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听见他的声音,“汪汪”大叫着飞奔过来,仰头看着他,狗尾巴使劲地甩,挨着他蹭来蹭去。
王亨便舍不得再骂它了。
他轻拍了下狗头,顺手牵起一只狗耳朵,放慢了脚步慢慢走着,闲话般轻声对狗道:“爷今儿算是弄明白了,他们这是想逼着爷成亲呢。爷要是不成亲,就是心虚。他们还会把这消息告诉你小少奶奶,使她慌张生气……”
他眼前浮现孟清泉的面容,想起她说“我们之间的牵连不会断的”,果然,他现在就想到她了。
这是她的主意!
除了她,别人想不出这样的主意。也只有她,因为嫉妒馨儿,一心一意想要得到他,所以才会想出这么恶毒的主意,宁死也要拆散他和馨儿,逼梁心铭现出原形。
这女人就是个疯子!
他仰天吹了一声口哨,轻蔑地想:“就算疯子,也是个死疯子!任你再狡诈,死了就无法兴风作浪了。”又低头问墨云:“你说对不对?”
墨云道:“汪汪!”
王亨低头道:“爷不会娶旁人,你也不许娶旁的狗!你记住:爷已经为你和蓝妞定亲了,你是有未婚妻的狗了。别在外面拈花惹草、勾三搭四的,爷知道不饶你!”
墨云:“汪汪!”
什么时候定的亲?
它怎么不知道?
王亨不理狗的抗议,自话自说。
他一想到孟清泉费尽心机布了这个局,却被自己一刀给砍了,没有机会亲眼见证结果,就说不出的舒爽。孟清泉死前一定呕死了。她自以为是才女,他是才子,大家应该比拼的是智谋手段,而不是蛮干,可他高兴蛮干!
“馨儿说了,条条大路通京城。爷为什么要跟着你走?爷走的路,你们永远都猜不到!”
若彤提着一个小花篮,篮子里放着一把竹剪,刚走出德馨院门口,便看见大少爷一路跟狗说说笑笑地回来了,这情形好熟悉……她站住了,微笑看着。
王亨也看见她了,问道:“若彤,来剪花?”
若彤道:“是,大爷。”便走过来。
王亨便站在原地等她。
这些日子,王亨吩咐她每天都剪鲜花插瓶。这是馨儿当年的习惯,喜欢让屋里充满生机。插瓶的花也不用多,通常一到三支,简洁亮眼,只做点缀。因他白天不在家,所以若彤总是傍晚才来采花,等他回来便能感受到屋里的春意。
若彤走近,王亨接过剪子亲自剪了两支玫瑰花,放在篮子里,一面问道:“今天家里没什么事?”
若彤道:“没有呢……”
主仆闲话着走回去了。
晚饭后,王亨正靠在床上看书,忽听外面有动静,慕晨进来回道:“大爷,老爷和太太来了。”
王亨诧异不已,这么晚了,父亲和母亲一起来德馨院做什么?况且他们也很少结伴同行。心念一动,想起自己对老太太说的“无法娶妻”的话,顿时了然。
他起身,将父母迎进来坐了,命慕晨上茶,然后问道:“父亲,母亲,这么晚来儿子这,有何吩咐?”
王夫人眼神闪烁,看向王谏。
王谏面上看不出异样,随口道:“就是来看看你。为父听说,最近你常去翰林院?”
王亨点头道:“是。儿子离开翰林院几年,又去溟州一趟,昔日同僚那里也该走动走动,不然都生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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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父母心肠
王谏很认同,“是该走动走动。”
在官场,文人士子的地位始终占据主要,口诛笔伐未必就比刀枪剑戟弱。王家乃书香世家,在士林中有很高声望。翰林院是文人士子的聚集地,王亨又是从翰林院出来的,常与他们聚会,自有意想不到的妙处。
说话间,王谏抬眼看见对面书柜的二层隔子内放着榧木棋罐,便对王亨道:“与为父手谈一局如何?”
王亨怔了下,忙道:“儿子遵命。”
思雨急忙就去将棋罐搬了来,又摆棋盘,父子两个便开始对弈,王夫人则起身往卧房里去了。
思雨慕晨忙在旁相陪。
王夫人四处转了一圈,东看看,西看看,仔细询问王亨起居饮食,又问众人分工伺候情况。思雨慕晨等人都一一答了,连小丫鬟也被王夫人看了一遍。最后,她在另一间屋里坐下,单独留下思雨、慕晨和若彤。
三人静立一旁,听候吩咐。
王夫人喝着茶,一面打量三个大丫鬟,一面问她们各自家中情况、她们本人年纪经历、什么时候开始伺候大爷的等等,看似闲话,细品却大有深意。
她对若彤印象最深,因为若彤以前是伺候馨儿的。馨儿死后,丫鬟们都散了,有了新的去处,只有若彤去求她,说想去贺城别苑看守少爷和少奶奶住的屋子。她便觉得这丫头是个忠心有情义的。听说若彤一进京就被王亨留在德馨院,忙问:“就你一个人吗?我恍惚记得还有一个。”
若彤道:“还有一个是橘彩。”
王夫人问:“橘彩是谁家女儿?”
若彤道:“就是贺城别苑管家的女儿。”
若说姓名,王夫人未必想起是谁,然说是贺城别苑管家的女儿,王夫人便知道了,也放了心。
她微微点头,道:“叫橘彩也来吧,正好四个大丫鬟。你们尽心伺候大爷,我必不会亏待你们。当然”说到这她垂下眼睑,轻声道“按年纪你们早该嫁人了,若是谁想出去,只管来回我,不用顾忌。想必你们大爷也不会阻拦,一定会放你们出去的。”
慕晨等人忙道:“婢子不出去!”
王夫人暗暗点头。
这几个丫头就留给王亨了,以免他哪天好了,“兴致”来时,身边没合适的人伺候。虽然她们是王家的丫鬟,也要她们自愿才好。以王亨的身份和才貌,犯不着逼迫人家。再者,这是隐疾,必须自己人伺候才放心。
另一边,王谏和王亨一盘棋结束。
王亨看向父亲,想说“天晚了,请父亲母亲早些回去歇息吧”,却听王谏问:“东方神医现在潜县?”
王亨怔了怔,道:“是。”
王谏道:“那,为父修书给他,请他上京来如何?你……你这病无需心急。当年神医就说能治,急不得……”
王亨不敢相信地看着父亲。
若说天底下有谁是王谏最不想见的,恐怕就是东方倾墨了。现在,为了儿子的病,他却放下芥蒂和羞辱,要亲自修书去请东方倾墨进京,怎不叫王亨震惊。
面对儿子的目光,王谏有些不自在,低头喝茶。
王亨忙道:“茶冷了,儿子叫人换一杯。”说着叫“若彤”。若彤忙赶过来,重新泡了两盏热茶,然后退下。
喝着茶,王亨斟酌道:“父亲不必修书。当年神医对儿子说了,此系心病,还需心药医,强求不来。父亲又何必急在一时?也许哪一天儿子就好了,还怕没媳妇?”
王谏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自从馨儿出事后,王亨最不愿和长辈谈论的就是亲事,说不上几句便要争吵;眼下坦然说起,半点不勉强,且神态自若,并无颓丧之感,让王谏振奋不已。
儿子果然已经解开心结了,不但如此,对他这个父亲也比往常亲密,顾忌他感受,不想招神医进京给他添堵。只要心结解开了,隐疾痊愈指日可待,又有什么可急的?
他眼睛有些热,轻声道:“为父不急,不急。”
王亨见说开了,趁机请他回去歇息。
王谏笑道:“忘了时辰。是该回去了。”说着起身。
王亨便送父母出去,经过玫瑰花障,夜晚的花香格外浓烈,引得王夫人赞道:“这花开得真好!”
王亨笑道:“时节到了嘛。”
送走父母回来后,若彤找了个空,悄悄地回禀他:太太刚才把她们几个都叫去了,如此这般说了许多话,还把橘彩也升为大丫鬟,说完看着王亨,等他示下。
王亨立即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暗想:“如此也好,正可掩人耳目。”因此吩咐若彤:“太太既看重你们,你们用心当差就是了,不必把我那天的话特意告诉太太。”
若彤道:“婢子明白了。”
王亨又吩咐她:“明早剪些玫瑰花,插两瓶,送给老太太和太太。”想想又道:“也给父亲书房送一瓶。”
若彤道:“是,大爷。”
王亨是觉得,瞒着父母馨儿的事乃情非得已,但身为人子,该孝顺的就要孝顺,不能让长辈不安。
次日清晨,若彤送了花去,长辈们自然喜出望外。
老太太简直热泪盈眶。
她都不记得上一次王亨哄她开心是什么时候了,但可以肯定的是,馨儿还在。那时候,小两口常心血来潮,做出些新奇的举动和事物哄长辈开心。自从馨儿去后,王亨就再没心情做这类事了,对长辈面冷、心更冷。
昨晚王谏夫妇从德馨院出来后,立即去了瑞萱堂,将王亨的话告诉了她;王夫人又说放了四个大丫头在王亨身边,都是自小伺候王亨的,老太太听后踏实多了,且升起无限希望,希望王亨哪天忽然就好了,娶妻纳妾。
因此一节,她昨晚睡的很好。
今天一睁眼,就看见孙子送的鲜艳玫瑰,花瓣和叶片上还带着晨露,真真是赏心悦目,还喜庆,怎不让她开怀,也真相信孙子放开了心结,痊愈指日可待。
虽然这样,王亨的隐疾却不能传出去,亲事更要慎重,否则定了他不喜欢的姑娘,他心情一坏,影响了身体痊愈怎么办?老太太便准备向古夫人回绝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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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小人物的手段
靳姑姑那边却还在为云萝郡主奔忙,竭力促成这亲事。
她昔年在镇南侯府时,有个小姐妹叫金凤,在兵部严尚书府上为婢女,因镇南侯和严尚书关系不错,金凤也常跟着严姑娘来镇南侯府拜访世子妃。
严姑娘后来嫁给了崔渊,即现在的礼部尚书。金凤作为陪嫁,也跟去了崔家。靳姑姑在教坊司时,金凤常暗中关照。这也是崔夫人的授意,算是对故交尽一点心意吧。
镇南侯平反后,这来往就过了明路。
这日,崔夫人派金姑姑来探望云萝郡主。
金姑姑见了郡主后,送上各种补品,又将崔夫人慰问的话转达了;云萝郡主谢了长辈关心,陪着说了一会子闲话,便吩咐靳姑姑带金姑姑去吃茶果。
靳姑姑便带着金姑姑来到自己屋里,吃茶说话。
金姑姑坐下后,打量屋里摆设,目露赞赏,对靳姑姑道:“你也算熬出头了。瞧这屋子,比一般的主子还强呢。可见郡主待你真心,也看重你。”
靳姑姑道:“我一个下人,怎么都行。只可怜郡主,小小年纪便命运多舛,又没个依靠。”
金姑姑想起王家最近门庭若市,笑道:“说起来还真是巧,郡主又被小王大人救了。这是第几次了?”
言下之意,有缘分!
靳姑姑叹道:“再巧有什么用。郡主孤苦无依,再有缘分也无长辈做主。我们做下人的纵有心,也不能出面。多说一句都是错,多行一步都是僭越。”
金姑姑听了,忙朝窗外瞧了瞧,见没人,才悄声道:“你怎不去找古夫人呢,请她去王家说合,不是很好?”
靳姑姑道:“怎么没说。可誉亲王都求到皇上面前去了。郡主地位虽尊,如何能跟誉亲王府的姑娘比?”
金姑姑想了一想,觉得也是。
靳姑姑幽幽道:“听说皇后娘娘最公正,若能得人在皇后娘娘面前说句话,她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金姑姑楞了下,忽然明白了。
崔夫人未出嫁时,和皇后娘娘是闺中好友,后来两人都出嫁了,依然关系不错。皇后娘娘闲暇时,也召崔夫人进宫说话,然崔夫人很本分,从不求任何事。
靳姑姑这是想请崔夫人帮忙呢。
金姑姑推了她一把,嗔道:“你想求我帮忙,请我们太太去皇后面前说句话,直说就是了,何必拐弯抹角?”
靳姑姑正色道:“我是个什么东西!怎敢大喇喇地求太太出面?你在太太身边这么多年,这事若可行,我这么一说,你自然会去求你们太太;若觉得为难,你必不吭声。要是直接求你,虽然我们好,你也不好回呢。”
金姑姑笑道:“好了,你这样体贴,我不帮着说句话,白辜负了你我这些年的交情。可是你要明白:这事也不是我家太太能左右的,结果还要看皇后娘娘。”
靳姑姑忙道:“这我还能不明白?我刚才不明说,就是因为这个。行不行的尽到心意就成,便是你不帮着说,我也不会埋怨你。我没道理埋怨你呀!便是太太去说了,我也不敢奢望其他,只求宫里别偏帮誉亲王府就行。”
金姑姑道:“你也知道那是誉亲王府,皇家人,咱们怎么能比呢?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靳姑姑听后很失落,半晌才叹道:“我何尝不知道这样。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和誉亲王府争这门亲,只因当初郡主流落在教坊司,我一心想帮她脱离苦海,再为侯爷一家伸冤,所以用尽心机将她推到小王大人面前。后来郡主被王家赎身,在小王大人身边做了婢女。有这一节过往,后来虽封了郡主,谁肯不当一回事地娶她?这次又被人掳去,失踪那么些天,末了又被小王大人给救了,一路相伴带回京城。我便想着,若是郡主能嫁给小王大人便最好了。我就盼着上天能成全郡主。倘若能成,侯爷和世子在天上也安心了。”
上天会不会成全不知道,反正金姑姑是被她的忠心感动了,很愿意成全。跟身世显贵的誉亲王府姑娘相比,金姑姑更偏向云萝郡主。再说,云萝郡主做过王亨的婢女,这次又被王亨救回来,也不好嫁别人。
金姑姑便道:“你说的也是。要说郡主和小王大人这缘分还真不浅,冲这个,我怎么也要帮忙。”
靳姑姑听了欢喜,忙道:“可不是。小王大人开始很讨厌郡主的,以为她存心不良,后来知道了内情,又了解她品性,才待她好了。那天他还来问候郡主呢。郡主被掳一事至今无眉目,要是刑部再不能查明,我瞧他是要亲自插手了。”
金姑姑大感兴趣,忙仔细询问。
靳姑姑就细细说了,原来王亨结束海盗一案后,暗中开始调查云萝郡主被掳一事,曾找靳姑姑问话。
金姑姑回去后,并未将靳姑姑求她的事直说出来,另斟酌了一番言辞,以她自己的口气,将在镇南侯府的所见所闻回禀给崔夫人,巧妙地陈述了云萝郡主的处境。
崔夫人也想照顾故交后人,但她深受严肃端方的崔尚书影响,行事谨慎,没有冒失地就进宫求皇后,而是先将此事告诉了崔渊,征求崔渊的主意。
崔渊听后,思量开来。
很快他决定,这事要管!
这样决定,既有私心也是公心。
私心,是维护门生梁心铭。
公心,是为了朝堂大局。
王亨娶谁家女儿他不感兴趣,但是一定要娶,因为王亨连累梁心铭太多了:先是害她背负“男宠”的名头,后来又被孟家人指控是林馨儿女扮男装的,王亨若不娶亲,左相之流肯定揪住此事不放,继续找梁心铭的麻烦。
因此,崔尚书认为王亨该娶亲。
王亨娶了,梁心铭便能洗清嫌疑。
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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