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的?”庄善若拍着刘春娇的手,道,“若不是嫁到许家,我怎么知道我自己竟这般能干?种得了地。绣得了花,包得了包子,就是与人斗嘴比心眼也有几手。”她故意说得俏皮,为的是打消刘春娇心中的愧疚。
当初东窗事发后。她也不是没埋怨过刘福婶的,只当是她为了几个谢媒钱做下了伤天害理的事,后来才知道许家便是将刘福婶也瞒得死死的。庄善若思来想去,谁也怨不得,只怨自己那时候急着想避开王大富,明知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有风险,却没有更多的选择,只有将自己的命运托付给了运气。
庄善若后来才意识到,命运不是你对它心怀敬畏,它就能对你网开一面的。只有自己变得强大了。才能对抗残酷的命运。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将这时间省下来提升自己。
刘春娇知道庄善若故意要让她宽心,又问道:“我看许大郎人倒是不坏。”
庄善若听出了刘春娇的言外之意,笑道:“难道人不坏,就能和他过下去吗?在许家生活太累。即便我对他有一丝半点的情谊,也早就被他娘,被他弟媳给消磨殆尽了。况且,大郎心里还有个人……”
刘春娇听了也不吃惊,道:“听说就是四通钱庄的掌柜娘子。”
庄善若不置可否,人们对于这种花边新闻自然是热衷得很,一个男欢女爱的故事在街市上转一圈。传回来的一定是全新的版本。
刘春娇暗自点了点头,突然没头没脑地道:“可是五十两?”
“什么?”庄善若不解。
“许家开的条件?”
“是。”
刘春娇的眉眼舒展开来,她再次扫视了这个破败的后院,道:“善若姐,这银子我先借你,到时候你慢慢还就是了。”
庄善若一笑。赶紧推辞:“哪里要用你的银子?”
“我那银子放在钱庄里,倒不如拿来给你脱身!”刘春娇真的很想为庄善若做些什么,毕竟她的悲剧也有刘福婶的责任。
庄善若正色道:“说起来,你以前还给我五两银子救急,我竟也没还上。”
“善若姐。你这是把我当外人了。”刘春娇有些激动起来了,“你替我做了这许多事,难道我就不能替你做些事吗?”
“春娇,这银子是老刘郎中给你傍身用的,我怎么能借了使?”庄善若认真地道,“你别看我住得差,可也还算自在,婆婆吃斋念佛,也不大管我,加上小妹和有虎哥结了亲,冲着这一层关系,他们也不敢为难我。”
“可是——你在他们家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刘春娇双颊因激动而微微泛红,“我原先以为你留在许家,是为了许大郎。可既然你对他没有情谊,就要赶紧脱身。这女人的好时光也只有几年,可万万不能蹉跎在不相干的人和事上——这还是你原先劝我的话,搁到自己身上怎么就忘了呢?”
“我也在攒银子,总能攒够五十两!”
“单凭你绣花,要绣到什么时候?”刘春娇不依,“到时候将眼睛熬坏了,反而得不偿失。”
庄善若知道刘春娇是关心她,心中一暖,道:“我总攒到十几两银子了。”
刘春娇跌足道:“那岂不是还要三两年?我虽没见过许家老太太,可光看你那妯娌便是个不好想与的。善若姐,你难道不怕夜长梦多吗?”
这话说到庄善若的心坎里了,说到底毕竟还是许家拿捏了她,万一到时候她真的凑足了五十两,许陈氏为了拖累住她,又狮子大开口怎么办?不过,庄善若一想到王有虎马上就把这个念头打消了,毕竟这个姑爷许陈氏还是很巴结的,总不会太撕破脸。
“春娇,你别担心,等到今年过年,我总能离了这儿。”
“真的?”刘春娇兀自不相信,只当是庄善若诓她。
“真的!”庄善若郑重地点头。她不由得想起了伍彪,心上暖暖的,嘴角不由得漾开了一丝甜蜜的笑容。
刘春娇留意到庄善若的脸色在刹那间柔和起来,心中一动,问道:“那好,若是临过年的时候还凑不足这笔银子,我可要替你补上,你到时候可别跟我客气。”
“不会的,一定能凑足这银子!”庄善若笃定地道。
刘春娇试探地问道:“善若姐,可是有人帮衬?”
庄善若冷不防刘春娇这么一问,神情便有些慌乱,道:“可不是,榆树庄那边总能援手,还有在城里的芸娘姐。”
刘春娇无意地道:“你姨家也能凑出些银子吧?”
庄善若点点头。
“我看你那姨表兄弟倒是个可靠的人,也不知道姓甚名啥。下回若是我碰到了,可要好好地和他赔个礼。”
庄善若莫名的有些心虚,她故意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笑道:“你在连家庄住了这几个月竟不知道,他是有名的孝子,姓伍,单名一个彪字。”
“伍—彪—”
“嗯。”庄善若觉得自己的耳后根微微有些发烫,赶紧掩饰地撩撩头发,她自觉行事说话滴水不漏,应该没有被春娇看出什么来。
刘春娇却注意地看着庄善若的神情,见素来落落大方的庄善若竟有些不自在起来,心中暗暗存了个疑,道:“我见他生得虽粗,,行为做事却是稳妥有分寸。”
庄善若不禁失笑:“你才见过他两面,怎么知道他做事有没有分寸?”
刘春娇奇道:“能被善若姐看中的,自然是差不了的。”
庄善若讷讷道:“那也未必……”不知道为什么说到伍彪,总有些不自在,连提及“伍彪”那两个字,也只敢在唇齿间匆匆过一遍,觉得既有些不安又有些甜蜜。
刘春娇看出了几分端倪,倒也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了,笑道:“善若姐,我现今做衣裳倒不在话下,可是绣花针却是从来没拿过的。到时候,你可别嫌弃我笨才好。”
庄善若暗自松了口气,道:“我先给你描些容易上手的花样子,你照着绣了,过上三两个月,便能绣些简单的了。”
“那自然好。我记得善若姐有块素绢的帕子,上头绣了一对并蒂的石榴花,红艳艳的,着实好看。”
“那素绢不过是替人裁了衣裳留下的边角料,我看着料子好,舍不得丢,就将剩下的裁成大大小小的方块,随便做些帕子使。你若是喜欢,我再找找,也不知道搁到哪个角落里了。”
“别的倒也罢了,就是那石榴花绣得跟活的似的,倒像是现成从榆树庄王家院子的石榴树上撷下来似的。”刘春娇回想着,道,“我记得善若姐就爱绣那石榴花。那帕子有没有在身上带着,也让我再细看看。”
庄善若一愣。
当初芸娘问她讨要信物,她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腕上那碧玉镯子虽然不离身,可毕竟是王大姑的遗物,轻易摘不得也送不得。只有寻出一块自己绣的帕子,权作信物。那块帕子,这时候怕是在伍彪的身上吧。
“这帕子也不知道丢哪儿了,下回我找出来你再看吧!”庄善若只得推脱道。
刘春娇不疑有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忽见童贞娘撩了裙子下摆,露出一双金莲来,急急忙忙地从前院过来,冷不防看到刘春娇倒是愣了一愣。
“有事吗?”庄善若不冷不淡。
“呦,客人还在啊?”童贞娘满脸是掩饰不住的喜色,道,“大嫂,喜事,天大的喜事!”
☆、第317章 盘根错节
喜事?
庄善若却始终有些淡淡的,即便是喜事也是他们许家的喜事,与她又有何干?许家还能有什么喜事,除非许家宝自己开了铺子,或是许家安得了功名——可是无论哪样,在眼面前都是不可能的。
童贞娘也顾不得后院泥地污脚,三步并做两步来到柴房前,笑得是春光灿烂,道:“多亏了老太太日夜求神拜佛,这才应验了!”
刘春娇适时地起身,对庄善若道:“善若姐,你家里有事,我改日再来看你。”善若姐的这个妯娌,果然不是盏省油的灯,她那乐不可支的张狂模样,刘春娇很是看不上眼。
庄善若点头道:“也好,你改日再来,我也将那些绣花的家什好好整理整理。”
刘春娇对着童贞娘客气地一点头,自是沿了泥巴路往前头走去了。
“路上小心!”庄善若叮嘱道,等听到院门的响动,这才回过头来问童贞娘,“什么喜事?”
童贞娘听了这句话,就好像缺觉的人得了枕头,赶紧顺着竿儿爬:“可不是喜事怎么的?生了,鸾喜生了!”
庄善若略略吃惊,脸上的神色便有些不一样起来了:“可是母子平安?”算算日子也是差不多了,可是鸾喜年纪那么小,自己还是个孩子,生孩子不啻于是到鬼门关溜一圈儿。
“好着呢!”童贞娘双眼闪着热切的光,道,“生了个小少爷!”
“哦!”庄善若听到鸾喜母子平安,早就将提到半空的心放了下来,可是听说生了个小少爷,不由得又将心提了起来。她不由得暗忖,生了儿子固然好,可是在大宅院中的庶子可是不好当,二太太面上不说。心里怕是早就嘀咕开了;倒不如生个女儿,许德孝只一个嫡子,即便是个女儿怕也是千恩万宠的,以后出嫁也不会亏待了她。鸾喜总算也有个依靠。
“是个儿子!阿弥陀佛,我总算是放心了!”童贞娘双手合十,胡乱地举在胸前拜了几拜。鸾喜得了儿子,虽说只是个庶子,不过对于子嗣单薄的二老爷来说也是天大的喜事一桩,一洗这十来年不能生育之耻。二老爷高兴了,那么对二郎更会青眼有加。
“什么时候生的?”庄善若问道。
“刚刚婆子来报喜。”童贞娘喜滋滋地道,“说是昨儿天擦黑开始疼的,足足疼了一夜,到今儿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生下来。”生辰八字可是重要得很。除了至亲,轻易不让人知道,也就知道个大概。
“生得可顺利?”
“看鸾喜那身板,想想也不可能。听说疼得死去活来的,死活生不下来。还疼得撅了过去,流了好多的血。”
庄善若听着,绞了手指,不由得有些紧张。虽然鸾喜因为大郎的事怨她恨她,可是庄善若也希望她能够顺顺利利的。
“府里请来的几个稳婆都束手无策,眼看孩子生不下来,满府的人都急得团团转。”童贞娘绘声绘色地道。“还是亏了三婶不知道从哪里请了个赤脚医生,喝了碗药,这才有了力气。也亏得鸾喜年轻,折腾了这么许久,还存了把力气,挣死将孩子生下来了。”
“呼!”庄善若倒吸了一口冷气。关键时刻还是自己亲娘顶用。
“孩子也不大,五斤还欠点,也不知道这十个月流水似的补品都吃到哪里去了。”童贞娘说着说着不免又有些洋洋自得了起来,“元宝落地的时候足足有八斤,白白胖胖的。任谁见了都说好。”
“那孩子可好?”庄善若记得之前她好意嘱咐过鸾喜,进补的东西可千万不能吃得太多,万一孩子长得过于胖大,她本身骨盆狭窄,容易难产——看来鸾喜是真的听进去了。
“怎么不好?听那婆子说,虽然分量轻,可机灵着呢,哭的声音能穿透两进房子,把二老爷喜得什么似的。我看鸾喜,这会子可是真真正正地交了好运了。”童贞娘未免有些酸溜溜起来了。
“那自然好!”庄善若算是彻底放了心,略想了想,又道,“我给她做了几身小衣服,你什么时候进府帮我捎给她去,虽然不值什么,也算是我的心意。”
童贞娘讨好地道:“我看大嫂做的可比那卖的都要好上几倍,求都求不来,哪有嫌弃的道理。大嫂素来与鸾喜亲厚,要送也得大嫂亲自送过去,哪有假手他人的?”
庄善若淡淡一笑:“这高宅大院的,我也不爱去,知道她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童贞娘赶紧摇头:“瞧大嫂这话说的,鸾喜在连家庄也没旁的亲眷,我们是她正经亲戚,哪有不去看看的理儿?虽说二老爷府上丫鬟婆子多,可若是能说上三两句体己话的也只有大嫂一个了。”
庄善若想起最末一次与鸾喜相见时的不愉快,摇着头道:“我不爱凑热闹,鸾喜也必是知道我的心意。这锦上添花的事少我一个不少。”
童贞娘脸上便现出了几分尴尬的神色,道:“可鸾喜点了名让我们两个进府说说话呢——我也就罢了,不过是沾大嫂的光,可你若是不去,岂不是让鸾喜寒心?要知道,她刚从鬼门关里挣命出来,多见几张熟面孔总是要安心些。”
庄善若沉吟不语。
童贞娘作势拉了庄善若的袖子,道:“二郎过一两个时辰便转回来,我看大嫂也别急着做饭了,好歹在我们前头吃上几口。等大郎下了学,我们四个便一齐上门道贺去。若是缺了你一个,那可就不齐整了!”
庄善若看着童贞娘急煎煎的模样,知道鸾喜生了儿子算是在许德孝面前固了宠,她可要赶紧巴结上去。
童贞娘又道:“大嫂,你也知道我心里有什么也藏不住。二郎总想着自己开间铺子,可又缺银子没门路的,若是四姨太能在二老爷耳朵边吹吹枕头风,那就不一样了。”
庄善若嘴角一翘,许家要开铺子的事与她又有什么相干。看来王有虎开了个木器行后,童贞娘早就按捺不住了。
童贞娘小心地觑着庄善若的脸色,又道:“再者说了,大郎最近日夜用功,正是为了赶八月的乡试。”
庄善若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大郎要去参加乡试?
“怎么,大嫂竟还不知道?”童贞娘有几分意外也有几分得意,“也难怪,我看大嫂成日里忙里忙外的,家里的事也不大经心了。听荣先生说,大郎这半年学问大有进益,刚好八月州里有一场乡试,好歹去试上一试——考得上自然是最好,考不上也算是积累经验,为下回做个准备。”
“大郎真要去考?”
“那还有假不成?听说大郎当年参加院试,可是一举拔得头筹的。别看他在人情世故上糊涂,可是一到做学问写文章可是比谁都要明白!”童贞娘故意撇着嘴道,“我看啊,大郎遭此一劫,说不准今后还大有造化呢!万一有像大老爷那样的官运也说不准,到时候也不知道谁有那个福气得了凤冠霞帔的诰命。”
庄善若自然听出了童贞娘话里的冷嘲热讽,不过鸾喜产子,大郎进学两个消息太出乎意料了,她还没缓过神来。
童贞娘看着庄善若的脸色,又道:“二郎都打听过了,那州里乡试的应主考,听说是大老爷的同年,两人还曾经在京城里共过事。我私心想着,若是能从二老爷这儿讨个好,给应主考递个话儿,那大郎乡试的事岂不是事半功倍了?”
大郎竟要去参加乡试?
庄善若还是没能消化这个消息,她想不通,大郎怎么就闷声不响地做了这个决定。怪不得最近都见不到他人,原来除了上私塾便躲在房里用功。
童贞娘故意停了半晌,看着庄善若的纳闷的神色,心里有些痛快,看来这事她真的是不知道。
庄善若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大郎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什么时候,谁知道?”童贞娘偏了头想了又想,道,“似乎上年大郎有一回接你从县城里回来,就像是存了心事。老太太还特意寻他去问了问,大郎也只说是跟着荣先生学写了这些日子的文章,也不知道写得是好还是歹,想着下场去试试自己的斤两。”
“是吗?”
“老太太哪有不允的道理,据说年前就到大慈寺许了愿。”童贞娘似笑非笑,“我也盼着咱们家也能出个举人老爷,到时候看谁还敢欺负我们家!”她说着带着玩笑,也不十分热切。
庄善若心中别别一跳。
那回许家安到缘来包子铺接她回连家庄,一切都稀松平常,不过是时间上的巧合罢了。既然他有这个心,总要支持他才好。
童贞娘见庄善若神色松动,赶紧道:“大嫂,我去前头先准备着了。二郎当了一年掌柜,生生养成了急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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