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等月末县太爷过来验收,看看他们能不能过得了那一关!”
“呦,敢情县太爷还要过来啊?”
“那可不?”周全荣瞥了容树媳妇一眼,这女人满脸的荡漾,“若是这堤坝撑不住,县太爷一个命令下来,我们这帮人可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哪能呢!有周老爷这里盯着,还能出什么纰漏不成?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周全荣看着容树媳妇心中一荡,各种*滋味从心底慢慢地潜了上来,他赶紧干咳了一声:“盯着又有什么用?难不成我还真的挥鞭子?你看看,还没到歇晌的点,好些人就不知道猫到哪儿去了。那个谁?许宝田我可是有一阵没见着他了!”
庄善若闻言心中一震,停了手里的活,觑了眼睛朝柳河边看了又看,果然没看到许宝田那瘦削佝偻的身影。
容树媳妇打着哈哈道:“宝田兄弟身子骨弱,还不知道蹲到哪个草窠中拉屎去了呢!”
庄善若的目光蜻蜓点水一般在民伕的身上掠过,却找不到伍彪那让人心安的背影,心里不由得着起慌来了。
她不禁有些后悔,后悔按捺不住将昨晚的事告诉了伍彪。
庄善若皱起眉头盯着黑压压的天空看了两眼,她犹记得那时伍彪听了之后一言不发,脸色却铁青得可怕。
☆、第393章 有仇必报(2)
周全荣担心的事终究没有发生。
打了一阵闷雷后,那黑压压的乌云竟层层散去了,就像是老天在和人们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呦,这光打雷不下雨呢,盼了十来天竟连一滴也不下!”容树媳妇将蒸笼打开,露出里面蒸得白胖的大馒头。
周全荣盯着那馒头看了两眼,话里有话:“这馒头发得倒好,可别抓在手里轻飘飘的!”
容树媳妇知道这是周全荣在敲打她,也不顾烫手,抓了只馒头送到他面前,笑道:“周老爷,你这是哪里的话?还多亏了妹子手艺好,这馒头发得又喧又大又顶饿呢!”心里却是在暗骂,这老乌龟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周全荣瞟了一眼,点点头,然后慢腾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旁边的大杨树下,敲了敲上头挂着的铁片。
这是下工的信号。
民伕们丢了手里的工具,也来不及好好地在柳河里清洗那双脏污的手,便一窝蜂似的朝食物涌了过来。
庄善若的目光掠过那些疲倦饥饿的民伕,却找不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等民伕们将各自的吃食领了回去,蒸笼前的人群散尽了,庄善若觉得自己的心沉沉地直往下坠。
许宝田不在,伍彪不在,张得富也不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庄善若踮起脚尖朝那一溜窝棚后面张望着。却只看到被烈日晒得发白的缓坡,胡乱晒在灌木丛间破破烂烂的衣裳,和干渴得早就耷拉下叶子的几棵枝桠蓬乱的杨树。
“呦。倒剩了好些!”容树媳妇清点了下剩下的食物,道,“还有十来个馒头,五六碗粥,也不知道是做多了呢还是有人没拿!”
“嗯!”庄善若心不在焉地应着,伸了脖子去看那窝棚后面。那后面再过去一点就是一片密密匝匝的小树林,再往后就是连绵的大青山了。若是有人躲在那里。找得到找不到还是两说。
容树媳妇看看背了手慢慢往里正家里踱的周全荣,嘴里念叨着:“这馒头不吃白放着坏了。倒不如给我拿回家去得了,也给黑将军两个让它吃个肚饱!”
庄善若看着容树媳妇利索地将蒸笼里剩下的几个馒头往一块纱布里拣,心头别别一跳:“嫂子,再等等!”
“咋了?”容树媳妇觉得奇怪。虽然她偷偷拿剩下的馒头不合规矩,可是在周全荣跟前走了明路的了,庄善若素来都权当看不见。
庄善若目光遥遥地落到窝棚后的那片小树丛里:“再等等!”
“等谁?”
庄善若收回目光,握住长柄木勺,指节攥得发白:“许宝田呢?”
容树媳妇一愣,手里的那个馒头没抓住,骨碌碌地滚到木板桌上。容树媳妇赶紧将身子堵在桌旁,免得馒头掉到地上。
“许宝田呢?”庄善若又问了一句,嗓子眼里觉得有些发紧。
“好端端的咋问起他来了?”容树媳妇将馒头抓住。又白又喧的馒头上便留下了五个指印,“他啊,没套笼头的野马似的。谁管得住,谁又敢管?”
“吃饭的时候他总会出现。”
“那倒是哦!”容树媳妇警觉地看了庄善若一眼,却见她一张小脸拧得发紧,脸色有些发白。怎么回事,往日她看到许宝田像是看到粪坑里的蛆似的避之不及,这会怎么竟一气提到他三次。容树媳妇不免有些心虚。别是被她看出了什么端倪才好。
“再等等!”庄善若的声音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容树媳妇讪讪地道:“宝田兄弟主意多门路多,指不定就在哪里吃上好的了。还会稀罕这几个冷馒头?”
庄善若攥着长柄木勺不放,她心里虚得很,总觉得要攥住点什么心里才略微安心些。她想起许宝田三年前做下的那桩案子,心里是一阵一阵的发寒。他虽然看着瘦弱,可却是个狠角色。即便是伍彪与张得富两个对付他一个,也不一定能讨得了好处来。万一有个好歹,那可怎么好?
容树媳妇愈发觉得奇怪,这个许大媳妇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双唇抿成了一条线,整个人像是不堪重负似的摇摇欲坠,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若是许宝田被打死了……
庄善若身子晃动了一下,更是攥紧了手里的长柄木勺,大拇指的手指甲深深地嵌到了自己的肉里,却还是浑然不觉。
“妹子,你怎么了?”容树媳妇凑上前,却见庄善若偏了偏头,似乎自己挡住了她什么。容树媳妇回过头,顺着庄善若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窝棚后面的小树丛是一片苍绿色,似乎蒙了厚厚的一层灰。
有啥可看的?容树媳妇心里嘀咕着,却发现庄善若倏地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旁边的黑将军也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摆出一副警备的姿态来。
真是活见鬼了!
容树媳妇懒懒地又将目光转过去,恍然大悟。
只见许宝田出现在那一溜窝棚与小树林的中间,照旧歪了一边的肩膀,吊儿郎当的朝这边走过来。阳光直直地照到他的脸上,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
庄善若突然就长吁了一口气,整个人又突然被另外一种情绪攫住了。
“嗐,我就说呢,宝田兄弟说不准就窝在小树林睡了个好觉呢!”容树媳妇见怪不怪地道。
许宝田越走越近,身上穿了件破破烂烂的褂子,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裤子皱得和咸菜一样,一只裤管高一只裤管低;左眼眶有些淤青,嘴角却是依旧流里流气地歪斜着。
“宝田兄弟,我说,你这是和谁干了一架?”容树媳妇看出了端倪,小心翼翼地陪着笑。
许宝田站在了蒸笼后面,和庄善若就隔了一臂的距离。
庄善若瞪圆了杏目,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了许宝田看,盯着他歪斜的沾了血渍的嘴巴,盯着他淤青的眼眶,盯着他让人生厌的毒蛇一般的笑容。
许宝田看着面前日夜垂涎的娇美面庞,却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类似那日货郎娘子举着菜刀冲过来时鱼死网破的决然,左边第三根肋骨隐隐作痛。
“咋了,这是?”容树媳妇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嘎嘎嘎嘎!”许宝田移开了眼睛,咧开嘴笑了笑,牵动了嘴角的伤口,一行殷红的血从嘴角慢慢地流了下来。
“呦,流血了!”容树媳妇一惊一乍。
许宝田抬了手,刺啦一下将嘴角的血抹在了手背上,是一道刺目的红,满不在乎地道:“小意思!我还躺在血里洗过澡呢!还有吃的吗,干了一架,肚子饿得慌!”
“有,有,有!”
许宝田伸了满是泥污的右手,抓了一个馒头送到嘴边,嘴唇早就干裂得起了皮,却被血滋润了,留下暗红的血痂。
庄善若的目光重新投到小树林那边,可是那边却是死寂一片。她只觉得从心里慢慢地往外冒着寒气,四肢一阵阵地发麻。难道……不会的,不会的!
许宝田斜睨了庄善若一眼,张大了嘴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馒头,嘴角又开始流血了。他这次连擦也懒得擦了,只顾着大口大口地咀嚼着馒头,仿佛是从饿牢里放出来一般。
“咯噔”一声,许宝田停止了咀嚼,皱了眉头,将混了血水的馒头吐到了手上。
“呦,宝田兄弟,你是和谁干架了,连牙齿都打落了!”容树媳妇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许宝田撇了撇嘴角无声地笑了笑,将馒头咬在嘴里,空出另一只手将那颗还沾着黏糊糊血丝的牙齿举到眼前,翻过来倒过去地仔细地端详了一阵,然后随手抛到了远处。
“啧啧!”容树媳妇倒吸了一口凉气,替他疼得慌。
许宝田将手在身上的破褂子上抹了两把,重新抓了馒头咬了起来。他吃得那么专注,仿佛天地间就没有比吃馒头更重要的事情了。他的腮帮子鼓得满满的,露出一棱一棱的青筋,似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来对付这个馒头。
他锐利的目光隐藏在半耷拉的眼皮底下,就像是一头饿极了的孤狼,只等着填饱肚子之后发出致命的一击。
许宝田就这样就着自己的血将两个馒头干咽了下去。
“饱了!”许宝田手按住了肋骨,疲倦地转过身去。
庄善若情急之下,伸了手想抓住他破褂子的一角,却落了个空,她哑声道:“先别走!”
许宝田身子不动,转过头来:“媳妇,怎么,心疼我了?”他玩笑的时候像狼的戾气消褪了一些。
“他们呢?”
许宝田突然就眯起了眼睛,咧开嘴笑了。
庄善若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看到许宝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血迹,冷笑了几声,扭过头慢慢地朝窝棚方向走去,背后的伤疤在破褂子的窟窿里若隐若现。
不可能,不可能……
庄善若的身子软了下去,只靠着双肘支撑住桌面,眼前一片迷蒙。
“来晚了,还有馒头吗?”
庄善若一怔,努力逼退眼前的迷雾,但见张得富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
“没有馒头,就剩粥也成!”张得富往前探了一步,伍彪在他身后冲着庄善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第394章 有仇必报(3)
“那小子也真抗揍,被打得满地找牙了也死撑着!”张得富越说越起劲。
庄善若忍不住给他使了个眼色,容树媳妇是个很有眼力见的,早就远远地猫到窝棚里去了。
张得富嘿然一笑。
庄善若仔仔细细地看着张得富与伍彪两人,见伍彪身上虽有些细微的瘀伤,可也没有要紧的地方。
“善若,你看我做什么?”张得富乐了,“我这拳头痒痒的,可伍大哥偏生不让我动手,从头到尾也不过是在一旁看着。嗐,跟他那样的无赖还讲什么道义,麻袋一套乱棍上去就是了。”
“伍大哥……”
伍彪摆摆手:“我这心里难受,若是不教训他一顿,恐怕都能憋出病来!”
张得富愤愤然地道:“他也不看看欺负到谁的头上来了,我们一忍再忍,他还当我们软弱可欺。若是下回他对你再多看一眼,我恨不得将他眼珠子都剜了出来。三年前的命案,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竟能保全下来,竟还得了意了,还只当人人忌惮他!”
庄善若发愁道:“这仇可算是结下了。”
“善若,你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我们哥俩给你顶着呢!”张得富满不在乎,“我早就看出那小子对你心怀不轨,没想到他竟然还敢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情来。”
伍彪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庄善若连忙道:“这两晚我都让黑将军睡在旁边。又有容树媳妇在,不会有什么差池。”
“容树媳妇……”伍彪朝窝棚那里瞟了一眼,“她可不算地道。你多少提防着她一点。”
“嗯。”这倒是和庄善若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张得富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我倒要看看,他还要做什么怪!”
庄善若想起那日许宝田对她半开玩笑半当真的威胁,不免有些欲言又止。
“伍大哥,许宝田怕是不好对付,他自是不甘心吃这个亏的,我们还得多点提防着他点。”有些话当了张得富的面实在是不好说。
张得富冲庄善若眨眨眼,笑道:“善若。你还尽瞒着我!”
“什么?”
“还有啥?”张得富往伍彪脸上一觑,“伍大哥都和我托了底了。”
庄善若不由得含羞带怒地看了伍彪一眼。脸上腾起了两朵红云。
伍彪心中柔软了一片。想起早上庄善若告诉了他昨晚事情的时候,他心里就像是沉沉地坠了块大生铁,难受得快要窒息。他自认不是什么有本事的男人,不能给善若锦衣玉食的生活。可难道连自己的女人也护不周全吗?
他知道自己这一出手,就会在许宝田面前彻底地暴露了他和善若的关系,可是但凡是有血性的男人,这事是忍无可忍的!
他也不怕许宝田折腾出什么花样来,凭了他这个泼皮破落户,除了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外,也做不出旁的来——除非他又鬼迷了心窍,像三年前那样铤而走险。为了以防万一,伍彪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张得富。
至于邀他一同前往。就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将许宝田揍坏了。
“这是好事!”张得富喜滋滋地道,“若是我娘知道了还不定多欢喜呢!善若你真有眼光,我看伍大哥倒比许大郎好上十倍。”
“得富哥。你自己知道便好,旁人等过了这个月再说。”
“为啥?不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吗?”张得富不解。
“也不急于这两日。”庄善若心里的话没说出口,她总觉得事情顺利得超乎了她的想象。
“那也是,人多嘴杂,若是被许家人知道了,说不准还会变卦。”张得富一点就通。
伍彪拍了拍张得富的肩膀:“你可别一时嘴快坏了大事。”
“伍大哥放心!”张得富本就和伍彪亲近。又有了这一层关系,两人更是掏心掏肺了。
庄善若犹不放心:“许宝田没说什么?”
“没有。即便是被伍大哥揍得爬不起来,也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若是他能上道些,我倒是佩服他,也是条汉子!”
庄善若眼中便盛满了忧虑。
“别担心,我自有分寸,倒是你要照顾好自己!”伍彪有很多贴心话当了张得富的面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明白!”
伍彪深深地看了庄善若一眼,道:“许大郎也该考完了吧!”
庄善若一愣,算了算日子,都快到八月下旬了,也该是考完了,便点点头。
“但愿他能高中!”伍彪若有所思地点头。
庄善若了然,不知道许家安对她的心变了没有,若是能够仕途得意,自然能够弥补些情场失意了,她怕是比许家里的任何人都盼着许家安能中举人。不过,一想到鸾喜之前所说的话,庄善若不由得又焦虑了起来。
“他走他的阳关道,咱走咱的独木桥,还指不定谁更快活呢!”张得富见两人的脸色都黯淡了下去,赶紧鼓了鼓劲儿。
庄善若与伍彪相视一笑。
“等着吧!”
等许家安高中的消息,等许宝田使出手段,等苦尽甘来……可是庄善若却偏偏没想到竟等来了许家宝。
“大嫂!”许家宝叫起大嫂来可是一点也不含糊。
“二郎!”庄善若见许家宝一身得体的好衣裳,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让。
“呦,妹子,这是哪位啊?”容树媳妇两眼放光,直盯着许家宝身上的好料子瞧。
“是家里的叔叔。”对外还得顾着点脸面。
“呦。原来是许二郎!可真气派,真不愧是城里做着大掌柜的。”容树媳妇心思又活络了,冲着许家宝飞了好几个媚眼。
许家宝敷衍地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