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姑娘,你可真厉害,我还没报名呢,你怎么就动手呀!真要砍死了我,你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更如意的郎君了。小生姓白名不凡,与人交手向不用兵器,方才那两片苇叶就是记号,故以又叫苇叶郎君,我都报告完了,应该请教一下姑娘的芳名啦!”
说完了一双眼睛还贼忒嘻嘻的盯着姑娘,好像一口就想把这美人儿吞下肚去似的,急色儿模样,实在惹厌。
姑娘从不步身江湖,然而一些闻名江湖的人物,却差不多全听乃父讲过,就是找不到这么一号人物。
再者这自称苇叶郎君的白不凡,一身功夫煞是怪异,无法看出他的师承门户,照理不应该这等对待他。
可是姑娘恨死了他的轻薄,手上剑一紧,边打连说道:“江湖无名小卒,也配问姑娘名字,今天非惩戒一下你这轻浮狂徒不可。”
接连地使出,“自强不息”,“潜龙勿用”,“九转丹迎”等招,双剑翻飞,一味的猛攻。
白不凡想是知道她的剑招厉害,并不反攻,只是仗着怪异的身法在四周游斗,口中姑娘妹子的直叫,抽空还朝姑娘见不得人的地方还上一两掌。
陈慧珠越打越火,也越是心惊,空自递了半天招,依旧没挨到敌人半点边,而且不时还要回身自救。
那些地方真要叫这轻薄鬼摸上一下,自己少不得只有横剑自刎,心里一着急,口中就喊出来了:“陵哥哥,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自杀啦!”
语音凄婉,把与她对手的白不凡倒怔得一呆,就在他这一停神之际,眼前飘来四条人影,身法奇速,连来人是什么长相都没看清楚。
待等得来人站定,才看出是一道两僧与一个青年书生。
僧道须眉皆霜,像貌奇古。
书生却是神仪晶莹,比自己还要俊美,料想方才少女口中所说的陵哥哥一定是他,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莫名的妒意。
慧珠姑娘一直扑到欧阳子陵身畔,拉着他的胳臂,星目中含着眼泪,一指白不凡道:
“陵哥哥,这个人欺悔我,你替我打他!”
欧阳子陵对这青年的轻薄行为,早已看在眼里,闻言愤形于色,不过他的礼貌始终不差,还是文绉绉地说道:“这位兄台身手超凡,外表看来也似衣冠中人,只是行止有欠端重,却非吾辈所应为。”
白不凡很少在江湖行走,欧阳子陵又是新近才成名,是以根本不知天外玉龙掌退赤龙子之事,他人又骄傲之极,自持武功盖世,那把眼前这干人看在眼中。
闻言仰天长笑,良久笑声始歇,才戟指着欧阳子陵道:“阁下枉读诗书,原来迂腐得紧,岂不知窈窕淑女,君子好求,男女相悦,本人之常情,我喜欢那位姑娘,不免对她表示一点好感,她不接受,我自有办法叫她屈服。阁下以护花自责,想必手头还有两下子,来!来!
我们不妨较量一下,胜者就为这位姑娘得主,你看如何?”
欧阳子陵还来不及开口,一旁却恼怒了峨媚高僧觉残大师,怒吼一声:“鼠辈胆敢无礼,趁早纳上命来!”
展开峨嵋绝学风雷掌,掌心朝外推出,隐含风雷之势。
白不凡轻轻地躲过,口中依旧冷嘲热讽地道:“大和尚贪嗔之念未除倒没关系,色心可不能再犯,你这一大把年纪,还好意思跟我们动手争女孩子,你就是打赢了,人家也未必愿意呀!”
觉残大师年高德邵,一向受人尊重,那里受得人家这样污蔑,两掌一错,又是一招“风雷骤至”,掌风漫天彻地而来。
白不凡一看躲不过了,只得迎着掌势,也是一招拍出去。
轰的一声,觉残大师退了两三步,才拿桩站住。
白不凡却只有上身晃了几下,脚步一点都没移动。
这小子难怪他如此狂妄,原来功力确有过人之处,以觉残大师数十年浸淫之功,也败在他手下。
欧阳子陵见觉残大师站在那里,脸色十分难看,知他适才比掌,真气已受振动,忙上前伸手抵住他的气海穴,暗用真力助他运气。
片刻之间便已复原,随后轻声地说:“大师功力并不逊于此人,只是动手时心气先燥,所以才失机,且请至一旁稍歇,此人挟技自傲,目中无人,待晚辈少挫他的凶焰。”
觉残大师面有愧色,间言退过一旁。
欧阳子陵转身对白不凡道:“观阁下出手,彼似百年前阴山四绝神君门下,庄佑昔年险为先师宁机子剑下游魂,以后远遁边荒,想不到调教出你这么一个不成材的弟子,我到要替师门再申正义,教训你一番!”
欧阳子陵的话一出口,引起了各人极复杂的表情。
无非道长和了性、觉残两位高价是又惊又叹。
四绝神君庄佑以琴剑掌棋自认为四绝,以为天下了无敌手,行事又极狠毒孤僻,黑白两道的高手,伤在他掌剑两绝之下者,不知其数。
琴棋两道,因为缺乏对手,根本未曾施展,嗣后不知为何,突然销声匿迹,想来必是遇上强硬对手,吃了亏而躲起来了。
今天听欧阳子陵这一说,才知道挫败他的人,竟是武林两大奇人之一的宁机子。
这些事他们也因为出道太晚,只是传闻,想不到今天居然又见到他的传人。
至于白不凡就不同了,他的脸上泛起的神情,竟是惊、怒、惧、恨兼而有之,原尚俊美的面庞,刹那问变为异常狰狞,喈喈地怪笑道:“好!好!原来阁下竟是宁机子那老杂毛的门人,家师当年以一剑受挫,被削断三指,怀恨远隐大慌,埋首重练绝技,为的就是想报那一剑之仇。
不想老杂毛倒是聪明,往坟墓中一躲就算完事了吗?那仇恨还没解除呢,他死了,你还活着,我师父叫我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老道士的下落,在他老人家的预料中,老道士似乎不应该这么早就死的,现在只好找你要回这笔帐了,一百年来,三个指头也该长点利息,你剁下一条手臂算了。”
他的样子已不再是个文弱书生了,愤怒仇恨,刺激得他好像一头疯兽,翻开衣襟,撩出一对匕首,色作碧蓝,两眼死盯着,那神情连欧阳子陵瞧着也不禁赅异。
可是他做人一向忠厚,看他那付样子很是不忍,徐徐地说道:“事隔百年,再深的仇怨也该化解了,而且令师当年行事,也确是过于歹毒,为人神所不容,假若一点眶毗都要报复,那么死在令师手上的那些人,又该如何说法呢?”
白不凡不再答话,匕首一分,就朝欧阳子陵心头刺来,刃尖割过空气,尖声大作,显然他是拚全力出手。
欧阳子陵侧身避过。
白不凡毫不停身,翻手又朝背后扎去,动作之决,无与伦比。
欧阳子陵面向前望,根承看不到后面的敌人,然而他耳目聪敏,上身微微一弯,刀刃只差粒米之微,没有扎上。
不过旁边围观的人都早惊出一身冷汗。
白不凡两招落空,依然毫不停歇,单脚一点,身体像一只燕子,利刃在前,又照准他腰上攻到。
天外玉龙果然矫健,平地拔起丈余,躲过第三招,飘身落地,仍是根从容地说道:“在下已连让三招,阁下虽已得令师真传,然家师晚年与悟非大师参研武学,功力精深不知几倍,四绝神君仍非敌手,为阁下计最好就此收手,否则敝人七情金环出手,再想全身而退,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白不凡冷笑连连道:“宁机子那几手大罗剑,家师早就有了破解之法,这淬毒金刃,就是为了对付它专门铸炼的,多言无益,足下快亮兵刃,手下一见真章。”
欧阳子陵见他一再相逼,忍无可忍,逐也撒下七情金环道:“令师既是昔年败于大罗剑下,欧阳子陵代表师门,不见令师不用剑,今天就以七情环讨教,看看四绝神君,七剑有什么精奇招式。”
白不凡猛纵前一步,左手匕首化作为万道蓝芒,“旭日初升”,朝欧阳子陵刺到,右手却将匕首脱手掷出,这一招分两方攻敌,的确十分厉害。
天外玉龙身兼二位奇人之学,岂是等闲,默莲佛家青莲心功护体,放弃那柄掷来的匕首不理,单手举环,迎看他攻来的招式“桔梗擎叶”,当然一响,佛门至宝,果是无坚不摧。
白不凡手上只剩下了一枝匕首柄,刃尖扣飞至十数丈外江心落下,更另一支掷出的七首。
也为青莲心功真气所阻,离身五寸处,即已无力落下,却将船板穿透,可见锋利之至。
白不凡见人家第一招还手,即将自己兵器击断,而且赖以致敌的脱手飞刃,也自无效,才知对方功力实在太强。
看来除非师父亲来,或许还有希望,逐快快地拔起地上匕首,恨声道:“前途再见,必还阁下一个了断,此刻请别!”
说完轻轻一飘,身形在月光暗淡的夜空消失了。
这儿空自站了四个人,每个人都是呆呆的,这一番从所未间的对话,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将他们惊呆了。
别说欧阳子陵的功夫他们及不上,就是白不凡的身手也令他们自愧不如,直到人去远了,欧阳子陵轻吁收环,他们才惊觉过来。
慧珠姑娘倒还好。
无非道长一声慨叹:“平时我们这些人自认为一派之长,眼高于天,欧阳施主玄武湖上献技,固然令贫道心折,然以为人中鳞凤,英雄少年,不过仅一人而已,现见这白姓少年,功力亦是如此了得,看来我们这些岁数真是痴长了!”
言下不禁十分感慨。
欧阳子陵扣正色道:“道长此言差矣,武功一道,还是以勤字见长,设或因师承各异,或得灵药之助而速成,只是缘份而已,若以道长数十载修为之功,再得旷世难得之奇缘,则天下可不作第二人想。
晚辈此次奉师命行道,光大武林,些微末枝,原无敝帚自珍之意,待括苍事了,拟将道家太清气诀与一些失传的剑招拳经,一一书之于帛。
凡武林中心地端正之士,均可按图索骥以期有成,只是恐知人不易,倘误传匪类,反足以助其害,然亦不能因噎废食,待日后由道长等各派宗主,共商此事后,再作决定吧!”
无非道长等人听完这番话,对欧阳子陵的胸襟怀抱,佩服的五体投地。
然而这件事实在太大了,一时倒不能表示意见,遂在口头上称颂一番,相继都走入舱里了。
欧阳子陵与陈慧珠走在最后面。
姑娘惊魂已定,想起刚才的情景,实在又羞又喜,紧挨看他的身旁道:“陵哥哥,你坏死了,眼看着我受人家欺负,你也不早些出来帮忙,刚才要不是我情急喊起来,你恐怕还在一旁看热闹,等我丢丑呢!”
欧阳子陵鼻中只闻到一阵少女特有的芳香,甜甜的别有一种醉人的韵味,再看她如怨如艾的神色,想起她在情急时对自己所表露够真意,心中十分感动,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道:
“珠妹妹,不会的,我是因为你虽然自小就开始练功,一直没有真正与人对过手,想让你增加一点临敌经验。
再者也想看你大罗剑的威力能发挥到什么程度,所以才暂时在旁观看,其实放着无非道长和了性、觉残二位大师在侧,那里会让你真吃到那个淫徙的亏呢!”
话才完,前面的觉残大师回头笑道:“少侠别给我们脸上贴金了,贫僧一招之内,就被人家震回来,若非少侠及时援手,只怕当场就得躺下。不过少侠此举用意虽好,究竟过份冒险一点,那小子身手不凡,真要让他挨了姑娘一点衣服,我们这一群人的脸还往那儿搁。姑娘固然要溅血江上,您少侠也免不了落个抱憾终生,下次这种事可千万开玩笑不得的。”
几句话虽属调笑,扣字字实情,听得欧阳子陵背上如有芒刺,脸红耳赤,十分惭愧。
姑娘本来还不怎么样,听他这么一说,倒觉得受了极大委曲,鼻梁一酸,秀目中顿时热泪盈眶,看到心上人那份难受的模样,怕刺激他太甚,尽力忍住没掉下来。
无非道长突而哈哈大笑道:“老和尚未免也杞人忧天了,陈姑娘这一阵子跟小侠耳鬓厮磨,再加上她心思灵巧,当初凭一筒柚箭,连煞手神魔厉天吼都闹了个灰头土脸,现在更不用说了,胜那小子倒不一定有把握,几十招内要说吃亏,那是绝不会有的事,强将手下无弱兵,我看你老和尚是白担这份心了。”
无非道长本来不苛言笑,都只因见情态颇为尴尬,怕欧阳子陵下不了台,故而破例开了次玩笑。
同时武当峨楣渊源甚深,他与觉残私交更好,明知奚落几句,老和尚也不会生气,足见他对这年轻人之器重。
觉残大师也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不过他心中对欧阳子陵亦是十分敬重,闻言哈哈一笑,就把事情带过了。
慧珠姑娘被他们一打岔,满肚子怨气也消了,拉住欧阳子陵道:“陵哥哥,你不是说大罗天上神仙剑,怎么我一连攻了几招,都被人家轻轻躲过,而且那姓白的说他师父已有破解之法,那么我学了不是依然没多大用吗?不行,你一定要教我几手别的,下次看见他,我要好好地打他一顿出出气。”
欧阳子陵微微笑道:“当年我师尊对付四绝神君时,艺业尚未臻化境,老妖怪即使记得几招,找出一些破绽,都早经改正了,你刚才使剑时,他只能够躲而不敢化解,就是可证实的。
后来我两位师尊又创研出几招更厉害,因为你功力不够使用,所以没有教你,我对白不凡讲不见老妖怪不撒剑倒不是自吹自擂,我确信有胜他的把握,就是你会的那几招,真要劲力充足,也可支持个百十回合不败。
掌上功夫我有佛门青莲心功护体,百力不侵,倒不怕他,问题在乎琴棋三绝。
据说我恩师宁机真人,也只能勉强战个平手,百年来老怪功夫必又进步不少,惟有到时相机应付了。
你虽已服千载玉芝,功力仍嫌不足,我有一套龙形八式掌法,加上云梦二哥的潜踪步,剑掌合用,再遇上那个狂徒,包你不会吃亏了。”
姑娘听他替自己设想得如此周到,芳心十分安慰,紧紧地偎着他。
无非等人识趣,一一回到后舱。
空洞洞的客脸中,红烛高烧,璧人如玉,照着俪影双双。
船窗外满天繁星,一弯新月如弓,东船西舫悄无声,不!有声,只是絮絮切切的细语,听不清楚说什么而已。
岸上传来嘈杂的人声,那是拉牵的苦力和操舟的水手们饱饮归来。
一会,又可听见上官云彬和徐亮粗大的嗓子在远处叫嚷着过来,上岸去玩的人都纷纷地回船了。
无非道长重新把大家集合在舱内,将刚才所发生的事叙述一遍。
换来的是惊异,赞叹,当然有的人还不完全相信,有的人却遗憾着错过一场好戏,不过每个人都提高了惊觉。
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结他们前途又添上一份凶险。
大家都望着欧阳子陵,见他神色安定,心中就放宽了不少,彷拂每个人都确信这位青年奇侠,会给他们一层安全的保障。
远处传来数声鸡鸣,迢迢的征途又将开始了
“长江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这是川中渔歌,正说明了巫峡的风光,素湍绿潭,回清倒影,悬泉瀑布,林寒涧肃,上有高猿长啸,属行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数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拉牵的人无法立足,只好帮忙上船划桨操橹,奋力逆流而上,滩多水急。
船上的操舵舟子,多是积有多年经验的人担任,到此也是非常谨慎,不敢少懈。
船上群侠倒是绝不在乎,纷纷走到船头或是打开船舱,浏览两岸风景,正是欣赏得十分有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