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人士,向例宴无好宴,会无好会,诸位来意,在下都明白了,因此也不必多费口舌,只是端木赐良为筹备今日之会,颇费了一番苦心,所准备的菜肴,敢夸举世难求,因此请诸位安心吃过之后,再谈其他。”
说完后,对适才那四个女子一示眼色,依然由为头的那个女弟子走到厅后侧门,高喊了一声:“上菜!”
立刻由厅后侧面内,走出三对白衣髫婢,每一对抬着一只大银盆,上面覆似银盖,热气腾腾,各自安放到桌子上,垂手恭身退出。
端木赐良又怡然站起来道:“端木赐良以毒为技,我虽不下毒,诸君未必能释然无怀,为示心迹,故菜皿均以银盆承制,是否含毒,一看便知!”
独醉生在位子上冷冷地接口道:“穿肠红,五更菊,蝮蛇血,都是过银不黑的毒药,台端之言,似乎太过于笼统一点!”
端木赐良用眼睛瞥了他一下,欣然色喜道:“座中还有内行朋友,在下倒失敬了!不错,那三样东西的确是遇银不黑,然而却逃不过无垢木一试,朋友假若看一下筷子的质料,便可以相信端木赐良的诚意不虚。”
独醉生一看筷子,果然是一种洁白无垢的硬木刻成,微带一丝沉香的味道,确为天竺奇树无垢木,内心很佩服端木赐良收藏之丰,表面上微微一笑,表示默认。
端木赐良见独醉生已无异议,朝另三个女弟子吩咐道:“到席上去,准备侍候开宴。”
那三个女子各自认定一桌,掀起盖子。
—大家一看盘中所盛的菜时,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清昙神尼口念佛号,沙漠龙与辛红绢嘤然惊呼,花颜失色,朗月禅师那一桌则闭起眼睛,不敢再看。
原来盘中所承的,却是面目姣好的两颗女孩的头,齐颈切断,蒸得透熟,妙的是腥气全无,异香扑鼻。
庄佑拍桌起立,怒声道:“端木赐良,你还算人不算,这是什么菜!当着天下豪杰,你此举用心何在!”
端木赐良面色不动,平静地道:“四绝老儿,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为这道佳肴,四出张罗,不知道费了多少苦心,满心让你们一尝异味,聊尽东主之谊,怎么倒打一耙,讲出这等话来!”
庄佑道:“区区两颗人头,难为你费然苦心,门下女弟子多得很,随便宰上两个就算了,何必四出张罗呢!”
端木赐良仰天长笑道:“哈哈,四绝老儿,我算准你见少识陋,会有此一说,端木赐良杀人不吃人,给你个证据看吧!”
说完一拍手道:“拿进来!”
侧门依然是两个髫婢,提着一个金丝笼子,里面养着两条七八尺长的巨蛇,蛇身并无怪异,那蛇头却宛然是女人的头,眉眼鼻发俱全,而且相当姣丽。
独醉生失声叫道:“美人蟒!”
端木赐良看了他一眼,微笑地说:“朋友还算识货的,美人蟒肉鲜美无比,老饕宁可以命相换一杯羹,尤其是它的头,可谓全部佳味的精华,我请你吃这等上品,难道又错了不成!”
庄佑不禁语塞,只好坐下,主座上四人已经吃喝起来,赞羡之声不绝,朗月禅师那一桌始终不动着。
这边独醉生,欧阳恩与陈金城以及庄佑左棠,都拿起筷子来一尝,果然其妙无比,欧阳子陵不忍吃,两个女孩子不敢吃,只有百了大师与清昙神尼二人,闭目直念佛号,其声喃喃,然清晰可闻。
端木赐良的心计是厉害的,当第二道菜上来的时候,确实又令大家色变了一下,因为银盆中所盛的,竟又是一个粉装玉琢的熟煮婴儿。
不过因为第一次出乖露丑,所以大家都皱眉头没开口,可把眼睛直瞧着独醉生,希望他能够识出端倪。
独醉生审视片刻,欣然色动,举筷子朝婴儿腹中插过去,略一拨划,更为放心了,喜孜孜的挟起一块肉来,放在口中咀嚼,还不住地称赞道:“主人真个惠我良多,这一蛇两吃之法倒不稀奇,离得的巧匠妙手,将婴儿做得如此酷似,倒不能不浮一大白!”
说着对主座上遥敬了一觞酒,端木赐良也端起杯子回敬道:“先生不愧知我!”语下大有惺惺相惜之意。
大家一听,知道这是以美人蟒的肉,装做而成,吃蛇肉已经够恶心的了,何况再做成这种怪摸样,苦了那几位禅门弟子,对着一桌盛筵,徒念阿弥陀佛!
好在端木赐良的玩笑开得并不过份,以后的几道菜都是规规矩矩的,而且也有一二味素肴,这样大家总算都有了一快朵颐的机会。
不过此人生性偏激高傲,行事总要一背常理,所以他将熏鱼与熊掌放在一盘,非要打破二者不可得兼之说。
大约经过一个时辰,酒菜也上得差不多了,大家心中惦念着正事,都无心去饱填口腹之欲。
朗月禅师第一个忍不住,推起杯来道:“酒足饭饱,盛意拜领,老衲动问一句,敝师弟是否确在贵堡!”
赤龙子崔萍也接着道:“老朽舐犊情深,请准赐与小女一见,且小婿的过节,也希望有一个明确了断!”
双尸中的老二梅宇风冷冷地接口道:“你那宝贝女婿不堪一击,配我徒弟实在不够格,过些时间我帮你另找个好一点的!”
苗疆蛊婆金姥姥反唇相讥道:“活死人,你别臭美了,徒弟谁属还没决定呢!你就恬着脸叫起来了!”
梅世风大怒叫道:“老妖婆,凭你那付德性,也配做那两个孩子的师父,不信咱俩就先较量一下!”
金姥姥掳袖子就要动手,他们方才在一桌上还吃喝得十分起劲,翻脸不认人,邪魔外道,那里还顾得什么风度!
端木赐良皱眉头,看他们要打起来,才解劝道:“你们三位怎么说话不算话啦!那天在楼上你们跟陈姑娘怎么约好的,放着正主儿在那里不找,一味作此无谓意气之争,则又是何苦来哉!”
三个魔头果然不响了,其他人则听得莫明其妙。
端木赐良站起来解释道:“崔陈二位姑娘,资质不凡,禀赋尤佳,所以金前辈及二位梅前辈都有意收作衣钵传人,三位前辈功力超世,技业又各有所长,无论拜在那一方门下,都是二位姑娘的造化!”
崔萍怒声道:“胡说,吾虎女岂会投妖魔门下!”
金姥姥与长白双尸闻言都愤然的站起来。
却为端木赐良伸手拦住,阴恻恻地道:“崔老先生,您也太客气了,您要真是洁身自好,令嫒又何至于冠上一个妙手玉魔的雅号!”
崔萍闻言脸上一红,自悔当初,无话可答。端木赐良得意地又接下去道:“何况投师学艺,只要令嫒自己答应了,您也是无法可想!”
崔萍动容惊问:“那么珏儿自己答应了!”
端木赐良道:“当然答应了!”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崔萍连骂糊涂。
七毒天王见大家悚然色动的样子,非常得意,哈哈大笑了几声,才说下去道:“答应是答应了,只是投在那一边门下尚未决定,不过等一下就可以知道了!”
他又卖关子止口不说了。
梅宇风急性子,见他尽是纡回拖延,大是不耐,抢着说:“那是姓陈的女娃儿提的主意,说是有个小伙子欧阳子陵自命了不起,让我们哥儿俩跟老婆子各接他一场,那一边胜了,她们俩就投哪一边,小伙子飞快出来吧,老头子等得不耐烦了!”
他一步就跨到厅中央,似乎等不及就想动手,大家又把眼光注向欧阳子陵身上。
天外玉龙感到十分为难,此举责任实在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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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两个女孩子的前途就在一搏之间决定,他做梦也想不到陈慧珠会给他这一份好差事,慢慢的站起来,正想走出去。
突然彩影一飘,锦衣的金姥姥抢先到了厅中,拦住了道:“梅老二,你好聪明的主意,这小伙子就算他生下来就开始练,也赶不上你百多年的功力,要是你一掌将他劈死了,老婆子找谁比去!那两个徒弟岂不是被你抢定了!”
梅宇风似乎没想到这一层,怔在厅中,一时无话可答,不过他们问答之际,激起了欧阳子陵的豪性。
他就是再好的涵养,也无法忍受这批目中无人的魔头将他当作死人般的摆布,何况长白双尸是先师悟非的手下败将。
天外玉龙横跨数步,走到他们对面,傲然地发话道:“三位所争的实在大有道理,不过你们忘记了一件事!”
梅宇风与金姥姥俱都一怔,颇为年轻人豪气所折,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事?”
欧阳子陵傲然道:“假若你们都败了,又作何论?”
梅宇风哈哈长笑良久,才止住了笑道:“年轻人,你倒还真合了我的胃口,当年我们哥儿俩白骨功还只有六成火候,与悟非老和尚过手,也不过只输了半招,我就不信你这小伙子还能强过老和尚去!”
欧阳子陵泰然地答道:“英雄无辈,交起手来,总该有个胜负,万一我胜得一招半招,三位又作何区处!”
金姥姥怪叫道:“老婆子若败了,一切自作罢论,而且从此退出江湖,决不与人交手!”
梅宇风也叫道:“老婆子都那样做了,长白双尸岂会后人,我们若败了,自断双掌,散去白骨功!小伙子,你去挑谁吧!”
欧阳子陵一字一句道:“你们三个人一起上!”
此言一出,不仅三个老魔头动容,连端木赐良那等府城极深的人,也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这年轻人的口气的确是太大了!
欧阳子陵彷佛胸有成竹,夷然地说道:“在下自承年纪太轻,功力不足,说这话的目的,也不是藐视武林先进,我无论先挑那一方,胜了不必说,设若溅血庭中,另一方岂非吃定了亏!”
三个魔头一听这话也有道理,遂驻目凝神听他往下说:“所以为示公平起见,请三位同时—出手,不管那一方,在百合之内,先胜了我一招,就算赢了,若至百合仍未见胜,我们就算和,另外再想其他办法!”
梅世风本来大刺刺地坐在位子上,这时也起身加入到厅中来,高声叫道:“小伙子,真有你的!
梅老大输给悟非老和尚时,心里并没服气,可是今天还没交手呢,我倒先服了你了,等一下我们兄弟下手必定给你留点分寸,即使让老妖婆占了先,我也把女徒弟让她,非收下你不可!”
金姥姥不服气顶道:“活死人,别吹大气,老婆子要是赢了,三个我全要,你那鬼死人骨头功夫,要是伤了他,我可跟你没完!”
说着又要吵起来,还是欧阳子陵道:“我们先别争题外的事了,死生有命,三位既是以我为赌技对象,手下还是请别留情,这中间地方太小,请主人招呼更宽一点吧!”
端木赐且颔首喝一声“撤席”!立刻由侧门进来许多白衣弟子,将席面抬了出来,又把椅子一一排到靠墙放好,请大家入座观看。
独醉生忧心地走到欧阳子陵身畔,低声地问道:“老弟,你到底有把握没有,这三个老家伙都不好惹,我觉得你似乎太冒险一点!”
欧阳子陵深深地笑了一笑,彷佛绝有把握。
他只好带着满腹的忧虑离开了。
辛红绢与沙漠龙忧形于色,庄佑左棠与清昙神尼急在心里,然而他们矜持着身份,不太好意思表露出来。
欧阳子陵心折无限,赤龙子崔萍与陈金城都把企盼的眼光望着他。
端木赐良这一等绝毒的人物,却也不禁钦折地道:“欧阳大侠以甫及弱冠之年,独挑三位名家,无论胜负,传诸江湖亦不朽矣!”
桌子拉开了,场子也清出来了。
欧阳子陵态度从容地往场中一站声身拱手道:“三位请赐招吧!”
梅世风一拉两道丧门似的眉毛,敞声狂笑道:“小伙子,见好就收,犹不失为明智之举,过份的狂傲可就不像话了,以我们的身份,再加上三对一,要是再抢先出手的话,这以后的江湖也别混了!”
欧阳子陵徐徐地道:“既是您这么说,在下就放肆了!”
举掌当胸,“白虹贯日”以青莲心功发出一招,推向双尸中的老二梅宇风。
梅宇风不挡不还,本来想硬受一掌的,可是当欧阳子陵的手离他尚有数尺之遥,劲风迫体,将他的衣裳往后直飘。
老头子觉出不对,微微一侧身避过,口中却高兴地喊道:“小伙子,你还真有两下子,这场架还值得一打,老大,加点工夫,他比那天两个脓包够瘾多了!”
梅世风见弟弟居然不敢受掌,知道欧阳子陵的确不坏,也高兴得大吼道:“着哇,老二,几十年没打狠架了,今天就拿小伙子喂喂招吧!”
口里在说着,手可没闲,运了六成力气向他劈了一掌,但是没用白骨功,他还是真爱惜这小伙子,生怕把他打伤了。
欧阳子陵见定掌到,胸有成竹,伸右手接下他的掌,左手又向金姥姥拍去!口中还说道:
“姥姥不肯先出手,在下只好冒犯了!”
金姥姥伸手硬接,心中倒是大吃一惊,暗想这小伙子看上去年纪不大,掌力雄浑,竟不在我之下。
那边的梅世风也在发怔,因为他的掌力初接欧阳子陵之际,只觉得对方虚若无物,将自己的力这全引了过去,到后来突然有强力回震,若非掌未用实,差一点就得当场吃亏。
其中只有欧阳子陵了然于心,原来他前两天翻阅天残功诀,找到了这么一段文字:“夫箪瓢本空,注水则实,皮囊本柔,鼓气则刚……刚柔盈虚,本无常态,存乎用者之心也……
是则若我心可两用,取甲之刚而挫乙之柔,彼刚柔互消,我则坐收其功……此二心之功诀如下……”
他花了两天时间,专门研习这心作二用之法,已经娴熟自如,所以刚才一接一攻,他只在中间作为介体。
实际上是让梅世风与金姥姥较了一掌,就像是在水上行帆,吹动的是风,抵消风力的是帆,他的本身毫未出力。
用这种战法,敌人越强越好,愈多愈佳。
梅氏兄弟与金姥姥那知这个道理,他们越打越上火,力量也渐渐地用足了,不再稍存保留,可也越打越心惊,因为他们发现这年轻人的内力彷佛越来越足。
七十回合过去了,三个老人都微有气促的现象。
欧阳子陵却从容应付,长白双尸功力在伯仲间,而且两人练就的两仪战法,阴阳互长,可是遇见欧阳子陵,变成全无用处。
金姥姥单打独斗,可能稍占上风,然而抵不了二人同时出手,她吃的亏也最大。
幸而欧阳子陵心存忠厚,在引长白双尸的掌力时,暗用自己内力卸去一部份,让她能勉强的接下去。
旁边观战的人则又各怀不同的心情,跟欧阳子陵同来的那些人固其心喜无比。
朗月禅师在惊讶中带着惭愧,他认为小伙子在呼音寺中,对他还保留了一部份。
端木赐良则是由惊生惧了,此人不除,只怕今后武林中,再也没有邪道人物插足之余地了。
第八十回合开始的时候,梅宇风已有力不从心之感,微喘地对他兄长道:“老大,再打下去,恐怕我们还得栽次跟头,用煞手吧!”
梅世风也没有初时那份爱护的心情了,兄弟俩对望眼,一咬牙,白骨功提到十成火候,一左一右,分两边攻到,掌起处,惟见一层蒙蒙的白气。
金姥姥听见他们兄弟俩的对话,恐怕他们占了先,金蚕蛊功也运足了,当胸劈到。
掌力可借,毒功可无法转,但也无法躲。
欧阳子陵只好咬紧牙开,双掌运赤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