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就是傻!”这话分明有点打情骂俏的意思了。
张得富拿了馒头盖了脸:“我啥都没听见。我啥都没听见!”
庄善若又好气又好笑:“得富哥,看等到秋收后哪个来管你!”张得富秋后成亲,除了老根嫂和连淑芳外,自然多了个管束他的人。
张得富苦了脸,连连讨饶。
伍彪正色道:“你若不放心,到时候带黑将军一起进山去!黑将军这名字起得好。壮实得和匹狼似的,那些野兽见了还不得绕着道儿走。就是不打那些大的。捕获那些獐子兔子的也容易些!”
张得富来了劲:“就是,就是,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庄善若嗔道:“我的黑将军我可舍不得借给你们。”
“善若,你还说什么借不借的,倒真是见外了!”张得富年轻,本来就是个爱说爱笑的青年。
庄善若见他又来打趣了,故意板了脸不说话了。
伍彪却道:“怎么没见黑将军,平日不都是在你脚边的吗?”
庄善若也觉得奇怪,今儿的事一忙,加上许家宝找她说了许家安失踪的事后,她倒还真没留心黑将军。
“黑将军,黑将军……”庄善若唤了几声,却听不见那熟悉的汪汪声。
伍彪也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找着。
庄善若不由得有些担心了:“不知道它跑哪儿去了?”
张得富没在意:“说不定有小母狗勾搭它玩去了。”
庄善若想起春天的时候她忙得没顾得上,黑将军有时候连着几天也不着家,可毕竟还是平平安安的,也就略略放了心。
这个时候容树媳妇端着碗什么东西过来,笑盈盈地道:“妹子,来尝尝我炸的香酥蚕豆。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倒是还有半袋子蚕豆是年前收下来的。我估摸比那老咸菜略强些!”
伍彪与张得富见容树媳妇过来,一双媚眼在他们身上乱瞟,便托说有事离开了。
容树媳妇犹热情地招呼着:“伍兄弟张兄弟,先别急着走啊!尝尝看,不值什么的!”
盛情难却,庄善若只得尝了一块,果然是又香又酥。她拍拍手,问道:“嫂子,你可有看到黑将军?”
“那狗啊?”容树媳妇舔了舔自己油汪汪的手指头,歪了头回想了半日,笑道,“我倒还真没大留意,似乎你和你小叔子说话的时候我还晃到一眼,后来好像跑到小路那头去了。”
“哦!”庄善若抬头看了看小路那边,是一片灌木丛,再过去便是通往村子里的大路,难不成黑将军自己摸回伍家去了?
“你担心啥?你这狗长得又高又壮的,一龇牙能把人吓个半死,还能走丢了不成?”
庄善若想想也有道理,便暂时将这事丢到一边,着手收拾起午饭剩下的残局来。
“呦,今天咋剩这么多的馒头?”容树媳妇一打开蒸笼吓了一跳,足足还剩了一笼二十多个,“妹子,你莫不是面粉放多了。”
“不会,我每天都用同一只碗盛的面粉,断然不会比平日里多。”庄善若也觉得奇怪。在工地上做了二十天的饭,早就将那饭量拿捏得*不离十了,即便是有人送饭,也最多剩下十个有余,还从来没出现过剩了这么多的情况。
“除了那些家里送饭的,总有四五个人没领饭,也不知道吃了啥好吃的去了。”话虽这么说,容树媳妇心里却是很欢喜,毕竟对她来说剩的馒头越多越好。
“嗯。”庄善若也没太在意,将用过的脏碗拢到一处。
正收拾得*不离十了,却见从窝棚那边的小树林里走过来一群人。
容树媳妇嘟囔着,眼看到手的馒头又要飞了:“这群不长眼的,还真当自己是爷,都什么时辰了才过来吃饭。”
庄善若觑了眼一看,只见五个年轻的民伕,都生得有些流里流气的,领头的那个便是许宝田。庄善若心里叫声晦气,赶紧垂下眼帘,转过身去。
“宝田兄弟,咋这么晚才来啊,赶明儿过了吃饭的点可就没饭咯!”话虽如此,可容树媳妇还是不敢得罪许宝田,动手打开了蒸笼。
“吃啥馒头,留着给你瘫男人吃去!”许宝田嘎嘎嘎嘎笑了一阵,道,“我们哥几个来讨几碗水喝喝。”
容树媳妇赶紧利索地将蒸笼合上,笑道:“水有的是!”
那几个民伕胡乱地翻了木板桌上的那叠干净的碗,手忙脚乱地倒水喝。
庄善若看在眼里,皱了皱眉头,只得暂时忍了。
“宝田兄弟,吃了啥好东西,嘴巴上还油汪汪的呢!”容树媳妇殷勤地将一碗水递了过去,看着许宝田眼角的淤青褪去了几分,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印迹了,嘴角的伤口也愈合了,结了一个老大的伤疤,更显得他面目狰狞的可笑。
“能有啥好东西,自然是比不过你跟着周老爷在里正家里吃香的喝辣的。”许宝田目光在容树媳妇高耸的胸脯上停了一会,便飘到了庄善若窈窕的身影上了。
容树媳妇的丑事被人戳穿,也只当没听出话里的意思,老了脸皮道:“瞧你这话说的,不过是周老爷看我可怜,从手指缝里漏出点渣给我罢了。我若是真有那么大的脸面,这会子哪还用得着在大太阳底下熬着?”
许宝田嘎嘎嘎嘎地笑了一阵,摸了摸吃得滚圆的肚皮,一口气将水喝完。
那几个年轻民伕随意地将碗丢回到木板桌上,一律是捧着圆滚滚的肚皮,抹着油乎乎的嘴。
“许哥,夏天吃狗肉就是吃不得,这吃到嘴里滋味倒是好,可落到肚里全身上下可是燥热得很哪!”
“去去去,有的吃你还嫌,你小子刚才见了肉就像是狼一样,眼睛里都冒了绿光了!”
“你吃得也不比我少!”
许宝田捧着肚子,抽动嘴角邪邪地笑了两声,道:“你们嫌,我可不嫌,有肉吃,管他是牛肉鸡肉猪肉狗肉的,总比啃这些冷馒头老咸菜好。嫌狗肉燥热,晚上找个娘们泄泄火就是了!”
几个年轻民伕眼睛便不老实起来,直往容树媳妇身上瞟,伴着叽里咕噜的一阵笑。
☆、第397章 煞气(3)
容树媳妇啐了他们一口,笑骂道:“作死啊,大热的天吃狗肉,看不热出鼻血来!”
有个年轻的民伕眼睛乱晃:“那就要请嫂子可怜可怜我们了。”越发说得不堪了。
“找你娘去!”容树媳妇虽然脸上还带着笑,可眼睛里却全无笑意了。
许宝田在一旁冷冷地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吃容树嫂子的豆腐还够不够格儿,再不济也得弄身虎皮套着!”分明是在影射她与周全荣的丑事。
容树媳妇在风月场上打过滚的,这点话却还经得住,盈盈笑道:“这儿哪来的野狗,别是偷了人家家里养的看门狗吧?”
几个民伕的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含糊道:“不认得是哪家的,怕是从别村蹿过来的。”
只有许宝田挺了肚皮,满不在乎地道:“怕啥,我就不信连条野狗也吃不得了?有哪个不服气的,尽管来找我!”
“呦,果然是吃了狗肉,冲得很!”容树媳妇打着哈哈,“刚好今天煮绿豆汤喝,到时候多喝几碗去去燥。”
庄善若只顾低着头做事,等许宝田他们走了才抬头冲着他们的背影看了一眼。但见许宝田背后的那条伤疤狰狞得像是要从他背上爬下来似的,又总觉得今日的许宝田气焰又嚣张了几分,不似前日刚挨了伍彪揍了后般的隐忍。
“这些个兔崽子张口就没个好话!”容树媳妇又恨恨地啐了一口。转过头来对庄善若道,“我倒也罢了,你怎么听得下去?幸亏也没几日了。熬熬也就过去了。听说乡试也考完了,你家大郎是文曲星下凡的,定是要高中的。到时候你成了举人娘子,说不尽的风光,那些兔崽子看了你可都要绕道了。”
庄善若勉强一笑,许家安失踪的愁心事又涌上心头。
容树媳妇又道:“他们家老太太也是偏心偏得没边了,不过是欺负你娘家没人撑腰。男人又不在家,竟打发你来做这样的差事。幸亏有你几个兄弟照拂着,要不然,啧啧……到时候,坏的可是他们许家的名声。”很有几分为庄善若鸣不平的意思。
庄善若心中愁云惨雾。不知道许家安这一失踪,原先与许陈氏说好了的还能不能作准了。若是许家安平安回家了倒好,若是杳无音信,说不定许家人是要迁怒于她的。
还有鸾喜……
许家安这一招将鸾喜的如意算盘打乱了,即便是鸾喜再不情愿许家安中举,可定是不愿意许家安为了她放弃了这个大好的机会——中不中是一回事,考不考又是另一回事——说不定此时鸾喜又将她记恨上了。
“唉——”庄善若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妹子,你叹啥气呢?”容树媳妇将木板桌收拾齐整了,道。“你看嫂子过的是什么日子,还不是嘻嘻哈哈地过一天算一天,你何曾见我愁眉苦脸过?你的光景再难。可总要比我要强上几百倍,至少家里没有瘫在床上无用的男人和只知道要吃要穿的半大小子。”
庄善若不说话。
“我知道你是看不上我。”容树媳妇自嘲地笑了笑,黑黑的面皮上一双眼睛流光溢彩,“这人哪,命一生出来就是注定好了的。我原先家里给我定了门亲事,那男人我躲在门后偷偷见过。长得又高又壮又俊,又是个不惜力肯吃苦的。我还想着我交了好运呢!没想到离过门还有一月,偏偏得了场伤寒没撑过春天就过去了。唉,我未出阁的大姑娘好端端的便摊上了个克夫的恶名,谁也不敢娶我,除了那个脓包一样百无一用的容树。”
庄善若惊诧,怎么容树媳妇好端端地和她说起了这些。
“容树虽百无一用,可对我却是千依百顺的,家里但凡是有口好吃的,也都省下来给我吃。”容树媳妇咧了嘴无声地笑了笑,“实不瞒你,我那个时候有个相好的,跟我之前的未婚夫有几分相像,也是高高壮壮的,我们两个好的是蜜里调油。容树出了这事,他高兴得跳了起来,劝我带着儿子跟了他。说是不动心那是假的,我翻来覆去想了几日,结果倒是干脆和他断了关系。”
“为啥?”庄善若不懂了,既然嫁给容树的时候就是委委屈屈的,成亲后也是红杏出墙,何不就趁此机会脱身?
容树媳妇眼里微有泪光,道:“也没啥,不过是我想到第三个晚上准备等容树睡熟了,带了儿子和我那相好的私奔的时候,他好死不死地给我盖了下被子。你知道,我这个人心软,就见不得别人对我好。容树瘫成那个样子,连屙屎屙尿都要人伺候的,还知道半夜挣扎着帮我掖被子。唉,我在外头的那些事,容树都知道,可也一声不吭,要不怎么都说他窝囊呢?可就是这个窝囊的男人,自己都只剩半条命了,还知道疼人。”
庄善若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凝神听着。
“我当时忍着没动,心里打定了主意,不论怎么着,这辈子我是跟定了容树。”容树媳妇抹了把眼睛,“怎么着也得将儿子拉扯大,给他留个香火。容树这条命贱着呢,躺床上躺了几年,倒是越来越精神了。有时候,我想想也恨哪!怎么就偏偏在那个关头给我盖了下被子呢,害得我要搭上半辈子,算起来容树可比我精明多了——要不然,这会子我可和我那相好的过得快活着呢!这日子太难了,我又没本事,难免做下些没脸没臊的事——这村里正经女人全都不正眼看我,这村里不正经的男人全都觑了眼瞧我——也难为妹子和我在一张铺上睡了这么多夜。唉!”
“谁没个难处,撑过去了就好,等过几年小六子长大了……”庄善若有些动容,安慰道。
“等过几年,我也老了,可不敢再做那些丑事了。若是名声再臭下去,小六子找不着媳妇可就要怨我了!”容树媳妇突然又响亮地笑了几声,“妹子,我咋好端端地跟你说这些了,你可别嫌烦,这话藏在我肚里好几年都快沤烂了,趁今儿日头好,翻出来晒晒!”
“接下来也没什么事儿,不过是煮两锅绿豆汤,嫂子趁这个空档赶紧回去吧!”
容树媳妇连连道谢,双手却飞快地将蒸笼里剩下的二十余个馒头往纱布上抓,系了鼓鼓囊囊的一大袋,道:“那就多谢妹子了,我得赶紧趁那老乌龟不在,把这些馒头拿回去!若是省着点吃,够他们爷俩吃上七八日了的!”
庄善若想着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突然想起来,道:“嫂子,我那里还有些黄豆番薯的种,种下到地里收成又好又肥田,顶要紧的是还不费力,偶尔浇浇水除除草就好了。你若是想要,等忙过了这趟上我家拿去!”
容树媳妇手忙脚乱系包袱的手一顿,抬头认真地看了庄善若一眼,道:“妹子费心了。嫂子这破罐子也不怕摔了,倒是你等忙完了这茬,若是在路上碰上了,看我两眼就好,可别和我说话和我笑。”
庄善若知道容树媳妇是为她着想,怕和她走得近了,连带被村里人诟病。
容树媳妇弓了腰,将一包袱的馒头拢到怀里,伸了脖子朝四周张望了一圈,抱怨道:“那老乌龟不地道,陪了他几次,就拿这么点子好处,还得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说起来还是里正说话算话,出手阔绰……”她自觉失言,赶紧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尴尬地笑了笑。
庄善若无意打听容树媳妇的风流韵事,权当没听见,掀了锅盖涮了锅,准备熬绿豆汤了。
容树媳妇将那包馒头藏得辛苦,走出几步又走回来,道:“妹子,辛苦你了,我回家一趟就回来。别的倒也罢了,许宝田你可是第一个要提防的。”
“许宝田?”庄善若心中一动。
“嘿嘿,我不过是白说一嘴,我看他流里流气的,怕是贼心不死哪!”容树媳妇匆匆地丢下了这句话,便一溜小跑走了。
庄善若回味着容树媳妇的话,想起那晚诡异的情形,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却又没抓住。
等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黑将军还是没回来,庄善若这才有点急了。
“咋了,善若?”伍彪刚下工回来,身上*的不知道是水还是汗。
“有一天没见着黑将军了。”
“还没回来?”伍彪眯了眼睛往四周扫了一眼,“别是跑到我家去了,被我娘留住了吧?”
“嗯!”庄善若强笑着,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别急,我等会叫上几个人帮你一起找!”伍彪抹了把汗,转身就要走。
“伍大哥!”庄善若叫住伍彪,“中午歇晌的时候,你可有听到许宝田他们说些什么?”
伍彪的眉头便慢慢地皱了起来:“没听大真切,好像听说中午不知道在哪儿吃了顿狗肉……善若,你是说……”
庄善若的眼睛里盛满了忧虑,道:“我这心里砰砰跳个不停,想想不至于,可我总疑心……”
☆、第398章 剑拔弩张(1)
庄善若对着小树丛里七零八落的骨头发呆。
伍彪赶紧上前宽慰道:“只是些骨头,到底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小树丛这一带被许宝田他们搞得乱七八糟的,地上有用石头随手搭成的土灶,有东一块西一块的骨头,也有凝在被太阳晒得发白的土上触目惊心的斑斑血痕。
庄善若点点头,强笑道:“再找找看,这些骨头着实也做不得准。”
“那狗皮总不会被他们带了去,也不知道被弃在何处了?”话音刚落,伍彪便发现庄善若脸色惨白,忙道,“我让得富上我家里瞧了去,别是我娘给黑将军做了啥好吃的,吃得舍不得回来了。”
庄善若惨然一笑,随手折了一根大拇指粗细的枝条弓了腰在草窠里翻找了起来。
伍彪心中一紧,知道这黑将军对善若来说不仅仅是一条看家护院的狗,更是陪伴她熬过了最难熬的日子,怕是比人还要亲上几分。若是许宝田真的对黑将军下了手,那么就是触犯到他的底线了。
“善若,你先出来,里面闷得慌,我来替你找。”伍彪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