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对梁心铭道:“谢大人。”
王亨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这望远镜按理该被没收,但扣儿确实可怜,这是牛将军留给她的念想,他还是不要没收了吧。
饭后,梁心铭对王亨道:“恩师,学生就不去前面了。”
王亨点头道:“也好,你先歇息。若有事为师再叫你。”
他想梁心铭不过去也好,省得李荆山见了又嗦;再者,他也怕梁心铭累了,趁机要她歇一歇。
王亨便带着人去前面议事厅。
欢喜过来收拾桌子,问道:“大人,奶奶问:再过几天就中秋节了,可要办热闹?要办的话就要准备了。”
梁心铭道:“先准备吧。办不办节都是要过的。”
她心里预计:如果案子进展顺利,王亨肯定会借佳节犒赏将士和属下;若不顺的话,就不宜大张旗鼓过节,自己一家人(包括王亨)悄悄地团圆就好。
再者,过几天郡主和苏莫琳的衣裳来了,她们也该露面了。到时候,钦差、郡主和宰相之女全集中在这,别说青华府的官绅会蜂拥而至,恐怕徽州的官员听到风声,都会命家眷赶来凑兴送礼,顺便打探消息。
欢喜听了大人分析,忙道:“婢子知道了。就让胖胖明天带人去采买……”
梁心铭说:“不用采买……”
还没说完呢,就听外面喧闹,紧接着顺子跑来回道:“大人,黄知府送好多东西来了。”
赵子仪神情古怪地看着梁心铭,这是未卜先知?
梁心铭摊手道:“我猜的。”
欢喜几个丫头都抿嘴偷笑。
黄知府回到府衙,先吩咐夫人:将米面油山珍海味干鲜果品,凡是家里有的,各样都准备装车;家里没有的,也去酒楼铺子搜集了来装车;他自己则陪着皇甫仁清理旧档,也不现查,都一律搬上车,赶在天黑前运出城。
这时候不孝敬,真是白痴了!
况且也名正言顺:钦差下来,总不能把锅背着吧?他不过送些吃的用的,也不算行贿。
他算定王亨会收的。
为什么呢?
因为局势不明:牛将军手下那些人,还不知哪些是反贼呢,王亨肯定不放心用禁军驻地的东西。
皇甫仁见状也不阻拦。
他在石村镇这几天算看明白了:他们远道而来,强龙不压地头蛇,再者反贼在暗中虎视眈眈,王亨在还好,王亨不在的时候,那些人对他都阳奉阴违。
现在王亨平安转来,别的他都不担心,唯有吃、用等项,怕被人弄手脚,黄知府主动送礼,那最好了。
梁心铭和赵子仪带人出了垂花门,只见宽阔的通道内,一溜十几辆马车排老长,黄知府正和双喜说话。
梁心铭忙冲他抱拳,道了辛苦,并感谢费心。
第488章 送礼的技术
黄知府摆手笑道:“这不值什么。钦差大人不肯叨扰地方,一切都是自己人动手,下官提供所需是应该的,何况皇甫大人已经付过银两了,公事公办。”
梁心铭暗赞他话说的漂亮,送礼却弄成了公事公办,便转身吩咐胖胖等人,将东西都搬进去。
众人遂忙碌起来。
黄知府又笑道:“原本贱内要过来问候梁奶奶的,想着你们舟车劳顿,正要收拾安顿,不便打扰,就没来了。等过几日,再备酒宴请梁奶奶过府叙话。”
梁心铭道:“多谢黄夫人费心。”
黄知府笑了,又叫身后的中年胖子,“老裴,来见过梁大人。就是三年前咱们徽州的梁解元。”
裴胖子忙向梁心铭行礼。
梁心铭抬手道:“这位是?”
黄知府道:“这是一品鲜的裴大厨。下官想,钦差大人要忙查案,梁大人要忙修路,哪有闲心安排这么多人吃喝呢?于是向一品鲜征用了老裴。”
原本他想让一品鲜每日送酒菜来的,可又想:回头反贼在饭菜里做手脚怎办?不如派个厨子去听调派。
他就直接征用了老裴。
他也不敢顶风作案,客客气气请一品鲜的东家开个价,说要征用老裴一段日子,给钦差一行人做饭。
一品鲜的东家忙应之不迭。
梁心铭看着老裴倒犹豫了:吃饭事大,锅铲勺子交给陌生人掌握,这不是个明智之举。
黄知府明白她担忧,忙拉她到一旁,低声道:这老裴是地地道道的青华府人,祖祖辈辈都是做厨师的,为人实诚。就算一品鲜里有反贼,也绝不会是老裴。再者,这人进了这二院,按规矩就要里外上下全脱光了,换一身行头,一粒灰尘都不许带进去,他就想做手脚也难。
梁心铭笑道:“谢黄大人。”
她想,再清白的身家,送来的人、东西都要经过东方倾墨检验,严格把关才是硬道理。
于是将老裴交给丁丁,丁丁是个圆滑的鬼精灵,梁心铭只提点了下,他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里梁心铭又转移话题,问黄知府:“档案都拿来了?”
黄知府忙道:“都搬来了。”
又压低声音道:“大人放心,没惊动那贱人。我以蔡永家被查封为由,连她身边的丫鬟一道都禁了足,说是担心被蔡家连累她是蔡永的姨表妹嘛。”
贱人就是钟姨娘。
梁心铭微微点头。
黄知府这一手玩的不错,是他的行事风格:蔡永发达时,将姨妈家的庶出表妹送他做妾,他接受了;现在蔡永倒霉了,他忙不迭撇清,符合他墙头草的习性。
梁心铭道:“别逼死了她。”
黄知府忙道:“不会。我说等风声过了,就放她出来。”
这是他们先说好的:等反贼再联络钟姨娘,他们这边好将计就计,顺藤摸瓜挖更深。
两人站在那看着众人搬完了东西,黄知府才告辞去前面议事厅,说钦差大人还等他问案呢。
梁心铭忙道:“大人请便。”
她看着黄知府精神抖擞的背影,怎么感觉他特顽强呢?“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官场不倒翁!
有些讽刺,但很贴切。
梁心铭回到上房,朝云和扣儿正趴在窗前玩望远镜。
她走过去叫:“扣儿。”
少时,她带着两孩子和赵子仪上了二楼。
二楼只有一间阁楼,位于一楼正堂顶上,被十二扇山水屏风隔断,前堂墙壁上开了扇形窗户,冰裂纹透雕。
梁心铭站在窗前,举着望远镜,对准前院议事堂的天窗,轻轻转动望远镜,调整焦距。
今天是阴天,没有月亮。
这议事堂修建的有些特殊:墙壁均以大块青石砌成,窗户也不开在半人高的地方,而是在距地面一丈多高的位置,窗户也小,只是个透光的小天窗,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前后共四个,十分的隐蔽、坚固。
梁心铭通过望远镜看进小天窗:镜头内,除了看不见主位上的王亨,议事堂内的其他人神情举止都看得清清楚楚,就像在眼前一样。甚至她有种错觉,根据他们说话的口型,能“听”见他们对话。
王亨连夜审案,议事厅气氛紧张。
先是李荆山递交了一份详细的审讯记录,并列出几个嫌疑人,其中青华县的主簿洪流排在第一,营指挥使乔砚第二,第三就是蔡永,与扣儿所说相符。
李荆山说,灭门案发生前一天,牛将军曾见过洪流。
洪流乃前青华府知府洪稼的小儿子。
洪稼在青华府任上时,就与牛将军关系匪浅。后来洪稼调去湖州,双方也没断了联系。三年前,洪稼为洪流谋取青华县主簿职缺,牛将军从中斡旋,出了大力。
这些事,李荆山并非才查出来,而是早就查明了,只不过还没审问出头绪。下午,他领了王亨的命令后,蔡永已死就罢了,乔砚和洪流却被他传到军营。
王亨严厉地问:“为何才上报?”
李荆山面色沉痛,仿佛承受不住大义灭亲的后果,悲声道:“大人,撇开私情不提,单从律法论,也要凭证据定罪。洪流是否清白,要经过调查审问。涉及谋反,下官固然不敢有半点徇私,但为人父母者,更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便将儿女送入监牢。虎毒不食子,不能徇私,亦要公正!”
“公正”两字,他咬得很重。
王亨道:“那你现在为何又绑他来了?”
李荆山道:“大人请看案卷记录,下官经过详细调查和审问,下官……下官心如刀割,不敢相信……”
他掩面悲泣,并慌乱拭泪。
王亨高声道:“带洪流!”
他没有当众审问,而是去了偏厅。
审问内情别人一概不知。
审问结束,王亨命将洪流当重要人证关押,派重兵防守。
刚吩咐完,皇甫仁和黄知府就来了。
他们带回了青华府这些年的旧档,包括从蔡永家和张县令家抄来的一些文书和信件等。
王亨大海里捞针,迅速筛选出近年青华府几桩死亡人口严重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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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章 撕开黑幕
其中一件便是:靖康五年五月,青华府暴雨连连,牛将军派禁军和工匠助张县令加固青弋江江堤,然洪水势大,江堤突然告破,将几百禁军和工匠卷入洪流。
事后,官兵往下游寻找尸体,但只找到几十具,剩下的都找不到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王亨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个幌子,其实这些人被牛将军诱入山中,葬身在藏宝洞前的湖泊中。
这次事故中,牛将军和张县令不仅利用了洪水,还利用了王亨,隐瞒了这桩弥天大案!
靖康五年,正是梁心铭来潜县上任的那一年。
当时,潜县也是暴雨连连,她巧妙利用地形,修筑了潜山湖水库,引导山洪归入湖中,才避免洪灾。
然潜县却出了一桩拐卖女童的大案,跨时多年、跨越两大州,王亨来徽州赈灾,立即被此案吸引。
因此,当他去青华府赈灾时,见从知府到县令都全力赈灾安民,死亡的禁军和工匠也都给予了抚恤,并妥善安置其家眷,便十分放心,便没有仔细查证。
后来,他又杀去了湖州。
他在湖州一待就是两月。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在湖州肃清吏治,而徽州青华府却有一桩惊天大案在他眼皮底下被忽略。
想到这,他真是怒气勃发!
他现是钦差,持天子剑,审的是谋逆重案,这大江南几个州的官员他皆有权传讯审问。
他吩咐皇甫仁:连夜拟公文传票递往湖州,传洪稼前来问话;其他涉案官员不论在何处,一律传来!
皇甫仁立即着手去办。
王亨动怒,众人噤若寒蝉。
二院上房二楼,梁心铭还在聚精会神地窥视,朝云扯着爹爹的衣袖,仰面问道:“看好了吗爹爹?”
梁心铭不语。
朝云道:“爹爹,让我看会。”
梁心铭随口“嗯”了一声。
赵子仪对朝云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打搅爹爹。
朝云就不敢说话了。
梁心铭又看了一会,忽觉身边有些静,才想起来答应过乖女儿,要和她一起玩望远镜的,忙转头。
一看之下有些傻眼。
只见朝云和扣儿两手撑在靠墙的地上,像咸鱼似得倒竖着靠在墙壁上,就差一根小竹竿在脚头横着,就真成了晒鱼干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赵子仪见梁心铭神情不对,顺着她目光往旁边一看,也愣住,跟着就急忙过去将朝云放倒、扶起来,轻声责备道:“才吃的饱饱的,怎么能倒立呢?”
朝云嘀咕道:“吃多了。”
扣儿也翻身站了起来。
梁心铭听了哭笑不得,道:“吃饱了走走玩玩,这么倒着不是把食物倒出来了吗?来,给你瞧望远镜。”
朝云高兴地跑到窗边。
扣儿教朝云调焦使用。
梁心铭则和赵子仪轻声说话:“……前边紧张的很,看样子恩师发脾气了,还有的忙……”
赵子仪道:“这是意料中的事。”
窗边,扣儿和朝云也在嘀嘀咕咕,一会子你照照,一会子我看看,压低了声音,兴奋溢于言表。
忽听扣儿叫“大人。”
梁心铭转脸问:“什么事?”
扣儿拿下望远镜,转头对她道:“议事堂外的树上有人。”她的黑眼珠折射的光芒耀得梁心铭眼花。
朝云早抢过望远镜,又架在脸上,一面激动道:“爹爹,是我先看见的!我看见黑布隆冬一团,就告诉扣儿姐姐,说是个鬼吧。扣儿姐姐说是人。”
梁心铭急忙道:“我来看看。”
她接过望远镜。
一刻钟后,扣儿紧紧裹着披风,用风帽罩着头,提了个灯笼,引着梁锦云和姚往丹桂苑走去。
又过了好一会,一声猫头鹰叫远远传来。
楼上,梁心铭依然用望远镜看着那棵树。
赵子仪耳朵动了动,低声道:“大人,扣儿叫了。”
梁心铭点点头,两眼不眨地盯着镜头内那棵黑黢黢的大树,盯的眼都酸了,心想:“小孩子眼神就是好,要是她们不说,我就看不清那有人。”正嘀咕,忽觉镜头内流星似得一闪,一条黑线从树冠中弹了出去。
那当然不是黑线,是人影。
因为动作太快,就像黑流星。
梁心铭转移方向,将镜头对准下面东厢,只见东厢的窗户上还亮着灯,苏莫琳和林千梓还没睡。
因为等待,感觉夜漫长起来。
仿佛过了许久,也许只有一会儿,赵子仪忽道:“动手了。”梁心铭却只听见风声,闻见桂花香。
她无聊地转动望远镜,心想:“这些人真厉害,现在就能造出这么高倍的望远镜了。”
忽然手下一松,望远镜不知怎么被她拧开了,一手一支镜筒。她忙走到桌边,对赵子仪道:“再点一盏灯。”因怕有人也跟她一样端个望远镜四处看,刚才她让把灯都灭了,只留下一盏灯放在角落的矮几上。
赵子仪便又点了一盏灯。
梁心铭就着烛光,低着头,细心复原望远镜。
三拧两转的,她把这东西彻底拆开了,然后,从镜筒后面扯出一片小小的白绢,上面绣有蝇头小字。
她楞了下,便急忙抚平观看。
只一扫,便激动得心狂跳。
她忙丢下这个,又去拆另外一支镜筒,果也从后面扯出一小片白绢,展开,上面绣着一幅图。
她看完,两手搭在桌上,静静对着精美的玻璃荷花灯微笑,笑得赵子仪莫名其妙,“什么好东西?”
梁心铭转向他,“你自己看。”
赵子仪就拿过去看,“啊……”
梁心铭竖起食指,对他“嘘”了一声,示意他别说出来,有些事放心里就好。
赵子仪十分激动,猛点头。
梁心铭将白绢收进怀里,继续复原望远镜,一面想:回头就告诉小亨亨,中秋节要好好庆祝!
这案子已经窥得七七八八了……
很快,丹桂苑的行动有了结果。
梁锦云带着将军府新任的管事去议事堂,向王亨回禀:这人擅闯重兵把守的内宅丹桂苑。
王亨便亲自审问。
扣儿和姚也回来了。
梁心铭问:“怎样?”
扣儿道:“那管事抓住了,黑衣人跑了。”黑衣人,就是躲在前院外大树上的那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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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章 朱雀的秘密
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