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安自如地脱下了外衫,只着了小衣,兀自睡到了床上。庄善若只得展开一条锦被,盖在了许家安的身上,自己沿着床沿脸朝外侧躺了下来。桌上只剩下最后一支蜡烛,流了一堆的烛泪,燃得只有寸把长了,庄善若也懒得管了,准备让它自己灭了得了。
“媳妇。”
庄善若听得许家安突然叫她,吓了一跳,微微侧过头,道:“什么事?”
许家安抬起头,皱着眉头看着庄善若道:“媳妇,你睡觉怎么不脱衣服的啊?”
“我,我冷!”庄善若随口编了个理由。
许家安突然坐起身,将大半的被子挪到了庄善若这边,道:“被子都给你,这下,你不冷了吧?”
庄善若哭笑不得,只得含糊地应了一声。
“那脱衣服吧!”
庄善若全身的肌肉紧绷,她探究地看向许家安的脸。这张脸白白净净,微微浮肿,眼神清澈,脸上露出的像是孩童般天真的神色。她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只得迅速地解下外衣,缩到被子里,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
只听得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许家安的一只手伸到了庄善若的胸前。庄善若猝不及防,忍不住低声尖叫:“你想干什么?”
许家安的另一只手僵到了半空,他委屈地道:“我看你缩成一团,怕你冷。我身子烫着呢,想着给你暖暖。”
庄善若喘了一口气,赶忙半坐起来,将许家安的身子扳正,双手塞到被子里,道:“你娘还有没有和你说睡了后不能说话?所谓的食不言寝不语。”
许家安摇摇头,突然他眼睛一亮,低声道:“媳妇,那是什么?”
“什么?”
“就那里,你藏了什么在里面,鼓鼓的。”
庄善若顺着许家安的目光低下头,只见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薄的小衣,丰满的胸部因为侧着身的缘故被裹得紧紧的,呈现出美好的浑圆的姿态。
庄善若臊得耳朵都红了,幸亏烛光昏暗,她忙将被子拉到下巴处,道:“没什么,你别瞎看。”
“我怎么是瞎看呢?我娘说了,媳妇的身上我哪里都看得,哪里都摸得。”许家安兀自还是不甘心地盯着庄善若的胸口看,却是被锦被盖得严严实实的。
这个许陈氏,竟然和大郎说这些东西,她不会还真的想着要抱长孙吧。
“大郎,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去榆树庄呢。”
“榆树庄?是什么地方?”许家安眨了眨眼睛嘀咕道,“我不去。”
“那里可好玩了,又有好吃的又有好玩的。”庄善若只把许家安当孩子般地哄着。
“我不去。”
“还有很多你没见过的东西。”
“我不去。”
庄善若一时气结,果然和傻子是没法说清楚的。算了算了,明天再说了,她躺下,侧身向外,尽量不占床上的地方。
半晌,听得许家安幽幽道:“媳妇,那个榆树庄如果你去的话,我也去。”
庄善若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媳妇。”
“大郎,快睡吧。”
“我知道了,你一定和元宝一样,一有好吃的东西,就偷偷地藏起来。”
“嗯?”
“嘿嘿,你这么想我睡,是不是等我睡了后,你要偷吃白面馒头啊?”
“嗯?”
“怪不得你胸口鼓鼓的,一定是藏了两个白面大馒头,等着晚上躲在被窝里偷吃吧。”
庄善若哭笑不得,又窘又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媳妇,你别怕,我知道你饿。只是这两个馒头藏了那么久一定是又冷又干,不好吃了。以后啊,你想吃什么就和我说,我给你买,娘从来都不说我。”许家安兀自喃喃道。
庄善若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过了一阵,床那头传来了许家安有规律的呼吸声。庄善若本来是乏得很,此时却睡不着了。这一天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她感觉自己已经快不堪重负了,眼泪憋了太久,大概也被内心的焦灼和愤恨烤干了,等到可以痛痛快快发泄的时候,却连一滴也流不出来了。
庄善若用一只手支起身子,就着烛光看了看许家安的睡容。许家安两手放在身侧,睡得规规矩矩的,脸上是一片平和,浓浓的眉毛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上扬。他睡着的时候,能看出来往日也是个俊秀的青年。
“大郎,大郎。”庄善若轻轻地唤了两声,许家安咂咂嘴,翻了个身脸朝里,继续睡得香甜。
庄善若这才放了心,她悄悄地掀起被子,赤着脚溜到了地上。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放箱笼的墙角,掏出腰间的钥匙,打开了一只箱子。再从胸口摸出一张纸,就着昏暗的烛光又是细细地看了再看。然后伸手将箱子上层的书搬开,从中间随便抽了一本,将那张纸夹到了书里。
把书重新放回去的时候,庄善若的手明显一滞,机缘巧合,她拿到的竟然就是本《道德经》。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庄善若赶忙摇摇头,什么福啊祸啊的,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眼前对她来说这张和离文书才是最大的保障。
她轻手轻脚地将书摆放整齐,又小心地上了锁,这才重新轻手轻脚地猫回到床上。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要散了架一般,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庄善若便沉沉地坠入到睡梦之中。
桌子上的残烛的微弱烛光抖动了两下,颓然灭了,流下了最后一行烛泪。
第42章 房事
“大郎媳妇,大郎媳妇。”
庄善若骤然一睁开眼,一时恍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直到看到旁边依旧睡得正香的许家安这才回过神来。
庄善若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睡过去了,而且还睡得这么沉,万一这个许家安存了心思,对她动手动脚的话,她根本是无力防备。
“大郎媳妇,大郎媳妇!”许陈氏继续在房门外高声地喊叫。
庄善若看了看天色,应该还早,今天也不用她当值做饭。许陈氏不知道搞什么鬼,以后该不会每天一大清早地来叫她起床吧。
庄善若只得起身披上衣服打开门,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对着门口打扮得整整齐齐的许陈氏,道:“娘,早!”
“不早了。”许陈氏的眼睛在庄善若的脸上身上转了一个圈,不由分说地推开她进了房间,“大郎呢?”
庄善若还来不及回答,便感觉到有人在她的脚边,小声小气地喊道:“伯娘!”
庄善若低头一看,只见元宝拽这自己的裙角,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庄善若愁苦的心因了这个小小的人儿而变得柔软了,她笑了一笑,道:“元宝,你也起得这么早啊?”
庄善若留意到许陈氏一进房眼珠子便滴溜溜地乱转,特别是往床上看了又看。她心里明白,偏过脸只当没看到。
许陈氏又转过来,讪讪地笑道:“元宝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的,一大早的就不睡,吵着闹着要来找大伯,二郎媳妇忙着做饭。没办法,我只好带他过来了。”
庄善若不语,这许陈氏分明打着元宝的幌子来刺探。庄善若抱起元宝,嫩嫩的软软的,还带着股奶香味,柔声问道:“元宝是不是最喜欢大伯了?”
“是。”
“为什么呢?”
“因为只有大伯会陪我玩啊。”元宝打了个哈欠,粉嘟嘟的小脸让人忍不住想捏上一把,“我也喜欢伯娘,伯娘又不凶又好看。”
庄善若莞尔,孩子总是能让人开怀。
许陈氏道:“元宝乖啊,去叫大伯起床吧。”
“好。”元宝乖乖地应了一声,马上从庄善若身上溜了下来,两条短短的腿跑得飞快,吃力地爬上了那张跟他差不多高的拔步床,嘴里喊着:“大伯,大伯,起来,起来,太阳晒屁股啦!”
许陈氏笑道:“这孩子,没大没小的,也是大郎平日里宠着他。要说起来,这张新床那天还是元宝给滚的床呢。”
庄善若不语,看着许家安和元宝在床上闹着笑着。许家安的半痴不傻从另一层面上来说是重新恢复了一颗赤子之心。
许陈氏生怕自己说的庄善若听不懂,便故意对元宝说:“元宝乖,你是想伯娘给你生个妹妹还是生个弟弟啊?”
元宝倒是呆住了,他噙了一根手指歪着头想了半天,才下定决心般地道:“妹妹!”
许陈氏的脸色僵了一僵,马上又笑开了,道:“妹妹?妹妹也好,先开花后结果,也好也好!”一边将眼睛瞄向了庄善若平坦的腹部。看大郎媳妇的胸,再看看屁股,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倒是比连家那个弱不禁风的丫头强上许多。两人夜里分明是一个被窝睡的,再看大郎那副睡不醒的样子。嘿嘿,谁说大郎傻了,男人就是傻了,那件事闭着眼睛还能做。
庄善若有些哭笑不得,这个许陈氏明示暗示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能再装聋作哑了,只得装作害羞地垂下了头,道:“娘倒是太心急了些。”
许陈氏拍拍庄善若的臂,笑得不见眼:“不急不急,你们慢慢来,慢慢来。”
在许家安和庄善若进耳房梳洗的时候,许陈氏飞快地来到床前,将被子掀开细细地看了又看,她几乎将眼睛凑到了这床富贵呈祥的大红锦被上了。
“奶,你在找啥?”
“没什么,没什么。元宝,你快去看你娘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元宝嘟着嘴怏怏地迈着小短腿出去了。
庄善若故意在耳房里磨蹭,留时间让许陈氏将想看的看个够,半晌她才换好衣服出来。
许陈氏眼前一亮,大郎媳妇穿了一身烟霞色的四喜如意云纹锦缎,盘了个随云髻,错落地插了那两支宝庆银楼的银簪子,端的是好颜色。不由得道:“这一身虽然喜庆,但还是素净了点,应该多戴些首饰,毕竟是新娘子回门。”
庄善若今日是特意打扮得隆重了,知道今日回门代表的是许家的脸面,听许陈氏这么一说,倒是有些为难了,道:“我也没有别的首饰了。”
同样穿戴一新的许家安却没头没脑地道:“媳妇,你等着。”言毕,跑到房外去了,回来的时候手上却擎了一朵还带着露水含苞待放的大红月季。
许陈氏抚着掌笑着道:“大郎倒是个心细的。”
许家安将那朵花苞细细地簪到庄善若的发髻上。庄善若本比许家安矮半个头,许家安凑得这么近,她一抬头就能扎到大郎的怀里,况且他的气息痒痒地呼到她的脸上,一时惹得她心跳不已。
许家安将花簪好,退了一步细细地端详了一阵,道:“媳妇,你真好看,真的是比秀儿还好看呢。”
许陈氏本是笑眯眯地看着,听得这话沉了脸道:“大郎,别胡说。”转而又堆着笑对庄善若道:“看你们俩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然后许陈氏又嘱咐了几句回门应该注意的,又催着庄善若将那支赤金的镯子戴到腕上,折腾了大半个早晨,才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直到日上三竿,庄善若和许家安才坐上了许掌柜早就定好的马车。
这辆马车比那日刘福婶租的要舒适许多,赶车的小哥看起来也老实本分,轻易不多说一句话。
庄善若看着马车里已经备上了一些回门的礼物,细细一看,有两坛子上好的梨花白,两罐的上好茶叶,两扎的松子糖,另有一些南北货之类的,也都是成双的,取个成双成对的好兆头,满满当当地放了半车。
许家安自从上了车之后便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偶尔掀开布帘都看看西望望。庄善若琢磨着该怎么哄着他到了王家闭嘴不说话。正想着,突然听着许家安道:“不对,是不是走错道了?”
庄善若掀开帘子一看,是回榆树庄的那条路。
“怎么往西南方向走了?不是该往西北边走吗?”许家安嘟囔着,“往日我去见秀儿都是走另外一条道的。”
庄善若一想往西北走不就是连家庄?这榆树庄,连家庄和县城正处于三个角,离的距离都差不多是十里远。看来这个秀儿是连家庄的人。是了,老根嫂不也说了许家原来就是从连家庄搬到县城里的。
“大郎,我们去榆树庄,自是走这条道。”
许家安沉默不语,眉心却紧紧地皱了起来。
庄善若赶忙道:“大郎,我们昨晚不都说好了吗?今天去我姑妈家做客,自然是有好吃好喝好玩的。”
许家安的目光转到了庄善若的脸上。
庄善若轻轻一笑道:“大郎喜欢我这个媳妇吗?”
“喜欢。”
“那想每天和我在一起吗?”
“嗯!”
“那你今天就要乖乖地听我的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要看我眼色,能不说话最好就不用说。”
“为什么?”
“因为……”庄善若也不好直接说因为你是傻子,怕被我娘家人看出来就不要我跟你回去了,她想了想道,“因为我姑妈家有两个表哥,性子脾气都很暴躁,他们生怕我嫁到你家吃了亏,恨不得将我留在娘家。”
许家安赶忙按住庄善若的手道:“媳妇,你可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眼中竟有惶惶之色。
“好,那你可要听我的话。”
“媳妇不让我说话,我就不说话。”
庄善若微微一笑,不知道是喜还是忧,这个许家安有时候真的就像是比元宝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庄善若心里很矛盾,一方面她既不想让王家人知道许家安的病情,怕是节外生枝,毁了她和许掌柜的约定;另一方面,她也怕自己一回到王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到时候反倒是自己露了马脚,不愿意回许家再去挨这半年了。
庄善若望着对面坐得端正,面皮白净,衣着光鲜的许家安,心里闪过一丝惆怅,如果他是个好好人的话,这趟回门该是有多幸福。只是天不遂人愿,老天似乎只有看她苦苦挣扎才乐意。庄善若鼻子有些发酸,她略略偏过脸去,抹去了眼角的一星泪痕。
“媳妇。”许家安突然道。
“嗯。”
“你昨晚没吃吗?”
“什么?”
“嘿嘿嘿,你胸口怎么还是鼓鼓的,不是说今天去榆树庄有好吃好喝的吗?你怎么还藏着那两个冷馒头?”许家安将目光停留在庄善若高耸的胸口,不解地问。
庄善若脸上一片飞红,她生怕被赶车的小哥听了笑话,赶忙将手指竖起放在嘴边轻轻地“嘘”了一声,道:“如果大郎今天听话,回家我就告诉你这里面藏了什么。”
“好好!我一定听话,到时候也给我尝尝,这白面馒头好不好吃。”许家安喜得眉飞色舞。
庄善若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断,自己怎么就口不择言讲了这些,到时候又该如何将大郎哄骗过去?
第43章 回门
这天,王大姑鸡还没叫头遍就起床了。打扫了院子,喂了猪,饲了鸡,准备好了中午做饭用的材料,就开始守在院子里巴巴地等着庄善若回门。
王大富直到日上三竿才趿拉着鞋子抽着鼻子出了房门。
王大姑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下王大富,道:“当家的,你也归置归置,这破衣烂衫的,新姑爷来了可不好看。”
“啥?”王大富满不在乎地道,“我们乡下人就是这德行,他还爱来不来呢。”话虽如此,他还是回房间换了套八成新的褂子出来。
王大姑看看日头,愁道:“也不知道善若啥时候能来,这两天在许家过得好不好?”
“你瞎愁个啥,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打两壶好酒来,中午让我们爷几个喝个痛快,你可不许啰嗦。”
“这可不行,姑爷可是个读书人,哪里能喝许多酒。你喝你的,可别灌他,仔细我捶你!”
老两口正说着,听着院门口有人喊:“干妈!”王大姑欢喜得忙不迭地跑了出来。
只见院门口停着一辆青幄的马车,旁边立着两人。看那个新媳妇身上穿的,手里戴的,没一样不是精巧别致的。她的善若两日不见,竟然就有了城里富家少奶奶的派头。王大姑赶紧地念了一声佛,紧走几步拉住了庄善若的手,喜得抹起了眼泪。
庄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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