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亨心一动,皇上还宣了几位世子?
他笑道:“赵世子会烤的。在边疆征战的人,别的不会,烤肉肯定是会的,只不知味道如何。”
靖康帝道:“爱卿溟州一行,对赵世子了解颇深?”
王亨道:“不打不相识,微臣和赵世子也算经历了患难。”
靖康帝微微点头,盯着湖面不语,忽然水上浮标急速下沉,忙大力扬竿,却沉沉的扯不动,赶紧叫“沈海!”一面提着那钓竿不敢松劲,怕一松鱼就跑了。
沈海兴奋大叫“皇上钓着大鱼了!”急忙跑来帮忙。
王亨也放下钓竿,过来帮着往后扯线,七手八脚扯到龙舟边,沈海用个大网兜探下去,托着一物出水。
王亨定睛一看,楞住了。
靖康帝也敛去了笑容,怔怔地盯着那东西沈海的网兜里,兜着一只小磨盘般大小的乌龟!
沈海笑道:“哎呦,怎么把它老人家给钓上来了!”转头向皇帝请示,“可要放回去?”
乌龟,在大靖是玄武的俗名。
玄武,是护国四灵之一。
这么大的玄龟,谁敢吃?
靖康帝看向王亨,笑道:“果然是条大鱼!”
王亨静默皇上是钓鱼,还是“钓鱼”?
良久,也许只有一瞬间,他轻声道:“钓鱼时,常能钓到这些的。打猎也能猎到虎。”
靖康帝不置可否,对沈海吩咐道:“别放了,找个东西养起来吧。还有,此事不可传出去!”
沈海终于觉得不对了,大气不敢出,忙道:“是,皇上。”提着那大乌龟,疾步走进船舱。
半个时辰后,赵寅等人陆续来到湖边。
靖康帝和王亨在水上看见,吩咐龙舟靠岸。
除了赵寅、张伯远、林子程外,靖康帝让人把两个小皇子也送来了,分别是大皇子和三皇子。二皇子没了。大皇子今年八岁,二皇子才五岁,都瘦弱的很。
靖康帝给儿子引见几位年轻臣子,并特意指着赵寅等人道:“叫你们来,是向世子们学习骑射的。几位世子都是沙场勇将,回头选一个做你们师傅。朕不求你们练出绝世武功,只要能把身子骨锻炼好就行。”
两位小皇子恭敬地应了。
大皇子打量几位世子,只见林子程豪气威武,张伯远文质彬彬,唯独赵寅神情冷肃,看着怪怕人的。
他不敢露出来,强撑着镇定。
父皇正看着他呢。
父皇说过,男儿要沉着勇敢,不可畏首畏尾。
他为了掩饰自己的怯意,壮胆问道:“父皇,为何几位世子来京城这么久了,还不回边疆?不是说北疆开战了吗?他们的责任就是替大靖镇守边疆吗?”
几位世子心里“咯噔”一下:这事大家心知肚明,都装糊涂,现在大皇子童言无忌问出来,皇上要如何解释?
赵寅垂眸,眼观鼻鼻观心;张伯远云淡风轻,像在听,又像根本没听;只有林子程目光炯炯地看着靖康帝,期盼地等候皇帝回答,其实他们都猜皇帝不会回答。
王亨也觉得,皇帝会回避。
然,靖康帝却认真对大皇子解释道:“因为王爱卿查出海盗一案背后尚有主使者,从海盗那里缴获的大量财物下落不明,父皇恐其中有阴谋,所以才将几位世子留下,以便到时对证,早日将奸人绳之以法。”
王亨错愕不已。
这是敲山震虎?
就不怕打草惊蛇吗!
赵寅等也怔住,心里有数是一回事,皇帝当面说出来又是一回事,帝王心思难测,他们不知是福是祸。别说什么问心无愧。君王若忌惮一个人,需要真相吗?根本不需要。三灵绵延了几百年,风光荣耀之极,头顶上也悬着一柄利剑,一个不慎,便是倾族之祸!
三位世子怔了一瞬间,几乎同时跪下,伏地叩首,动作整齐划一,宛如训练过一样,齐声惶惑道:“微臣该死,请皇上明察!”
两个小皇子也吓一跳,不知所措地看着三人。
靖康帝忙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朕以为,朕将缘故告诉你们,你们会心安些。若是不明不白地将你们拘在京城,你们才要寝食难安呢。都起来。此案眼下迷雾重重,朕不过是要你们协助王爱卿查案而已。”说着,亲自上前,弯腰在每位世子的手肘托了一把,示意他们起来。
几位世子才谢恩,然后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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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各有心机
林子程道:“皇上,微臣吓了一身冷汗。”
靖康帝哈哈大笑道:“你这么说,朕要怀疑你啦,做贼心虚!”一边说,一边还拿手指点他鼻子。
林子程赔笑道:“并非做贼心虚。只是这种事,摊上就要脱一层皮,微臣怎能不担心呢。”
靖康帝道:“爱卿要相信王爱卿。这些年,他经手的案子无一桩冤案,就是孟清泉,也死的让人心服口服。”
林子程忙道:“这倒是。王大人需要本世子如何协助,尽管吩咐,本世子随传随到。”
王亨微笑道:“多谢世子。”
赵寅和张伯远却沉默不语。
靖康帝的目光从赵寅和张伯远身上一溜过去,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今日咱们君臣是来游乐的。走吧。”说罢亲自牵起三皇子,率领众人去湖心岛。
王亨等人鱼贯跟上。
在湖心岛,大家射猎。
养在御花园的动物,自然没有凶恶的,都是些温顺的观赏型鸟兽,在这里射猎太凶残了,所以大家就比试百步穿杨的技法,为的是活动筋骨。
这些人中,数赵寅的箭法最精妙,林子程次之,张伯远再次之,王亨和靖康帝是学习君子六艺时操练的箭法,比几位世子虽不如,但打猎不成问题。
王亨便向赵寅讨教箭法。
赵寅很认真地教他。
靖康帝射了一轮,站在一旁观看并歇息,就听林子程笑问:“听说王家这些日子门庭若市。王大人什么时候大喜呀?早些定下来,我等也好去恭贺。”
沈海担忧地看着王亨,怕他尴尬。
王亨端着弓瞄准前方,春风吹起他红色的官服下摆,轻轻飘起,英姿挺拔。听了林子程的话,脚下纹风未动,头也不回道:“本官都不急,世子急什么?”
靖康帝笑道:“王爱卿还要仔细挑选一番。”
林子程大声道:“赵世子,你还教他?当心媳妇被他抢走了。苏相还没松口吗?为兄都替你着急。”
王亨正要拉弓,闻言一顿,听赵寅怎么说;再者他心里也疑惑:林世子这话真是玩笑吗?还是试探?
须知这时候,苏相是不可能和朱雀王府结亲的。但苏姑娘小时候曾救过赵世子,赵世子当时就把随身信物朱雀送给她了。之前赵寅误认为孟清泉是救命恩人,一心维护孟清泉。后来事情弄清了,他立即转了态度,弃孟就苏。
林世子特意提起这话,什么用心?
王亨就忍不住猜测:赵寅这样做,单纯是为了少年时一段情,还是因为苏姑娘是苏相的女儿?
看来,林世子也不像表面豪爽。
赵寅瞥了林子程一眼,没说话。
众人没有等到回答,却没办法。
赵寅就是这样子的脾气!
靖康帝见几人说的热闹,只有张伯远没搭腔,正弯着腰耐心地指点两位小皇子,忽问道:“张爱卿,世子妃的身子如何了?前儿皇后打发了太医去,可瞧好了?”
张伯远直起身,含笑道:“还是老样子。她这是多少年的老毛病了,难得断根。谢皇上和皇后娘娘关心。”
靖康帝打量他道:“你对世子妃倒痴情,这些年一个妾也没纳。”又扫一眼赵寅和王亨,才发现似得,道:“怪了,你们几个好像都很痴情。”又向林子程道:“除了你。”
林子程呵呵笑道:“微臣乃武夫,除了征战,最喜美酒和美人。不像他们,都是情种。”
王亨将弓拉满了,全神贯注地瞄准前方轻轻飘动的柳条明明心无旁骛,靖康帝和张伯远的对话却一字不漏地落入耳中手一松,箭矢“嗖”一声飞了出去。
他没看结果,转身去看张伯远。
张伯远淡淡笑着,谦和君子。
梁心铭是清雅如玉的君子,和梁心铭相比,张伯远则随和亲切、平易近人,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王亨诧异他在外人面前坦然说起世子妃,别人又怎知道他在王家人面前信誓旦旦说要明媒正娶王晓雪,仿佛世子妃不在了似的。也不对,不在的话,也还有个牌位;他是当世子妃根本不存在,连牌位也没有。
到底他为什么这样对世子妃?
王亨盯着他,想要弄清缘故。
张伯远好像并不怕王亨听见自己说话,甚至有意说给王亨听,见他射罢,击掌赞道:“百步穿杨!没想到安泰的箭法也这样好,可谓‘文武双全’。”
王亨冷冷道:“怎比得上世子厉害。”
他回京后,碰见张伯远都冷着脸。没有出言教训张世子,不是他怕事,或者忍下了那口气,而是觉得他若针对张伯远,容易引起人疑心,万一泄露了张世子和王晓雪的私情,后果很难堪,所以才不动声色。
再说,他们一个是三品侍郎,一个是郡王世子,要斗也是无影无形地过招,怎会逞口舌之利呢。
……
射箭结束后,两位小皇子都选张伯远为武师傅。
靖康帝目光一闪,道:“如此,有劳张世子了。”
张伯远道:“微臣定不负皇上重托。”
赵寅等人陪靖康帝用过午膳后才出宫,王亨却被皇帝留下了,随他去御书房处理政务。
三位世子恭敬告退,神色间毫无异样,只是走在高高的宫墙下,驰骋沙场的身影有些萧索。
他们和王亨年纪相差不多,都是大靖年轻一代臣子。王亨是文官,成为天子近臣,可谓春风得意;而他们的命运却是同沙场联系在一起的,虽然心里不期盼打仗,也该被委以重任,似这样战事起却被羁留在京城,还无所事事,犹如龙困浅滩、雄鹰折翅,心里当然不好过。
靖康帝和王亨晃晃悠悠的,从御花园走着去乾元殿,为了消食,也为了方便说话,顺便赏景。
王亨问道:“皇上为何要告诉几位世子海盗的事?这件事尚无证据证明他们参与了,为何要打草惊蛇?”
靖康帝反问道:“不说,他们就不明白了?”
王亨道:“他们想必心里有数。”
靖康帝道:“这就是了。与其让他们疑惑,不如明说了,又不是针对哪一个,也免得君臣之间生了芥蒂。”
王亨不知道这样做究竟对不对,静默下来。过了一会,他忽然道:“皇上跟微臣说说张世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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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不为人知的恋情
靖康帝微怔,问:“你想听他什么?”
王亨道:“他是如何娶世子妃的。”
靖康帝道:“为何问这个?”
王亨幽幽道:“微臣与妻子经历许多磨难,才刻骨铭心。微臣想知道,张世子对世子妃如此痴情,是夫妻之义,还是男女之情,或者,另有缘故。”
靖康帝道:“这还能有什么,无非是世家少年、千金闺秀的姻缘。就像你和赵世子,现在不也被许多名门闺秀青睐吗?张伯远当年也是翩翩美少年,是京城闺秀梦寐以求的良婿。世子妃黄氏家世虽不显,却颇有才名……”
王亨慢慢走着,默默听着。
就听靖康帝道:“……朕以为黄姑娘会嫁六皇兄的,谁知六皇兄出了事,她便嫁给了张世子……”
王亨忙问:“皇上为何这样认为?”
靖康帝正要告诉他,又停下脚步,看着他问:“爱卿问张世子这事,不仅仅是好奇吧?”
王亨沉默一瞬,点头道:“是。”
靖康帝道:“如此,朕明白了。”
他既命王亨调查海盗案背后的主使者,又怀疑军方有人要谋反,现在王亨问起张伯远的事,他当然不会隐瞒。不但张伯远,还有赵寅和林子程,王亨若要问他们,他都会说。
他一面继续向前走,一面道:“六皇兄喜欢黄姑娘。这件事只有朕知道,是他悄悄告诉朕的。那时,朕和六皇兄都师从左相,天天在一块读书。张伯远是六皇兄的表弟,也是伴读,常进宫来陪伴我们……”
王亨心头升起奇妙的感觉,“张伯远是已故诚王的表弟?”先帝六皇子死后,被追封为诚王。
靖康帝道:“对呀。六皇兄是张贵妃的儿子就是张太妃。张太妃是玄武王的妹妹。”
王亨问:“那,为何诚王……”
诚王横死他是知道的,但是他觉得必须再问一遍,要听靖康帝亲口说一遍诚王的死因。
靖康帝叹道:“想是天妒英才。先皇诸位皇子中,数六皇兄天资最佳,相貌堂堂,人又热情明朗,观之如朝阳旭日……嗯,与爱卿有些像。朕明白了,为何朕与爱卿这般投契,因为爱卿有些像朕的六皇兄。那时候,朕与六皇兄最要好。父皇也最喜欢六皇兄,人人都觉得六皇兄是未来的储君,朕也这么认为。朕期待六皇兄将来登上大宝,封朕一个亲王当,平日也唯六皇兄马首是瞻……”
王亨追问:“诚王是如何没的?”
靖康帝道:“惊马!连人带马摔下山崖!”他之前扯得太多,被王亨一追问,一句话就解释了。
王亨当然知道诚王惊马横死。
他想问的是个中详情。
他又踌躇,觉得不便追问。
他本来是问张伯远和世子妃如何结亲的,结果却对诚王的死因追问不休,难免会让靖康帝起疑。诚王与靖康帝是好兄弟,又同是左相弟子,然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六皇子死了,靖康帝却登上大宝,王亨若追问,倒好像在怀疑皇上杀兄夺位似得。虽然他的确怀疑诚王之死有猫腻,却不能这么问。他也并不怀疑靖康帝,一来皇上当年还小,再者,接触各种罪犯多了,他总结出:一个人若做下恶事,是很难保持襟怀坦荡的,即便装得若无其事,人也会显得深沉莫测。靖康帝若杀了兄长,回忆往事绝不会这样平静。
于是,王亨又将话题拉回来。
他问:“诚王出事前,对黄姑娘表明心意了吗?张世子知道诚王喜欢黄姑娘吗?”
靖康帝摇头,叹道:“没有。还没来得及。当年,六皇兄十六岁,朕才十三岁。少年的情怀总是单纯而美好。我们兄弟读书闲暇时,背着夫子评论京城的闺秀们。六皇兄便悄悄告诉朕,他喜欢才貌双全的黄姑娘,他见过她。朕便怂恿他去会佳人,还说要找张伯远一块商量筹划。谁知天意弄人,几天后六皇兄便出事了,根本没来得及对心上人倾诉。”
王亨问道:“为何你们不告诉先帝,找人上门提亲?”
靖康帝道:“六皇兄不想利用身份地位去得到心上人,那也太无趣。再者,告诉先帝,先帝也未必会答应黄姑娘的父亲只是太朴寺丞,官职低微,六皇兄是要做储君的人,先帝怎会让他娶这样家世的女子。”
王亨纳闷道:“可是皇后娘娘……”
靖康帝笑道:“对,朕的皇后家世也不显。这门亲是左相促成的。当年,朕在诸皇子中毫不起眼。左相对朕说,既做闲散王爷,娶一贤妻可受用终生,不用家世太显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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