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庄善若走在连家庄的半道上就下了决心,只要这一切所言不虚,前面即使是火盆,她庄善若也得咬着牙嫁了,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王大姑和王家兄弟俩。
第27章 打探
连家庄是个大村子,人口比榆树庄多了有一倍。连姓是村里的大姓,连家庄里五人里面有两人姓连。据说是老早以前,有户姓连的外来逃荒的人家来到这块地上最先开垦出了几亩薄田,才慢慢地聚集起了人来。连家庄靠近柳河,连接十里八村的柳河在连家庄弯了一个大弯,连家庄自此风调雨顺,田地肥沃,成了远近有名的富庶的村子。
进了连家庄,王大姑熟门熟路地往张家走去。路上一个大嫂子打招呼道:“这不是王家嫂子吗,咋今天有空,来找老根嫂啊?”张婶子的丈夫叫张老根,连家庄的人都称其老根嫂。
张家的房子在村子中央,是座白墙青瓦的小院,农家院子的格局类似,不外也是一溜正房,旁边两排的厢房。
老根嫂早得了信,一早就在院门口张望了,好不容易盼来了王大姑,忙不迭地迎进了房。
张家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女儿顺英和彩英早早地嫁了出去,大儿子得财前个月刚娶了本村的姑娘连淑芳,二儿子得福也订了亲,只等着娶进门了。
这会子,家里的男人们都去地里忙乎了。王大姑姑侄俩刚在厅房坐正,新媳妇连淑芳便过来上茶了。
连淑芳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鹅蛋脸,大眼睛,两颊有几点细细的白麻子,倒是显得俏丽。因为还是新媳妇,穿了一身桃红的衫子,头上簪了两根扁扁的银簪子,手上还套了一个玉镯子。
连淑芳规规矩矩地上了茶,举止利索,毫不忸怩,却也不急着下去,倒在一旁细细地打量起庄善若来了。
老根嫂笑道:“淑芳,看啥呢?”
连淑芳笑道:“我见这妹妹面善,大概就是婶子家的善若妹子吧?”
庄善若也朝连淑芳微笑着,心想,这就是那三十六抬嫁妆的新媳妇吧,看起来倒不是娇惯的,也是能干的人。
王大姑瞅着连淑芳道:“我咋看着淑芳倒是比成亲那天还要俏丽些呢。”
连淑芳转了转一双美目,道:“婶子说笑了。”
“淑芳长得也好,只是善若一来,就被比下去了。”老根嫂道。
庄善若微微地红了脸,她很少外出到别人家做客,不知道该如何把握分寸。连淑芳却上前拉住庄善若的手道:“妹妹也是个腼腆的。听说妹妹做得一手好针线活,今儿好不容易来了,可得给姐姐看看。”
庄善若连忙说好,看了王大姑一眼任由着连淑芳拉着进了内室。
老根嫂嘱咐了一句,道:“淑芳,仔细着点,双身子的人了。”
王大姑喜道:“这么快?”
“可不是?我们也都没想到,怕是白欢喜一场,去郎中那里看了,真真是喜脉。”
王大姑恭喜了几声,见连淑芳和庄善若不在跟前,便道:“当着你我也不绕弯子了,今天实在是有急事找你商量。”
老根嫂也正色道:“啥事?你先说。”
王大姑便将这几日的事情细细说了一边,老根嫂皱着眉头听了半晌,待王大姑说完,倒是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道:“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该轮到我恭喜你了。”
“啥喜事?我这心啊是悬在半空慌得我呀!”
老根嫂沉思道:“这连家庄虽然大,但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也就统共那几个人。这许家我知道,是个厚道人家,特别是他家当家的许掌柜,虽然是个生意人,心肠最是绵软。他们家是十几年前搬到县城里的,在村子里的时候也没见和谁红过脸。”
“那就好,那就好!”王大姑迭声道。
“他家的大小子我也见过,那个时候还小,不过总是长得端正的,听说六七岁就进了私塾,极聪明上进。”老根嫂突然笑道,“也不怕你笑话,我家得财也上了几天私塾,和那许秀才还同过学呢——看现在人家这出息!”
王大姑又细细将许家的事打听清楚,家里人口事物,一件也不落下。
“进了县城,回来的就少了,不过一年也总回来几趟,不外乎看看宅子,收收租,祭祭祖。”老根嫂笑道,“没想到倒有这一桩缘分,俗话说三岁看老,按我看这许秀才像他老爹,也是个和善可靠的。”
王大姑听得喜不自胜,一颗心早放大半下来。刘福婶的话是只能听一半,这个和她有了半辈子交情的老姐妹可不会诓她。
老根嫂极力留饭,王大姑也没太推辞,左右家里就是些女人,男人们带了干粮在地里吃了。
连淑芳帮着老根嫂做了顿午饭,庄善若帮着绣那些小衣服小鞋子。王大姑坐在庄善若身边帮着收拾,一边将刚才老根嫂讲的悄悄地讲与她听。
庄善若见王大姑如释重负的模样,只是轻轻扯着嘴角笑了笑,这婚事是好是歹现在下断言为时尚早。不过好日子总是人过出来的,只要那许家是厚道人家,她有信心也有能力将自己的小日子经营好。
吃罢了饭,娘几个坐着聊天。王大姑心思定了下来,也有兴致听听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了。
王大姑瞅着连淑芳发髻上插着的那两根银簪子,笑着对老根嫂道:“我见你媳妇那簪子倒是别致,我琢磨着也该给善若打上一对。”
老根嫂道:“这些头面首饰做新媳妇的时候戴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哪里还有这样的兴致每天拾掇着。”说着往自己媳妇的身上瞟了两眼。
王大姑知道老根嫂有敲打她媳妇的意思,便说道:“她们年轻自然得好好打扮。我们这十几年家也没操办过喜事,也不知道该置办些什么。那日我看淑芳那三十六抬嫁妆倒是体面,啥时候得了空了,给你婶子开张嫁妆单子出来,我也照着好好备上几样。”
连淑芳赶忙含笑着应了。
老根嫂道:“老姐姐是抬举淑芳了。”
连淑芳知道婆婆有些看不上她那三十六抬嫁妆,听说大姑子小姑子出嫁的时候也就是二十四台。连淑芳娘家就她一个老闺女,爹娘心疼,特意将嫁妆置办得丰厚些,原本想着婆家能高看一眼,却没料着却让老根嫂心怀芥蒂。她是个机灵的,掩嘴笑了两声道:“婶子你是不知道,要说到嫁妆体面,谁也比不过上个月出嫁的连双秀,那些金的银的,都能晃花你的眼。”
“是哪家的闺女?”
老根嫂道:“也是连家庄的,嫁给了县太爷的小舅子,光是吹打手就叫了三班,开了流水席面,热闹了一整天。”
“哦。那家里也是个殷实的。”
“哪里,家境倒也是稀松平常得很。”老根嫂感叹道,“虽说是闺女出阁都要哭嫁,可我从没见到过哭嫁哭得这么狠的,脸上的妆都哭花了,还是重新拾掇的。”
“娘,许是人家舍不得离家,嫁到县城,不比嫁到本村。”
“唉。”老根嫂道,“外人哪里知道。”
王大姑见老根嫂似乎话里有话,只当是另有隐情,也不便再追问下去。这嫁得好嫁得歹也是各人的造化了,幸亏老天爷开了眼,她哪里还有空去管人家的闲事,一颗心早想着怎么回村给刘福婶回话去了。
庄善若还是低着头专心地缝着件婴儿的小袄,婴儿皮肤嫩,一点线头都能硌着,得小心地将线头打到外面。至于,王大姑等人在说些什么,她是过了一耳朵,却毫不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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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备嫁
王大富看着眼面前那堆白花花的银子,咽了咽口水,将手伸了过去。
王大姑眼疾手快,一把将那包袱皮卷卷好,搂到自己的怀里,道:“这可是善若的聘礼,你可别打它的主意。”
“嘿嘿!”王大富揉揉通红的酒糟鼻,讪讪地笑了两声道,“我也就摸摸,看看。我还从来没听说过聘礼送个三十五两银子的,有这钱,县城里好人家的闺女还不随便你挑?我倒看不明白了,你那侄女除了模样齐整些,哪里值那么多的银子?”
王大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天开眼,老天开眼,我们善若要享福了。”
王大富瞅准了机会,一把将那装银子的包袱扒拉到自己怀里道:“可不能单单她享福,我们王家养了她三年,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她如果懂事的话,总要意思意思吧。”
“你如果要算这帐的话,那我也给你好好算算。”王大姑干脆掐起了手指道,“善若那一阵风能刮倒的身子,吃能吃你多少饭?一年到头也就添个一两套换洗衣裳,还都是选的那些便宜的料子。你再算算,她每天天没亮就起床,喂鸡喂猪,做饭洗衣,拾掇菜园子,缝缝补补,忙到天黑才睡。请一个这样的长工一年要付多少工钱?”
王大富又是嘿嘿地笑了两声道:“老婆子,你说的都有理。只是这么多银子,她置办嫁妆哪里置办得过来?”
“这可不用你操心,上次和春娇去县城里的布庄,刘家那闺女是什么料子贵买什么,我们善若是看也不多看一眼,摸也不多摸一下。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心酸,正是爱俏的年龄。”王大姑用手擦擦眼角,道,“这回好了,有银子了,得把上次看中了的舍不得买的都给买回来。”
王大富只得想了另外一个策略,道:“善若嫁到这样的人家,哪里还能亏待得了她?老婆子,我和你划算划算,阿龙阿虎也得娶媳妇了,怎么说也得留个一半银子将那东西厢房拾掇出来。”
王大姑略一迟疑,道:“我可不管,你别打这银子的主意,这钱我可要一分一厘的都用到善若身上。你就当没这聘礼,两个儿子的婚事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说着王大姑从王大富手中夺回了那包银子。
王大富恋恋不舍地再看了眼裹着银子的包袱,悻悻地推门而去。
庄善若和刘春娇正呆在东厢房绣着花。自从知道庄善若也要嫁到县城,刘春娇到王家的次数更勤了,两人也更亲厚了。
庄善若正低着头帮刘春娇绣她枕套上的鸳鸯。这鸳鸯的羽毛上颜色太多,春娇老是套不好色,便央求庄善若给她绣上几针。
刘春娇歪着头托着腮打量着庄善若绣。庄善若穿着一件果绿的衫子,领口袖口绣着淡黄色的祥云图案,头上斜斜地挽了一个髻,依旧还是插着那根桃木的发簪。修长的脖子微微弯着,长长的睫毛轻轻地覆盖在白皙的脸上,柔嫩的红唇半启着,纤纤素手拈着银针上下翻飞着,只看得人眼花缭乱。
“善若姐。”刘春娇不禁叹道,“你真美,如若我是男子,也一定会迷上你。”
庄善若抬头微微一笑,顺手将银针在头发上刮了一下,道:“胡说什么呢!”
“真的,我可不诓你,你可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刘春娇的眼睛从庄善若曲线优美的胸部落回到自己微微凸起的胸前,吐吐舌头道,“善若姐,我娘总叮嘱我说嫁出去了顶顶要紧的是赶紧怀上,最好头胎就生个儿子。”
庄善若仔细地绣着鸳鸯的颈子,头也不抬地道:“你娘说的不差啊。”
“可你看我,全身到处都是扁扁的,哪里那么容易怀上。”刘春娇嘟着嘴道。
庄善若倒是被她说得一阵笑,道:“绣花我可以帮你,生孩子的事得靠你自己了。”
刘春娇嗔道:“善若姐,我都愁死了,你还取笑我!”转而又笑着露出一对梨涡道:“反正你也要出嫁了,到时候你先生个儿子,我先个女儿,让他们俩从小就订下娃娃亲,你看可好?”
“满嘴都是嫁啊娶的,我看你姑娘家家,羞是不羞?”
刘春娇满不在乎地说:“我都和阿昌商量过了,最多最多生三个,最好是两男一女,再生下去,我恐怕我的腰得和水桶一般粗了。”
庄善若淡淡一笑,这刘春娇和刘昌倒真是天作之合。正是因为有了心上人宠爱着,刘春娇才会如此娇憨吧。她和许家安的亲事也很快地定了下来,只等着去批八字定日子,既然是给家里的长辈冲喜的,恐怕也快了。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庄善若心里总是怅怅的,好像这即将出阁的不是自己一般。而许家安在她心里也只是一个浅浅的影子,穿着一袭长衫,捏着一卷书,面貌温和而模糊。
刘春娇见庄善若不答,又道:“善若姐,我特意找阿昌打听过那个许家安,你猜怎么的?”
庄善若不动声色,眉心却是没由来地一跳,道:“怎么?”
“说是长得俊得很,整天呀……”刘春娇怀视了室内,忙拣起庄善若看了几页搁在床上的一本书,故意做出摇头晃脑的样子道,“整天啊,就捧着个书念些个谁也听不懂的之乎者也。”
庄善若倒是被刘春娇逗得扑哧一笑,放下手中的枕套,道:“别闹了,快过来看看,这样可好?”
刘春娇忙放下书,捧起那个枕套一看,上面细细地绣着两只交颈的鸳鸯,色配得极好,更是绣出了那对鸳鸯的缠绵旖旎之态。刘春娇喜不自胜,啧啧称赞道:“善若姐,你这手可真巧。你绣的东西可要比那县城里的绣娘绣的还要好上几分呢。”
庄善若将丝线整理好,道:“你可别捧我,剩下的那些可得你自己绣了,盯了半天眼睛都疼。”
“好姐姐,我哪能再劳累你呢。”刘春娇摇着庄善若的胳膊道,“我娘说了,你的日子早晚也就这两个月,还得自己备嫁妆呢。”
庄善若将那本《齐民要术》放好,本想着嫁入农家了解些耕作未雨绸缪,没料到人算不如天算,要嫁入的却是商家,不过这书后面也有些烹制菜肴的内容,看看总是有益处。
“还要准备什么嫁妆,许家也知道我家的情况,自然是略备几样就好了。”
“善若姐,你还不知道吧。许家的二媳妇,好像是叫什么贞娘的,当年她嫁入许家,那抬嫁妆的队伍可是有半条街之长呢。那些什么头面首饰,锦缎布匹的,恐怕用上十年八年的也用不完呢。”
庄善若笑道:“那是她娘家富裕,我又怎么能和她比呢?”
刘春娇小心翼翼地道:“善若姐,我是怕你被人看轻了去。听阿昌说,许家的二儿子叫徐家宝的倒是惧内得很,这贞娘在许家仗着娘家财力,是说一不二的,连婆婆也让她几分。”
“我嫁进去自然是侍奉丈夫,孝敬公婆,应该和她起不了什么龃龉。”话虽这么说,但庄善若心里还是打起了鼓,自古妯娌之间交恶的还少吗?至少眼面前就有一个,听说刘福婶和栓柱嫂自从那件事后干脆就断绝了往来。不过不打紧,庄善若一直信奉“人敬我一尺我让他一丈”,如若是碰上蛮不讲理的,她也不是软面团,任人欺负的。
“如若人人都像善若姐这么想就好了。”刘春娇嘟着嘴,更是显得满脸稚气,虽然她和庄善若同龄,但是娇生惯养着,少有心机,喜怒都挂在了脸上。
“我倒忘了问你了,你的好日子是哪天?到时候我也好好送送你!”庄善若笑着问道,都说是秋后,倒不知道是秋后的哪一天。
“九月十八。”
庄善若掐掐手指,道:“满打满算还有四十天呢。”
这边姐妹两个正说着体己话,刘福婶满面春风地摇进了王家院子。自从帮着庄善若寻了这门好亲事,刘福婶俨然成了王家的恩人,更是招徕了很多生意。榆树庄里的人见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自己闺女和王家侄女嫁进了县城,只当她人面广,交际多。家里有待嫁闺女的人家更是巴巴地赶到刘福婶家,求着给搭个线牵个桥,一口一个巴结的婶子,叫得她更是满面红光,这辈子从来都没这么风光过。
王大姑收拾好了那堆银子,赶紧的将刘福婶迎了进来,笑道:“今儿是怎么的了,你娘儿两个都在这儿。”
“春娇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