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这样笑了!快点消失吧!
他知道这种心态很奇怪,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变态了。但是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化解它的头绪。
这种折磨人的僵局一直持续了好几个星期,直到那一天,利威尔临时接到了一个任务。并不是正式的墙外调查,而是类似试验检测的玩意儿。
845年的巨人入侵后,虽然大多数没有直面灾难的人依然活得吊儿郎当,但还是有不少清醒过来了的家伙,开始认真的投入到了防卫与反抗的奋斗之中。
比如技术部的某些热血分子们,最近几年来一直在挖空心思的加强墙壁防护和研发武器。立体机动装置和墙头的大炮也的确获得了不错的改良。
那一天的试验,便是新研发出的立体机动功能的成果展示。
利威尔原本是很反感这一类事情的。
战士大多都是这样,用习惯了的武器装备,即使再怎么落伍也不愿轻易更换。毕竟是生死角逐的事情,拿着一个用不习惯的装备上战场,随时都可能因为失误而丧命。
但是这一次,当艾维尔团长象征性的问了他一句“要去吗?”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就点头应允了下来。让团长小小的意外了一下。
原因很简单,即使只有一两个星期也好,利威尔不想看到奥拉的那张笑脸。
甜美的,期待的,明亮乖巧的笑容。
居然像梦魇一样,在利威尔外出试验的两个星期里依然不断浮现在脑海中,怎么甩都甩不掉,甚至时常还会扰乱他的梦境。
“啧,那个小鬼是妖怪吗!”
利威尔烦躁的一脚踢翻了宿舍里的椅子。
站在一旁的佩托拉看着自家兵长魂不守舍的模样,犹豫半晌才小心的告诉他——奥拉不是妖怪,您之所以忘不掉她,只是因为您……说不定,已经把她视作家人了。
闻言,利威尔对房内桌椅的施暴蓦地顿住,然后缓缓转过头,对佩托拉露出一个阴森凶狠的表情,冷冷吐出两个字:“扯淡。”
佩托拉委屈的瘪了瘪嘴,没有再说什么。
然而直到结束试验测评回到调查兵团的宿舍里,利威尔的大脑才蓦地被佩托拉之前的那句话给震到了。
“欢迎回来!”
推开门的瞬间,利威尔习惯性的解开脖子上的领巾,正准备像以前那样先去洗个手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便打破了宿舍中死寂的空气。
“是要洗手对吗?”
一低下头,便看到奥拉明朗的笑着,将一条毛巾递到了他的面前。
毛巾是湿的,还冒着热气以及肥皂的香气。显然是奥拉趴在窗台上看到自己走进门的身影之后再特意去准备的。
利威尔的动作蓦地僵硬在门口。他愣愣的看着奥拉。后者见他没有反应,先是茫然的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看着利威尔略微呆滞的表情,毫不在意的眯起眼睛再次微笑了起来。
“呐,给你毛巾,大哥哥?”
笑脸……湿毛巾……欢迎回来……蓝眼睛……笑脸……笑脸……是要洗手对吗?……钻石……眼睛……欢迎回来……已经把她视作家人了吧?……欢迎回来……欢迎回来……
——开什么玩笑!
啪!
利威尔忽然劈手夺过奥拉手中的毛巾,揉成一团然后猛地扔到了地上!
在奥拉惊讶无措的表情下,他阴沉着脸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对着她的脸凶狠地命令道:“不要再做这种蠢事了小鬼!不然我立刻就把你从这儿扔出去!”
然后毫不怜香惜玉的一挥手,将她瘦小的身体拎起来用力丢进客厅沙发里。他踩过奥拉给他准备的毛巾,直直冲进自己的卧房,然后砰的一声狠狠摔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兵长的心扉才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开呢~(喂)
☆、因为喜欢你帮我梳头的样子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造物主的话,那么,他对待所有人类一定都是公平的。
一个人的一生总共就那么多年的岁月,经历的事情、学习的知识、获得的成果与失去,永远都是此消彼长的一个等价值。
比如一个循规蹈矩的普通人,他在类似巨人入侵的危险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徒劳地等死。但是却能在短暂的人生之中享受到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平凡幸福。
与之相对,一个拥有强大力量、削肉像削黄瓜似的的最强战士,他不仅在危险面前拥有自保的力量,甚至还能保护他人,保护国家,甚至左右整个人类的命运。但是在造物主赋予他这样供人憧憬的力量之时,又从他的身上夺走了些什么?——这样的事情,有没有人思考过呢?
利威尔是有缺陷的。
当然指的不(单)是身高问题。而是精神上的缺陷。
他极不擅长与人交流,社交能力低得几乎破了整个调查兵团的底限。再加上眼光挑剔为人严格,这也解释了他的特别小组人数之所以如此稀少的原因。
进入军队之前,偌大个首都,即使是宪兵团也不敢和他利威尔叫板,大多数人都把他当做恐怖分子似的敬而远之;进入军队之后,他的这种缺陷亦没有造成什么很大的影响和烦恼。那是因为军队是一个靠实力说话的地方,凭着他那逆天的强大战斗力,这种程度的不善交际只会被旁人当做强者应有的高傲来崇拜。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是站得远远的崇拜他,甚至偷偷的模仿他,顶多也就是像佩托拉那样做一点儿小心翼翼的关心,亦或是韩吉那样没头没脑的拍拍肩膀称兄道弟。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人对他做出更加亲密的举动。
直到奥拉的出现。
只不过是在危急的时候随手拉了她一把而已,居然就像只癞皮狗一样死皮赖脸的贴了过来,怎么赶都赶不走!——你看,他一直都在用这么过分的话语和比喻当着奥拉的面跟她说。
但是一点用也没有,即使听着这种伤人的话,那个小姑娘依然倔强的赖在他的身边,乖巧的微笑着,用蓝灰色的眼眸直直看着他。是错觉吗?那视线之中,怎么好像还有一丝怜悯的味道?
——快点滚吧!快点离开快点离开离开我的视线!
太烦了!
夜半,利威尔焦躁的在床上翻了个身,却依然毫无睡意。心脏异常快速的跳动着,发出嘈杂的声音,焦躁的感觉让他浑身的肌肉都在发痒,恨不得冲去训练场找个沙包狠狠揍一顿出气。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利威尔不爽的啧了啧舌,再次翻了个身。谁知这次一转头就猛然发现床头出现了一个陌生的人影!
战斗的本能刹那开启,身体抢在了思维之前开始行动。腰间肌肉一紧,他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床上弹起,一把掐住那个人的脖子,手臂一转肩膀一顶就把对方死死的扣在了床上。
“什么人?!”
刚刚低声呵斥完,他便发现已经没有等待回答的必要了。
那是……手心传来一阵柔软温热的触感,还有在月光之下微微散发出金色闪光的卷发。
“唔!”
奥拉的脸被他狠狠摁进了被子里,正发出痛苦的闷声。利威尔楞了一瞬,松开手将她一把从床上拽了起来。
“你又跑来干什么?”逼近奥拉的脸,利威尔危险的眯起了眼睛,“我好像刚刚才跟你说过——滚出我的视线吧?”
“是、是说过……”奥拉揉着被他捏得生疼的脖子,大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
“那你为什么又跑来了?”
“因为……因为妈妈说过……”
“又来了!不要再在那儿不停地说什么‘妈妈说过妈妈说过’,烦死了!”
利威尔咆哮着打断了她的话,抬手往墙上狠狠一砸——咚的一声,几乎在深夜寂静的空气里掀起了巨浪。
奥拉被他吓得浑身一抖,小小的肩膀惊恐的往后缩了缩。借着月光能清晰的看到她的眼睛里有惶恐不安的泪水在晶莹的打着转,但她用力的咬着牙忍住泪,即使被那一拳吓得发抖也仍然缩在他身旁的被子上,没有躲开。
随后是短暂的寂静,只偶尔听得见奥拉短促的吸鼻子,在努力忍着不落泪。
——想不明白……
利威尔瞪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孩,胸口焦躁的怒火始终无法退去。
他并不是在奇怪为什么这个小姑娘怎么吓都吓不走,而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失控,并且失态。
利威尔向来都是个冷静的人,鲜少出现表情的人也总是被战友们戏称为面瘫。他向来认为,只有始终保持冷静的头脑,才能做出不后悔的选择。
但是,自从奥拉第一次冲他露出那个乖巧甜美的笑容开始,那根冷静的神经就蓦地被崩断了。
一看到她的笑容,胸口就会蓦地膨胀起一股陌生的激烈感情,连带着激起一种烦躁不安到极点、大脑一片空白,乃至整个身体都被愤怒所操控的感觉——利威尔恨这种感觉。
只不过,现在的他依然还没有发觉,这不是“恨”也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利威尔在恐惧。
所以才会想要逃避。
迫切的想要那个让自己失控的笑容快点消失在眼前。
——但是……恐惧?
眼前的小姑娘弱小又无力,想要杀掉她连一成力气都不需要耗费。脖子和手臂都那么纤细,掐上去的话,可以让她连反抗的时间没有就归了西。
——对这么个小鬼,我在恐惧什么呢?
“呐,小鬼。”
“唔、唔?”
“说实话,你为什么非要缠在我身边不可?”
“因为喜欢……”
“为什么会喜欢?”
“因为……”忽闪着蓝灰色的眼睛,奥拉的面容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近乎透明,不真实的浮现在卧房的黑暗之中。
她的眼波泛着羞涩的柔光,用稚嫩的声音轻轻呢哝:“因为,喜欢你帮我梳头发的样子……感觉就像爸爸一样……”
………………
…………
……
“兵长?我可以进来吗?”
早晨七点,佩托拉刚结束早训就匆匆赶到了利威尔的单人公寓,发现大门没有关。
房内,利威尔正围着三角帽,在窗台边认真的拍打被子。听到敲门声后回过身,他面无表情的冲她点点头,淡淡说道。
“进来。有事?”
“啊,早安。”佩托拉有些尴尬的行了行礼。
利威尔搁下手里晒被子的活,让佩托拉随便找地方坐之后便去厨房洗了洗手,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坐在椅子上一边喝水一边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佩托拉,示意她有话快说。
——明明身为主人,不给客人倒杯水也就算了自己还在那儿喝得开心……
对自家兵长这个没救了的礼仪常识,佩托拉和他周围的战友早就无可奈何的表示习惯就好。
于是她不以为意地举起手中的纸袋,笑着说道:“我是来给奥拉送衣服的,她昨天晚上是在这儿过夜的吧?真是的,兵长你昨天是不是骂过她了?回去之后她消沉了好久呢——但是最后还是打起精神来找你了,还说‘一定是我做错了事才惹大哥哥生气的,我必须要去道歉才行!’什么的,那个认真的模样真是超可爱!”
佩托拉笑眯眯的说着,然后期待的问道:“昨天她没有被你赶回去,也就是说成功和好了吧?真是的,那个孩子还真是喜欢兵长你呢。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女儿多好啊——我们宿舍的那几个姐妹都羡慕死你了!”
佩托拉自顾自的感慨了半天,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茫然的看过去,利威尔捏着杯子,仍然在面无表情的喝着水,细长的眼睛里一片冷然。
“兵长?”佩托拉意识到了不对劲,左右看看,小小的单人公寓里一片安静,一个人影也没有,“奥拉呢?叫她出来吧——你看,我们昨天才上街给她买了条新裙子,大家都说她穿上一定会很可爱呢……”
“没那个必要了。”
利威尔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眼神冰冷的斜睨着窗台上的被子。
“我已经把她送走了。”
“诶、诶?送走?送到哪里去?!”
“这种事情你不用管,反正不是人贩子。”
“但是这么突然也——!”
“佩托拉,你走吧。”
然而,利威尔叹息着,用不耐烦的语气下了逐客令。
搁下手里空掉了的茶杯,他兀自起身走到窗台边,继续在阳光下拍打被子上的灰尘。浮尘飞舞。利威尔细长的黑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把那个裙子拿去扔掉,已经是没有用的东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个虐章……这个矛盾是非常必要的剧情,因为兵长的那个性格必须得经历一点儿醍醐灌顶(?)之后才能真正接受奥拉啊。
至于他的异常和恐惧的原因——如果有妹子还是看不明白的话(有吗?),我会在下一章里作更详细的解释的0v0
☆、雨中人
那一天,佩托拉欲言又止地在利威尔家磨蹭了很久。
利威尔并没有赶她,只是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从早上七点到中午十二点,直到利威尔拿着勺子站在厨房门口问道“要留下来吃饭?”之后,她才幡然醒悟般,慌张的摆了摆手,结结巴巴地说着“对不起打扰了”,匆匆起身准备离开。
然而跑到门口之后,利威尔刚刚舒了口气准备回厨房继续煮菜,佩托拉却忽然停下来。
她在门口转过身,犹豫着冲利威尔说道:“虽然我说这种话很没大没小但是……兵长,你不该把她送走的……”
利威尔淡淡地看着她,表情和声音都冷静得毫无异样:“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觉得,您需要她……”
佩托拉说这句话时,脸上的神色就和那晚的奥拉一样——和那双蓝灰色眼睛里的怜悯眸光一样。让利威尔的胸腔再次焦躁了起来。
她们在怜悯他什么?
真要解释的话,无论是佩托拉还是奥拉,对此事都还没有了解到能顺利用言语表达出来的地步。
那个事实就是,无论利威尔兵长是一个多么强大的人,在战场上也好、审判席上也好,都能维持冷静的思维去战斗反击,好像无论发生多么紧急的意外他都不会惊讶似的。
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罩门。
无论谁的灵魂之中,总有一个地方是柔软脆弱到不堪一击的。所以才需要用层层铁甲将其保护,不为人所知,并在平日里呈现出强悍无敌的模样。
然而在那个罩门被人触碰的那一瞬间,却会因为陌生而刹那惊恐失措,如同胆小的鼠类一样——顾不得什么形象或未来,一心只想快点逃离,逃离那个触碰到他弱点的人。
利威尔的那个罩门,名为“亲情”。
倒不是那种“因为曾经受过伤所以再不会与任何人发生感情了”的中二狗血情节。
只不过是因为——太久没有体验过这种微妙的情感了,奥拉给他带来的这种亲密感来得快,太陌生,又太莫名其妙。以至于让他感到恐惧。这种恐惧迫使他不愿再思考,慌慌张张地就把她远远扔掉了。
但是所谓亲情就是这么一种感情——即使没有言语,没有誓言,仅凭一个微笑一条热毛巾就能将其温暖的传达出去。
现在的利威尔的大脑之中,尚且还没有这个概念。
………………
…………
……
佩托拉没有对利威尔的选择与生活指手画脚的权力。
后来,虽然面对利威尔时的表情和态度总有些尴尬,但是对奥拉的事情,她也不再发表任何评论或看法。
生活依然在继续。训练,任务,检讨会议。这才是正常的生活。
那个性格奇怪的金发女孩,就这么如同昙花一现般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之中,再无音讯。
那是当然的,因为利威尔将她送去的地方,是地处Wall Rose最北边的一片森林,距离调查兵团的本部是天南地北的两个地方,他骑了一早上的快马才赶到的那里。然后将还在熟睡中的奥拉交给了林场的主人——一个中年无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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