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汪大娘点点头,又留意到芸娘受伤的右手,道,“芸娘,你这手怎么了?”
芸娘轻描淡写地道:“不小心伤了,不碍事。今儿的包子还是我妹子做的,汪大娘尝尝,这味道可还好?”
“好好!”汪大娘咬了一口频频点头,“谁娶了你们这对姐妹花倒真是有福气的了!”
庄善若也没放在心上,得体地一笑,自是忙别的去了。
倒是大妮上错了包子,很是有些局促不安,芸娘安慰了她几句也就好了,更是小心谨慎了几分。
早上的这一茬生意很快地就忙过去了,准备的十多笼包子卖个精光。
这时,伍彪也从楼上下来,看着众人正在拾掇用过的碗筷,不禁有些惭愧。庄善若抹着桌子,眼睛溜到伍彪高大的身形,心中不禁有些赧然。
……
四更天的时候,她留了一张字条给许家玉,又略略拣了几样换洗的衣裳打成一个小包袱,便暗暗地伏在矮墙旁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也不知道怎么的,直到过了四更,矮墙外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庄善若心里有些着急了,伍彪不像是个不守诺的人,别是横空又出了什么事吧。
庄善若伏在矮墙旁心里七上八下的,略一思忖,捡了地上的一枚石子,偷偷地抛到外面,只听得“哎呦”一声轻唤,是伍彪的声音。
庄善若大喜,压低声音:“伍大哥!”
“哎!”伍彪的声音有些含糊。
“怎么才来?”
伍彪顿了顿,清了清嗓子,道:“不小心靠在墙上睡着了。”
庄善若顿时安下心来,将手中的包袱丢到了矮墙外,包袱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怎么?”伍彪奇了。
“我从这儿出来。”若是从大门出来,少不得又会惊动许家人,费一番口舌不说,还说不定落一顿数落,不给去也说不准。
矮墙外没了声音。
庄善若定了定心神,轻车熟路地踩了矮墙上的小坑,攀上了墙头。骑在墙头,整个许家还在黑暗中沉睡着,只有担心主人的黑将军不停地在矮墙下打着圈儿,又很贴心地没有叫唤。
墙外,是伍彪高大的如山一般可靠的身影。
庄善若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她这半夜爬墙的举动颇像是和情人私奔的小媳妇,面上不由得有些发烫。
一阵风吹来,带来了些许的寒意,吹得枯树叶又是哗啦啦地作响。
“赶紧下来,我接着!”伍彪急道。
庄善若在黑暗中看着伍彪站在她的脚下,笨拙地张开了双手,不禁有些迟疑了。
“不碍事,我自己可以!”
那个黑影僵了一僵,尴尬地收回了双手,又往矮墙边靠了靠。
庄善若转过身子,小心地将脚尖搁到石头缝里,有惊无险地从墙上爬了下来。待双脚踩到了地上,她心里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却撞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伍彪的胸膛宽厚而可靠,散发着浓浓的汗味儿。庄善若窘得两颊像是火烧的一般,赶紧蹙缩了身子。
伍彪也像是触电般,赶紧连连后退几步。
原来伍彪生怕庄善若从墙上摔下来,便一直在她身后张了手护住她,庄善若一转身,便像是投进了他的怀抱里。
只有一瞬,却又是那么的漫长。
伍彪赶着马车进城的途中,脑海里全都是庄善若娇娇柔柔的身子碰到他胸膛那又酥又麻的感觉。
两人一路无话,只听到伍彪挥着马鞭的声音和车轮骨碌碌的转动声。
伍彪不敢回头看她。
庄善若也低了头抱了包袱,不敢抬头看他。
……
芸娘看到了伍彪,打趣道:“小伍,贺六竟也没吵醒你?你这呼噜打得山响,我们在楼下都听得见。”
伍彪不好意思,看着众人都在忙活着,自己一个人杵在厅堂里不知道做什么好。
他眼睛一扫,只见庄善若正背对了他擦着桌子,不由得嗓子眼有些发紧起来,从上了马车到现在他还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呢。
芸娘哪里知道里面的故事,笑着上前扯了庄善若手里的抹布道:“善若,你别忙了,累了一个早上,也该歇歇了!我让大妮抽空做了一锅她最拿手的番薯粥,你也赶紧趁热尝尝,和寻常吃的有什么不同。”
庄善若本借着擦桌子避开伍彪,现在是避无可避了,她也不看伍彪一眼,强笑道:“贺六哥呢,刚才不是吵着要吃番薯粥,这会子倒是不见人了!”
伍彪偷眼看庄善若,只见她熬了半夜,又忙了一个早上,除了眼中微微带了丝倦意外,脸色还是新鲜得恍若刚剥皮的鸡蛋一般。她分明是看到了他,可是那双眼睛却偏偏略过了他,看到了后头去。
伍彪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她,可别是恼了他?
☆、第280章 玩笑
众人胡乱吃了点,又开始为中午的生意忙碌起来了。
大妮不过是站在厨房喝了一碗番薯粥,吃了半块贴面饼子后,便开始剁馅了。
原来芸娘为了保证食物的新鲜,馅料全都是现剁现拌现包的,这三两斤肉放在一起同剁,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大妮力气单薄,身量又不高,拿了一把崭新的菜刀,将手抬得高高的,剁肉剁得吃力。
庄善若看不过眼,想将菜刀从大妮的手中夺过来,道:“大妮,你哪有力气,还是去烧火吧!”
大妮不肯,小小的手儿攥紧菜刀,道:“善若姐,还是我来吧,你好好歇歇,等我剁好肉,便可以包了。”
庄善若笑道:“你吃这么点饭,哪里有力气,还不多吃点!”
芸娘刚好跨进厨房闻言笑道:“善若,你赶紧别提这茬了,好不容易帮大妮改过来。”
“怎么?”庄善若觉得奇怪。
大妮低了头,红了脸,继续吃力地剁着肉。
“她刚来那会儿,只埋头吃饭,不晓得夹菜。这饭一吃便要吃上三两碗——我这儿旁的好东西没有,可饭是能管饱的。可一个姑娘家哪有这样的吃法?”芸娘声音里带了几分爱怜,“倒像是我在逃难的时候,有吃的赶紧将肚子塞饱,生怕吃了这顿下顿没了着落了。有时候就是吃不下也要勉力地塞下去,说不准接下来的几日都要靠这顿饭撑着。”
大妮剁着肉,心中一动。她长这么大,除了除夕的那顿,从来没放开肚皮吃饱过。家里但凡有些好的,总是要省下来给妹妹,给爹娘吃。
初到缘来包子店,她也知道自己的吃相骇人,可是却偏生克制不住。幸亏主家也没怪她。反而尽着她吃。几天下来,她才渐渐地将这看到饭不要命的习惯改了,却始终比寻常姑娘家要吃得多上许多。
庄善若心里明白大妮在家的时候怕是没能吃饱饭,也道:“我小时候爹爹生病。变卖家当到处筹钱给爹爹买汤药吃。好一阵子,娘只能做些野菜糊糊糠麸窝头给我吃,吃得我一阵风都能吹走。后来,到了我姑母家,第一顿饭倒是生生塞下去五个白面大馒头,把我两个表哥看到目瞪口呆。啧啧,五个,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塞下去的!”
大妮心中感怀,庄善若与芸娘讲这些旧事就是怕她尴尬。大妮又想到芸娘与庄善若那样出色的人物曾经也吃过这样的苦,和她一样挨过饿。心里不由得又亲近了几分。
芸娘笑意盈盈,对着大妮道:“这一月下来,倒是水灵灵了,若是再过上几月,出落成个小美人。怕是回家连爹娘都不认得了呢。”
大妮生性腼腆,偏生遇上了个爱开玩笑的老板娘,少不得将脸儿红了又红。
“中午少包些,我看这天怕是要下雨,多少会影响到生意。”芸娘撩起门帘子看看小天井里的露出的一角乌压压的天,道,“善若。我看你也乏了,可别强撑着,厨房里的活完了赶紧上楼歇歇去,剩下的事有我和大妮呢!”
“嗯。”庄善若也不客气,十天半个月也不在这一时,若是自己再将身子熬坏了。那缘来包子铺可真要关门歇业了。
“我看小伍平时精神头都十足,吃饭的时候却也蔫蔫的。”芸娘若有所思地道,“这熬了一夜,对身子可是损耗极大,可得好好睡上三两夜才补得回来。”
庄善若听到芸娘提起伍彪。便有些不自在起来。两人吃饭的时候,都只捧了碗闷头喝粥,全程没有交流。
“大妮,你这叫剁肉?”贺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里,看着大妮双手握紧菜刀使了吃奶的力气,不禁摇摇头。
大妮的身子下意识地缩了缩。整个缘来包子铺,贺三为人沉稳谦和,芸娘待人热忱,一对双生儿虽然调皮捣蛋但是天真可爱,只有这个贺六,不知道怎么的,大妮一见便心生畏惧。
芸娘道:“贺六,你行你来!每日倒会躲懒!”
贺六最受不得激,捋起双袖,一下从大妮手中夺了菜刀,就势剁起肉来。他原先杀猪卖肉为生,拿惯了斫骨刀,这菜刀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就跟玩儿似的。
原先卖猪肉的时候也曾经帮过客人剁过肉臊子,伍彪有意要在善若面前显摆一下,更是将肉剁得风生水起。没一会儿,这三两斤肉便被剁得细细的。
大妮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只见伍彪挥开膀子,虎虎生威,原先对她来说极难对付的肉,到了伍彪的手下听话得像是面团。她盯了伍彪臂上鼓鼓的腱子肉,碗口大的拳头,不由得想到,若是这双拳头揍到人的身上,那可是有的受的。
芸娘啧啧地摇头道:“贺六,你是不是和我这块砧板有仇?好了,好了,你再这样剁下去,我可要你赔我块砧板的钱了。”
贺六嘿然一笑,手上略一用力,菜刀稳稳地站到了砧板上,道:“嫂子恁小气,不过是块砧板罢了,我倒是舍了这一番力气给你,你怎么不算算?”
芸娘又道:“你也不看看,你费了我多少好肉?”
贺六定睛一看,原来他手上没掌握好力道,这肉臊子甩得桌上到处都是,不禁有些讪讪。
庄善若见他叔嫂两个斗嘴有趣,道:“贺六哥,若是你能日日帮忙剁着肉,我倒是服了你!”
芸娘故意道:“别别!他这毛毛躁躁的,我还不放心呢!”
贺六拍了胸脯道:“这又有何难?我反正每日闲着,这力气也没处使,少不得和嫂子的好砧板较较劲!”
庄善若掩嘴,大妮身子单薄,剁肉吃力,倒不如让贺六代劳。
大妮看着贺六侧身离了厨房,这才敢去拿那菜刀,倒也费了吃奶的力气。伍彪大哥虽然也身子高壮,可待人极为亲切,倒不像这个贺六一脸煞气,看着让人胆寒。
临近中午的时候,果然如芸娘所言,突然下起一场雨来,而且还下得不算小,将小小的天井都淹了。
包子铺的生意也连带受到影响,差了几成。
贺六便有些闷闷的,道:“没想到卖吃食的生意也像种地,还要看天吃饭!”
芸娘也没放在心上,道:“中午这顿大多是码头上的苦力,雨下得这般大,他们也就就近随便凑合了,哪里就巴巴地冒了雨赶过来?”
贺六看着剩下的一笼多包子有些懊丧:“嫂子,那剩下的包子怎么办?”
“怎么办?老规矩!”
贺六不依了:“又放着自己吃?就是再好吃,日日吃剩包子,也腻味!原先天气热,包子放着怕坏了,这会子天气凉了,放一晚又不会坏,明儿蒸蒸再卖就是了!”
芸娘哭笑不得:“这规矩可不能坏!人家凭什么穿了大半个县城来我们铺子吃包子,除了我们铺子的包子味道好,还有一样是旁的包子铺比不上的,那便是新鲜!”
贺六气势弱了下去:“可是这些包子包得不容易,善若妹子累死累活包了,若是……”
“你若是心疼你善若妹子,那晚上吃包子的时候就多吃几个!”芸娘笑道,“别又在那里摆少爷的谱,连这顶好的猪肉包子都不耐烦吃了!”
以前芸娘也会露一手,给贺家包顿包子吃,贺六每次都是嘴里咬一个,两手各抓一个,生怕被人吃完了。等自己家开了包子铺,他闻那个包子味都闻饱了,别说是卖剩下的陈包子,就是热腾腾的刚出炉的包子他也没胃口。
贺六知道铺子的事芸娘说了算,连贺三也插不上嘴,只得苦着脸,道:“嫂子,你当我是大妮啊,能吃五六个包子不带歇气的!”
芸娘瞪了贺六一眼。
贺六自觉失言,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剩了大妮在一旁两颊像是喷了火似的,臊得不行。
芸娘生怕大妮不好受,连忙拉了大妮的手,道:“大妮,你别听那贺六胡沁,他那嘴里没有好话!”
“嗯。”大妮讷讷的。
芸娘看着大妮依旧细细瘦瘦的身子,颀长的脖子,脸皮薄得都能沁出血来,道:“你别恼,你别看他长得人高马大的,可最是小孩子心性。他不过是把你当孩子,逗你玩儿呢!”贺六二十一,大妮才十二,在贺六眼中和千儿万儿差不多。
大妮一愣:“孩子?”
她从来没在家里被当成孩子过。作为长女,她刚能将话说得利索的时候,娘就怀了二妮,她只能提前长大了,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等娘怀上三妮的时候,家里做饭洗衣的事情,她几乎揽了大半。再等娘怀上宝根,整个家的大半个担子都落到了她稚嫩的肩膀上,甚至连地里的活她也都干下来了。
芸娘从伍彪那里听说过大妮的家境,见她不过比千儿万儿大上四五岁,便吃了这么许多的苦,心里很是疼惜她。
“可不?你不过还是个孩子。”芸娘叹道,“你家弟妹多,你娘不顾上你,你还没长大就顶半个大人使,可真是为难你了。”
大妮哪里听过这样的话,眼眶一红,眼泪就簌簌地掉了下来。
芸娘赶紧帮她抹去,恨声道:“这个贺六,倒是出息了,竟招惹你哭了,看我逮了他好好帮你出气!”
大妮伏在芸娘的怀中,感受着难得的温暖,心里竟有些感激贺六对她开的玩笑了。
☆、第281章 陈包子
贺家早上中午都急着做生意,吃饭也都是胡乱做些简单的饭菜填饱了肚子便是。只有等到下午缘来包子铺打烊了,晚上这顿才能坐下来好好地吃上一顿。
今天庄善若与伍彪都在,自然菜色更是比往日丰盛。
饶是芸娘伤了右手,也让大妮将菜先洗好切好,由她用左手亲自掌勺,以示心意。
庄善若包完了中午的包子,暂时躺在阁楼大妮的床上,昏睡了足足两个时辰。一觉醒来恍若重生,将这小半夜和大半天的疲倦都一扫而空。
推开阁楼上的窗户,屋檐还在往下滴水,小小的天井没了大半。庄善若这才惊觉这场雨下得够大,不过她睡得沉,竟连一点动静也未曾听见。
此时,许家玉应该早就看到了塞到她门缝下的信。
她对许家玉只说是去城中的远房亲戚那里帮忙,其中的曲折关窍倒都是略去了。也不知道她怎么和许陈氏说的,不过许陈氏的意见早就不重要了——既然是同一个院门进出,从礼节上来说,总要知会一声。
还有黑将军,她也请许家玉送到伍家。一则,给独身一人的伍大娘作伴;二则,留黑将军一个在许家这么多天,她实在放心不下,总觉得童贞娘看向黑将军的目光不善。
诱人的饭菜香味从楼下飘来,庄善若不由得有些赧然,她原只不过是想歇一歇,竟然歇这么许久,都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
庄善若赶紧整理好衣服头发,扶了窄窄的楼梯准备下楼。才下了没几级台阶,她却慢下了步子。
伍彪!
黑甜的梦乡中,庄善若犹记得伍彪身上浓浓的汗味。
她,这是怎么了?
她素来不是养在深闺的女子,与贺三贺六两个须眉男子相交也坦然自若,偏生却在伍彪面前失了分寸。
庄善若不欲深想。只在心中暗暗嘱咐自己别忘了“有夫之妇”的身份。
饭桌上,众人团团坐定,与上回无异,不过多了个大妮。
大妮坐在庄善若的身旁。颇不自在,只坐了一点板凳,将身子斜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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