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相道:“不错!所以皇上下旨将他们都留在京城,处置很正确,吾皇圣明!”
在苏相这样的文臣心中,四灵护国,有利有弊。
白虎王称霸西疆,更让人忧心的是林家控制了荆州大巴山深处的军火研制中心,大靖最先进的火器都掌控在他们手里;玄武王雄踞西北玄武关,俨然一方诸侯;赵家在北疆势力不用说,赵寅又是三王世子中最可怕的,绝对有实力颠覆大靖,让天下改姓赵。海盗案牵涉巨额财富,这些财富若是被官员贪墨还好,若是被用于军费,非同小可!
皇上这么处置毫不为过。
但这些话他都没对女儿说,他谨记孟家前车之鉴,不想让女儿知道太多朝政之事,以免她像孟清泉似得。
他只警告苏莫琳:不许和赵寅见面!
苏莫琳发现,原来自己深深敬爱的父亲和其他官员一样,也是俗人,并非什么贤臣,不过是比别人更有手段、更会明哲保身而已,其实骨子里和高御史一样。
高御史终于和孟家退亲了。
他想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让孟无澜写了退亲文书,谎称是孟远翔入狱时写下的,但是他不愿落井下石,所以之前没拿出来。弟弟已死,孟无澜无心理论这些,也不能让高姑娘为弟弟守一辈子,因此证明高御史所言不虚。但听说此事的人谁不心中雪亮?高御史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手段,为女儿洗刷“望门寡”的名声,真令人可笑!
苏莫琳并不觉得高御史退亲有错父母为子女之心,不该被人嘲笑她不耻的是高御史这明哲保身的嘴脸。真要是替女儿着想,之前就不该和孟家定亲,或者在孟家没出事前就退亲,而不该在孟家出事以后不作为。哦,说不作为也不对,听说他写了奏折想弹劾王亨。这有什么用呢?因为孟远翔夫妇还是死定了,他该做的是替女婿未来打算,而不是弹劾王亨出气。说到底,他已经放弃孟无波了。
孟无波自杀,一半是因为家遭突变,一半是因为众叛亲离,若那时候高家派人探望安慰这个准女婿,哪怕是为了高姑娘,他未必就不能撑下去。
说来叫人感叹,苏莫琳听说,那个她不大瞧得起的王亢偷偷地去探望了孟无波。可见,患难时才能看清人心,王亢未必是能人,但绝对是好人。然王亢未能阻止孟无波轻生的念头,毕竟王家和孟远翔这一支有仇,孟远翔的案子又是王亨在审,若高家派人去就不一样了。
第369章 雨中情
苏莫琳觉得,眼下父亲的举动同高御史没两样,然她却不是高姑娘。若赵寅有罪,自当按律论处;可若是他无辜,她就要帮助他,这个时候,她是不会躲开的!
父女两个各怀心思,不欢而散。
苏相叫来管家吩咐,不许姑娘出门,“我知道你怕姑娘,向来对我的话阳奉阴违。这次,你若敢违抗老爷我的命令,你也不用在苏府做了,老爷定将你卖到海外去!”
管家吓坏了,连连保证。
苏夫人当然无条件支持老爷的决定,因对苏莫琳劝道:“你就消停些吧。‘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斗不过你父亲的!你是老爷生的,你什么心思他不知道?”
苏莫琳绷着脸道:“是!苏相是什么人?女儿吃的米还没他吃的盐多,怎能比得了呢。”说完回房。
她当真屈服了?
当然不!
她不能找赵寅,她也不会蠢到去找赵寅,但她可以找王亨啊。
这事必须找王亨!
也只能找王亨!
这才能真正帮到赵寅。
她之前帮过王亨,王亨也该帮她。
并非她不相信王亨的公正,只是人活于世,在哪里都讲人情。她站出来,就表明了一种姿态和支持:她相信赵寅是无辜的。她不要赵寅像孟无波一样,在这敏感的关头,发现人人对他避如蛇蝎,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和阳光。
当年,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曾给黑暗中的他支持和希望;现在,她一样不会放弃他!
至于要不要嫁他,再说罢。
父亲的心思,她怎么不懂!
她并不是一个任性不顾后果的女孩子,有自己的是非判断,若赵寅真犯下谋逆罪,她当然不会糊涂,赔上自己终身还是小事,连累苏家才是大事。
这天傍晚,王亨提前落衙,进内院前吩咐一安“我约了周翰林,他来了即刻去回我”,然后去瑞萱堂给祖母请安,便回到德馨院,墨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春雨依然飘,他撑了把油纸伞。
经过德馨院前的那条玫瑰花障,只见土篱上玫瑰枝繁叶盛,经过细雨的滋润和清洗,绿叶油亮。枝叶间长出许多的小花骨朵儿,应该过些日子就能开花,必是一片芳菲。矮墙下边,青草又柔又嫩,绿油油的好像地毯。
回到房中,他换了家常衣裳,依然出来,在廊下栏杆边坐了,看雨。墨云也一跃上来,依偎在他身边,狗头搁在他腿上。狗也会看主人眼色的,王亨这些天对它特别亲密,它难免有些顺杆子往上爬,对他黏糊的很。
思雨端了些茶点过来,放在一边。
王亨喝了口茶,捡了块点心吃着。
吃一口,剩下的顺手就塞进狗嘴。
墨云开心地吃着。
思雨笑道:“大爷惯得它,我们喂它东西都不肯吃了。”
王亨笑笑,低头又喂了墨云一块。
思雨见大爷很自在的样子,又不说话,不敢再伫在一旁搅扰,便退下了,去忙自己的事。
王亨随便吃了点,便丢开手。
墨云偏偏猴上来,还要吃。
他双手捧着狗头,对着那琉璃似得黑狗眼,轻声道:“藏的再深,还是被爷给查出来了。说起来,还是你家小少奶奶更棋高一着到底给你使了什么手段,让你见了她就躲呢?你也是,被欺负成这样,还往她跟前凑。就和爷一样离不开她。等忙过了这阵子,爷带你去找小少奶奶。爷有法子让她认咱们。可是,爷不敢认呢,现在许多人都盯着爷和她……爷要想一个万全的计策……”
他说了那么多,别的墨云未必能听懂,但“小少奶奶”几个字它绝对忘不掉,因此呜咽一声,作为回应。
王亨便道:“你想她了?爷也想。”
又道:“不管当年老虎吃的谁,爷已帮他报了仇了。爷感谢那个人。没有他,爷的馨儿就没了……”
他满怀感恩地缅怀那个人。
墨云伸舌头舔他的脸。
他不像以前嫌弃它,用手摸着狗头,墨云的狗耳朵贴着他手掌往后倒,这顺毛摸的它好舒服。
顺了一会,他将额头和狗头相抵,嘴里继续低声细语,对着黑狗絮叨:“你小少奶奶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做她的夫君必须胸有韬略。爷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莽撞地扒她衣裳,太粗暴,有失君子风范。也不能让人算计她使她暴露,那会让她陷入危险的境地,爷舍不得。也不能死皮赖脸地缠着她,对她名声不好……你说,爷怎么办呢……”
墨云又呜咽,仿佛说“不知道”。
王亨和它心灵相通,安慰道:“你也不知道?这很正常。你不过是一条狗。你别急,爷告诉你:这时候不能急,必须隐忍,在暗中保护她,为她排除万难。爷瞧她已经有主意了,不管她要做什么,爷都陪她到底!”
“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不然她都忘记咱们了。爷告诉你,她现在养的那条狗,叫蓝妞的,她心里眼里只有蓝妞。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蓝妞是条母狗,回头你去了,就把蓝妞给娶了,早些开枝散叶,生一窝小狗……”
墨云继续呜咽,对终身大事不太关心,但是“蓝妞”两个字它记得,不就是跟它抢肉吃的那个狗崽子吗?讨厌!也不知小少奶奶搬哪去了,它去德政路居然找不到他们了。想到这,墨云对蓝妞的感觉更不好了。
王亨继续分析:“……这事不能告诉父亲和祖母他们。爷不信他们。要是他们知道王家埋了这么大一个隐患,没准就要想法子把她给悄悄除了。为了家族安危,他们能做得出来!你记住了,不能对任何人说,也不能对别的狗说。听到没有?爷不相信任何人……”
这个春日傍晚,有烟雨江南的味道。
王亨的心事不能对人言,憋着难受,便一股脑倒给了墨云。墨云绝不会泄露秘密的!说完了,心情舒畅了,他解下腰间的竹笛,靠在柱子上吹了起来,笛韵悠扬;墨云伏在他腿上,闭目养神,十分的惬意。
暮色降临时,一小丫头从院外进来,回道:“大爷,一安传话进来,说表姑爷来了,在外书房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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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书信秘密
王亨就停止吹笛,站起来。
他回房又换了身衣裳,又拿了一个盒子,思雨撑了一把雨伞,陪着他往外书房来了。
来人是周昌,见了他笑道:“表哥,请小弟来何事?可是案子了结了,特意找小弟喝酒来了?”
王亨道:“想喝酒还不容易。”
说着在他对面坐下,将盒子放在几上。
周昌问道:“这是什么?”
王亨道:“有样东西,想请贤弟鉴别一下。”说着打开盒子,取出几张纸。其中两张字帖儿很完整,上面录的是诗文;最后一张只能算纸条,看情形是从别处裁剪下来的。
那字条,正是从馨儿留给王亨的信上剪下来的;一张字帖上的《采莲曲》是馨儿以前抄的;另一张字帖则是从孟清泉房中搜出来的,是孟清泉的亲笔。
王亨将纸条放在中间,馨儿和孟清泉的字帖放在两边,对周昌道:“请贤弟鉴别一下,这三个笔迹。”
周昌见他郑重,也坐正了身子,俯身仔细瞧了一回,道:“点灯来。表哥有放大镜吗?也拿一个来。”
自从望远镜在军中普及后,放大镜也被研制出来,鉴定珠宝和书画常用到,王家当然不会缺。
王亨道:“有放大镜。”一面起身去拿,一面吩咐点灯。
都预备妥当,周昌才仔细验看。
一刻钟后,他对王亨道:“这字条上的字,和这首《采莲曲》如出一辙,然小弟以为,二者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这字条上的字,应该是模仿的笔迹。”
王亨激动地问:“何以见得?连我也没看出来呢,你也说如出一辙,怎么又说是模仿的?”
周昌解释道:“笔锋走势不同。这字迹虽然几可乱真,但小弟总觉得这笔锋走势有些奇怪,很怪!”说罢又用放大镜去观察,依然肯定道:“是模仿的。”
王亨又将孟清泉的字帖儿推到他面前,问道:“那这个呢,可是与这字条出自同一人之手?”
周昌摇头道:“不是。”
王亨道:“你肯定?”
周昌道:“我肯定。”
王亨疑惑道:“你再仔细瞧瞧。”
周昌奇道:“这有什么可瞧的,这一眼就能看出来,分明是两个人写的,毫无共同之处。”
王亨自然知道。
他虽不如周昌会鉴赏,却也不是外行,这两种笔迹毫不相干才令他不解,所以才请周昌来帮忙。
他断定孟清泉调换了他和馨儿的信,现在周昌也说馨儿留给他的信是假的,但这假信为何与孟清泉的字迹不同呢?分明出自两个人之手。
难道,这假信不是孟清泉写的,是吴氏写的?
王亨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吴氏可没那个书**底。
或者是吴繁仿造的?
王亨也否定了这想法。
当时,他和馨儿每天都通过墨云传信,若那造假的人不在王家,如何能来得及伪造并迅速替换?
王亨深深地迷惑了。
他对周昌道:“此事对为兄来说很重要。顺之,请你回去跟老太爷说一声,改日我登门向他老人家请教。”
他隐隐有个想法。
不过,要进一步证实。
周昌见他不信自己的判断,也没生气,爽快道:“表哥放心,小弟回去告诉祖父。表哥什么时候去?”
王亨道:“明天吧。明天傍晚。”
两人约定了时间,王亨又把东西收了,才叙别话。
周昌见他并不让自己带回去,要亲自上门讨教,便知事关重大;王亨又叮嘱他不可对外说,他更谨慎了。
周昌在王家吃了晚饭才走。
次日,王亨带着这些字纸,上周家请周老太爷鉴别,然周老太爷的鉴别结果和周昌一样。
见王亨失望,周昌安慰道:“表兄莫泄气,小弟总觉得这仿造的字迹有些特别,容我好好想想。”
王亨道:“如此,有劳顺之了。”
周太爷忽道:“这是左手写的!”
王亨大喜道:“晚辈也是这样猜测的!”
周昌恍然道:“我就说奇怪,原来是这样。左撇子写的,当然和右手写的有差,不是行家根本发现不了。”
王亨问道:“周太爷,倘若她还模仿了其他人笔迹,字体与这不同,太爷可能鉴别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周太爷傲然道:“当然能!”
又指周昌道:“顺之也能!”
王亨笑道:“如此,晚辈先谢过。”
周昌忙问:“怎么回事?”
王亨道:“暂时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我若推测不错的话,将来定有劳烦太爷出面的时候。还望谨守秘密。”
周太爷是典型的儒家弟子,生平最恨心术不正的小人,因道:“你既这样说,此事想必与某个案子有关了?放心,老夫定会帮你!先贤著书立学,本是希望后人修身养性、教化百姓、弘扬正气,不是让奸佞之辈作恶用的。此人书法虽妙,却不用在正道,老夫断不能容!”
王亨忙再三拜谢,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告辞了。
此后一连几天,他都很忙。
海盗案的牵连广泛,善后事宜繁重,然他依然很关注朝廷动向。这天落衙,刚进门,父亲身边的小厮就回道:“大爷,老爷在书房,叫大爷回来就去见他。”
王亨道:“知道了。”
遂往外书房来了。
书房里,王谏正和亲信幕僚苗正弘在说话,见王亨进来,苗正弘忙垂手站起来,道:“大爷回来了。”
王亨点头,给父亲请安。
王谏示意他坐,等他坐下了,才道:“今日左相建议皇上:派人扩建京城以西通往奉州、凌云关、西北玄武关的官道。说这条道路事关军需物资的运输,必须加固拓宽,以方便掌控西北边疆的局势。”
王亨道:“真狂妄!”
这条路可说是万里迢迢!
没有十几年怕是修建不好。
眼下提出来,不过是个噱头,真要施行,顶多是修建其中一段,只要将某一段修好了,其他的慢慢来就是。
王谏道:“他这是针对梁心铭的。”
王亨点头道:“儿子明白。”
这项工程既容易又艰难。
容易,因为这条道路本就存在,所谓拓宽加固是个模糊的说法,只要负责工程的人做出一点成绩,都算捞了个大功劳。艰难,因为这条通往西北边疆道路,途经无数关山险隘,拓宽加固谈何容易,更不要说做好了。
他问道:“皇上答应了?”
王谏道:“事关军务,皇上答应了。”
王亨又问:“派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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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重提亲事
王谏和苗正弘对视一眼,才道:“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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