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只是大哥铁了心要娶她,别家的姑娘一个也不去相看,等二哥都生了元宝,娘这才急了起来,也松了口,还悄悄地拿了两人的八字过去批。”
“连双秀有多大?”
许家玉略想了想道:“她只比我们大一岁,因为从小没了娘,更要稳重一些。”
“我记得那日县城大集,秀儿姐进城赶集,我还开玩笑说过几日要改口称她大嫂了。”许家玉眼睛迷迷蒙蒙的,陷入了回忆里,“结果在集上,谁料碰到了郑小瑞。他本就是个好色的,一眼看上了秀儿姐,动手动脚起来。秀儿姐还在他的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趁乱拉着我跑了。”
“手上咬了一口?”庄善若心中一动。
“是。万万没想到郑小瑞竟然留了心,一心要娶秀儿姐,于是弄出了这许多的事端。”许家玉又拿过一个馒头递给庄善若道,“大嫂,再吃个馒头。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庄善若咬了口馒头,不经意地道:“怕是你秀儿姐是倾国倾城之貌了。”
许家玉张了张口,犹疑道:“其实,大嫂你也曾见过她。”
“什么时候?”
“那日在如意绣庄,你可还记得那个郑娘子?”许家玉提醒道。
“郑娘子?”庄善若模模糊糊地记得那像是一个用花堆成的美人,婉转俏丽,更因了那眉宇间笼罩不散的淡淡悒色,而更添风流。
原来她就是大郎心心念念的秀儿。
不知怎么的,庄善若心上掠过一抹清愁。
☆、第70章 珍珠粉
许家玉侧着头觑着庄善若的脸色。
庄善若生怕被她看出什么,赶忙偏过头去。
许家玉恻然道:“大嫂,这肿是消了下去,可是又青又紫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褪,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庄善若毫不在意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脸,看着许家玉满心愧疚的样子,反而安慰她道:“怕什么,留得命在比什么都要强。”
许家玉不语,大嫂的脸本来是莹润可人,吹弹可破的,现在却是赫然一个青紫的掌印。那个罗老四,她也见过,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她只消看一眼便胆颤,更不用说被他蒲扇大的手狠狠地扇上一掌了。大嫂却是这样轻描淡写过去,她受的苦楚怕是难为外人道的。
许家玉自从知道事情的真相后,总觉得庄善若是替她挡了这场祸事,如果换成是她,且不说能否保住清白,断断是不能活着回来了。
庄善若知道自己的小姑子心思细密敏感,怕她多想,忙拉了她的手摇了一摇。
许家玉勉强一笑道:“大嫂,你这一受伤,大哥急得什么似的。你猜他刚才和我说什么?”
“什么?”庄善若的脸慢慢地红了起来,怕是许家安一冒傻气将昨夜帮她换衣擦洗的事顺口说了出去,要是这样的话,她可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他问我有没有珍珠。”许家玉笑着道。
“珍珠?”
“可不是,我问他要珍珠干什么。大哥说他特意查了医书,书上说用上好的珍珠细细地研成粉末。混在牛乳中,敷到脸上,能祛疤除皱,莹润肌肤。大嫂,大哥他倒是一心想着你呢。”
“是吗?”庄善若说不吃惊那是假的,没想到许家安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思,怕是往日对待连双秀更是小心体贴吧。庄善若连忙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这是怎么了。有事没事的总会想起那个郑娘子连双秀来。
许家玉突然正色道:“大嫂,有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
“说吧。”
“大哥和秀儿姐虽然是青梅竹马,但是毕竟是有缘无分,更因为当中的曲折事故,这辈子注定只能成为陌路。我们同为女儿家,你的心思我自然也懂,谁也不希望自己夫君念念不忘的是另一个女人。”
庄善若真的吃惊了:“小妹……”
“大嫂你听我说完。”许家玉兀自接着说下去。“只是这些日子我都看着眼里,大哥的病情虽然时好时坏,但他却日渐地依赖大嫂,大嫂虽然怨恨我们家欺骗了你,但是对大哥从来都是和颜悦色。”
庄善若默然,即便在自己最痛苦最幽怨之时,的确从未迁怒到许家安身上。她只当自己是可怜他。同情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其他。
许家玉顿了顿道:“大哥原先是那么好的人,温和文雅,风度翩翩。我常常怨恨老天为什么对大哥如此不公,如果大哥之前平庸点,现在看着大哥变成这个样子也不会那么痛心。可是,自从大嫂进门后,我便充满了感恩,再没有比大嫂更适合大哥的了。”
庄善若摇摇头,道:“小妹。其实……”
“大嫂,我知道,其实你心里苦。从今天起我立誓日日礼佛茹素,求老天让大哥快点好起来,大嫂能够苦尽甘来。”
“小妹,你这又是何苦呢?”
“大嫂,你再多给大哥点时间,也多给自己点时间。”许家玉将庄善若的手拉过来。眼中是盈盈的泪水。
庄善若不由也噙了泪,握住了许家玉的手,将那几月后便要离开许家的话咽了下去。小妹虽然出身富庶,但却太善良太天真。这样的人注定要受更多的苦楚,她又何必提早戳破这个美梦呢?
“媳妇。”许家安喜滋滋地冲进门,“快看!”
姑嫂俩忙擦了眼泪,看着许家安献宝般地捧着一个小小的填金瓷盒。
“大郎,你手上拿着什么?”庄善若看着那像是个胭脂盒子。
许家安得意地一笑,将那瓷盒小心翼翼地展开,道:“媳妇,你看。”里面竟然装着的是满满一盒细细的莹白的粉末。
“这……”庄善若心中一动。
“媳妇你不认识了吧?”许家安快乐得像个孩子,“这是珍珠粉,我特意拿来给你涂脸的。涂了这个,脸上的伤才好得快。”
许家玉笑盈盈地帮着将瓷盒关上,笑道:“当心别撒了。还是大哥想得周到。”
庄善若不忍扫他兴,她读过医书,珍珠的确有凉血收敛,润泽肌肤的功效,便问道:“这珍珠哪里来的?”
“小妹给的。”
庄善若将目光转向许家玉,道:“你哪来的珍珠?”
“我被缠不过,从不大戴的首饰上拆了两颗给了大哥。”
庄善若脸色一变,许家玉有一对东珠做的簪子,平日里偶尔戴戴,她曾留心过,那样大小那样成色的珍珠,怕是没个十两是下不来的。她不由嗔道:“不会是那对东珠的簪子吧?那样难得的珠子,你倒是由着你大哥胡闹!”
“怎么是胡闹?”许家安收起嬉笑的神色,认真地道,“我还特意问了刘郎中,珍珠粉对伤疤真的有奇效。”
许家玉掩口笑道:“大嫂,这珍珠真的不值什么,倒是大哥这片心意却是难得。”
庄善若犹自觉得可惜,道:“就是要用珍珠粉,买些小的珍珠就是了,反正磨成沫子也看不出来。”
许家安却是充耳不闻,殷殷地注视着庄善若青紫的右脸,提起一只手,拿指肚轻轻地拂过,眼里尽是疼惜:“媳妇,你疼吗?”
庄善若不禁红了脸,道:“不疼。”
许家玉含着笑,收拾了碗筷悄悄地退下了。那两颗珠子虽然难得,但是比起庄善若为她差点舍去的一条命来说也不过是草芥罢了,难得是大哥大嫂相互有情,这倒是唯一一桩幸事了。
大郎房里温馨一片,院子里却是乱哄哄的。
一直守在铺子里,难得在许家露面的阿根和小九从厅堂里抬了一个沉沉的樟木箱子搁到院子里。
许家玉觉得奇怪,停下了脚步,正要问一句。只见童贞娘从自己房间里出来,挥着帕子指挥着阿根两人道:“小心小心,这箱子里的东西可是碰不得。对,对对,就放这儿,好,好!”
这樟木箱子里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搬得阿根两人是大汗淋漓。小九用袖子擦着汗,抬头看到了许家玉,忙点着头招呼道:“姑娘!”
“嗯。”许家玉忍不住问道,“你们干吗呢?”
许家玉以前常年往铺子里送饭,小九也知道许家的姑娘为人和气,不摆架子,便笑着道:“是二爷让我们过来帮忙搬些东西,具体为了什么,我们也不清楚。”
许家玉见地上大大小小堆了好几个箱子,又见阿根小九站在那儿一个劲地擦汗,汗水将领口都濡湿成深色一片了,便点点头道:“我给你们准备些茶水,等忙过了这一阵,来厨房喝些茶。”
小九喜得连声道谢:“谢谢姑娘了。”
童贞娘自己拿着用包袱皮儿裹着的一大包东西,从房间里气喘吁吁地出来,将那包袱搁到了一个樟木箱子上。然后用手扇着风,弯下腰,清点着箱子。
“八个,还差两个。”童贞娘点点手指招呼阿根道,“阿根,你去把我房里的那两个朱红描金的箱子搬出来,里面装着些细软,你手脚可轻着点,磕了碰了你可是赔不起的。”
阿根忙应着,弓着身子进了房。
许家玉道:“二嫂,你这是忙什么呢?”
童贞娘拿帕子拭了拭额上细细的汗珠子,然后抬起手看那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有没有受损,拿眼睛一溜在一旁歇息的小九道:“小妹,我哪里知道,不过是娘吩咐的,我照做便是了。”
许家玉本来就是兰质蕙心,知道是小九在场,童贞娘不好多说,便点点头,叫了小九,将手中的碗筷交给他,道:“小九,你帮我将这些放到厨房里。我原先晾了一壶茉莉花茶,怕是不烫口了,喝着刚好。锅里还有些馒头稀饭之类的,你和阿根饿的话也再吃点。”
小九也是个机灵的,知道主家有事避着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嫂的那些个箱子里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死沉死沉的,搬得他腰酸背痛,正好可以乘机躲躲懒。便应了一声,接过碗筷,猫进厨房不出来了。
童贞娘见院子里没人了,便一把将许家玉拉到月季花丛旁,用帕子扇着风,也不说什么事,只是娇声道:“这天倒是反常,都过了十月中了,咋还那么热?大嫂,她可好些了?”
许家玉知道二嫂和大嫂别着劲,这不过是顺嘴白问一句,点着头道:“好是好些了,怕还得要些日子养着。”她见童贞娘虽然也是折腾到了后半夜,但那张脸还是拾掇得精致妖娆,眉毛又细又弯,丹凤眼斜斜地挑着,一张脸涂得红是红,白是白的,全然看不出倦意。
许家玉留意到院子里堆着的都是二房的箱笼,有些是童贞娘陪嫁来的,便故意道:“二嫂,莫非是要收拾东西回娘家?”
“小妹,你可不敢乱说。”童贞娘用帕子掩着嘴道,“你这一早都在大嫂那里忙乎,怕是还不知道吧?”
“什么?”
“爹说了,让我们拾掇拾掇,回连家庄住几日。”
☆、第71章 避祸连家庄
“什么?”许家玉一愣,“回连家庄?”
“小妹,你也收拾收拾,你二哥已经去叫马车了。”童贞娘扭着腰肢回了房,嘴里叨叨着,“这阿根怎么回事,就几个箱子,笨手笨脚的,还没弄好。”
许家玉看着童贞娘堆在院中的箱子,怕是将大半的家当都拿出来了,那回连家庄是为了小住还是……
许家玉清秀的眉头皱了起来,想去看看许掌柜,刚好在厅堂碰到了许陈氏。许陈氏富态的脸早就垮了下来,虽然穿着打扮还是如常,但那精气神却是差了好多。
许家玉留意到许陈氏的额上勒了条带子,便问道:“娘,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脑仁有些疼,拿根带子勒上要好过些。”
“有没有让刘郎中看过?”
“娘没事。”许陈氏携过许家玉的手,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宝贝闺女,道,“娘只是担心你,这些日子你忙里忙外的可别累着自己了。”
许家玉一笑道:“娘,我不累。”许陈氏虽然对媳妇苛刻点,但是对这唯一的女儿却是万般的疼爱。
许陈氏抚了抚额头,又叹了口气道:“早上又请刘郎中给你爹诊了诊脉,说是脉象还不如昨天平稳,如若再不好好静养,拖下去怕是不好医治了。”
许家玉心里一急,就要进房去看看许掌柜。许陈氏忙拦住了她道:“你爹也不知道和你大嫂说了些什么,之后便一直长吁短叹的,这一夜都没合眼。也就现在喝了药,才眯过去了。”
许陈氏朝院子里瞟了一眼,转而又咬牙道:“你昨天是不在,没听到你二嫂说的那些话。你二哥是个耳根子软的,被你二嫂撺掇着竟然提分家的事,你爹没活活被他们气死过去。”
许家玉已有耳闻,只得好言安慰道:“娘,他们怕也是好意。爹病着。家里的生意也得有人担着。”
“好意?”许陈氏冷笑道。“你二嫂当我们全是傻子呢。我不是不知道,你二嫂早就留心着那铺子,恨不得立刻将它抓到自己的手里。”
“娘,这铺子迟早也是给二哥的。”
“谁说不是呢,你大哥怕是也好不了的了。”许陈氏擦了擦泪道,“唉,这铺子早晚得留给他们。只是你爹刚病倒,便急吼吼地要说分家,没的叫人寒心。”
“娘,你放宽了心。别想这些了。”许家玉拉了许陈氏在厅堂坐下。
“咋能不想呢?娘知道你贴心,可你毕竟是个姑娘家。也不能在娘身边留一辈子。你那两个嫂子,一个是钻到了钱眼里,一个是不知道打算的——都不让人省心啊。”
许家玉忙偎着许陈氏道:“那我就一辈子陪着娘和爹。”
“这哪成呢?”许陈氏又想到了愁心事,“你十五了,也到了该出阁的年龄了,本来娘给你托了几门亲事,可是家里接二连三地出事。就耽搁下来了。”
许家玉忙道:“娘,我还想多陪你几年呢,你可不许早早地将我赶出去。我刚刚听二嫂说,我们要回连家庄。”
“可不是!”许陈氏眼泡浮肿着,眼角突然多了些细密的皱纹,“我和你爹商量,这铺子眼下是开不成了,倒不如去连家庄里住一段时间。”
许家玉释然:“家里几个病人,连家庄山好水好。说不定去住一段时间倒都好了。”
“唉,当年从连家庄出来的时候就没想着要回去。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许陈氏最好面子,要不是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也不会同意回连家庄。昨晚偷听了老头子和庄善若的话,她是一阵阵的后怕,胸口是砰砰地跳。郑小瑞盯上了她家小妹,万一真有个好歹,她怕是也不用活了。他们惹不起,就只能躲了。
许家玉故意做出欢喜的样子道:“娘,连家庄的宅子又大又舒服,瓜果也都新鲜,养人是最好不过的了。”
许陈氏的目光爱怜地从许家玉脸上掠过,叹了口气道:“就怕是回去容易回来难,那姓郑的手段歹毒,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我们呢。这次幸好是你大嫂,要是你,娘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娘,你这话说的,没的让大嫂寒了心。”
许陈氏摇摇头,道:“你大嫂再好也终究是外姓人,你大哥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家又落败了,也不知道你大嫂守得住守不住?”
许家玉不语,想起刚才在房中两人的模样,对许陈氏的话不以为然,却道:“爹怎么竟舍得放下铺子了?”
“放不下又怎么的。”许陈氏过了快四十年的舒心日子,这大半年来觉得是心力交瘁,“难不成为了这个铺子连命也不要了?”
许家玉黯然,想起郑小瑞那如毒蛇般阴冷的目光,不禁全身一颤,被他缠上,那是万万不能全身而退的了。她赶忙岔开了这个话题:“那我也去收拾收拾。”
“那些粗苯的就不用带了,带些细软就是了。”许陈氏看着院子里堆满的箱子不禁头疼,“我今早已经托人给你三婶捎了话,让她帮着将宅子打扫下,人过去了就能住了。”
许家玉点点头。
三叔三婶名义上是许家玉的长辈,实际上却是许家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家里生活艰难,带了一个女儿叫喜儿的过来投奔。许家举家搬到县城里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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