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就被提为御林军统领。那段时间,他在宫中走动的十分频繁,而教导小皇姑武艺的女师傅又刚巧是他同门的师妹,所以间或的,两人碰面的时候也就多了起来。”
庆公主死时还是未嫁之身,外间盛传是她身份太过尊贵而又得皇室宠爱,所以择婿的条件太高才会一直耽搁下来。
却原来
“是和这个秦穆之有关吗?”明乐道。
她问的自然是庆公主出家的事。
因为宋灏的身份尊贵,那些兵差说是押解他们,却不敢近他的身,都远远的避让在丈余的距离之外,虽然两人这般耳语几乎不可能被任何人听见,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明乐还是问的十分隐晦。
宋灏不置可否,像是思绪飘远完全回到了那个时候的记忆里,只就顺着自己原来的话茬继续道,“那个时候秦穆之已经有了妻室,也不知道小皇姑的心意,再者小皇姑那时候年岁尚小,所有人都没有往那方面想。后来在她到了及笄之年以后,一提议亲的事,就都被她搪塞过去,一拖再拖。但也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很得先帝的宠爱和纵容,所以这件事也就无人深究。”
“所以那人死后,她就心灰意冷。”明乐惋惋一叹,喃喃低语。
原来又是一个郎才女貌却生不逢时的故事么?
这样的故事,但凡听来就会让人觉得沉重。
“所以呢?那人是到死都不知道庆公主的心意吗?不知道曾经有一个女子那样默默喜欢他注视他,也等了他那么久远的一段时光?”心里隐隐生起几分烦闷之意,明乐抿抿唇角,又再打起精神来,以谈话的方式来甩掉心里莫名涌动起来的消极情绪。
这世上又有几个昌珉公主那样的人,只要是自己看中的,哪怕是让别人粉身碎骨也得给她腾地方。
庆公主那样的女子,明乐虽然只见过她两面,但也能隐约从神情举止间推断出她的性情
如今的她淡泊名利超然世外,而当年那个独得皇室眷宠的小公主,则应该是活泼骄傲又明朗快乐的。
可就是那样一个女子,自幼过的就是得天独厚无限荣光的生活,谁又会想到,这个注定高高在上的女子,就是因了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而要孤寂一生呢?
又是一个可怜可叹的女子呵
明乐怅惘一笑,不自觉的往宋灏怀里缩了缩身子。
宋灏在披风底下将她再往怀里带了带,重新出口的话却是惊的明乐全身一颤。
“或许他知道。”宋灏道,一字一顿,每一字似乎都夹杂了一声叹息,“因为,杀死秦穆之的人,就是小皇姑!”
在后世的史书中,那个男人是刚正不阿为国捐躯的英雄,受后世臣民赞扬瞻仰,他的妻儿也跟着享受无限荣光。
可是在他眼里见到的,却是更加让人动容,经年不忘的一幕。
那年那月,宫中生变,秦穆之挟持了他,与孝宗父子联手做戏,他们本来的计划是要永绝后患,借叛军之名,让他永远的消失掉。
而在最后关头,却是庆公主出现,亲手举剑刺死了秦穆之,将他从叛军手里救了出来。
他的小皇姑,天之骄女,一生都过的富足快乐,却是那一日,看着她的眼泪伴着那个男人的血一起没有尽头的涌出来的时候,他才体会到这个女子一生的悲哀。
他只看到她源源不断涌出的泪水,却不曾听她说过“爱”这个字眼。
那是到了很久以后,当他长大之后,看着那女子静坐于青灯之下淡无波澜的面孔才逐渐领悟出来的感情
庆公主爱着那个男人!她爱着那个曾经被她毫不容情一剑刺穿了心脏的男人!
却不知道是她爱错了人,还是只因为相遇时候错过了正确的时间?
她可以为了不打扰他而默默无闻的站在远处,只做他生命之中的过客,一路旁观。
但是所有的信仰都在那一日轰然坍塌。
她爱着的男人还有她敬畏的兄长,竟然联合起来做出那样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她挥剑刺出去的时候,也跟着斩断了她这一生所有的依恋和感情。
杀了那个男人,却要求保住了他死后的名声。
不知道是因为还爱,还是只为了祭奠那一段一直未曾开始,却被她自己亲手斩杀的爱情,因为
这些话,她从来绝口不提。
宋灏的话没有说的太过明白,明乐心里还是跟着挽起狂澜,被震撼的彻底。
“这些真相,是连秦穆之的妻小都不知道的吧?”她没有再进一步的追究真相,也虽然极力的试图平复情绪,但是再出口的声音还是隐隐有些发凉。
宋灏在披风下握了握她的手,感觉到她之间散发出来的微微凉意,思绪才被从那些沉重的往事里拉了回来。
勾了勾唇,宋灏却只就讽刺一笑,道,“倒是多亏了先帝对小皇姑抱愧,那件事才能粉饰太平,就那么被遮掩过去了。”
若不是庆公主介入,他也不会有机会活着走到今天。
可是那个女子,在保住他的同时却彻底埋葬了她自己。
这一生,他所亏欠的,到底是有太多的人情债了。
宋灏心里苦笑一声,把明乐的手指攥在掌中轻轻的裹住
就是因为这半世都生活在阴霾当中,所以这一刻,能这般真实的拥着这具温软的身体在怀,都让他觉得恍惚而不真实。
明乐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并没有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只是眉头深锁,再次抬头穿越人群去看了眼秦啸的背影。
如果秦穆之的妻儿知道他的死是庆公主所为,那么会把这种恨转嫁到同是皇室成员的宋灏身上也无可厚非。
沉默片刻,明乐不由的出言提醒道,“看样子,这人对你有很大的敌意。”
“随便他。”宋灏无所谓的笑笑,抬手蹭着她的脸颊,说着突然话锋一转,突然垂眸下去看着她道,“当年武安侯父子也是在那场变故中丧命的,你会不会也因此而对我持有敌意?”
当年那事,明乐所知甚少,之前也未曾深究。
宋灏会突然提起这茬,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
明乐心头一跳,突然跟着生出几分不安的预感来,迟疑了一下就从他怀里仰头看去。
宋灏的眸光俯视下来,唇角噙着丝笑容,眼底眸光却是深邃幽远让人怎么都看不透彻。
两个人,四目相对,明乐突然就有了几分心慌。
宋灏沉默着,只是目不转睛,眸色深沉的看着她。
“当年的事”半晌,明乐用力的抿抿唇,试着开口,“另有隐情?”
宋灏弯眸一笑,竟然没有否认。
明乐怔了怔,虽然宋灏没说,她还是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开始在往某个未知的空间里无限坠落,那种感觉,说不上是恐慌还是畏惧,只是突然有了那么一点微弱的意念,不想继续探听下去。
宋灏的手覆在她的半边脸颊上,那掌心干燥温热触感,又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你想要知道吗?”宋灏轻声问道,手掌摩挲在她腮边的动作越发温柔而眷恋。
虽然已经确定了易明爵不就拆穿真相,但是跟易明爵之间经过那一次深谈之后,他突然就开始觉得不安,与其让这个秘密存于他和明乐之间,随时都有可能炸开将一切美好的幻想击碎,他宁肯就此坦诚
哪怕是在得了她明确的拒绝之后再去重新试着靠近,也总好过存在于那种唯美的幻境中,随时都在等待被打回原点。
明乐往后仰着头,紧蹙眉心看着他眼底溢出的温柔
没有心机算计,也没有逢场作戏的痕迹,只是那个轻薄而柔和的一个笑容。
这一面的宋灏,是她从不曾见过的。
他的笑容那么淡,又那么远,仿佛随时可能消失一样,虚透的让人心疼。
就算只是他刻意做出来的表象也好,明乐承认
这一刻,她突然就有了心悸的感觉。
在明确是表示不会和这个男人之间发生除了互相利用以外的任何交集之后,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让她没来由的感到恐慌。
明乐的嘴唇动了动,然则不等她开口,下一刻宋灏已经声音轻缓的笑了,抬手使劲的揉了揉她脑后的发丝,叹息道,“你也眼里不容沙”
“宋灏!”明乐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脱口打断他的同时,下意识的抬手压住他的唇瓣。
宋灏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很是愣了一下。
明乐的指尖一颤,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僵硬的缩回手指,想要移开视线又觉得欲盖弥彰,心里略一挣扎,就还是直视宋灏的双眼道,“这件事,我暂时不想听,等到易明峰和彭子楚两方面的事情了了,我会找你问个明白!”
既然明知道事有蹊跷,也的确如宋灏所言,她是个眼里不容沙的人,怎么都会要一个水落石出。
而至于她现在推诿的理由,却是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深究的。
宋灏怔愣片刻,目光扫过她耳后掠起的一层微薄红晕,心情一时有些复杂难辨。
沉默片刻,他停在她腮边的手掌又再更加贴近的蹭了蹭,道:“那么就做一个约定好吗?”
“什么?”明乐皱眉。
“无论什么时候,等你想要真相了,就来找我。”宋灏道,唇角扬起的那个弧度不变,“在这之前,其他人的话,都尽可能的忽略掉。”
当年的那些事,虽然他憎恶而不愿意再去触及,但如果明乐一定要知道的话,他也宁可那些真相都是他自己亲口说出来的。
明乐的目光不觉沉了沉,随即有所的顿悟的又看了眼走在啊队伍对前面的秦啸。
宋灏自嘲的冷嗤一声,不等她质问已经主动开口道,“他应该是会找机会对你说些什么的吧,与其让你从别人那里道听途说,不如由我来亲口告诉你。”
果然
如果不是这个人的出现,宋灏还是没准备对她坦诚的。
倒不是因为他的隐瞒而失落,而是宋灏会刻意在她面前隐瞒的事,这其中内容让明乐心里越发不安的不敢多想。
“我知道了。”释然的长出一口气,明乐唇角扬起一个弧度道,“如你所愿,我会照你的意思去做的。”
这一问一答之间有太多层隐含的意思,两个人彼此都心知肚明。
虽然各自对对方的心思都能心领神会,但是说到底,他们之间终究还是隔着这样一段距离,很多的事,都只能通过揣测和丈量来确定对方的想法,而非彼此坦言
这个距离,无法逾越!
气氛一时有些沉寂下来,两个人都沉默着不再言语。
如此约莫又走了半刻钟的时间,披风底下,宋灏一直裹着明乐指尖的那只手上突然微微发力握了一下道,“到了!”
明乐猛地回神,这才发现整个队伍已经停了下来。
他们没有进城,眼前呈现的是一处被重兵把守的巨大的军帐,远处盛京的西城门赫然在望。
秦啸挥手叫停了队伍,自己翻身下马,就不再管事,径自走到一旁,倚着一处树干仰头大口的灌酒。
凛冽的酒水打湿他下巴上的胡茬,让他的样子更显邋遢,目光偶尔往这边一瞥,紧跟着又满不在乎的移开视线。
宋灏先一步跃下马背,转身来扶明乐的时候,不远处的一座军帐的毡门刚好被人从里面打开,两名婢女捧着堆满碎瓷片的托盘战战兢兢的疾步走出来。
然后紧随其后,一个内侍打扮的人探头出来对门口岗哨吩咐了两句什么,抬头看到宋灏到了,就略一怔愣,急忙缩回脖子去回了帐内。
又过片刻,他再出来,就抱着拂尘直奔宋灏这里,恭谨谦让的垂首道,“咱们王爷正在帐中等候,请殷王殿下移步。”
宋灏和明乐对视一眼,一同并肩朝那军帐的方向走去。
行走间,明乐突然感觉背后似是有两道如有实质的目光投射而来,稍稍侧目拿眼角的余光看过去一眼,果然看到秦啸手举酒囊对她遥遥一敬。
两个人的视线相撞,那男人竟是大大方方的展露一个笑容出来。
相较于那副邋遢颓废的表象,他的笑容反而爽朗干净,但也正因为其中巨大的反差,才怎么看都透着诡异的气息。
明乐脚下步子下意识的慢了半拍,随即收摄心神,紧跟着宋灏一起进了那帐子。
原以为宋涵搞出这个大的动静来,此刻一定心慌意乱的召集了门下食客研究对策,然则毡门掀开,里面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浓烈的酒肉香气,顿时就让连日奔波的明乐和宋灏有种饥肠辘辘的感觉。
这大帐的规模很大,里面也十分宽敞,整个地面以羊皮铺就,摆设却很简单,不过一主两次设了三席酒桌。
彼时宋涵正坐在上首一席后面提着酒壶自斟自酌,似乎已经喝了不少,眼中血丝通红,目光迷蒙很有几分醉意。
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右侧下首那一席上竟然还坐着礼王宋沛。
宋灏从容的举步往里走,一边目光飞快的在帐子里扫过一圈,随意问道,“怎么四哥也在这里?”
明乐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眼,瞬间也就了然于胸
怕是和他们一样,宋沛会出现在这里也非是自己情愿。
“老五!”宋沛本来正在魂不守舍的盯着宋涵在走神,此时察觉宋灏进来,他脸上顿时显露喜色,急忙起身从席上迎过来,大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触,一把抓住宋灏的手。
宋灏眉心一跳,仿佛并不习喜欢这样的碰触,不过面上却是不显。
宋沛抓着他的手,往席上扫了宋涵一眼,已经急不可耐的开口道,“你快劝劝老二吧,昨儿个半夜他私调九城兵马司的人把整个盛京给围了。”
九城兵马司的所有人手整合起来,足可以凑成四万余人的编制。
这些人和守卫皇宫的御林军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但却占有绝对的优势
那就是不同于御林军的局限性,九城兵马司的人马主要分布在盛京外围,随时可以封锁城门,并且强行切断城内的一切米粮供应。
当然,如果宋涵想的足够周到的话,亦会同时封锁了盛京内外的通信渠道,把长居城中的皇族和百官彻底困死在内。
既然宋沛说他是昨夜就采取了行动,那么到了这会儿还不见虎威大营和其他周边分散的势力前来救驾,也就说明他的确是想到了这一步,先发制人,并没有让内城的人把消息递送出去。
宋沛的神情急切而恐慌,侧目看向宋涵的视线都不敢太过光明正大了。
宋灏闻言,却无半点吃惊的表情,只就安抚性的拍了拍宋沛的手背,然后扭头看向宋涵道,“二哥这么急匆匆的把兄弟们都找来,可是有什么话要交代?”
宋涵一直坐在几案后头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明明知道宋灏进来了,自始至终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这会儿听到宋灏主动开口也置若罔闻,又连着灌了自己四五杯,直到手边的酒壶倒空了,这才不得已的止住,摇摇晃晃的从案后站起来。
见他起身,宋沛下意识戒备着挪过去两步,和宋灏站在一处。
宋灏没有动,宋涵起身之后却是径自绕到了左侧下首留给宋灏的那一席几案前面,取了上面的酒壶在手。
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灌下去,他的视线才终于落到这边宋灏等人身上。
“老五来了?”一咧嘴,宋涵一边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一边讽刺对着宋沛冷嗤一声道,“老四,做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