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片刻,她才从疯狂当中慢慢平静下来;怔怔地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慕淑颖;然后颤抖着双手,慢慢的掀开将慕淑颖从头到脚盖住了的锦被……
锦被下的慕淑颖直直地躺着,梅芳柔压下心头的恐惧,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试探她的呼吸……没有反应!
梅芳柔吓得一下子瘫倒在地,口里哆哆嗦嗦地喃喃着,“死,死了?怎么办?我,我杀人了,杀人了!”
“表小姐,三小姐用过药了吗?”正惊恐间,便听外头响起慕淑颖的贴身婢女秋琴的声音。
梅芳柔慌慌张张地将锦被替慕淑颖盖好,又急急将帷幔放下来,营造出慕淑颖正在熟睡的假象,这才强作镇静地从里面走出来。
“表妹已经睡着了,药已经用过了,先不要去打扰她,等她睡足了再说。”
秋琴想了想,也清楚慕淑颖歇息不够的话是会更加暴躁的,是故点头道,“有劳表小姐了!”
梅芳柔强扯出一个大度宽和的笑容,“我与表妹自幼一起,情同亲姐妹,我自也是盼着她能早点好起来的。”
两人又客气了一番,梅芳柔心中有鬼,不敢久留,便寻了个理由走了。
回到房里,她越想越害怕,若是姨母她们发现自己杀了慕淑颖,那她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严重点说不定还要她替慕淑颖偿命!
不,不行,慕淑颖早就应该死了,如今这般疯疯癫癫的,活着也是受罪,她大好年华,又怎能与那种疯子相提并论!
“你想今日返家?”夏氏意外地望着外甥女,方才还苦苦哀求着不要送她走,如今竟主动提出要回去了?
“事到如今,阿柔也没颜面再留在此处了,既然早走晚走都是一样,倒不如早点回去,也不好让您难做不是?”梅芳柔哀哀地道。
夏氏有点过意不去,“也不必那么急,过两日再走也不迟,姨母还有些东西要替你收拾一下的,毕竟你归家后也快要嫁人了,就当是姨母给你的添妆!”
梅芳柔暗暗心急,她哪还敢逗留下去,自然是盼着趁还没有人发现慕淑颖已经死了,早点走人的比较好!
未等她再次开口请求离去,便听外头一阵阵的嘈杂声。
夏氏拧眉不悦地朝外头问了声,“何人在此喧哗,还有没有规矩了?”
片刻,便见屋外的小丫头脸色惨白地进来回,“夫,夫人,三,三小姐出事了!”
“什么?出什么事了?”事关女儿,夏氏哪还顾得上其他人。
梅芳柔脸色一变,心中更是忐忑不安,莫非被发现了?
“三,三,三小姐死,死了!”
“混帐!谁准你诅咒三小姐的!拖下去给我狠狠地打!”夏氏勃然大怒,厉声喝道。
“夫人饶命!奴婢真的不是诅咒三小姐,三小姐真是死了!”小丫头大急,忍不住大声分辩。
夏氏身子一晃,勉强扶住椅上的扶手才稳住。
“不,不可能的!我方才还与她说话来着……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带我前去!”
夏氏又惊又怕,浑身颤栗不止,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急得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还是听到消息走进来的绿屏用力将她从椅上扶了起来,又亲自扶住她往慕淑颖屋里去。
原地上的梅芳柔惊恐万状,怎么办,怎么办?
夏氏流着泪颤颤巍巍地走进慕淑颖的屋里,屋里的丫头婆子跪了满地,而太夫人、乔氏、楚明慧等人也满脸震惊地愣在床边,不敢置信地盯着床上毫无生气的慕淑颖。
夏氏一把推开绿屏扶着她的手,跌跌撞撞地扑到床边,一双手颤啊颤的,好不容易才碰着慕淑颖的脸。
触手微温,她颤声唤了句,“阿颖!”
毫无回应!
她又提高音量唤了声,“阿颖!”
依然是没有任何回应。
夏氏终于相信她的女儿真的离她而去了……猛地抱着渐渐冷却的慕淑颖放声大哭。
太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哆哆嗦嗦地指着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秋琴大骂,“你是怎么照顾主子的?明明早上还好好的人,怎的一转眼就没了?”
秋琴吓得‘扑通扑通’的直叩头,“太夫人饶命,奴婢方才奉命去了您屋里,去之前三小姐还好好的,奴婢临走之前还吩咐了秋霜让她记得侍候三小姐用药。”
“秋霜人呢?”
“奴,奴婢在!”听到太夫人问起她,秋霜也顾不上擦眼泪,急忙跪爬了过来。
“三小姐生前,你是最后一个和她呆在一起的?”太夫人冷静地问。
“不,不,不是,奴婢原本是要侍候三小姐用药的,可她一直推揉着不肯用,奴婢没办法,又正好见到表小姐回来了,便请表小姐帮忙,奴婢就到厨房里吩咐之前大夫说过的药膳。”
“这就是说你走之前是表小姐在屋里了?”
“是,奴婢不敢欺瞒太夫人,奴婢走之前的的确确是看着表小姐进了三小姐的房门才离开的。”
“去把梅家表小姐请过来!”太夫人大声吩咐。
一会儿便有婆子领命去寻梅芳柔了。
楚明慧怔怔地望着哭得肝肠寸断的夏氏,又看看躺在床上面无血色、一动不动的慕淑颖,心中一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慕淑颖就这样死了?
又过了半柱香时间,去寻梅芳柔的婆子尚未回来复命,屋外又进来的一个婆子。
“太夫人,梅家表小姐带着包袱偷偷从西角门那边而去,守门的婆子拦住她,她便说是得了家人的来信,欲返家,夫人也同意了的,守门的王大婶着人来问问,应不应该放她离去?”
太夫人一愣,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扑在慕淑颖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夏氏,便问一直站在夏氏身边的绿屏,“你家主子可曾说过让她一个人回去的事?”
绿屏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朝她福了福,“并不曾!”
太夫人思量了一下,一个荒唐的想法突然从她脑中冒出来,她不由打了个冷颤,沉声吩咐,“替我截住梅家表小姐,将她带到这里来!记住,不管她是否愿意,就算是绑,也要将她绑过来!”
楚明慧心中一跳,也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梅芳柔最终还是被几个婆子架着过来了,她拼命挣扎,可又哪里抵得过孔武有力的婆子,眼看慕淑颖的房间越来越近,她心中的恐惧便越来越强烈。
“放开我,你们快放开我!”她绝望地尖叫,可任她再怎么挣扎,也最终被婆子们架到了太夫人面前。
“梅小姐,有几句话老身想问问你。”太夫人望着她撕扯得有些凌乱的衣服、鬓发,双眼幽深。
梅芳柔极力按下心中惊惧,死死抑住不停颤抖的双脚,“太夫人有话便问,又何需如此劳师动众,阿柔出身虽及不上国公府,但好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府上如此待客,实在是闻所未闻!”
太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她僵直的身子,然后淡淡地道,“这倒是老身失礼了!只是,方才三丫头身边的婢女秋霜说她去厨房之前曾请你劝劝三丫头用药,不知是否有这回事?”
梅芳柔整颗心急速乱跳,几滴冷汗从她额角流了下来,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是,是有这回事,我,我本欲劝表妹用药的,可进来时却发觉她躺在床上,我想着她大概是睡着了,也不敢打扰便离开了,实不知她却是已经去世了。”
“梅小姐从何处得知三侄女是躺在床上离世的?”乔氏突然出声。
梅芳柔吓了一跳,心中暗叫不好,慌忙道,“我,我也是在姨母处听到婢女回禀的。”
“放屁!丫头们何时说过阿颖是躺在床上去的!”夏氏突然跳出来,咬牙切齿地死死瞪着梅芳柔。
她原本痛哭女儿的逝去,可太夫人命人将梅芳柔强架过来的阵势实在太大了,她也不得不收敛了哭声,待听到太夫人及乔氏问出那些话时,夏氏心中也是一阵惶恐,直到听到梅芳柔最后那句话……
“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了我的女儿?是不是?!”夏氏双眼腥红,一步一步逼近梅芳柔。
梅芳柔被她逼得步步后退,“不,不是我,不是我捂死她的!”
“你又怎知她是被捂死的?”夏氏难得的聪明了一回,直接抓住了她话中的漏洞。
“我我,我也是猜的,猜的!”梅芳柔开始方寸大乱。
“猜的?你怎的不猜她是被毒药毒死、被刀刺死?”夏氏恶狠狠地瞪着她,眼中是一片滔天的恨意。
“我,我我……”梅芳柔结结巴巴的不知如何反驳。
太夫人冷冷地观察了片刻,才出声道,“梅小姐既然不愿意说,那便请官府出马吧,老身的孙女死得不明不白,如若不能替她讨个公道,他日九泉之下老身又有何面目见她!”
“不不不,不要,不要官府,不要!”梅芳柔惊惧更甚。
“三妹,就是你杀的!是你,活生生捂死了她!她从小与你亲近,待你比亲姐妹还要好,你竟然也下得去手?”一个沉痛的男声从门外响起。
梅芳柔下意识地朝门外望去,见慕锦毅正森然地盯着她,她张口结舌。
“她对你的好,远远将血缘至亲的姐妹们抛到了后头,如今她又是那般模样,你到底是何等恶毒心肠,怎做得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来!”慕锦毅杀意顿现,一步步朝她走过去。
“她对我好?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把我当丫头一般使唤,动不动就呼呼喝喝,甚至大声吼着让我滚!这便是她对我的好?”慕锦毅的声声质问、步步紧逼,让她心头的怨恨又冒了出来。
“心情好时便扔点不要的珠珠钗钗给我,心情不好便恨不得将我扫地出门!还有你!”梅芳柔突然向矛头对准了一旁的夏氏。
“若不是你一直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着要聘我为国公府世子夫人,我也怎会被耽误至今!那些药明明是你下的,出事后又将一切的过错推到我头上,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就可以那般颐指气使,凭什么我就得伏低作小!”她越说越恨,越说越觉得上天待她实在太不公。
夏氏愣愣地望着她,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你竟然怪我?”
“难道我有说错吗?你明知自己作不得儿子亲事的主,却又屡屡向我许诺,让我满心期待,亦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我曾经抱有多大的希望,后来的失望便有多大!还有你的好女儿,若不是为了替你女儿寻个玩伴,你会记得我?什么疼爱外甥女!什么姐妹情深!都是假的、假的!”梅芳柔如同疯魔了一般,将心头所有的不甘一古脑倒了出来。
夏氏踉跄了一下,抖着嘴唇想痛骂她几句,可话却仿若被堵在了喉咙一般。
“你那宝贝女儿是我杀的,你毁了我一辈子,我便毁了你的心头肉!”梅芳柔满目怨毒,句句带刀。
99第四十四章()
夏氏身子不停地颤抖着;梅芳柔的声声指控实在让她意想不到;她宠爱的外甥女;杀了她最宝贝的女儿;这个事实狠狠地抽了她一个耳光。()
楚明慧震惊地望着这一闹剧,慕淑颖竟是死在她两辈子都一心维护的梅芳柔手上的?她怔怔地望着满脸扭曲的梅芳柔;实不敢相信表面看来娇娇柔柔的她;竟会下得了那样的狠手去杀人。
“你自己贪图富贵、痴心妄想、不知廉耻;反倒要怪别人?自古儿女亲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姨母与外甥女能商定亲事的。”乔氏在一旁听了半晌;这才露出个讽刺的笑容道。
未等她再刺上几句,便见夏氏突然冲上前去扯住梅芳柔的头发死命的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还我女儿性命来!”
梅芳柔一时不着被她又抓又扯又打的,痛得双眼飙泪,但很快的,她便反应了过来,立马开始还击,两人一时扭打成一团。
四周的人愣愣地望着往日融洽和乐的姨甥两人眨眼之间便反目成仇,内心的震撼自不必说。
“反了反了,这成什么样子,还不把她们两个拉开!”太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右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拼命撕打着的两人。
夏氏初时凭着出其不意及心中那股强烈的恨意占了上风,可待梅芳柔反应过来后,两人便不相上下了,她们一个痛恨对方杀了自己的女儿,一个痛恨对方毁了自己的一辈子,如今都是被愤怒与怨恨占据了理智,哪还有半分平日的端庄优雅。
丫头婆子们被太夫人一阵斥骂,便一窝蜂地围上来欲拉开夏氏与梅芳柔,只可惜这种毫无章法的围堵,只让场面陷入更大的混乱当中。
楚明慧目瞪口呆,简直是大开眼界了。
慕锦毅额上青筋隐隐跳动,猛然一掌朝身侧的圆木桌上拍去,“都给我住手!”
只得‘轰’的一声,厚实的圆木桌子应声倒下,桌上摆放着的茶壶茶杯‘哗啦啦’地掉到地上,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丫头婆子们听到声音便吓得停下了动作,连忙松开扭打着的两人跪到一旁去。
感觉到之前死死拉着她不让她还手的下人松开了手,梅芳柔趁机拔下歪歪扭扭地插在头上的簪子,用力朝又要朝她扇过来的夏氏刺去……
慕锦毅察觉到她的动作,一脚朝她飞去一截断裂的桌脚……
“啊!”
“啊!”
同时响起两声女子的惨叫,众人应声望去。只见夏氏胸前插着一支银簪,鲜血直流,而梅芳柔则是单手抱着左边肩膀,躺在地上惨叫不已。
太夫人脸色大变,急命人速去请大夫,慕锦毅上前几步接住就要倒地的夏氏,眼中亦是一片慌乱。
待几位婆子走过来从他手上接过了夏氏,便一路往夏氏屋里去……
慕锦毅死死地盯着在地上打滚的梅芳柔,眼中杀意顿现,突然一掌朝她拍去……
“住手!”未等他的掌落到梅芳柔身上,便被太夫人厉声喝止住了。
慕锦毅恨恨地收回掌势。
“她不能死在我们府上!”太夫人拉着他的手,沉声道。
“你着人去将梅家长辈请来,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尽快让他们到达国公府,绝不能耽搁!”太夫人又吩咐。
慕锦毅红着眼咬着下唇,最终点点头,“孙儿立即去办!只是母亲那里……还望祖母多看顾着点。”
“你放心!”
慕锦毅朝她躬了躬,便匆匆走了出去。
“来人,将梅小姐捆起来,送到柴房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柴房半步!”
楚明慧跟着太夫人、乔氏坐在夏氏房里等候,随着里屋突然响起夏氏一声尖锐的惨叫声,不一会,便见丫头托着放着血迹斑斑的银簪、白布条等物的盘子走了出来。
“□□了?你家夫人现如何?”太夫人问。
“已经□□了,大夫说不曾伤到要害,现正指点医女替夫人上药。”小丫头躬了躬身,得到太夫人的示意后便捧着东西出去了。
太夫人发出一阵长叹声,今日这些混乱场面,实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的孙女儿,竟然死在她口口声声的‘梅表姐’手上!
乔氏沉默地坐在太夫人身边,面无表情,慕淑颖死便死了,她觉得没什么,这个侄女向来看她们母女不顺眼,往些年夫君死后也没少给女儿气受,如今死在了她亲表姐手中,她觉得实在是报应!自家血缘至亲的姐妹,她当成下人一般动不动打打骂骂,偏将那所谓的表姐捧着兜着,今时今日的枉死,实在是让人觉得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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