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傍晚队伍驻扎后,他便教朝云读书,不仅教书字文章,还教机关算术。晚上布置课业,次日她们坐马车时完成。一来不至荒废了对朝云的培养,二来避免朝云沉浸在思念爹爹的悲伤中,三来王亨自己也有事可做。
他在朝云身上看到馨儿的影子,常常望着朝云出神,想起小时候和馨儿在贺城别苑河边的馨香亭读书的情景,欢笑声似乎还在耳边,连朝云叫他都不知回应。
他对朝云道:“好好学,不然你爹爹回来,发现你一点进益没有,该说你不用功了。”
朝云乖巧道:“师爷爷教导的是。”
她模糊觉得师爷爷在哄她,进京后未必就能见到爹爹,但她不愿追究真相,宁愿当真。
一大一小都活在谎言中。
扣儿出身将军府,自然不缺少名师教导,但要说找像王亨这样的集才名和功名于一身的老师,却是不可能,因此她十分珍惜,每日用心和朝云一起学习。
璎珞更不用说了。
这天傍晚,队伍在一小镇扎营,一万多禁军将镇子团团围住,王亨等人都住在镇子内的客栈里。他略梳洗了一回,朝云和扣儿就带着璎珞来了。还没坐下呢,一安便来回:京城有人送信来,说要亲手交给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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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心铭苦恼地问:本官这孩子可怎么生呢?求解啊不,求票!
第652章 惠娘怀孕,王亨焕发神采
王亨命让人进来。
来人正是蒋狂风,他是先找绿风,由绿风回了惠娘,然后得了赵寅允许,才被带来见王亨的。
王亨看信后,脸色大变。
得知梁心铭大难不死,且真怀孕了,他犹如吃了仙丹一般,飘飘然升入云端,可是左相不让他高兴,硬把他从云端扯了下来。他比当日得知梁心铭失踪还要愤怒。那件事毕竟和反贼扯不清,而眼下左相却是明目张胆地对他妻儿下手,他如何能忍,“老匹夫,既然你不仁,别管本官不义!”
从前他虽然不喜欢左端阳,却从未想过扳倒或弄死他。大家同朝为官,因政见和利益关系,互相倾轧是再所难免的,非到万不得已,不会闹到不死不休地步。
现在他要左家覆灭!
左端阳害死了诚王,等同害死储君,诛灭他九族都不为过,别说左家人的性命了。
王亨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飞去京城,守在梁心铭身边。可就算他丢下大队人马,轻骑简从上路,至少也需要七八天工夫才能赶到京城,如此急忙急火的,于正事无益。梁心铭已经向皇上表明身份,有皇上暗中护持,加上她的智谋,应该不会有事。他还不如在这里用飞鸽传书遥控指挥,与她内外呼应,还更加稳妥些。还有她交代的事,他也要办妥了,这涉及到他们的孩子降生。
前一刻他还杀气腾腾,一想到他们的孩子,心肠立即变得柔软,眉梢眼角都溢出笑意……
一安等人见他神情变幻不定,十分惊悚,都战战兢兢,等了好一会他也没恢复正常,都看向朝云。
朝云领会了他们的眼神:这是让她问呢。她也想知道王亨怎么了,于是小声叫唤“师爷爷?!”
王亨回神,看向朝云,见小女孩黑黝黝的眸子担忧地看着自己,仿佛怕他有个不好,她连这最后的依靠也失去了。他心一热,冲口就想说“你爹爹还活着”,忽意识到什么,紧急刹住,把脸一放,道:“京里有人作死了!”
朝云懵懂,不知这话何意。
王亨一面将信折起来塞进胸口,一面匆匆对她道:“今天不学了。你们歇息玩儿去。”又叮嘱绿风和璎珞:“你们就在这陪姑娘。你跟本官来。”
最后一句话是对蒋狂风说的。
然后,他便如旋风般离去。
一安眨眨眼,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大爷身形轻捷,官服下摆如云般飘起,似乎与之前不一样了。
王亨先回到他自己屋子,细细问了蒋狂风一番话,半个时辰后,又旋风般冲去镇外找赵寅。两人不知如何商议的,赵寅当即传令众军:明日起,加快行军速度。
次日清晨,吃早饭时,惠娘夹了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才咬了一口,忽然皱起眉头,使劲抿住嘴,一副用力压制的难受表情,樱桃忙问:“奶奶怎么了?”
惠娘头一歪,侧身干呕起来。
朝云慌了,忙丢下小勺子,跑过来问:“娘,娘,你怎么了?哪里疼?”爹不见了,娘再要生病哎哟,小女孩不敢往下想,觉得人生忒灰暗了!
惠娘又接连呕了几口,挣得头脸涨红,一面摆手一面喘息道:“娘……没事……呕……”
朝云急了,对樱桃道:“樱桃,快去叫东方爷爷。娘吃坏了肚子别是有人下毒吧?”
她人虽小,最近却经历了连番变故,亲眼看见各种争斗和阴谋,因此怀疑惠娘被人下了毒。这是有人要对她们母女斩草除根呐,就像对扣儿姐姐一样。
绿风腿快,一阵风地跑出去。
樱桃和思思倒水的倒水,拍背的拍背,围着惠娘打转;璎珞则安慰朝云,叫她不要担心,有东方神医在,奶奶一定会没事的,看情形也不像是中毒。
扣儿也小声劝道:“姑娘要镇定,不然奶奶见了更难受。越是这时候,姑娘越要担起事来。”
朝云道:“嗯,我知道了。”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不慌。
她爹爹那么厉害,她怎么能遇事就慌张呢?太不给爹爹争脸了,也太没出息了。
很快,老阎王来了。
他给惠娘号脉后,一脸欣慰道:“云儿莫慌,你娘这是害喜,她给你怀小弟弟了。”
朝云眨眨眼,惊喜道:“真的?”
东方倾墨笑道:“老夫还能骗你!”他如今说假话面不改色,骗人的功夫炉火纯青,臻于化境。
众女都大喜,转而换上笑脸,欢喜更是冲进厨房,要重新给惠娘做不油腻、开胃的饮食来。
惠娘怀孕的消息传开后,同行的人都感慨惋惜这可是遗腹子,可怜,还在娘肚子里爹就没了。
方磊心里堵的慌,想要做点什么,比如送些补品和吃食给惠娘母女,可是有王亨在,将一切安排妥妥当当的,什么好东西弄不来?根本没他用武之地。他觉得王亨自惠娘怀孕后,精神振奋许多,对她关照得无微不至。
方磊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酸。
不但方磊,众人也都发现王侍郎不再颓废了,梁夫人怀孕让他焕发了神采。大家倒没往龌龊的事情上想,主要是王亨的家世经历摆在那儿,从来都是女子倒贴他,他都不屑一顾的,又怎会对梁夫人起歪心思呢?因为梁夫人怀孕,梁心铭很可能留下传世的血脉,他才高兴。
王晓雪见大哥这样,心情也很轻松,之前她可是颓废的很。他们在桐柏山停留时,她听苏莫琳说张伯远带兵驻守在那里,当时心里不是没有希冀的。可是王亨命人将张伯远派来保护她的几个婢女都送还给他,并命人严加看守她,以防她和张伯远私会,她的希冀便落空了。
正在她心灰意冷的时候,却听见熟悉的箫声,在清冷的秋夜,箫声并不凄凉,很温柔,一如他对她的笑……
箫声很清晰,毫无阻滞,似乎他在某个高处吹奏。她不由猜想:他是爬上树梢呢,还是登上山顶?不论在哪里,以他的身份和年纪,这举动都很出格。
王晓雪感到自己巩固了大半年的心防一下子坍塌了,不堪一击,可是想到大哥,又黯然失色。
现在王亨精神焕发,不知为何,王晓雪觉得冥冥中自己也有了希望似得,心情飞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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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你们有没有觉得这章挺欢乐的?作者自己读了一遍,偷笑(*^__^*)
第653章 王谏VS左端阳
从这天开始,每到吃饭时,惠娘就会表演干呕;吃一饱后,转身用手指往喉咙里抠,将吃下去的再吐出来,然后再吃,折腾的小姑娘们担心死了。
朝云跟小大人一样,晨昏定省,白天和惠娘同乘一辆马车,嘘寒问暖、吩咐丫鬟们做这做那,俨然当家理事一般,苏莫琳和王晓雪都插不上手。
朝云也不是乱操心的,她很细心的,认真观察和记录惠娘的饮食和睡眠情况:吃什么容易吐,什么不容易吐;在什么时间段容易吐;穿衣冷暖、行路快慢的影响等等,然后告诉欢喜和东方倾墨,谨慎调理。
面对女儿的体贴和懂事,惠娘有些傻眼她的呕吐都是她随心所欲控制的,重在吐给人看。为免女儿担心,她不敢随便乱吐了,挑了些自己爱吃的,吃了便不吐,哄得朝云高兴不已,愈加勤勉地照顾她。
再说王亨,分别给父亲王谏和二叔王诚各写了密信,通过飞鸽传书放了出去。给王谏的密信当然是要他对付左端阳,并倾起王家在士林中的影响力,对左端阳攻击梁心铭的阴谋进行反击。给王诚的信则是要他对付左秋生,王诚在奉州任布政使,左秋生正是他下辖的知府。左秋生那个性子和能力,想揪他尾巴太容易了,他不过仗着左相的庇护才能走到今天,换一个没靠山的早被人参倒了。
“老匹夫,你想害本官妻儿,本官先弄死你儿子!”他彻夜不眠,穷尽智谋对付左端阳。
偶尔停下思谋,他心思便会立即转到梁心铭身上,想象她穿着官服、挺着大肚子……他不由打了个寒颤,又是笑又是得意,宠溺地低语:“胆子太大了!”再在脑海中将孕妇画面转换成女子装束,顿时就痴住了。
“馨儿!”他喃喃地叫她。
仿佛,将她拥在了怀里。
抱得紧紧的,满满一怀。
京城,王谏已经和左相暗中交上手了。
左相才命人挑起话题,在文人圈中抨击梁心铭女扮男装、金蝉脱壳、欺君罔上、不可与玄武女将军相提并论等等,他便动用王家全部势力展开反击。
王谏认定是左相在背后操纵,根据是王亨弹劾了左相,左相当然不能忍,隔了这些天才出手,是在谋划准备。根本没想到黄家庄子出了事,更是做梦也没想到诚王那桩公案上,因为诚王和当今皇上都是左相的学生,不论谁登基,左相都是帝师,有什么理由谋害诚王呢?
他在心中对左端阳冷笑道:“以为你做了宰相,便能煽动天下士子了?不过是暴发新户而已。今天本官就让你瞧瞧,什么是书香门第、世家大族!”
一时间,王家的世交亲友、弟子门生等,凡是在士林中有些影响力的文人墨客都纷纷出面,斥责那些中伤梁心铭的人。王谏并非要他们为梁心铭女扮男装的罪名开脱,他不会这么莽撞,操控天下士子这样的把柄,他是不会留给人的,那些人也未必肯听他的操控。他只是利用他们,将辩驳的风向导向对梁心铭有利的一面。
他只抓住两点:
其一,梁心铭屡次剿杀反贼,这起谣言定是反贼攻讦她,因而攻击梁心铭的人,都有可能受反贼指使。此话一出,还有谁敢开口?捂住嘴还来不及呢。
其二,若梁心铭真是女子,如何定罪暂且不论自有皇上处置但凡是真男儿,谁有脸攻击她?
被一个女子给夺了榜首,这个女子还是带病下场,男人们已经技不如人了,还要输掉气量和心胸吗?更何况梁心铭入仕后,功绩累累。承认梁心铭有才能并不丢人,丢人的是攻讦一个对朝廷有功的女子,太没有雅量和气度!
英武帝重用玄武女将军,并没有降低他半分威望,反而增添了他的威望;和玄武女将军同朝的男人们,也没有因此减少半分光彩,英武年间的文臣和武将是大靖历史上最多也是最厉害的,后来再难现当年辉煌。
文人们当然不愿做反贼,哪怕他就是反贼,嘴上也是不肯认的;文人们也不愿承认自己没气度和心胸,谁都认为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气度宽广,所以,如何攻击梁心铭,又不让自己沾上这两点,便成了左端阳一派的文人士子绞尽脑汁要解决的问题。
王谏丝毫不担心辩论结果。
王家的实力岂是左家能比的?
就凭他王谏、儿子王亨在士林中的名望,左端阳就望尘莫及,更不要说王家祖上杰出人才,都数不过来。
国子监也是一片吵嚷嚷。
王亨的庶弟王充最崇拜大哥,平日里总喜欢学他,摆出一副风流不羁的言谈举止。王亨自小性子便是如此,再者他肚子里也有墨水,狂傲不羁乃是他的率性本真,王充学他,却像欠调教的纨绔子弟,看得人想抽他!
王亨对这个弟弟很好,纨绔的花销都大,王充手头紧了,先是跟王亨要银子花;要的次数多了他自己也不好意思,便开始找借口从王亨那骗银子。
怎么骗呢?
他对王亨说自己看上了一小户人家女儿,想娶又做不得主,就想帮衬对方的兄弟争取功名、成家立业,走寒门崛起的道路,然后他才有望娶人家妹妹,并拉着自己在国子监的同窗充未来大舅子,说得是情真意切、情深不悔、情比金坚。王亨因自己情路坎坷,很愿意助有情人,尤其是豪门公子爱上贫家女的段子,更能打动他。他见弟弟如此深情,当然要帮了,因此白填给王充许多的银子。
王充见骗得如此顺利,大喜,觉得投了王亨的喜好,更用心地编后续故事,编的荡气回肠、催人泪下,女主有名有姓有才有貌,家宅住址什么的都很齐全。
王亨暗想,等哪天让慕晨过去探探,到底什么样的女子让弟弟沦陷如此?别被骗了才好。因他太忙,后又去了徽州,这事就耽搁下了,也让王充逃过一劫。
王充敬重大哥,爱屋及乌,大哥喜欢的人甭管是男是女,他也都喜欢。因此,他但凡听见有人诋毁梁心铭,便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对方,疑惑问:“反贼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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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4章 女人的终身(加更求月票)
那胆小的听了他的话,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反驳,说自己不是反贼,只是……王充不等他“只是”完,便指着他鼻子叫:“反贼!”气得那人不敢再提。
遇到有几分本事的,“反贼”二字震慑不了对方,王充便嘲笑道:“嫉妒梁心铭,诬陷他是女人就能抬高你自己了?你就比他强了?呸!不管人家是男是女,你都比不了人家!不过是心胸狭隘的小人而已。”
王亦道:“对,这根本不是男女的问题。”
王充哈哈笑道:“梁心铭要是女人,你就是假男人,比女人还不如的假男人。虚伪、无能!”
他们都在家受了王谏叮嘱的,反击有条不紊,直击要害,并拉上要好的同窗一起嘲笑对方。
撇开国子监不提,再说市井。
被罢官在家的王诘与人约了去茶楼喝茶下棋,对方说了一堆王谏和王亨的坏话,言语间希望他趁此机会反击长房,伺机崛起,王诘当场翻脸,拂袖而去。
这两年来,王诘心里对王谏父子不是没有怨的,只是一想到死去的卫姨娘,还有王夫人所受的冤屈、王亨的侏儒症,他这怨便发不出来,只能独自吞了。
今天被人挑唆,他忽然就想通了:王谏父子只是惩罚了蒋氏,他罢官也是被蒋氏连累,自始至终,他和王谏的兄弟情都还在,王谏对他下不了狠手,他也不能容忍别人对付王谏,一如当年王谏在外维护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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