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确与岳龙飞有一面之缘,昔日在太湖之滨的“白云庵”中,被“七指残人”沙勃砍断一条左臂的江南巨盗,“独角苍虬”冯景伯!
当日他惨被“七指残人”沙勃生生砍断一条左臂,幸得岳龙飞及宇文琪适时用师门灵药替他疗伤止血,方才保住一条性命,如今他首先自动要进塔去看岳龙飞的头颅,倒并不是心念旧情,而是另有打算!
他把话说完,便纵下芦棚,举步朝宝塔走去。
那胖大喇嘛忽然又是一声厉喝:“冯施主留步!”
“独角苍虬”冯景伯愕然止步,回顾道:“大和尚有何吩咐?”
胖大喇嘛狞笑道:“这座宝塔,乃佛门圣地,凡夫俗子进入塔内,倘若心存侮慢,便要永沦地狱,除非诚心顺服,承认错误,方能生出塔门,冯施主是聪明人,当能善体我佛慈悲之旨!”
“独角苍虬”冯景伯会意地点头道:“多谢大和尚指点!”说完,飘身掠进第一层塔门!
他的身形刚一跨进塔内,那两扇染满鲜血的塔门便倏然关闭!
群豪虽然听出胖大喇嘛话里有因,但仍然紧张地盼望着冯景伯此行,究竟有何结果。
过了半晌,塔门又复垂启,只见“独角苍虬”冯景伯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面对群豪,大声道:“塔内果然是岳龙飞小辈的头颅,一点不假!”
群豪闻言,尽皆失色!
独有那中年汉子,冷笑一声,冷然唱道:“呸!你这个缅颜无耻,临难希图苟免的东西,简直把武林人物的脸面都丢完了!”
武当青松道长讶然问道:“听施主之言,莫非冯施主说的乃是谎语不成?”
中年汉子冷冷道:“这种人其行可鄙,其心可诛,说的话连狗屁都不如,怎能令人相信!”
说话之间,棚中业已纵出两个黑衣大汉,口中说道:“待我们进去看看!”
青松道长遂暂时住口,凝目看着这两个黑衣大汉进入塔内,过了半晌,塔门开启,只见两个黑衣大汉也安然走了出来!
群豪当中,已有人忍不住高声问道:“怎么样?人头是真是假?”
两个黑前在汉齐声答道:“塔内果然是岳龙飞的头颅,一点不假!”
群豪虽然不知这两个黑衣大汉的身份来历,但听他们的答应,与冯景伯所说的完全一样,也不由不信,顿时人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但那中年汉子却又是一声冷笑,道:“清廷鹰犬的话,更是放屁!”
青松道长愕然问道:“那两位施主是朝廷派来的人?”
中年汉子冷冷道:“若不相信,不妨叫他们脱开衣服,便可以看见他们的胸前,刺着‘赤胆忠心,永保大清’字样!”
青松道长听得一皱眉头,那“霹雳掌”秦明已有一声大喝:“有这等事,让老夫去看个明白!”
话声出口,人已飞落棚下,大步走到两个黑衣大汉面前,沉声道:“请两位把衣服解开,让老夫看看!”
两个黑衣大汉的脸色微变,旋即齐声冷笑道:“凭什么要给你看?”
“霹雳掌”秦明嗔目喝道:“凭老夫的威望,你们不给也得给!”
两个黑衣大汉相望了一眼,突然一晃身,齐地斜跃八尺,足尖点地,竟朝大雄宝殿方向纵去……
“霹雳掌”秦明勃然大怒,厉声喝道:“鼠辈往那里逃!”双肩微晃,一掠数丈,十指箕张,照准两个黑衣大汉的背上抓去!
蓦听一声大喝:“佛门圣地,施主不得妄动!”
喝声中,一条黄色人影从斜刺里飞掠过来,同时,一股强厉无比的劲风,迎着“霹雳掌”秦明下扑之势,狂卷而至!
“霹雳掌”秦明大喝一声,十指一并,化抓为掌,猛然推出!
两股刚猛绝伦的掌风,挟着隐隐雷声,凌空与卷来的劲风一撞之下,只听“轰”然一声巨响,狂飙大作,“霹雳掌”秦明和那条黄色人影倏地一分,双双落在地上!
这一招硬拚之下,竟然势均力敌谁也未占得丝毫便宜!
“霹雳掌”秦明稳住身形,定睛一看,原来这黄色人影,竟是那胖大喇嘛!不由勃然变色喝道:“大和尚为何袒护这两个鼠辈?”
胖大喇嘛冷然答道:“本寺乃佛门圣地,何况今日又逢开光大典,怎能容许施主肆意行凶!
“霹雳掌”秦明怒道:“老夫要证实一下,看这两个鼠辈是否说谎!”
胖大喇嘛沉声道:“本座相信他们决不会在佛祖面前说谎,施主为何不信?”
“霹雳掌”秦明喝道:“这两人若是黑衣铁卫,老夫便不相信,倘若不是,便教他们把衣服解开让老夫看看!”
胖大喇嘛哂然道:“施主若是要看,最好亲自进塔去看看岳龙飞的人头,岂不更为直截了当!”话声微顿,又道:“若是施主无此胆量,又何苦逞强出头?”
“霹雳掌”秦明双目圆睁,大怒道:“就算塔中是剑树刀山,老夫也不放在眼内,待我进去看过之后,再找这两个鼠辈说话!”
言罢,忿忿转身,大步朝塔门走去!
胖大喇嘛眼望着秦明高大的背影,发出一阵刺耳的冷笑,道:“施主这般态度进去,必然不蒙我佛喜欢,还望施主放恭敬一些才好!”
“霹雳掌”秦明头也不回,口中怒喝了声:“老夫偏不信邪!”
话落,人已探身跃进塔门!
两扇染满鲜血的塔门,立告紧闭!
皆因“霹雳掌”秦明在武林中的威望与武功,都非“独角苍虬”冯景伯以及那两个无名的黑衣大汉可比,更加上胖大喇嘛的一番隐含恫吓之言,是以塔门一闭,群豪的目光,立即瞬也不瞬地尽数盯住塔门之上!
这次塔中反应非常之快,就在塔门关闭,不及半句话的工夫,塔中便陡地传出“霹雳掌”察明的一声怒吼,紧接着一声“轰”然巨响过处,登时一片静寂!
显然塔中已发生了惊人的事故!这一刹那间的静寂,顿令群豪心头狂跳,紧张到了极点!
适时,两扇塔门,就在群豪心头“砰砰”狂跳之际,又后缓缓开启,但见供桌依旧,桌上的朱漆圆盘中,岳龙飞的头颅依旧,却不见了“霹雳掌”秦明的踪影!
群豪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心中暗问:“人到哪里去了?”
陡听一声惊呼:“快看,那是什么?”
群豪瞿然一惊,尽将目光又复移注塔上,但见第二层的塔门上面,“呼”地喷出一股血泉,将两扇塔门,染得如同下层的塔门一样腥红触目!
这时,天色已近黄色,天际彤云更低,秋风更紧,阵阵血腥气味,直扑群豪的鼻端!
这是谁的鲜血?这一答案,就在群豪触目惊心之下,立即揭晓!
只见第二层塔门被鲜血染遍之后,便自动缓缓开启,一颗须发怒张的斗大头颅,同时自门内移出,端端正正地停在门槛当中!
这颗人首,正是“霹雳掌”秦明的六阳魁首!
群豪乍见之下,一个个反而鸦雀无声,噤若寒蝉,心中乱哄哄地,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同时,尚有一桩群豪惊痛之中,更为骇然失色之事,因为这第二层塔内,竟也摆着一张供桌,桌上也有一只朱漆圆盘,盘中也赫然放着一颗头颅!
这颗人头却是云髻高堆,明眸皓齿,艳光照人,栩栩如生!在圆盘前,也挂着一块白底红宇的牌子,上写“叛逆宇文琪之首”几个朱漆大字!
跟前所见,是真?是假?“霹雳掌”秦明也算武林一流高手,是怎么被害?
难道塔中果真厉害过剑树刀山?
这一连串疑问,方自群豪心中盘旋之际,忽听有人放声大哭道:“恩师!你老人家死得好惨!”
这一声哭声,顿将可怕的静寂冲破,群豪纷纷循声望去,原一是一名劲装少年,不问可知必是随同“霹雳掌”秦明前来的“朝阳庄”门下弟子。
也由这一声哭喊,顿将几个来自山东道上,与“霹雳掌”秦明称兄道弟的武林豪客的神智哭醒,同时也将一腔义愤激起,纷纷离座而出!
这时,那僵立棚下的“铁爪摔交”呼延霸,眼见时机不可失,立即握拳振臂,大叫道:“藏狗手段大狠,秦庄主死得太惨,我们不替他报仇雪恨还有何面目见天下武林!”
他这一振臂高呼,棚上立时轰然响应,连同那名“朝阳庄”的弟子,竟有十余人相继纵落棚下!
“铁爪神交”呼延霸撤出一双铁爪,大喝一声,转身当先向那充满了血腥的宝塔扑去!
那下余名武林豪客,也纷纷撤出兵刃,齐声大喝:“先把这塔毁了,再找藏狗算账!”
喝声动天,身形齐展,旋风般仿佛一群疯狂猛虎,朝宝塔飞扑过去!
奇怪的是那高踞大雄宝殿前的“达图活佛”以及那胖大喇嘛,竟似视若无睹,并未加以阻挡!
青松道长只急得连连顿足,大声疾呼道:“诸位不可鲁莽,快回来从长计议!”
但那十余人此时已然悲痛填膺,怒火中焚,对他这呼喊的话儿,哪还听得进耳中!
只见十余条身形,未待青松道长把话说完,已自腾空掠地,分作两捷,闪电般打从第一第二两层塔门,飞扑进去!
青松道长顿足一叹,霍地转对那面目生冷的中年汉于,沉声道:“一切祸变,皆由施主的几句话而引起,你究竟是何居心?”
中年汉子神情冷漠如故,冷冷答道:“若非如此,怎能判明是非真伪?又怎能暴露满虏的阴谋,这还不过是个开端,好戏还在后头哩!”
双方说话之时,那一、二两层塔门已然关闭,塔中随即爆发出一阵凌乱!仓惶的声响!
聚接着便听见一连串怒吼!惨叫!从塔中传出,闻之令人毛发悚然,不寒而粟!
青松道长虽觉中年汉子之言大有文章,但耳听这一片惨厉的声音传来,当下,已无心追问,慌忙中转头向塔门望去!
就在这刹那之间,塔中的一切声响,便倏然停止!
棚中群豪,人人紧张得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每个人的脸色,都难看已极,甚至有少数人双腿已在微微发抖!
因为,他们仿佛已预料到,一幕惨绝人衰,血淋淋的画面,立将呈现在跟前!
就在群豪紧张地注视之下,那一、二两层塔门,又复缓缓开启,但见塔中一切如故,却不见那十余名武林豪客的踪形!
紧接着便见从第三层起,直到第十三层为止,每一层的塔门下面都同时冒出一般鲜红的血泉!
直待每一层的塔门都被鲜血染遍之后,所有的塔门便自缓缓开启!
果然不出群豪的预料,只见第一层的塔门开处,都缓缓移出来一颗血淋琳的人头,端端正正地置于在门槛之上!
这十一颗人头,正是那一群悲愤填膺,怒火如狂,扑进塔中打算替师友报仇的武林豪客的六阳魁首,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每一层塔中,也都摆着一张供桌,桌上也有一只朱漆圆盘,盘中赫然也都端正地盛着一颗面目如生的头颅!
每一只朱漆圆盘前面,也都挂着一块白底红字牌,从第三层起,逐层而上,每一块牌上写着:“叛逆冷冰心之首”、“叛逆裘仲达之首”、“叛逆周白眉之首”、“叛逆尤南豹之首”、“叛逆浮云子之首”、“叛逆寒月之首”、“叛逆左太翔之首”、“叛逆西门醉之首”、“叛逆妙一羽士之首”、“叛逆大智之首”、“叛逆朱润波之首’!
第二十四章 霹雳神威
连同第一、二两层中岳龙飞与宇文琪的头颅,居然将北天山“丹心峡”群侠的六阳魁首,一个不差地陈列在这十三层遭染腥血的宝塔以内!
此时,幕色渐浓,彤云愈低,秋风更厉,从塔上飘来的血腥气息也愈浓,顿令空气低沉使群豪为之窒息,无数颗心不由自主地往下沉!沉……
就在芦棚上的数百个武林豪客,个个心头骇懔,惶然无措之际,那屹立在雄宝殿前面丹墀下的胖大喇嘛,陡地仰首发出一阵狂笑,打破了这可怕的沉寂!
这一阵刺耳的笑声,只笑得群豪的沉重心情,俱为这倏然猛震!
顿时,数百道惊惶的目光,立即从那座十三层人头血塔上,转移向这名胖大喇嘛望去。
在这血腥气味正浓的时候,显见这胖大喇嘛的发笑,意思并不简单!
过了足足半盏热茶工夫之久.那激荡空际并刺人耳鼓的狂笑声,方始倏然停止,那胖大喇嘛目射精光,缓缓朝芦棚一扫,厉声道:“你们还有何话说?”
群豪相顾默然!
的确,在这种情形下,叫他们说什么呢!
胖大喇嘛冷哼一声,又复厉声喝道:“你们还有哪一位不相信塔中的叛逆头颅是真的?”
相信?在这种情形以下,当然令人难以相信,可是,不相信的话,又谁敢进塔中加以证实?
群豪又是一阵沉默!
胖大喇嘛嘴唇一撇,嘿嘿冷笑道:“佛爷以为你们都是武林豪杰,江湖好汉,谁知尽是酒囊饭袋,嘿嘿!早知如此,真用不着费这许多功夫!”
这一番话儿,只骂得群豪一个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进去,枉自羞恼交进,却是作声不得!
半响,青松道长方才干咳了一声,口宣佛号,道:“请问大喇嘛,贵寺今日这诸般作为,究竟有什么用意?”
胖大喇嘛狞笑一声,喝道:“佛爷再问你们一句,还有哪个不相信塔中的叛逆人头是真的?”
青松道长朗声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胖大喇嘛厉声道:“你们相信,便是明白天威可畏,就赶快俯首降顺,若仍然执迷不悟,哼哼!刚才郡十几个无知鼠辈.便是你们的榜样!”
群豪闻言,莫不愕然失色!
若照目前的情形看来,显已落入对方的圈套中!眼前也的确只有这两条路可走,不是俯首降顺,便是拼力一搏!
但是,在塔中的人头未判真假以前,便糊里糊涂地俯首降顺,实在令人难以甘心,反之,若以“铁爪神交”等十余人冲进塔中,片刻工夫便伤亡殆尽的情形看来,足证对方在塔中埋伏之人的武功,必定高得出奇,再加上那个护国副禅师和寺中的一班喇嘛,设若动手一拼,委实凶多吉少!
就在群豪的心中犹疑不定之际,那胖大喇嘛又复厉声喝道:“佛爷现在给你们一个最后的机会,若肯投顺大清圣朝共富贵的,便到这边来,倘若人留棚上,便是心怀叛逆,一律杀无赦!”
喝声一住,群豪当中登时一阵纷乱,竟有百余人纵落棚下,向丹墀奔去!
青松道长脸色铁青,牙关咬得“格格”作响,猛然转身,面对留在芦棚上的群豪,厉声道:“武林道义,忠孝为先,今日就算朱润波与一班志士的头颅,果真陈列在塔中,我们也不能对满虏屈膝!”语声微顿,目光一扫,有若斩钉截铁地又道:“宁为玉碎的请留棚上,苟作瓦全的便快滚下去!”
这一番义正词严的话声甫歇,棚中自然又是一阵骚动,又有数十人悄悄溜下棚去了……
青松道长朗宣了声:“无量寿佛!”沉声道:“诸位既,然苦为先朝效忠,便请同心协力,与满虏一拼,纵然血流五步,也教彼辈知道莽莽神州,正气尚存!……”
那胖大喇嘛振声狂笑道:“好好好!你们既然甘为叛逆,这紫盖峰头,便是你们葬身之地,明年重九,就是你们的忌辰……·
言还未了,蓦地一声宛如龙吟的长笑,划空而至!
这一声长笑,其声清洪无比,只震得在场之人,耳鼓“嗡嗡”作响,群山四应!
笑声中,空际同时又有一个粗豪的声音,狂笑道:“大喇嘛!当心把你的舌头闪掉了!”
随着这笑语之声,但见空际现出十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