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六的大嗓门一下子将众人的声音压了下去:“得得得,这事我可插不上手,正好去连家庄看看小伍。听大妮说,还有小刘郎中的媳妇也在一旁帮忙,都说她模样长得俊,我却从来没见过,也正好顺道看看。”
芸娘嗔怪道:“让你过去是有正经事,你可别光想着凑热闹!”
“哪能呢!”贺六大大咧咧地道,“听说她一直在小伍面前伺候着。嘿嘿!没想到小伍看着虽然憨,可是傻人有傻福。那小寡妇一定是对小伍有意思,要不然怎么就那么费心巴力的?”
庄善若在楼梯上走了一半,闻得此言,忍不住浑身一震。
“贺六,你可别满嘴胡沁!”
“嫂子,我怎么就成了胡沁了?我看那善福堂的小寡妇倒是比寻常的黄花闺女都要强些——要钱有钱,要貌有貌的,又难得对他上心。照我看哪,小伍这回可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了!”
庄善若不禁苦笑,心中五味杂陈。
☆、第351章 醋意
“小伍,你这小子可算是捡回一条腿了!”贺六一进伍彪的房间,就给坐在床头的伍彪当胸来了轻轻一拳。
“六哥,你来啦!”伍彪嘴上应着贺六,一双眼睛却早就越过贺六看到他身后的庄善若去了。
庄善若也早就将灼灼的目光落到了伍彪的身上。五天不见,却恍若三秋。庄善若记得她随老刘郎中进城的时候,伍彪的脸还烧得通红,躺在床上人事不知;此时,虽然还是倚坐在床上,脸颊消瘦了许多,可是眉目清朗,双目有神。
“你的伤怎么样了?”贺六仿佛看出了庄善若的心思,随手掀开伍彪搭在身上的薄被单,“我看看!”
庄善若引颈一看,伍彪左腿的小腿肚上黧黑一片,正结了薄薄的一层痂,伤口周围的皮肤都紧紧地绷着。
“呦,好家伙!生生少了一块肉!”贺六看了两眼,又随手将薄被单草草地盖回去了。
伍大娘适时地进了门,双手拿了两碗茶,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
“伍姨,我来!”庄善若赶紧上前接过伍大娘手中温热的茶碗,小心地放在了桌子上。
“小六子,好日子不见,你还是那般毛毛躁躁的!”伍大娘冲着庄善若慈爱地笑了笑,毫不见外地数落着贺六道,“要不是善福堂的老刘郎中妙手回春,将阿彪小腿肚上的那块烂肉剜去,可要白白折去一条腿了!”
贺六讪讪地挠挠脑袋:“伍大娘。我还以为是那大青山上的野猪给咬的呢!还琢磨着要进山去给小伍报仇呢!”
伍大娘沉下脸来,双手拍了胸口,嗔怪道:“谁要再敢提进大青山打猎的事。以后就不要进我们家的门!折腾得还不够吗?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腿来,小六子,你可别再从旁瞎撺掇了!”
“嘿嘿,嘿嘿!”贺六不好意思地扮了个鬼脸,却暗地里冲着伍彪眨了眨眼睛。
伍彪微微一笑,却见庄善若也消瘦了,将一双眼睛衬得愈发的耀目了。
“六哥。善若,你们坐……”
庄善若冲着伍彪一笑。纵然心中有着千言万语,可当了旁人的面也只得尽力地忍着。可是两人的情意却在一颦一笑间默默流淌着,庄善若觉得心中大安。
“哎?”贺六喝了两口茶,将茶碗放回到桌子上。满屋子打量了一阵,又转到门口朝院子里溜了一圈。
庄善若暗自纳罕。
伍大娘笑骂道:“小六子,你找什么呢?”
“嘿嘿,听大妮说有个年轻漂亮的小寡妇前前后后地照顾着小伍。我这趟过来,正想看看热闹呢!”贺六见伍彪伤势没什么大碍,恢复了嘻嘻哈哈的本性,“怎么,今儿不在?”
庄善若心中暗忖,是没有看到刘春娇。
伍大娘虎了脸。道:“小六子,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来!什么小寡妇小寡妇的,多少难听?她是善福堂小刘郎中的遗孀。闺名叫春娇的,还是善若同村的好姐妹。”
庄善若微笑颔首:“倒是劳累她了!”
“可不是!”伍大娘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也收不住,“说起来,我们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都受了善福堂的恩惠。要不是小刘郎中,老婆子我说不准还瘫在床上;要不是老刘郎中。阿彪这条腿也保不住。这几日我日夜祷告,盼着善福堂一门能够好人有好报。唉,若是小刘郎中还在的话,该有多好!有时候,这老天爷也不长眼,好人偏生不长命……”
“娘!”伍彪忍不住唤了一声。
“阿彪,你可别怨你娘话多,善若和小六子左不是什么外人。”伍大娘感慨连连,“你这条腿能保住,头一个谢的还得是春娇,要不是她心肠软,非亲非故的,老刘郎中凭什么跑了那许多路给你出诊?说起来,都靠了春娇的面子!”
庄善若闻言点头。的确,如果没有春娇打头阵,刘叶氏这一关便过不了,更别说请老刘郎中出诊了。她却忘了当初是谁坚持要去请老刘郎中的。
“娘,春娇妹子的恩情我心里都记着呢!”伍彪略带担心地看了庄善若一眼,见她脸色如常,才略略放下心来。
“春娇模样生得好,更难得的是心肠又好。阿彪,你这伤五六天就能养成这样,春娇可是功不可没啊!”
贺六促狭地又冲伍彪眨眨眼睛:“我可听说这春娇可是照顾小伍照顾得殷勤哪!今儿怎么不在?”
伍大娘没听出贺六的言外之意来,道:“我见她这几天在我们家忙得连轴转,小脸累得发青,过了晌午就赶她回去歇着了。我可是没见过比她更细心的闺女了,煎好的药,总要晾到不凉不烫自己尝过了才端过来;又怕这药苦口,巴巴地做了些糖瓜条来,尝着清甜可口。”
“春娇素来便是细心的!”庄善若接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有些不是滋味。
“不单单是细心,也勤快。”伍大娘说得是满脸放光,根本就没留意伍彪难堪的脸色,“阿彪换下的脏衣裳,我特意卷巴卷巴放好了等会儿再洗,可眼错不见的,她就翻了过去,顺手给洗了。”
庄善若脸上的笑意便有些僵硬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还在榆树庄当姑娘的时候春娇就绝少洗自己的衣服,更别说嫁进善福堂当了少奶奶之后。她心甘情愿地抢着要给伍彪洗衣服,那说明了什么?庄善若赶紧打消了自己心底的想法。这些都说明不了什么,只不过是春娇替刘昌还了愿后百无聊赖,想找些事情来打发时间罢了。
伍彪看着庄善若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褪了,忍不住道:“娘,你说这些做什么?”
“和善若还有啥不能说的?”伍大娘奇了,又道,“春娇饭量又小,我们家的饭也吃不了几口,还是大妮在的那几日好好地围在一起包了顿饺子吃得倒多些。唉,这闺女命也苦,小刘郎中天上难寻地上难找的一个人,偏生又早早的没了。你看她每天笑模笑样的,心里指不定还有多苦呢!”
贺六听得诧异:“那我先不回去了,反正铺子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在不在也都一样。”
伍大娘赶紧道:“这么着紧回去做什么?阿彪每天歪在床上不耐烦得很,你也多住几天,好好陪着说说话,大娘给你做好吃的。”
“嘿嘿,大娘,就是没好吃的,我也要多留几日,那个什么春娇被你说得那般好,我倒要亲眼见见了!”贺六又冲伍彪挤眉弄眼,“有她陪着说话,小伍怎么会厌烦?若是那春娇真有那么好,我倒是巴不得这腿上的伤一辈子不好了!”
“小六子,就你油嘴!”伍大娘略带责备地瞥了伍彪一眼,道,“你知道,阿彪老实,春娇在的时候正眼也不敢看人家一眼,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像是个没嘴葫芦似的,也不知道谢谢人家!”
庄善若得了点安慰,偷偷抬起眼帘看了伍彪一眼,却见他正紧张地盯了自己看。
贺六继续打诨道:“伍大娘,若春娇真的那么好,你干脆让小伍娶她做媳妇得了。”
看似戏谑的一句话,却像是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水面。
“六哥,你胡说什么?”伍彪急了,一张脸涨得通红,恨不得立刻将心剖出来给庄善若看。
“玩笑,玩笑!”贺六没想到伍彪反应那么大,赶紧打着哈哈。
伍大娘却是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叹道:“春娇这闺女虽说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可比有些黄花大闺女还要强些——她哪里看得上我们阿彪呢?”言语之间竟是大为惋惜。
庄善若心头一震,没想到伍大娘竟然还暗暗存这份心思。她不禁心里一阵发苦,若是没有连双水从中作梗,她就不用留在县城;她不用留在县城,那也轮不到春娇来伍家照料;春娇不来伍家照料,伍大娘的这份心思便无从谈起——说来说去,这样尴尬的境地竟然是她一手造成的。可是,缘来包子铺正有燃眉之急,她既然知道了,又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地拂袖而去呢?
贺六虽然是个粗人,可是伍大娘这样明显的意思他还是能听出来的,不禁为伍彪抱屈了:“伍大娘,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我小伍兄弟虽然不会说话,可是勤谨能干。即便是有一万处比不上小刘郎中,可单单有一样却要比他强些的——这副身板子健壮着,能依靠一辈子呢!”
伍大娘面色一喜:“呦,小六子,你这话大娘爱听!”
伍彪越听越不是味儿,他本就不善言谈,一着急就更说不出话来了,更是紫涨了脸皮,结结巴巴地道:“六哥,娘,你们千万可别再开这个玩笑了。春娇妹子,我、我敬她谢她,可从来没起过什么非分的念头……”
“傻阿彪,你就是有了这个念头,也要人家点头才行哪!”伍大娘又好气又好笑,想想还是放不下,便拉了身旁的庄善若,道,“善若,你和春娇投契,啥时候方便你也帮我探探,看她有没有再往前走一步的意思?”
庄善若艰难地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吐出一个“好”字来。她努力地平稳住自己紊乱的呼吸,道:“出来五六天,家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先回去看看,晚些再过来。”
“好好,你去忙!”伍大娘这几日心中所想被贺六点破了,一心一意想着这个事,也没留意到庄善若脸色的异常。
庄善若冲贺六一点头,看也不看伍彪一眼,逃也似的出了伍家。
☆、第352章 佳偶天成
从伍家到许家,不算长的一段路,庄善若走得是艰难无比。
走在这条还算平坦的砂石路上,庄善若脚底发虚,摇摇摆摆,眼前似乎蒙了层什么东西,看也看不清楚。
春娇和伍彪?
一想到这个,仿佛有一只无情的手将她的胸膛掏空,整个人骤然也变得空荡荡,轻飘飘了;有热泪在眼眶中酝酿,却始终没有滚落下来。
她极力地劝慰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整个思绪却始终在那两个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字上绕来绕去。
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不是说伍彪有什么不好,至少刘昌与伍彪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典型:刘昌细腻温和,无微不至;伍彪却是粗糙憨直,不善言辞。春娇又如何能看得上伍彪?
可是——
春娇在这几天的行为又不得不让她起疑。庄善若总觉得春娇隐隐约约能够揣度出她和伍彪超乎寻常的关系,或者她如此尽心尽力地照顾伍彪是顾念到这一层关系的缘故?
庄善若的心里略略轻松了些。
“许大家的,许大家的!”有人小跑着来到她面前,轻轻地拍了她的臂膀一下。
“张大嫂!”庄善若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努力地睁大了眼睛。
张山家的笑眉笑眼地站在庄善若面前,道:“许大家的,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远远地都叫了你好几声了也没听见!”
庄善若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张山家的门前,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山家的又道:“是从你姨那里来?”
庄善若点点头。
“嗐!说你这几天城里有什么事绊住了脚了。你不在,你姨就像是少了个主心骨。幸亏有你那好姐妹在,说是叫春娇的,在忙前忙后地操持着。”
庄善若回过神来,赶紧道谢:“伍大哥这事,也多亏了张大哥和张嫂子帮忙,还累得大妮妹妹从县城里赶回来!”
“哪儿的话?大妮有一阵没回家了。我还巴不得有个由头能让她在家里住上几天呢,宝根那臭小子看到大妮倒是比看到我这个娘还亲几分呢!”张山家的喜滋滋地道。“什么忙不忙累不累的,我们家这日子有了点奔头还是多亏了伍兄弟呢!再说了,我们实在也没帮上什么忙。先头找了那个王三帖的事我也没脸再说了,亏得你寻了个好门路。请得动善福堂的老刘郎中,要不然伍兄弟这一条腿没了,我还真的得把大妮赔给他做媳妇了!”
“幸亏伍大哥吉人自有天相!”
“我看哪,你倒是伍兄弟的福星!”张山家的话匣子打开便收不住,“当初我们都泄了气,蔺郎中这么一说,我们想着能保住命就是万幸了,哪里还想着去搏一搏?若没有你,伍兄弟这条腿可就要白白地报销了!”
“那也是春娇的功劳!”庄善若淡淡一句。不欲多说。
张山家的瞪大了眼珠子,压低了声音道:“说是那春娇是善福堂孀居的小媳妇,我看那模样品格倒也配得上那家子。就是奇了怪了。善福堂家大业大的,怎么能让小媳妇住到外头,看样子也不准备让她守着了?”
庄善若含糊地应了一声。
张山家的松了口气,神神秘秘地道:“我看那女子年轻虽轻,可不简单哪!”
“张嫂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和她亲厚。也别怪我背后搬嘴了。”张山家的不吐不快,“大妮能回家。说是替你照顾伍兄弟的——宝根正是狗都嫌的年龄,我实在是抽不开身。大妮第一天回来,在伍家陪了大半夜,倒也尽心尽力,可第二天第三天上便有些不大悦意了。”
庄善若心思不在此,淡淡一句道:“大妮怕是累了。”
“累了倒好!”张山家的撇撇嘴,“且不说我们家得了伍兄弟多少照拂,大妮这孩子本就是个肯下死力肯吃苦的,伺候病人怎么说也比下地干活要轻松些。大妮后来熬不住,和我偷偷地说了两嘴,我这才明白了!原来哪,她清早过去傍晚回来,除了偶尔做上一两顿饭,连伍兄弟的床边也挨不得,整日里也没啥事体可干的。”
“那是为啥?”
张山家的神神秘秘地笑了:“说来说去还是你那好姐妹,她一个外人倒显得像是自家人似的,煎药烹茶,吃饭喂药——但凡是能近身的活,全都抢到前头去,生怕有人夺了她的好差事似的。”
“嗯。”庄善若沉吟不说话了。
“这倒也罢了,人热心点总也是有的。可有一回,大妮实在是没事干,将伍兄弟换下来的一套汗湿了的中衣顺手给揉了,倒惹得那少奶奶不痛快了!”张山家的又是鄙夷又是感慨,“伍兄弟和我们大妮什么关系,说句不合适的,他可是看着我们大妮长大的,再说了,我们大妮满打满算也就十二三,还未及笄呢!那换下来的中衣汗涔涔的,她一个孀居的小媳妇也不知道避避嫌,竟上赶着要洗。啧啧,我说这女子可是不简单哪!”
“张嫂子,想太多了!”庄善若心里难受,可当着外人的面还是要帮春娇撑面子的。
“我想多了也没事,就怕伍大娘想多了,也怕那榆木疙瘩伍兄弟不去想多了!”张山家的笑道,“我后来骂了大妮两句,知道自己在那儿碍手碍脚的,也不知道避避,还像块木头似的杵在前头,没的让人碍眼。得得得!还不如回家歇着,倒还讨了人好了来!”
“张嫂子,那倒未必。我知道春娇的,她素来热心……”
“哎,到底怎么回事,我心里头有数。”张山家的挥挥手,道,“说起来,他们两个也般配。听说她前头的那个男人虽好,可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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