声冷笑
虽然身上只穿了件最简单不过的黑色便袍,但那男子眉宇之间的华彩太盛,一尊矮几阻挡在前,就仿佛已经将他捧上了天,置身于一个只能通过仰望才能碰触的高度。
宋涵嘴角的肌肉抽了抽,虽然胜券在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不断涌现出来的却是一重比一重更为严重的恐慌情绪。
“老五”宋沛更是如梦呓般的一声低喃,回过神来猛地用力甩甩头,快走几步过去道,“二哥疯了,你也跟着他一起疯了吗?谋朝篡位这是什么罪名?你也是敢随便说的吗?”
宋灏冷漠的一勾唇角,不置可否。
看着宋涵登堂入室,即使知道他现在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宋涵也终究是心意难平。
恨恨的一咬牙,他也跟着几步迎过去,一把拉住宋沛的手腕将他拽开,阴测测道,“老四你要我说多少遍?现在还是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场吗?”
宋沛被他拽了个踉跄,拧眉回头对上他的视线,本来是想说什么,却在对上他目光的那一瞬,心里一凉,脸色惨白的闭了嘴
此时的宋涵已经完全失控,根本就不是在开玩笑。
宋涵见到他眼中恐惧不安的情绪,刚刚被宋灏打压下去的士气突然之间又再升腾起来,反手一甩将他推出去两步。
宋涵于是不再理他,径自走旁边的次席上拿起酒壶倒了杯酒,转而又移步走到宋灏几前,居高临下的斜睨了两眼之后,突然一弯身,重重的把那酒杯往桌上一拍。
他手下的力道很重,酒水洒出来些许。
“我一直都知道你演戏的功夫一流,这些年我防你也防的十分辛苦,好在是今天终于要有一个了断了,这一杯酒,不管你喝不喝,我都放在这里了。”宋涵道,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仿佛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把心里蓄积多年的情绪都一股脑儿给释放出来。
按理说,宋灏这兄弟几个最需要防范的人应该都是孝宗才对,但是听宋涵这话的意思
仿佛宋灏才是他真正的敌人。
再一想到数月之前,宋灏以雷霆手段除掉宋泽的事,明乐心里已经完全明白过来,无论是宋灏和宋泽之间,还是他与宋涵之间,这种你死我活的局面都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因为某种原因,而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注定了结果!
宋涵把那酒盅放下,并不等宋灏表态已经从那几案前面挪开步子,回头过去对宋沛道,“今日之事,你就是见证,回头到了御前要怎么说老四你也不是个糊涂人,应该不用我再一句话一句话的教你了吧?”
“二哥!”宋沛不可思议抽着气,目光游移不定的在宋灏和宋涵之间不住的替换,到最后还是忍不住的苦笑出声道,“何必一定要这样,我们”
“这话现在就真得是要去问老五了。”宋涵打断他的话,慢条斯理的低头整理着袖口上的绣金图腾,口中冷笑不断,“你问问他,哪怕是皇上不追究了,我们之间到底还有没有息事宁人的可能?”
他们几兄弟之中,只有宋沛和宋涵,一个碌碌无为一个不堪大用。
可以说,宋涵这人的存在,根本就不可能影响到宋灏分毫,可是从几何时起,这两人之间竟会发展成这样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宋沛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看来,宋涵此时就是个疯子,略一犹豫,刚要准备从宋灏处再着手说服,宋涵已经冷冷一笑,咬牙切齿道,“西北道的事,他暗中下了多大的功夫才把我拉下水的?我会到了今天这一步走投无路,全是拜他所赐,就算他肯,我也不会罢休,一定要看他身首异处,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西北道的赈灾粮款么?”宋沛怔了怔,急忙笃定的摇头,“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老五不会”
“就是本王所为!”宋灏淡然一笑,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
宋沛闻言,不由的勃然变色,嘴巴张张合合,好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虽然明知道这事儿是宋灏做的,但此时听他亲口承认,宋涵还是心中一口恶气顶上来,涨的脸色通红。
“那些事已经不必再费心追究了,没有人会在意其中内情到底怎样,宫里头要的也只是一个交代而已,至于那个后果到底要由谁来承担,无足轻重。”宋灏斜睨他一眼,突然垂眸轻笑一声道,“照这个时间,虎威大营那边该有动作了吧?”
今天是他和宋涵之间你死我活的一场对决,至于西北道的事,那不过是个引子,孝宗是不会深究的,他要的
只是宋灏或者宋涵,其中一人的项上人头。
这才叫做坐收渔人之利!
宋涵很清楚自己的斤两重量,从来就没有取孝宗而代之的打算,所以到头来,他一定还会退到孝宗的阵营里去。
换而言之,就是他不可能真的围困盛京。
做这一场戏,只是为了嫁祸宋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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