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曹化鲲饮刃身亡。
化鲛化鲳因伤被俘。
还扬言闹海蛟欲保二子生命,从速答应加盟。
曹一江遽闻巨变如祸从天降,投降是绝不可能的事。
只好上璇珠屿去拚老命。
在陵水遇见了百了师徒,早年曾有一面之识,坚请老和尚帮忙。
老和尚恐怕人孤势单,故而派穷和尚来请欧阳子陵,还怕欧阳子陵为了求贝心切,不愿意破脸救人。
穷和尚才故弄虚玄,籍船钱的事硬扣上他们脖子。
话说得简单也费了不少口舌。
两个年轻人听罢果然义愤填膺。
不过欧阳子陵想到此行取紫贝解毒的责任实在也相当重大,不敢鲁莽骤作决定,因此把眼睛望着左棠,希望他能有一个较好的主意。
谁想老头儿也望着他 同样地没有办法,相顾有顷。
青轻侠士慨然动容道:“贝要取,人也要救,否则我们还说什么行侠仗义,替天行道的呢。
只是目前我们人数的确太少,力量也不够充实,此去只能见机行事,因时制宜,最好能够善言开导使他们知难而退。
必不得已要动手时,最好请穷师兄能够想法子取得紫贝,送到摩云山庄上,将大家治好再纠合群力,以谋对付。
而曹老前辈则尽管抢救令郎,会同沿海英雄再图荡魔,我们其他人惟有尽量绊住他们高手,拚得一个是一个了。”
欧阳子陵话一说完,其余各人莫不悚然动容,他这番分配大公无私,坦然胸怀,豪气千秋。
因为取贝救人等事倒底要比拚斗危险性少一点。
辛红绢同门师妹,他可以作得了主。
左棠仗着他是辛红绢的义父,他也可以斗胆代为作主。
放了穷和尚,留下老和尚自是天经地义。
事关摩云山庄上群侠安危以及万千生灵,他不得不作这样的决定。
老和尚第一个叫起来道:“着哇,穷儿,这才是大侠客风度,你比得上吗,我真嫉拓悟非那老和尚,这种徒弟怎么不让我遇上呢!”
左棠笑道:“老和尚你别见人发财眼红了,欧阳贤侄这种资质你教得了吗,没的糟塌好材料,那才是天下第一罪人呢。
再说悟非大师一个人还不定有那么大的神通呢,宁机子那一肚子杂学不比你差吧,合两人毕生精华才调理出天下第一奇人,凭你也配做人家师父?”
老和尚游戏人生,口头很少让人,此刻叫左棠一顿排宣居然哑口无言,可见他是真心佩服这年轻人的气度。
只有穷和尚听说派他取贝,当然不肯服气。
他吵着追:“欧阳大侠,怎么拚命的事你不抬举穷和尚,反而派我干那轻活儿呢,和尚虽穷,倒底还是个男人,我看我跟令师妹对换一下吧!”
辛红绢立刻柳眉一瞪道:“怎么,你敢看不起女人,我不相信你做和尚是石头缝里迸出来的,你娘不是女人,你要是不服气,咱们再出来比划比划。”
穷和尚当着师父的面,可的确惹不起这位大姑娘,只好也缩头不响。
曹一江感激涕然泪下,好容易才轮到机会说话,颤巍巍的站起来道:“欧阳大侠义薄云天,令老朽感愧顿生,既然事关万千生灵,小儿辈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呢,老朽自请参加决一死战!”
欧阳子陵一听,心中说糟,怎么大家都要求参加决斗呢。
不过他脑筋聪明,立刻婉转解释道:“我相信每一个侠义中人,都有视死如归的精神,不过同样一死,有泰山鸿毛之别,死要死得其所。取贝之事,职责攸关,穷师兄应变机灵,当之必无一失,所以才借重。
至于曹老前辈,关系就更大了,骑鲸客阴谋要靠你去揭穿,无数海上英豪,要仗贤父子去号召,何能轻言牺牲。
再说我们此去,并不一定打得起来,真要拚上了,以百了大师及左前辈绝世功力应可自保,并不就是必死。设若我们突围而出,还需要曹前辈海上接应,因此我想依晚辈之计,绝无差错,各位不必再辩了。”
天外玉龙言正词严,道理充足,大家才没话说了。
船走了一阵,突然颠摇起来,一个水手过来报告道:“老当家的,海面上有水柱,我想是鲸鱼,船恐怕经不起,您老看怎么办?”
大家走到船头上一看,果然平静的海面上,冒起七八条水柱。
离船不到十几丈,间而有青白色巨大的身躯翻起,掀得浪涛汹涌。辛红绢孩子气重,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鱼,觉得很是好玩。其他人亦属初会,颇感兴趣。
只有曹一江面色庄重道:“这就是骑鲸客外号的由来,他把璇珠屿列为私产,养了十几条巨鲸,外面的来船假若没有得到他的允许,这些鲸鱼就会把船掀翻。
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人丧生在此地,现在这些鲸鱼恐怕对我们不怀好意,各位请在船上,老朽要下水去护卫一番。”
说完脱下外衣,里面穿的是紧身水靠,稍微束当了一下,拿着一枝钢叉,就跳下水里去了。
欧阳子陵在长江中见过徐亮与阮来风杀江猪,认为他们的水性已是够好的了,可是这闹海蛟却更了得。
只见他笔直像枝竹杆似的插进海面,双腿一弹,已在六七丈外钻出,抡着钢叉,就对准迎面而来的一条巨鲸刺去。
两下势子都急,可是那鲸鱼身子虽巨,动作却极灵活,见钢叉刺到,猛一摆头,横过身子。叉尖剌上它的前胸,深深地扎进两尺余。
鲸鱼吃痛,巨尾一掉,向海底钻下去。曹一江手不离叉,跟着被拖了下去。
辛红绢急叫不好。
倒是旁边的水手安慰她道:“不要紧,老当家的在水底能耽好几个时辰呢,鲸鱼可受不了,它非上来换气不可!”
果然没多久,碧水翻红,那条巨鲸又回到水面上,身上却多了七八个红孔,向外直漂鲜血。想来曹一江在海底又刺了它几叉。
另外那几条鲸鱼,一见同伴受了伤,激动了同仇之性,纷纷掉转头来,向曹一江这边泅去。
众人大吃一惊。
饶他闹海蛟水性再好,也无法抵挡七八条巨鲸的同时攻击。
船上的两个水手也赶快拿了鱼叉,要跳下去接应。
蓦而金影一闪,原来是金儿窜了下来。
神兽狻猊,不但在陆上扬威,水中亦复不弱,利爪一按,就扯下一大块肉,钢齿咬上,更是厉害。
尤其厉害的是它很乖巧。
它知道恁大的东西,皮肉之伤,决无法在短期内致其死命,所以它干脆找鲸鱼的小眼睛攻击。
它自己一身坚逾精钢,不怕咬又不怕打。
一会儿工夫,八条大鲸鱼全是遍体鳞伤,而且成了没眼的瞎子,有时自己还互相残咬起来。
曹一江见帮不上忙,干脆跳上船来了。
他一面口呼厉害一面对欧阳子陵笑道:“早知尊兽如此了得,老朽就不必献丑了!”
这时海中的八条鲸鱼已有六条伤重死亡。
其他的两条也带着一身血水,没命的向前逃去。
辛红绢高兴得拍手欢呼道:“这下子骑鲸客没鲸骑了,他一定气得要死。”
金儿懒得追赶残敌,飞身跳上船来。
欧阳子陵对爱兽真是怜惜之至,亲自找块干布为它抹干身上水渍。
穷和尚乐得哈哈追:“金毛狗大爷,您原来水陆两能嘛,比和尚旱鸭子强多了,看来那天您让我抢了牛肉还是口下留情,穷和尚向您陪罪,下次再也不敢冒犯虎威了。”
说着真的作了一个揖。
可是金儿半偏着头,仿佛还不愿领情。
飘飘地又行了一程,隐约已可以看见陆地的影子,同时也可以看出有两只大船正迎面而来。
百了禅师突然对曹一江及欧阳子陵道:“他们有人来了,少时就以你们两人出面好了,老和尚跟左施主识者无多,不必通报真名,也可以一骄敌志,使他们疏于戒备。”
欧阳子陵答应了。
两船相对行驶自是接近得快。
相隔里许,对面的船桅上升起一面黑旗,上面绣着一条白鲸。
闹海蛟也升起自己当年的号旗,金底银龙,煞是威武。
突然靠右边的大船上有人喝道:“来船除了曹老当家外,还有那些朋友,请预先报上大名,以便接待!”
中气充足,显见功力不弱。
欧阳子陵此时顾不得谦逊了,为求先声夺人起见,立刻用佛门狮子吼神功喝道:“中原欧阳子陵慕名来访。”
音调激越,如鹤唳云间,狮吼谷中,振耳动心,也不知是振于欧阳子陵的名头,还是惑于他的功力。
大船上居然不再作声。
直到相距只有五六丈远处,双方才将船停住。
右边的大船上站定一条大汉,年才三十余,紫睑膛,留短髭,形相颇为猛武,这时猛声喝道:“杀伤本岛神鲸是那位所为。”
说完用眼看着曹一江。
天外玉龙昂然道:“在下欧阳子陵纯为自卫,无意冒犯!”
那大汉用眼瞟了一下,诧然道:“哦,原来阁下就是目前江湖上盛传的后起之秀欧阳朋友,在下镇海狮燕璧,新任璇珠岛司宾。”
说完举手稍拱了一下。
他又望着曹一江道:“曹当家的,你算是海上知名的人物了,怎么做事情一点胆子都没有?你身上的水靠还滴水呢!
再说那些神鲸不是闹海蛟谁也没能力伤得了,怎么做了又不敢承认,让别人出来背锅!
要知道欧阳朋友那些能耐唬唬中原朋友还可以,论到璇珠岛上,真过没放在眼里!”
说完嘿嘿冷笑,神态倨傲简直不可一世。
曹一江当年叱咤海上,几曾受过这种奚落,闻言正想发作。
那边辛红绢已经忍不住了,娇喝一声:“无知狂徒,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始终不知道天高地厚,杀鲸鱼本姑娘也有一份,给你证据啦!”
语毕运青莲神功,双掌一劈海面,凌空击起一蓬水珠,直朝燕璧门面打去。
镇海狮前几年到过中原,的确没有遇见什么能人,遂养成他自大自狂。
虽是风闻欧阳子陵一些英雄事迹,总认为人家夸大其辞,不甚相信。
再者他自持武功了得,故意想把人家折辱一下,以表扬自己,没想到半路还杀出程咬金来。
俏姑娘说打就打,毫不客气。
燕璧还来不及动念头呢,水珠已全击到面前来了,忙挥舞掌风,将那蓬水珠击落,化为无数星沫。
可是依然有一点打在脸上,疼痛澈心,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意思发作,只得咬牙忍住。
辛红绢瞧他那狼狈相,心中好笑。
她口上还调侃道:“哟,小狮子啊,对不起了,伤着了那里没有,你是司宾嘛,来而不往非礼也,照样地打我一下好啦!”
辛红绢轻颦浅笑,看上去好像全没用力出手。
其实她已得清昙神尼真传了。
老师太一身技业,恐怕还在悟非大师之上。
她门下弟子又岂能简单。
这一掌藉物传力,够旁人练个七八年的,叫燕璧如何办得到。
镇海狮逞威黄海,近十年才崛起的名声,功夫倒是不错。可是为人贪残凶狠,始终不够曹一江名头响亮。
所以老想找他碰一下,今天当众坍台,怎能不暴跳如雷,怒喝一声:“臭娘们,老子要你好看。”
一窜丈余,凭空飞过来举掌想打。
欧阳子陵也恨他出言无状,单掌一挥道:“大司宾不劳亲迎,敬请留驾!”
一阵劲风在半空中把燕璧又送了回去。
舞手叉脚,砰然一响,跌在甲板上,丑相百出。
辛红绢笑嚷道:“好一个狮子滚绣球,璇珠屿真是好客,虚怀若谷,大司宾亲自献技娱宾,叫我们远来做客的何以为情。”
两个青年人各不过举手之劳,震住了两只大船上几十个人,他们都比燕璧还差,当然没有人接腔。
连闹海蛟曹一江也惊得目瞪口呆,惊喜交加。
突然岸上冲起一溜流星。
那是以火药制成,作通讯用火炮。
接着一个人在水面上破浪而来。
乍看几乎令人大为吃惊,因为并没有见他动脚,可是行动如箭,将水面分成两道白线,功力几乎超凡入圣。
只有欧阳子陵含笑不语。
因为他看见来人脚下踩着一条大鱼,心想璇珠屿上的人真会弄玄虚,要是不注意观察,的确会被他了一大跳。
船只离岸不过一里光景,瞬息即至。
离船十余丈,那人一扭身,拔高七八丈,正好落在船上,底下大鱼隐入水中不见,不过此种工夫,已属鲜见。
来人手持匕首一枝,掷在甲板上。
那人朗声道:“奉岛主谕:燕司宾怠慢佳客,有亏职守,着自断一掌,以示薄戒,在下璇珠屿金龙堂堂主,听水飞鱼于钧,代岛主敬迎贵宾,恭请欧阳大侠及曹当家登岸。”
燕璧面色灰败,然不敢违命,举起匕首将左掌切下。
于钧拿起他切下的断掌,掷下海中。
立刻有大群鲨鱼出来。
然后朝欧阳子陵躬身施礼。
青年侠士见这于钧气度非凡,心中倒很好感,逐也还了一礼。
于钧用手一挥道:“送贵宾登岸。”
两只大船立刻掉头。
船肚中每边各伸出十支木浆,夹着他们所乘的小船,排空破浪,直向那岩石狰狞的岛岸驶去。
走了约有半刻钟光景,船戛然停止不动,原来前面有一条十数丈长,丈余宽的石码头,伸入海中。
水手们将船靠码头,一行人随着于钧登岸,才发现这璇珠屿上果然不简单,岗陵起伏,半由天成,半经人事,依山建了很多房子。
隐隐约约的有很多人来往。更甚者许多黎人居然持茅披甲。
可见得骑鲸客的确胸怀异志。
于钧将一应来客,让入一间大房子。
他肃然客道:“此为本岛宾舍,本由燕司宾主持,现在因他犯刑去职,暂由兄弟接待诸位吧!”
随命黎奴端上茶来,为示无他,自己先举杯喝了一口,然后再让客道:“此茗产自岛上,更以本山泻珠泉水所养,其味略异于中原,诸位一尝便知。”
众人见于钧确像个磊落的汉子,不疑有他,举杯一尝,果然迥异常味,别饶良趣,寒喧已毕。
于钧即问大家来意。
欧阳子陵慨然述出此行目的,在于求贝索人,由于他的口气讲得很和婉,完全是站在武林同道的立场上,以义相求。
于钧沉吟了一下,回道:“此两事俱关重大,兄弟无力决定,需报请岛主栽夺。”
接着又微带歉意地说道:“根据本岛惯例,外来朋友,若有面诣岛主以作请求时,必需经过本岛特设之七险山道,兄弟深知此非待客之道,然恪于规定,实爱莫能助,不过欧阳兄宇内第一人,当可履险如夷。”
欧阳子陵心知要见到骑鲸客,必会有一番刁难,闻言自在意中,不过他对于钧关切之情,倒十分感动,连连称谢不已。
由于天时已晚,商定明日历险登山,于钧遂在贵宾舍中设筵款客,岛上准备充足,珍肴立办。
宾主谈笑融洽,极尽欢乐之能事。
在席中于钧心仪于欧阳子陵的谈吐才华,绝世风标,倒是加意结纳,他本是个热诚的汉子,盛情拳拳,酒中吐露出一些岛上的情形。
与曹一江所说的大致差不多。
酒,容易激发一个人的牢骚。
他对于骑鲸客的图窃神器,认为将相无种,倒不怎么非难。
可是对连络倭人之举,却不大赞成,感慨地叹息道:“扶桑野寇,分明狼子虎心,只可惜岛主愤急从事,结交非人,日后必蒙受其害,别说成大事了,就是璇珠屿这一片基业也将不保。”
欧阳子陵见这个人本性未泯,似乎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