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越看越着迷,欢呼声鼓掌声此起彼伏。一直传到戏院外面,整个北瓦都轰动了,好多本来在看杂耍或看其他技艺表演的也为这边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所吸引,纷纷跑过来,戏院门口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
越往后,观众的情绪越高昂,到后来,演员和观众几乎都进入了癫狂状态。只有十一和帖木儿面色凝重,程金城则面露讶异之色,因为他们都看过秀儿来之前地模样,她现在这样,实在有点不可思议,不正常,准确的说,是很不正常。
到最后一折,秀儿不仅未见丝毫疲态,反而情绪极度高涨,脑子也比任何时候都反应得快,不时跑到戏台边上跟观众交流,语言俏皮诙谐,既能应和戏中的内容,又能联系杭州地风景名胜,观众简直乐得快疯掉了。
十一实在忍不住了,趁台上换场的时机,跑到帖木儿那一桌问他:“你请的那个叫玉函的道士,到底给秀儿吃了什么药啊?你没觉得她活跃得有点反常吗?”
帖木儿也正担心这个呢,当下照实回答:“到底什么药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相信玉函师兄不会害秀儿,而且他的炼药术和医术真的很高明,除他师傅外,他可算世间最高明的炼药师了。”
“你师兄?难不成你也是道士?”十一马上问。
帖木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只好承认道:“我以前是拜过师傅修过道,不过,已经准备还俗了。”
“还俗干嘛?”
“你说干嘛?”帖木儿很坦然地反问了一句。
十一讥讽道:“这年头,修佛修道纯粹都是狗屁,一个个只会打着出家人的幌子要施舍,到处骗钱。光骗骗钱也好,还到处骗女人,等追到喜欢地了,就还俗娶亲,多划算啊。”
帖木儿转头看向戏台,对十一做了一个“戏开场了,请闭嘴”的手势,把十一气得七窍生烟。可也知道这会儿实在不是跟他理论的时候,后排已经有人在对他怒目而视了。故而只得忍气先回自己的座位再说。
其实,帖木儿何尝不担心秀儿。当时他就很想拦下来不让秀儿吃的,因为知道这种药都是用大量硝磺炼制而成,虽然可以令练功之人迅速增长功力,但药毕竟是药,只能管一段时间,药性过了人就疲软了。这种药用多了,还会对人体造成伤害。
但不得不说,今天这种情况下,也多亏了玉函师兄地灵药,才让秀儿这场戏演得如此精彩。
对于她像这样好强的丫头来说,可能即便药性再强一点,再有后遗症,她也会照服不误吧。因为,演砸了戏,对她来说才是致命地。
第七折(第一场) 庆功(一)
前台掌声雷动,后台的秦玉楼却悄悄抹起了眼泪。在差不多快要绝望的时候,这场戏居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这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
太出乎意料了,所以不只他,后台的所有人都很感动。当前台观众的掌声和欢呼声传来,他们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后来,自然是乐开了花,有人甚至抱在一起跳。
秦玉楼本来还以为他这次彻底栽了的,以为他会倾家荡产,要不就像杨老板说的那样,被人“撕烂了”…………要么赔钱,要么赔命,总之别想善了。
虽然有夸张的成分在,但秦玉楼也知道杨老板并非危言耸听。他在戏曲界混了几十年,一场戏在大造声势后放观众鸽子会得来什么样的反弹,他何尝想不到?
而这次的声势又是他从业几十年来造得最大的,观众也因此寄予了最大的希望,胃口被吊得老高老高。除了秀儿如期出场,任何人,即使那人远比她还有名,仍然压不住那些自觉被愚弄了的观众的愤怒。
幸好,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秦玉楼按住自己的心脏。只是希望,这样的虚惊不要再来一次,他真的承受不起了。
戏演完了,秀儿回到后台,脸色潮红,脚步轻盈,神情极为亢奋,说起话来眉飞色舞。而且根本坐不住,在卸妆的过程中都好几次走开去找人说话。
当秀儿又一次走开的时候,黄花过来在秦玉楼耳边悄悄说:“师傅,你有没有觉得小师妹今天有点不对劲?”
“你也发现了吗?”秦玉楼担忧地看着那过分活跃的身影。
黄花点了点头:“她本来病成那样了,一天没吃东西。后来又被人下毒,小命都差点丢了的,刚醒过来的时候虚弱得随时都会倒下。可你看她今天在台上,还有现在,我看见她好几次顶着阴阳脸到处走。”
阴阳脸。是指两边脸不一样,秀儿妆未卸完,脸上颜色不均匀,故而黄花这么说。
秦玉楼沉吟片刻,对黄花说:“你喊翠荷和解语过来。”
黄花依言去喊她们,结果秀儿也跟过来了,因为她正好凑在那边跟她们拉呱。
秦玉楼只好哄着她:“秀儿。让两个师姐帮你把妆卸完,再把头发梳好,等会儿柯公子、十一少爷、还有那个程二当家就要进来了。师傅就是看你还未卸完妆,把后台的门都闩着的,你总说你不想让那些男人看到你化妆和卸妆的样子。可你也得快点啊,很晚了,人家可都还在外面等着呢。”
秀儿表示接受师傅地意见:“嗯,师傅说得对,翠荷姐。解语姐,那就麻烦你们了。”一面说,一面乖乖地坐回椅子上。
几个人一起动手。总算在她再次跳起来之前把妆卸完了,秦玉楼过去打开后台的门。外面却没有别人,只有杨老板等在那儿,递给他一大叠拜帖,轻声告诉他:“外面的路上都是漕帮的人,故意告诉别人珠帘秀身体不适,一演完就走了,把那些来拜会的人都哄走了。”
秦玉楼心里暗叫不妙。杨老板已经转头点头哈腰地迎了出去:“二当家,您来了。”
“嗯,里面卸完妆了吧?”
“好像是。”杨老板回头对秦玉楼轻轻摇了摇头,表明了爱莫能助的遗憾后,迅速溜掉了。
秦玉楼只得赔着笑打躬道:“今日多亏了二当家。才这么顺利。”
“嗯”,程金城也不跟他讲什么客气话。径直走到秀儿跟前问:“可以走了吗?”
秀儿回头:“咦,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啊?”
程金城似笑非笑地说:“你本来以为有多少人呢?”
秀儿扳着指头数着:“师傅说,帖木儿,十一,还有卢大人,都要来看我的。”
程金城问:“帖木儿是谁呀?”
秀儿眼睛滴溜溜转:“帖木儿就是……帖木儿啦,帖木儿地身份是个秘密,我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你也不行。因为说出去了,他会没命的。”
程金城瞳孔收缩:“帖木儿,听名字是蒙古人哦。”
“是啊,他爹是蒙古人,他娘是汉人,不过他长得一点也不像蒙古人对不对?再弄个汉人的姓,就没人怀疑他是蒙古人了,更不会想到他父亲是谁,帖木儿真聪明。”
戏班众人面面相觑,程金城也早发现不对劲了。秦玉楼擦着汗道:“估计还是那个叫玉函的道士给她吃地药有问题。二当家,您看秀儿都这样了,我就先带她回去休息了。等她明天好了,再带她去贵府登门道谢。”
程金城却说:“还早,就回去休息什么,再说我已经在凌波楼订了酒席,庆祝你们演出成功。杭州城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出席,到时候我还要介绍你给他们认识,保证你堂会的请贴收到手软。“
秦玉楼听他这么说,心又动了,但还是试图做最后的挣扎:“秀儿病了,今天一天一点东西都没吃,这会儿纯粹靠药撑着,就让她回去休息吧。”
程金城已经不耐烦了:“没吃东西正该去吃饭啊,再说,那些人等在那儿就是为了见她,她不去怎么行呢?”
秦玉楼偷偷向外面一看,虽然天黑,借着屋里的灯光,还是看得见外面有不少漕帮地打手在走动。虽然越想越担心,事到如今,势单力薄,不去也只得去了。只是秀儿这丫头今天整个不对劲,去了,就怕酒桌上程金城有什么过分的话或动作,这丫头不会虚与委蛇,当面得罪了他就糟了。这种江湖习气的人,说翻脸就翻脸地。
走到外面,程金城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秀儿扶到他的马车上。秦玉楼试图阻止,程金城就问到他脸上:“你不是说珠老板病了一天没吃东西吗?难道你还想让她自己走出去?当然是坐车了。”
人家讲得合情合理,秦玉楼又没话说了。程金城便对他的手下交代:“你们去外面雇几辆车,负责把戏班的人带到酒楼,我先带珠老板过去了。”
说罢,也不管秦玉楼同不同意,对马车夫做了一个赶车的手势。
马车走了,戏班的人呆呆地在后面看着,黄花急得低声问秦玉楼:“师傅,怎么办?这回程金城好像动真格儿的了,秀儿又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平时身边又是十一少又是柯公子,还有什么卢大人地,怎么危急关头一个也不见了?”
秦玉楼看四周都是漕帮的人,悄悄告诉他:“都被程金城派人哄走了,他们以为秀儿已经回去休息了,所以都没去后台。我们现在也指靠不上别人了,只能快点跟上去,快点找车去酒楼。既然程金城说在凌波楼给我们开庆功宴,应该不会是假的。我就不相信他敢掳走秀儿,今天连卢大人都来了,我想他肯定也看到了,我们戏班还有别的靠山,不是他一个人想怎样就怎样的。”
黄花便催促道:“大家快走吧,程二当家已经带着秀儿先去酒楼,我们可不能叫人家等着。”
如此冠冕堂皇地借口下,大伙儿差不多要小跑起来了。秀儿被一个男人带走了,他们如何不急?
第七折(第二场) 庆功(二)
秦玉楼带着戏班众人心急如焚地赶到凌波楼时,却扑了个空。带他们来的漕帮小头领摸着后脑勺装憨:“二当家明明说的是凌波楼啊,难道是我年老耳背,听错了?”
旁边还有人打趣:“老子都没说老,你个龟儿子就敢说老?老子耳朵都没背,你个龟儿子就背了?”
秦玉楼都快急死了,也快气死了,可人家是黑帮啊,你要敢出口不逊,那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只得陪着小心问:“请问这位大哥,贵帮还有别的酒楼,或者杭州城还有叫起来口音类似凌波楼的地方吗?”
小头领笑开了:“要说起我们漕帮的酒楼,那就太多了,如鸿福酒楼湘人酒家北方菜馆闽南菜馆川味菜馆……”见他扳着指头数个没完,黄花拱手问:“那杭州有没有读音跟凌波楼相似的酒楼呢?”
“读音相似的啊,也很多啊,有临江楼凌云楼临水楼文波楼……”又是一顿狂数,周围的漕帮弟子都捂着嘴偷笑。
黄花看他们明显把戏班的人当猴子耍,到底年轻气盛,没秦玉楼那么沉得住气,不耐烦地打断他说:“大哥只要告诉我们,你们二当家到底把我们小师妹带去哪里就行了,那些不相干的就别扯了。”
小头领当场就发作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二当家好心好意给你们摆庆功宴,你们自己没听清酒楼,倒怪起我们来了。”
话不投机,两边人马站在凌波楼下吵了起来,最后惊动了酒楼的掌柜出来亲自出来赶人:“你们要吵去别的地方吵,不要妨碍我做生意。”
秦玉楼急忙抢上前问:“掌柜的,今天程二当家可有到你这里来过?”
掌柜的说:“程二当家现在就在这楼上喝酒啊。”
“啊?”秦玉楼大惊,“那刚是谁说不在这里的?”
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记得到底是谁嚷嚷出来的。秦玉楼羞愧欲死,心想自己一把年纪了,怎么这点小花招都看不出来,一听说程金城不在这里就慌了,只顾着找对方理论,都没想到要去酒楼证实一下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既然人在这里。那也不用说什么了,急忙跑上楼。待看见夹在程金城和一群男人之间的秀儿那满脸酡红地样子,心里虽然还是很慌,总比在外面时稍微安心了一些。人还在酒桌上,没失踪。也没单独跟谁在一起。
心里慌,嘴里还不能表现出来,还得陪着笑脸不停地打躬作揖,这位“大人”那位“爷”地满桌奉承。他只是个戏班班主,还是外来的。而能跟程金城共桌吃饭的,都是当地的头面人物,他谁都得罪不起。终于见礼毕。又被灌了几杯酒后,才走到秀儿跟前问:“秀儿,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脸红成那样,是不是喝多了?”
“师傅,你们怎么才来呀,都快喝完了。”秀儿笑嘻嘻地说。
秦玉楼告诉她:“我们老早就到了门外,可不知听谁说,你们根本就没来凌波楼。师傅也是老糊涂了。问都没问就信以为真,在外面耽误了好久,还差点跑到别的地方去找了。”
秀儿见秦玉楼被在座的几位客人灌了好几杯空心酒,找了一只没用过的小碗,夹了几样菜端给秦玉楼。又把自己地椅子让给他坐,嘴里直劝:“师傅你快吃点菜。光喝酒容易醉的,你本来酒量就只那样。”
秦玉楼心里一阵感动,到底是自己的徒弟,虽然平时师徒关系不见得多好,跟他的日子也不长,但明明自己喝成那样了,还怕他醉,还知道疼他。他越发过意不去了,觉得自己真是利欲熏心,就知道利用这个女孩,故而真心真意地说:“秀儿,你要是觉得醉了,或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我让黄花带你回去,这里有师傅陪客就行了。”
他的话一出口,立刻遭到了在座好几个人地反对:“那怎么行?珠老板怎么能走。”
“珠老板走了,我们还喝个毛啊。”秦玉楼情知程金城有意不让他坐在这一桌,也没给他预留座位,可他就是站着不走。结果就成了秀儿让他坐,他让秀儿坐,师徒俩推来推去的戏码。程金城虽然板着脸一副不乐意的样子,但总不能公然赶秦玉楼走吧,最后没办法了,只好命人加座。
加的座位本来放在最下首的,秦玉楼也不管程金城怎么想,硬是自己跑去把椅子搬到秀儿旁边坐下。不敢夹在程金城和秀儿之间,但好歹把另一边地光头土匪男隔开了。
那人开始还不肯挪窝,想挨着秀儿多吃几口嫩豆腐,故而皱着眉看着程金城,指望他开口说句话叫秦玉楼知趣点。无奈程金城也装没看见,只顾着跟另一边的人说话,他只得没好气地移开了一点点。
秦玉楼自然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程金城花了这么多钱这么多心力在秀儿身上,到现在不是还没上手吗?男人对没上手的女人总是格外在乎地,占有欲也很强,生怕别人占了头筹,自己当了冤大头。所以,程金城也不爽土匪男坐在秀儿旁边趁乱揩油。他程某人花钱难道是方便别的猪头玩女人么?若不是他也看这家伙不顺眼,秦玉楼就站到散席也别指望他开恩加座。
有秦玉楼在,酒桌上的气氛变了一点,秀儿不再势单力薄,酒来了,秦玉楼可以帮忙挡挡,有些不方便回答的话,秦玉楼也会代为圆场。
可惜,这种状况并没持续多久,因为,秦玉楼很快就醉了。
也不知是他酒量太差还是酒本身有问题,没一会儿,他就趴在桌上人事不醒,跟死猪没两样。
见他如此,程金城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小弟不胜酒力,就先告退了,请弘辉兄代愚弟多敬各位兄长几杯吧。”
方弘辉,也就是他的师爷,听到主子吩咐,赶紧端起酒杯满桌敬。
桌上其他人见程金程装醉扶着秀儿走了,都忍不住挤眉弄眼,很暧昧地笑。奇怪的是,却没人说什么,大家好像都对这场景见怪不怪了。
过了一会儿,坐在别桌的黄花可能发现不对劲了吧,端着一杯酒假装过来敬客,结果发现师傅趴在酒桌上一动不动,秀儿也已经消失无踪。只不过这一桌周围侍立的保镖仆人太多,遮住了外面地视线。
问在座的怎么回事,他们轻描淡写地说:“你师傅和师妹都醉了,程二当家已经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