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易明澜是十七岁入的平阳侯府,十九岁就已经香消玉殒,而在那之前的三年,她都久居柳乡为母亲服丧,这样算来——
她已经是整整八年不曾在武安侯府的内院里随意的走动过了。
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前面出现一座院门,明乐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门匾。
“水月居”三个大字恍然撞入眼底。
水月居是易明澜未出阁前住的院子,院里一侧开辟出一处荷塘,遍植莲花。
夏季的夜里,推窗看去,外面连绵一片,入眼都是鲜绿粉红相交映的景致。
再若赶上月中,头顶挂一轮清明的月,银白月光流泻而下,更会给人恍若置身仙境之感。
那时她年岁尚小,午后总爱在院子的凉亭里对着远处荷塘抚琴。
琴音流淌,合着水面拂过微凉的风,每每抬头,总能见院外那眉目俊秀的少年驻足聆听,一曲终了,两人相视一笑,各走一方。
彭子楚那时是兄长易明凡太学里的同窗,时时便会入府寻她兄长对弈、论诗。
少年君子,气若幽兰,尤是那带着少年青涩的微微一笑,眼底眉梢,总有些化不开的缠绵悱恻味道。
他们少年相知,两小无猜,却不想在两家就要立下一纸婚书的时候变故突然——
兄长和母亲相继离世,妹妹又重伤之后一梦不醒。
她护送母亲灵柩回乡的前夕,彭子楚便是站在这道门外与她相望,满眼疼惜,言辞恳切的说:阿澜,我等着你回来!
如今往事如烟,蒙了尘,再被谎言和鲜血一灌,当真醇洌至极,让人回味不忘。
往昔重重拂过脑际,明乐略一失神,忽而听得院子里一个丫头惊叫过后隐忍的哭泣声:“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帮您擦干净。”
怎么这院子继她之后又住了新人了么?
明乐心下好奇,就举步走了进去,却是易明清坐在那凉亭里声色俱厉的责打一个丫头。
“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我要你做什么?作死的奴婢,你这是要烫死我吗?”易明清的声音尖锐,怒气冲冲的一边说着一边在那丫头手臂上用力掐了两下。
桌上翻了一个碗,颜色浓稠的液体泼出来,她袖子上沾染了不少。
“小姐饶了我吧,我真不是故意的。”那丫头哀哀地哭着,一边去收拾一边告饶。
明乐站在门口踟蹰,正好一阵风迎面吹过,浓厚的草药味道扑鼻而来,明乐鼻下微微一嗅,忽而闻到一股久违的熟悉味道。
当年她怀浩心的时候中虚气滞,彭修便找太医为她开了方子调养。
砂仁配伍白术、苏梗。
是——
安胎药!
看一眼亭子里一脸怒容语气凶恶的易明清,明乐脑中飞快闪过四个字——
珠胎暗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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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个滚,也木有人跟我说话,最近好冷清,还有妹纸在蹲坑么?好歹提点意见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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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莫名其妙()
易明清的事本来是与她无关的,但是想着方才在兰香居门口她对自己的脸色,明乐便改了主意,直直的走了进去,含笑道:“八姐姐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脾气!”
许是没有料到有人会突然闯进来,易明清一惊,脸上疾闪而过一片慌乱的情绪,脱口怒道:“你怎么进来了?”
说着,她已经慌慌张张的站起来,对站在亭外五步之遥的明乐怒目而视。
她身边正在收拾汤碗的丫头丁香更是大惊失色,手下一个不慎,便将手里剩下的半碗汤药也摔在了地上。
更加浓烈的草药味道弥散鼻息间,明乐不动声色的重又确认一遍——
应该算没有错的。
砂仁性温,功效中有一项是可以止呕的,想必就是易明清用它的原因了。
易明清要长明乐一岁,今年是十四,离着十五及笄之年还不到。
“哦,我听白姨娘说八姐姐不舒服,刚巧路过听见你说话,就进来看看。”明乐眨眨眼,眸子里仍是噙着明快的笑意,关切道:“这里药味这么浓,八姐姐生的是什么病?”
丁香年纪尚小,闻言已经吓得腿一软。
易明清脸色又白几分,回头狠狠的拉了她一把,然后强撑着一梗脖子走下台阶。
因为心虚,这个时候她并不敢跟明乐硬碰硬,于是咬着嘴唇缓和了语气道:“就是偶感风寒而已,吃几贴药就没事了,省的回头我过了病气给妹妹,今天就不留你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早上出门忘了拜门神,连着在萧氏和易明清这里两度被人下了逐客令,也算出门不利了。
明乐自嘲的抿抿唇角,含笑道:“那好吧,回头等姐姐大好了,我再来看你。”
“谢谢九妹妹关心!”易明清道,脸上虽然勉强挂了丝笑,但那眼里莫名其妙的敌意还是一目了然。
明乐耸耸肩,若无其事的慢慢转身出了院子。
丁香两股战战的僵在原地,一见她的背影出了大门,急忙两步跑过来搀住易明清的手将她扶着往亭子里走:“小姐您还好吗?可千万不要动怒,您现在这身子——”
易明清猛地回头瞪她一眼,丁香自觉失言,小脸煞白的猛然闭了嘴。
易明清心里窝着火,犹不解恨的回头对着明乐消失的大门恨声道:“她不就仗着自己是大房出来的吗?说白了,就是个没爹没娘野种,得意什么啊!”
这一句话,她骂的咬牙切齿。
“小姐。”丁香一惊,吓得眼泪夺眶而出,急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小姐,这话可是不能说的,万一传到老夫人的耳朵里——”
三年前,就因为雪姨娘背后嚼舌头被易明爵听了去惹得老夫人大雷霆,后来萧氏为了平息老夫人的怒气,硬是将人配去了西院自生自灭,连带着六少爷易明瀚都被迁怒,不得老夫人的待见。
“本来就是——”易明清犹不甘心,可是话到一半突然想起这茬,脸色一沉就紧跟着猛地闭了嘴。
明乐出门尚未走远,自然在院外将这主仆二人的对话听的清楚明白。
十三年前的动乱当中,她的父亲和祖父双双战死沙场。
那时候母亲大肚翩翩又经丧夫之痛,刺激之下早产生下了她和明爵。
他们是作为遗腹子的身份出世的,生而便没有见过自己父亲。
然而父亲的死还只是一个开始,接连下来的这些年简直就是他们大房的噩梦。
五年以后,眼见着马上就要继承爵位的兄长易明凡,却在皇家的狩猎场上意外坠马殒命。
丧夫丧子,噩耗传来,产后一直缠绵病榻的母亲终于不堪打击吐而亡。
转眼之后马上又轮到易明澜,甚至于连襁褓里的浩心都没能幸免。
这一桩桩一件件,在别人看来是他们大房时运不济灾祸连连,可事实上呢——
明乐眼底闪过一丝寒意,缓缓抬手抚上自己额头的那道旧疤。
兄长骑射之术精湛,为什么会死?她这头上伤疤,就是那些坏人意图湮灭线索的铁证!
如果兄长不死,母亲又怎会撑不下去?如果不是失去亲人庇荫,她自己和浩心又怎会沦为别人板上的贱肉,肆意虐杀?
这一场持续十余年的噩梦,现在醒来,她会让那些人血债血偿,悔不当初!
眼中坚毅冷酷的色彩再度被绵绵笑意压下去,少女脚步轻快,身姿轻灵的穿行在载满花树的院落中间,活泼明艳,不多时已经飘进了竹意轩。
因为刚刚回府,明爵今日还没有去书斋或是请武术教习进府指导他拳脚功夫,明乐去时他正由长安陪着在书房里看昨日不曾看完的账本。
明乐的脚步声,是她刚进院子时就被长安分辨出来的。
所以长安未动,由着她推门进来。
“来了?”明爵自书案后面抬头。
他对账的时候异常专注,只就随意抬手一指旁边的椅子道,“你先坐会儿,我很快就好。”
“嗯,你先忙你的!”明乐道,提了裙子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长安偷偷看她一眼,心里便有几分明了,主动走过去道:“小姐是有事要吩咐属下去办吗?”
跟在她身边不过两年,这个冷的像冰雕一样的男子就能准确的洞悉她心中每一个,哪怕是极为微弱的念头。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明乐会心一笑,随手提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道,“水月居那里现在住了易明清,她最近在吃一副药,想办法把那药方子给我拿来。然后没事的时候顺便盯着她一点,看她背地里和什么人有来往。”
堂堂侯府千金,萧氏的家教又那般严厉,她会跟什么人暗度陈仓做下这种事?
“是!”长安应道,不问理由。
明乐于是不再说话,默默的喝完那杯中水,案后明爵也刚好收了账本走过来。
“送回去吧,这个月侯府这边需要打点的地方多,让老葛留下二成的银子给我备着,剩下的可以照常规套路处置。”随手把账本递给长安,明爵抖平了袍子在明乐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道:“易明清怎么了?你盯她做什么?”
“暂时只是好奇而已!”明乐笑笑,“钱庄的账目没有问题吧?”
“小漏洞在所难免,我心里有数,不会捅娄子的!”明爵道,刚刚提了茶壶要倒水,门外就传来筱绿的敲门声:“九小姐,老夫人院里的采青姐姐来传话,说是请您马上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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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不说话,于是苦逼作者傲娇了,我也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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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心生怨恨()
明乐跟着采青来到寒梅馆,老夫人和李氏正在叙话,声音不高,明乐进去的急一时也没注意她们说的什么。
易明清垂眸坐在下的一张椅子上,垂眸捧着一碗茶,脸上表情看不太真。
白姨娘站在旁边,脸上带着谦和友善的微笑,马上对着明乐福了一礼:“九小姐!”
“见过祖母,三婶儿好!”明乐走进去,笑吟吟对着暖炕上的老夫人和坐在旁边椅子上的李氏见了礼。
“这丫头,正说你呢,就来了!”李氏笑着招呼她。
“三婶儿说我什么呢?怪不得我这一路上总想打喷嚏呢!”明乐走过去,任她攥了自己的手。
“这丫头,怪不得爵儿说你,这小嘴儿是够刁的!”李氏假意嗔了她一眼,把她让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道:“刚正跟你祖母说呢,你二婶那里我早前儿过去问过了,说是你的住处还是给安置在水月居吧。”
水月居?明乐终于了悟,怪不得从早上在萧氏院子里遇到开始易明清就对自己左右看不顺眼,原来是这么个茬儿?
明乐眼角极快的扫了眼坐的稍远的易明清,易明清始终低垂着脑袋,捧着茶碗的指关节已经开始微微白。
老夫人就是家里绝对的权威,在老夫人面前她绝对不敢有任何的造次。
“可是我听说水月居现在不是八姐姐住着呢么?”明乐眨眨眼,只做不明白里头的弯子,坦然道。
易明清使劲的低垂着脑袋,用力的抿着唇角压抑情绪,但终于还是有些失控的歪了手里茶碗,碗盖捧在杯壁上出一声脆响。
老夫人不悦的扫过来一眼,白姨娘脸上一慌,急忙替她掩饰道:“九小姐您说哪里的话,那院子原就是五小姐住着的,这会儿您回来,理应让出来给您,八小姐——”
她说着,不是很自然的顿了一顿,才又含笑继续道:“夫人给重新安排了翠玉斋,回头水月居就给您腾出来。”
翠玉斋地处偏僻,紧挨着西院的那些破屋,这些年,府里但凡是有点能耐的主子都不会去住,所以已经空置了好一段时间。
明乐皱了皱眉:“那怎么能?岂不是要委屈八姐姐了吗?”
水月居她根本就不想要,那里留着前世关于易明澜的太多记忆,她一时一刻都不愿意去碰触。
早就在回来的路上她其实就已经打算好了,要找个机会讨老夫人的口儿,把爹娘之前住的那套院子要过来。
易明清听着她清脆的声音,越觉得她假惺惺。
白姨娘急的手心里都是汗,生怕易明清惹了老夫人的不高兴,急忙赔笑稍稍移过去从背后碰了她一下道,“八小姐是该让着您的。”
易明清被她这一戳才猛地回过神来,抬头勉强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来,轻声道:“是——我自然是——愿意的。”
最后三个字,已然是从喉咙里硬生生的往外挤出来的。
翠玉斋那个鬼地方,去了就等于是被流放了。
可是她如果不去,就又得搬回白姨娘和易永群另一房妾红姨娘合住的芙蓉馆。
凭什么?凭什么要这样?自己在府里忍气吞声过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巴结着二夫人给赏了个院子,这住了才没两年,就又要灰溜溜的搬出来,让给易明乐这个死丫头。
易明清越想越气,但她纵使有再大的怨气也不敢当着老夫人的面表现出来,那茶碗已经捧着有些手抖。
这侯府里面蝇头小利的一点家私明乐无心掺和,至于易明清——
在她没真犯到自己头上的之前,她也懒得跟她费心思。
“祖母!”明乐转身蹭到老夫人侧卧着的暖炕边上,爬过去抱了她的胳膊,娇俏笑道,“孙女离家这么久,才刚回来,昨儿个是您的大寿,我没好意思开口,这会儿没有外人,您是不是要赏我点什么?”
老夫人对她早亡的父母是有感情的,所以她会纵容明爵,也宠着自己。
这一点,就是他们在这个家里最现成的资本,实在没有必要拒之门外外。
而在这侯府里,敢真么腻着老夫人说话的,怕是也就只有她一个了。
易明清远远的看着,眼中怨毒的神色再次一闪而过。
“你这丫头!”老夫人果然不怒反笑,抬手摸了摸她脑后柔顺滑软的丝道,“这两年在外头也是我委屈你们姐弟了,说吧,看看我老婆子这里还有什么是能入你的眼的?”
“我想——”明乐咬咬嘴唇,近乎笑弯了眼,然后才慢慢道,“我想祖母可不可以让我搬到菊华苑去?”
此言一出,满室俱寂。
自从大房接二连三的死人,大房的主院菊华苑在背地里被人视为不详,所有人路过门口都恨不得绕着走,更别提进去住了。
当然了,那间院子,老夫人也是舍不得随便让给别人住的。
只不过她自己年岁大了又怕触景生情,也几乎不准人提,就差了妈妈管着里头日常的打扫,不闻不问的放在那里了。
老夫人脸上的颜色变了又变,明乐已经继续赖着她道:“反正那院子现在也是闲着,祖母疼我,就把它给了我吧,好歹也算让我为爹娘尽一点心。而且水月居那里,八姐姐既然已经住下了,再搬来搬去的也嫌麻烦。”
老夫人手里抓着碧玺珠子愣了愣神,慢慢的缓过来却是笑了:“难得你有心,就由着你吧!”
“谢谢祖母!”明乐立刻道,爬下炕去庄重的行了个大礼。
老夫人笑的脸上皱纹越明显,谈笑间明乐却是看到她眼底明亮一闪的那一抹水光。
既然不用腾院子了,也就没了易明清母女什么事。
老夫人摆摆手,两人便很识趣的推出去。
临出门前易明清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屋里靠在老夫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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