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一二,也好使我们有个准备!”
清昙面容一整道:“九十年前齐名长白双尸,据云在家师弟悟非手下受创,然而他并未身故,现为七星岩上贵宾,更有苗疆蛊婆金姥姥,与老毒物气味相投,此刻也在为他得力臂援。
这些人贫尼早年只是耳闻,然知俱为毒绝一时的人物,长年销声隐迹,俱为受了正派人士的惩戒,埋首苦练绝技,以图一快,所以此次西行,不仅为救人,亦且是荡魔,为天下武林,一清败类!”
欧阳子陵与辛红绢、沙漠龙等人,出道太晚,对这些名字可说是闻未所闻,左棠却是知道的。
当他还是小伙子初入江湖时,还听得不少有关他们的传闻,所以面现惊容,他想不透端木赐良有多大道行,能延揽这么多的魔头为其所用。
清昙神尼叹道:“几十年来,正派人士相继物化,一二硕果仅存的故老,有的洁身自好,不再过问江湖事,有的固步自封,艺业未见多大进境。而那些魔头们却切志苦练,一日千里,贫尼若不为天下苍生,亦何至自坏晚节,遽而出山呢!红儿生死有命,我不救她,她也死不了,单只一点小事,难道我还值得关山万里,费神奔波么?”
欧阳子陵听了,才知此行前途艰险。师伯爱护情深,不惜中辍清修,出山接应,不禁感动于衷,发之无状,匐匍在地下,含泪叩首道:“师伯开关顾之情,弟子杀身难报……”
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清昙一把将他扶起,对这个初见面的师侄,她真喜爱到了极点,他的禀赋资质,心胸怀抱,无一不是极上之选。
因此虽然她早巳斩尽六欲,却也忍不住用袍袖替他拭着眼泪,激动地说:“痴孩子,祛魔行道,本是无上功德,正义中人,谁都有—份责任,这又不是你—个人,同在—门,你对我那样客气做什么。倒是你左伯父,本来闲云野鹤,何等自由之身,为了你们这一班小孩子,几度出生入死,你该谢谢他才对。”
欧阳子陵闻言,又转身对左棠跪下。
老头子本来被清昙神尼夸得很不好意思,这一来越发当不起了,慌忙用手搀住,连声谦辞道:“神尼金玉之言,益令左棠愧颜无地,我早年但凭一己好恶,任意行事,也不知造下多少罪孽。
还亏后来认识了他们这批年青人,行为正直、心胸光明,无形中受了不少感染,多多少少,总算做一些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事,私心感激尚且不及,那里还当得起这般对待,贤侄快起来,否则我也只好对你跪下了。”
左棠以功力论,半年前略胜于欧阳子陵一点,这半年来青年侠士历经磨练,早年所服的灵药逐渐发挥功能,进境有一日千里之势,他如何搀得动,急得自己也想撩衣下跪,欧阳子陵没法子,只好站了起来。
说说讲讲,虚掷了许多时光,大家都觉得应该上路了。
因为七星岩上既然埋伏了许多好手,怕先到的人,不明底细,冒昧行事而致上当,应该赶快前去会合,共商大计。
马只有四匹,人却有五个,如何分配也不够,欧阳子陵自愿让出黑天骓给师伯,自己以轻身术赶路。
清昙大师笑着摇手道:“此去疏附,不下千里,沿途俱为荒僻沙原,人为血肉之躯,何能与禽兽相比,我自有坐骑,师侄不必担心,而且脚程之快,包不在你们汗血名驹之下,你们尽管放心上马吧!”
大家都感到奇怪,不明白她的坐骑由何而来?
辛红绢却撮口长啸,半山闭窜出一条黄影,正是随着小妮子一同失陷的神兽狻猊金儿,这半天它都留在高处,担任防止及了望之责,听见了召唤,才赶下来。
这忠义的灵兽,见了主人之面,备及依恋,挨着欧阳子陵的衣服,呜呜直是低吼,苦在有口不能言,否则它必定能说出无数感人的言语。
清昙笑着拍它的头道:“你这孽畜,冤枉跟我听了十几年的经,还是这样地看不开,过些日子,我把你带回哀牟山上,整天守着洞府,不许你再见师侄的面,看你还作这怪样子不啊?”
金儿通灵,当然听得懂这些话,而且明知道清昙师太是吓着它玩的,却也急得双眼流泪,转身又扑到神尼之前,把一颗大头,直触神尼的云履,蓝眼珠含着一泡泪水,呜呜哀求,其状十分可怜。
辛红绢不忍,拉着神尼的衣袖道:“师父,这畜牲怪可怜的,您就别再吓它吧!”
说着在金儿的背上也打了一掌,叫着道:“你还不快起来,小心点载我师父赶路,要是追不上马匹,那可有你受的!”
清昙神尼也笑着提着它的耳朵,将它拉起来道:“阿弥陀佛,你以为我还希罕你这孽畜不成,你未戒肉食,跟了我十几年二哀牢山上的小动物也不知道遭多少殃,你早走早清静,还不起来,装这份可怜相给谁看!”
金儿这才欢叫一声,爬起身来,先朝欧阳子陵顽皮地眨眨眼睛,那眼泪远在眶内转呢,却又乖乖的站立清昙神尼身畔,等侯她坐上去。
这情形将大家却招笑了。
一行人认蹬上马,放辔急驰,金儿因为听了辛红绢的话,抖起精神,始终不肯落后。
欧阳子陵的黑天骓自然跑得最快,霜鬃与紫骝紧迫不舍,左棠当然落后了,跑得最快的,还数金儿。
心急马快,大概连休息在内,用了两天时间,他们终于赶到了疏附。
这是南疆的第一大城,所谓城,当然无法与中原城邑大市相比,也不过是人口聚集稍多而已。
最难得是邑中有一家汉人开的客栈,崔萍,庄佑,独醉生,欧阳恩,陈金城,百了大师师徒,李不问等人早到了,而且都歇在那家客店中。
只有诸葛晦与上官云彬老哥儿俩,不见踪影,他们是走得最早的一批,想来一定是诸葛晦心急玉人失陷,早一脚到七星岩去了。
大家见面后,略述经过,自不免有一番惊喜交集,感叹丛生。
新增的两个人,清昙神尼与沙漠龙给大家的印象之深,也无以复加。
神尼以她崇高的辈份与超凡的仪态,赢得众人一致的尊敬,沙漠龙则以她绝世的姿容,使得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
看见她与欧阳子陵亲热的情形,则又令他们在艳羡之外,平添无限欢喜,只有她的美丽,才配得上他们心许的第一天人——欧阳子陵。
所以庄佑的笑口经常不闭,在晚间的聚宴上,他开玩笑地宣称自己由四绝增为六绝,除了琴棋剑掌之外,他自诩谓有天下最佳的干儿子,和最美的儿媳妇。
可是这些人在欢笑中,总有着一丝牵强的成分,因为七星岩中,陈慧珠与崔珏尚未救出,现在又要为诸葛晦与上官云彬担忧了,所以他们没敢多休息。
第二天一早,迤逦又上道向滴水崖进发了。
南疆的滴水崖七星岩,自从端木赐良在此盘踞之后,已把一座荒凉的山岭建设得美仑美奂。
后山的深院中,矗立着一座危楼,那楼不像堡中其他的屋子,遥遥相望,它只是孤零零地矗立在山岭上。
楼中住着两个姿容美丽的女孩子,一个年岁较长,另一个却正在豆蔻年华,她俩当然就是那一对命运乖舛的女孩子——陈慧珠与崔珏。
自从被白不凡与万自刚分别劫出之后,立即转送到这座危楼之上。
端木赐良这老魔头倒还有江湖道义,他并没强迫她们嫁给不愿嫁的人,也没有虐待她俩,只用药物使她们功夫全失,禁闭在危楼上,衣食无缺。
而且安排了许多藉与消遣的玩意,以免她们寂寞,可是不准她们出去一步。
他宣布过这楼中四周都是绝毒的埋伏,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别想逃出去,就是这样,她俩在危楼中渡着悠悠的,悲伤的岁月。
每天,她们俩只是看看书,下下棋,偶而也弄弄乐器,来抒发心中的忧闷,幸而有着一股坚韧的信念在支持着,否则恐怕早就会自尽了。
那信念就是她们深信自己的心上人,必会摆脱万难,来将她们救出这重危楼。
堡中的生活是孤寂的,太阳升上又降落了,月亮圆了又缺了,在无比的岑寂中,过了三个月难挨的日子。
这是一个月夜,楼下是一片花圃,晚风将春花的芬芳送入楼窗,送到两个俱已清瘦许多的女孩子鼻中。
陈慧珠抑郁地向崔珏道:“姐姐,已经三个多月了,他们还没有消息,我真急死了,姐姐,你说他们会不会来呢?”
崔珏蹙着峨眉叹道:“我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不死不活的真难过,照我的心性,我真想死了算了,可是我又怕他来了,落个遗恨无穷,唉,这个愁煞人的希望啊!”
两个女孩子一时都默然无语,事实上除了这几句话外,她们也没有别的话可说!
良久,陈慧珠以一种坚决的声音说道:“不管他们了,等这次月亮再缺剩一角的时候,我再出不了这座危楼,只好自寻了断了,现在若不死,将来恐怕想找死都不容易!姐姐,你再把那易安居士的‘声声慢’吹一遍好吗?只有在听你吹笛子的时候,我的心里会比较好过一点!”
崔珏的确没有心情弄笛子,她是以笛子与诸葛晦定情,每吹一次,心里就痛一次,可是却不过她哀切的要求,拈起那枝血泪斑斑的湘妃竹笛,放在口边。
天际扬起一缕令人涕泣的呜咽,陈慧珠情不自禁,擒着眼泪跟着唱了起来。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而今有谁堪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笛咽,歌悲,东风又扫落了一阵残英。
蓦而花木扶疏,闪闪隐隐的来了两条黑影!
那两个黑影身形十分灵活,藉着花木的遮护,兔起鹘落,顷刻间已经来至危楼之下—,然而他们对那些花木彷佛十分顾忌,不但不敢用手触摸,甚至连衣服也不敢沾上一点。
此时楼上悲歌乍歇,两个女孩子相显对望,各自含着两泡清泪。
黑影为歌声的余韵所阻,身形略停,忽而他们一打手势,身材较高那人低喝了一声:
“不管了!上!”
语音方歇,一先一后的纵上了栏杆,飘落在两个惊惶的女孩子面前,各含着两道邪祟的眼,分别地攫取他们的对象。
这两个人,正是追随端木赐良将她们掳来的万自刚与苇叶郎君白不凡。
万自刚在点苍山上所受的内伤仍未完全恢复,以致于使他的脸庞更形苍白,嘴角含着一丝淫秽的笑意:“侄女儿,万叔叔来看你了,你还好吗?”
崔珏像遇见了鬼魅般似的退后了两步,而另一边的陈慧珠也退到她身旁,恐惧地,颤抖地紧靠着她,双手也紧紧地抓住她的衣服,虽是同在危急中,她觉得自己应该有责任保护这位小妹妹。
所以她一只手揽着陈慧珠,一面以愤急的口吻:“万自刚,任你的作为,与我的爹爹结义之情早就断了,亏你还有脸自称叔叔!”
万自刚高声地大笑道:“对,不该叫叔叔,以后该叫哥哥了,老实说,要不是为你,我才不愿意替你爹爹卖命呢,哪晓得老头儿糊涂,反而跟敌人谈和了,更把你许配给诸葛晦那穷酸,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的一切作为,莫不出之于爱你,难道还不可以原谅吗?”
崔珏听他越说越不像话,羞愤难当。
正想劈他一掌,举起手来,才想自己功力已失,不禁颓然的又将手放下。
万自刚见状更得意了,跨前一步道:“怎么样,我知道你还顾念一点旧情,舍不得打我吧!其实论年龄,我并不比穷酸大多少,论造诣,我更较他高出很多,什么都比他强,你又何苦跟定了他呢!”
他越说越劲,身形也越移越近。
崔珏拥着陈慧珠慢慢地朝后退步,一直退到桌子旁边,后面再无余地了。
她一咬牙,厉声道:“万自刚!你再前进一步,我立刻就咬断舌根,自戕给你看,我生时无力杀你,死后化为厉鬼,也不有容你安神!”
神容凄越,语意恨毒,使万自刚不由得一怔,随即他收敛起嬉笑的神态,换了一种非常温柔的声音。
两眼注视着她道:“珏,这些年来,我对你的情意,你应该明白吧,在点苍山上,我不顾性命,身试四绝老儿天杀神音,有什么力量促使我那样做呢!还不是为了爱吗?珏!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的万斛深情,你怎么能漠然无所动,诸葛晦已经死了,未来的岁月又是多么的悠长寂寞,你不愿意我永远地伴着你,爱护你吗?……”
他的声昔如一曲哀婉的恋歌,尤其是他的目光,使人有无限的迷惑,崔珏在那种目光的诱惑下,彷佛的确是负他太多,粉颊上一阵颤动,泪珠忍不住流了下来,望着他伸出的双臂,忍不住就想投了过去。
突然陈慧珠叫了起来:“崔姐姐,别信他的话,也别看他的眼睛,你忘记了他的眼光有鬼吗?”
这一阵呼叫像一响突发的巨雷,把崔珏在迷惑中震醒过来,立刻明白万自刚是在以精神功向她催眠蛊惑,立即专凝神志。
她功力虽失,多年修为的心法仍然晓悉,所以她闭上了眼,对万自刚的眼光不予理会,心里更在数着他所有恶劣的行迳,果然内外交相抗御,一任万自刚如何施为,再也无法迷惑她的神志了。
万自刚见精神功已然无法奏效,恼羞成怒,把一股怨气完全发泄在陈慧珠身上,恶狠狠地骂道:“贱婢,好端端的要你多什么嘴,坏了我的好事。”
语毕,劈空就是一掌。
陈慧珠就是功力未失,也无法挡住他的含忿出手,遑论此刻全无功力了,躲既无法躲,干脆闭目受死。
可是就在掌风临体之际,半空中匍的一声响,却是一向闷在旁边的白不凡,出手替她挡下了这一掌。
白不凡以功力论,自是无法与万自刚相抗拮,故以掌虽然是挡住了,人却被余劲推出了好几步。
他寒着一张脸道:“万兄,你这是干什么,方才在楼下我们是怎么说来着,要是你真将陈小姐杀死,岂不令小弟抱恨终天!”
万自刚出手之后,方自感觉不安,奈已收掌不及,幸而白不凡发掌相接,没将事情闹大了。
不由得歉咎地笑了一下道:“白老弟,对不起,我只顾自己生气,忘了你的事儿啦!看来今天用软的是不行的了,还是依照咱们预定的计划,各行其事吧!”
白不凡气血乍定,闻言稍现一丝犹豫道:“我总觉得有些担心,帮主把此地列为禁地,并声明有许多埋伏,怎么我们不费一点事就上来了。这其中必有文章,我看还是……”
万自刚不等他说完,立刻拦住道:“老弟别三心两意了,帮主不过是嘴上说得厉害罢了,我们不是安然上来了吗?再说他原来也答应过我们,早晚都是那会子事,我相信他就是知道了我们偷上此楼,目前正在用人之际,也不会怎么样的。
而且归根结底一句话,你我背师离众,远不是为了一偿心愿,谁希罕当这捞什子七毒门侍者。
世事不可测,错过今朝,再也找不到如此良机了,真要等欧阳子陵那家伙找了来,听说他又得了天残功诀,帮主也未必挡得了,你我的鸳鸯梦,只怕迟早是镜花水月,老弟,佳人当前,莫负良辰,请吧!”
说完纵身就朝崔珏扑去。
白不凡为他说动了,也毫不迟疑的扑向陈慧珠。
两个女孩子偎依在一块,欲避无力,眼看就将白璧遭瑕,双双不约而同的紧咬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