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虽小,句句听得清楚,而且具有无上威力,身不由主地一一依言照办,果然轻而易举地诱敌自保,恰好露出一丝空挡,飘身出外。
他心中好生感激,心想是谁有此等功力,能以内家上乘传音工夫,相助自己出困。抬头头来一看,只见欧阳子陵笑吟吟地站在面前道:“老前辈果然好身手,能应付至九十五招全身而退,虽本若无非道长满百招之数,然一客一主,彼生此熟,功力可称悉敌,令晚辈等好生钦佩。”
说完致礼相贺,座中各入亦纷纷起立致贺。
无非道人脸上亦释然呈欢。
而徐亮目中对欧阳子陵更隐隐有感激之意,因为他那一番话,面面顾到,双方都不失面子,反而互相褒扬,遂知道适才传言指示出阵,一定亦是他所为。
再看他俊胡神逸的气度,想到自己心胸偏窄,不禁又愧又感,一把执定他的手道:“徐亮井蛙识天,妄图以米粒之珠,共秋月邀辉,实乃自招其辱,蒙少侠慨施臂援,今后有生之年,尽为戴德之时,嗣后少侠若有差遗,徐亮与门下数千弟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老叫化子这一番话倒的确是肺腑之言,他这个人强项虽在所不免,却是最至性的人,一旦服了人,便心服口服,你就是要他的命,他也绝不迟疑。
然而欧阳子陵何等虚怀若谷,那里肯容他这样说辞,慌忙屈下一腿道:“老前辈如此抬爱,晚辈怎生消受得起,如蒙不弃,请结为忘年之交,异日江南道上,共相盘桓,岂非人生一大快事,何必一定要闹些江湖俗套呢!”
这些话在欧阳子陵说来已经是很难得了;在年龄上说来,他这个要求确实太过份,可是在师门渊源说来,他又可以这些人的师门同辈,因此急了半天,他才算挤出了这么似合理似不合理的办法。
他刚一出口,又怕人家拒绝,骂自已太狂妄,没想到百结神乞哈哈大笑,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百结神乞满脸欢愉之色道:“这一来老叫化子可攀上高技了,行!我就托大做你一个老哥哥,有了你这么一个老弟,叫化子真是拾了黄金,以后穷家帮有人撑腰,谁还敢欺侮咱们,老化子有了这么一个阔亲戚,皇帝老子我也敢揪他下马。”
老叫化大概是兴奋过了度,又说又笑,手舞足蹈。
四座的人都面有羡色,不是羡慕欧阳子陵攀上了帮主,而是羡慕徐亮认了个好弟弟。
上官云彬第一个不服气,摇摇晃晃地过来,龇牙裂嘴地道:“欧阳少侠,咱们大伙儿一路上过来,你满口前辈大侠的直闹虚文,怎么一见了老叫化就论兄弟了呢?莫非我们这几个人都不够材料作你哥哥,还是你认为老叫化天生就该比我们矮一辈。”
这几句话诙谐调侃,兼而有之,座中人都随声附和。
天外玉龙虽然出道未久,谁都以一交为荣,眼见得穷家帮独得丰釆,不免都瞧得眼红了是以上官云彬一开口,大家都纷纷地叫嚷起来。
百结神乞怪眼一翻,哇哇大嚷道:“不行,不行,你们各大宗派都有镇山护派之宝,就是穷家帮最寒酸,什么也没有,好容易上天垂怜,送咱这么一位好弟弟,你们怎地为富不仁,也想分沾一分了,叫化子有了这么一位老弟,别说矮一辈,就是矮三辈,叫咱当曾孙子都干。”
徐亮一身衣服千孔百补,十足的鸩衣百结,百结神乞以此得名,再加上这一份穷凶极恶的样,逗得大家忍俊不置,一方面为了呕他,另一方面也为了确有存心,益发地叫闹不依。
这其间唯一笑不出的是欧阳子陵,他本是无心之举,而且又是事急从权,没有想到却因此牵惹出无限麻烦,怔怔地把眼睛看住无非道长乞援,这青年饶他学究天人,两个师父都没有教他应付这一手的方法。
最后还是做主人的无非道长出来解围,干脆主张大家一起交换兰谱,如此不但在感情上融洽,而且整个中原武林亦可团结一致,化解许多因门户而产生的嫌隙,真正做到四海一家的空前创举,以齿序尊。
这一来获得大家一致同意。
徐亮也答应了。
无非道长等风波平息了,才向欧阳子陵继续请教。
年轻人略作谦词,解下腰间佩剑,缓步走至场中,忽然想起手上乃龙泉古剑,凡铁恐难与抗衡,当面削折人家的长剑对武当颜面不好,因而迟疑的举步不前。
大家都急着的要看他如何破阵,见他站着不动心中都非常着急。
欧阳子陵欲待开口要求换剑,又怕武当门人误会他骄傲,心中好生作难。
还是慧珠姑娘女孩子心细,解下自己双剑递过道:“陵哥哥,你早就说要教我大罗剑的,这一路上急着赶路没有机会,现在一举两便,你就用我的双剑顺便教教我吧!”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解了欧阳子陵闷在心中的围,不由他心中十分感激,接过双剑,朝她深情的瞟了一眼。
姑娘嫣然微笑,翻身回座去了。
欧阳子陵抽出双剑,虽然不是前古名刃,一泓秋水,映日生辉,却也是轻钢制就,非常锋利,在手中挥了一下,份量也还称手。遂步至阵前,喝了一个诺道:“在下告罪了。”
剑随身至,却是由死门攻入,双剑前攻三才,右挥两仪,一出手就是大罗剑中精招。
大罗剑为道家剑,用来对武当剑招,恰好是克星。
那十三人反觉处处地方都受到自己人的牵制。
同时欧阳子陵剑上强沉的内力,也震得他们手颤不已,个个都感到自保都不足,那有工夫联手攻敌。
转眼间走了七八十招,武当弟子每人都是心力交瘁,眼看着就要崩溃,忽而欧阳子陵剑势一变,身形突然睨离了敌对地位,也加入阵势中。
十三入骤觉压力减轻,而且身体随他的剑力所引,随着走动起来,这一来将一场比剑,变为操演了。
欧阳子陵身处阵中央,剑指处,阴会阳合,三才聚而弥六合,八卦变而有六十四爻,一共十四人将一个剑阵布得密不透风,而且一剑所至,却隐含十四人之力。
坐在数丈外的众人,都感到劲风拂面,逼住呼吸。
无非道长在一旁目定神注,喜动眉梢。
而那十三个武当弟子,却益发精神陡长,随着欧阳子陵的指示,抖动长剑,虎虎生风,觉得自从练阵以来,从未如今日这等顺利,而这一个剑阵也从未似今天这搛,将威力充份发挥过。
约莫有半个时辰,欧阳子陵长啸一声,收剑出阵,而阵势也跟着停止,大家才松然地舒一口气。
无非道长喜极将至涕下,泅着欧阳子陵长揖道:“今日蒙少侠成就之德,敞派感激无状,纵有千语也难申此意。”
欧阳子陵欠身还礼,诚恳地道:“贵派前辈创此阵,实已穷天地之奥,所遗憾者,阵中尚少一人,盖无极而太极,太极生两仪,而后才生四象八卦,故此阵若增一剑术高强之人为主,内含阴阳三才,外应八卦,则天下无敌矣!”
无非道长在他一开始指挥剑阵时,即已留意了,只是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现在听他一解释,茅塞顿开。
本来学武的人最重恩怨,一技之授,终身以保事之,何况欧阳子陵所传的,有关全派兴衰,若非自己身为掌门,早就要拜下去了。
他心中充满感激,口里呐呐的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百结神乞徐亮走上来道:“老弟,武当有这一个剑阵,可以高枕无忧了,老要饭的身为你哥哥,可不能太寒蠢了,事完后,你到江南去,我把你那些要饭的侄儿侄孙集合起来,你也得给敬一个讨饭阵才好。”
欧阳子陵心知这又是一层麻烦,伹又不能推托,少不得只有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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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时已近午,无非道人请大家休息用膳,同时在大厅上设置香烛,以为结义之用,参加的可全是一时人杰。
无非、了性和觉残都是出家人不便参加。
百结神乞徐亮居长。
上官云彬第二。
邛崃掌门李来风第三。
太极门丁一鹤第四。
诸葛晦居第五。
欧阳子陵第六。
八目金蝉陈一鸣本来也想参加的,慧珠姑娘不能劝阻,急得直跳脚,还是上官云彬识趣,笑着把他拦住了。
老镖头仔细一想,才觉得自己的确有点老悖了。
他真要参加一磕头,大姑娘非抹脖子不可,做老丈人不比做哥哥强多了。当然还有其他各门派的人,可是他们自惭形秽,不敢高攀了。
头也磕过了,序也论定了,礼也见罢了,大家趋前祝贺,各人换了称呼。
无非道长大排盛筵,恭请六弟兄上座。
席至一半,无非挥手示意,一个道装弟子双手棒着一个锦匣献至欧阳子陵面前,大家都愕然相视,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无非道长站起来道:“今日蒙少侠指点,为本派技艺增辉不少,敬将镇观法物一件相赠,以膺天外玉龙之号。”
说完将锦匣揭开,匣内红缎为衬,安着一条三寸来长的白玉雕龙,匠工精绝,跃然欲飞,宝光四射,的确是件价值连城的珍物。
无非并说明此龙乃和阗珍玉所制,夜可发光,更贵者功可怯毒,无论为何种毒物所伤,以龙口对准伤口,自有龙涎滴下,其毒立解,为武林九宝之一。
欧阳子陵见人家以这种希世奇珍见赠,那里肯收。
可是无非道长执意不肯,而且说他的外号系自己所取,刻时即有将此物相赠之意,现在又蒙授技之德,些许微物,实不足为报。
欧阳子陵无奈只能收起,并取出玉芝数株回敬。
无非见他拿出这么多玉芝来,大吃一惊道:“难怪少侠具此绝世神功,原来得九天大还芝之助,此芝只产于万年温玉之上,每甲子生一株,道家若得一株练丹,即可脱胎换骨,练功人服之,任督二脉自通,功力倍进,可生死人而肉白骨,居武林九宝之首,看来贫道所赠玉龙与之相较,则又微不足道矣!”
欧阳子陵起先只知道它的作用可以僻毂强身,实在猜不到有这么多好处,听无非道长这样一说,则又后悔当初在洞中吃得太多了。
他一点身上所有,大概还有七八株,而送给无非的那一把有六枝。
无非坚称至宝不敢多受,仅歉三株足矣,两株用以合药,一株留以镇观。
欧阳子陵不肯收回其余的,好生作难,僵持了半天,才想出一个主意,陈氏父女三人及五位结义兄长各赠一株,自己留一株以备不时之需,其余五株一并交给无非道长,请他制药济世。
武林中人,只要行为端正者,无论是谁,受了伤均可至武当山上求药医治。
这一番分配公正之至,举座鼓掌称欢,尤其是那得惠的几个人,心中的高兴可就甭提啦!
第二天,欧阳子陵逐一指点各派工夫,他很忙,可是忙得很高兴,因为师尊交给他光大武林的使命,他已完成了大部份。
大家在武当山按照欧阳子陵所授的练习了半个多月,一个个功力精进,俱非昔日吴下阿蒙了。
看看九月将尽,天候日凉,秋意加深,大家商量着该动身西下了。
因为那时交通未若现时那么方便,此去云南,迢迢万里,非一两个月不可,再者到了那儿,也须有一番准备,以免临时遇事仓卒,是以大家都主张早走。
十月初二,一行人包了两艘大船,逆江直向四川,预备在那儿取旱道入滇。
邛崃掌门铁掌无敌李来风,早岁曾到过点苍左近,地理比较熟,所以就由他指挥带路了。
深秋的长江水位较低,这些人又心急赶路,所以雇了牵夫轮流分班,不分日夜地前进着。
船一入四川境内,江面稍窄,水流转急,前进更是费力。
那些牵夫弓着身子,头几乎点着了地面,一步一步,努力地的前进,好不容易渡过了宜昌峡。
将近秭归时,天色已晚,侠义中人宅心仁慈,看到牵夫们辛苦的状态心中好生不忍,当晚逐在秭归歇宿,无非道人还每人发赏了五钱银子,令他们到岸上酒店里去喝一下解乏呢!
上官云根本是酒坛子,这些日子在船上虽说三餐不离杯中物,却始终未曾尽过兴,好不容易巴到船靠岸,说什么也要去痛饮一场。
百结神乞徐亮跟他是天生一对,再加两人又结了金兰,感情上更为融治,拖拖拉拉地就走了。
临去还拉上了八目金蝉陈一鸣。
其他人也觉得憋在船上好几天,十分无聊,三三两两地结伴上岸散散心。
偌大两艘船上,仅剩下了无非道长、了性大师、觉残大师三位世外高人,品茗着棋,小和尚明月侍候在侧。
欧阳子陵这几天正专心于凭气驽剑,虽然小有所成,可是进步的太慢,所以依然留在船上用功。
慧珠是守定了陵哥哥,他不离开她也不走,陪在一旁练习大罗剑招,姑娘天禀月增,尤其是服了玉芝之后,功力大进,已将这一路剑招精悟,舞来得手应心。
小妮子心中一高兴,手中越发加紧,舱前甲板上,飞起两朵银花,腾跃窜激,灵活非凡。
突然夜空中有人轻喝一声“好!”
语言生涩,从所未闻,姑娘遽而心惊收招,妙目注定发声之处,空空荡荡的一片芦苇,那有半丝人影,心中异常吃惊,心想自己这两艘船上,住的全是武林绝顶高手,有谁自不量力,敢来捋虎须呢?
她怀疑尽管怀疑,口中却朗朗发话道:“是那位高人路过,请即现身一见。”
语音方歇,暗中又有人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声音彷佛来自身后,等他回头一看,却又是空无一人,虽然骇异此人好快的身法,但是恃着陵哥哥及二僧一道俱在舱中,不但不惊慌,反而激起她少女好胜的胸怀。
她一面暗中作准备,一面却泰然地说道:“是那方朋友这样鬼鬼祟祟的,岂非太不光明,若再不现身,本姑娘就要无礼了。”
忽而身后有暗器破空之声,躲已不及,只得反身挥剑,将击来的两道暗器振落。
可是那力量大得出奇,纵使自己日来功名骤增,也觉得两腕微疼,长剑几乎把握不住,藉着初五六新月的微光看去,芳心不由得大惊。
原来差一点就将她长剑震脱手的暗器,竟是两片薄薄的苇叶,则此人已到飞花却敌,摘叶伤人的境地,内力武功,比自己高明多了。
就在她心慌神乱的当儿,船头上哈哈传来一阵笑声:“既然你自称姑娘,我倒愿意套套交情,姑娘你多大年纪啦,许了婆家没有。”
陈慧珠抬头一看。船头上站着一个年轻人,年纪也不过廿四五,同样地也穿了一身儒服,相貌异常俊美,只是神情猥亵,与欧阳子陵相较,高下立分。
慧珠见他一出口就轻薄,心中大怒,娇叱一声:“大胆狗贼,居然敢出言无状,赶快报上名来,在姑娘剑下受死。”
说完手一挽剑花,就是大罗剑中第一招“天地交泰”,横扫过去。
那青年脸上含笑,也不躲避,伸手就想在剑缝中去夺她的剑。
但是大罗剑何等神奇,岂有空隙可乘,玉手一回,第二招“方生不已”又自跟上,剑芒只差一点就扫中他的双腕。
青年微噫一声,似乎想不到她如此厉害,脚下微一用力,身形轻轻躲开,口中可没闲着:
“哟,姑娘,你可真厉害,我还没报名呢,你怎么就动手呀!真要砍死了我,你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更如意的郎君了。小生姓白名不凡,与人交手向不用兵器,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