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九节 罪之盛宴(四)白鹿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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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淡抱着白鹿跑向密林,马队虽然速度很快,但地形不熟,密林树多且密,马匹反而不好行走。她在一处山洞放下白鹿,继续向前奔走,很快贵公子的两个贴身仆从就拦下了她。
贵公子气急败坏,掐着她的脖子:“你这个死女人,坏我大事!白鹿呢?!”
云淡笑了,总算有一次,她战胜了自己懦弱退让的天性,将这样一个天之骄子打败了。
“快说,白鹿在哪里?你不说可以,本公子先杀了你,再一把火烧了这山头,就不信逼不出那两只小畜牲!”
“公子??”仆从终于忍不住。
“干什么?!”他恶狠狠地瞪着这个发话的仆从,仆从长着一张不动声色的脸。
“放火烧山,动静太大。”仆从轻声道。
贵公子咽了口气,冷冷看着云淡:“不想生不如死,就马上把白鹿交出来。”
云淡知道自己躲不过,那对白鹿也一样,就算她此刻不说,这残忍的男人会先杀了她,然后想尽各种办法找到那对白鹿,到时候不仅是它们,这山上所有的生灵都要遭殃。
“告诉你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竟然还敢跟我谈条件?”贵公子冷笑。
“不答应的话,你们自己慢慢找吧。”云淡感觉自己的恐惧在减退。
“好??我倒要看看你想提什么条件?要多少银子?还是多少良田?你说。”
“找到白鹿后,不管是你杀是剐,希望你能让他们一家人死在一起。”
“你??你这死女人在说什么?!”贵公子皱眉道。
“你不是要杀它们么?”
“谁说要杀它们了!你这村女,长得难看就算了,连脑子都这么笨!!”贵公子大叫。
那个刚才发话的仆从微微一笑,轻声道:“姑娘误会了,白鹿是祥物,公子是要捉来送与老爷贺寿的。”
“那??那既然这样,为什么你明明抓了大的,还要再抓小的?”云淡不解。
仆从看了一眼气得喘气的公子,凑进云淡道:“因为白鹿成对,更是吉祥。何况有了小崽,即可放了大鹿,豢养一只野性难驯的大鹿,还不如养一对幼年天真的小鹿,这样不是更能尝爱生命成长之喜么?”
云淡回想起当时白鹿受伤,他们的确是给它治了伤止了血,如果真的要杀生,就不会这么多此一举了。
“那你们,真的不会杀它们?”
“宗柏,跟这个笨女人罗索什么,我看她脑子笨不止,还听不懂人话。快让她说出白鹿所在,少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
云淡马上又变回了平常的云淡,懦弱,带点绕不过弯。她羞愧地低下头,带着他们去找回那对瑟瑟发抖的小白鹿。
他们言出必行,将伤愈后的白鹿放生,但这白鹿很有灵性,总是徘徊在花原后的岩石附近,仿佛地等待调皮外出的孩子归来。
云淡不忍再见这种骨肉分离的难言之痛,下山回家避了很多天才复又上山。
她一回花原,就看到自己的原子已经被别人占了,那里搭了一处精美的房子,雕梁画栋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悄悄长出来的。贵公子一队人马已经扎驻在了她的花原,正乐在其中地享受山泉美景。
“我没瞧见哪里刻着你的名字,现在它归我了。”
“那这里也没有你的名字,这明明是我种的花原,我请人盖的那座房??”云淡发现自己的房子已经不见了。只剩一片空地。
“哦哦,哪里是你的房子?这块地现在是本公子的,不信你看。”贵公子得意地指着远处的一块石碑,石碑上飞龙游凤地写着一个字:“博。”
云淡找不到任何东西可以证明,也找不到自己的这个庇护所,她只是想要找一个能藏好自己的地方,为什么这样也有人要跟她抢?
她想不出什么词汇来辩,只是默然地转身走了。
“喂!真是个笨女人!这么容易就让给我了啊!你不是最爱跟本公子作对么,怎么这么没骨气的走了?金元宝还要不要拉?”
云淡唯有流泪。好像除了默默流泪,她什么也做不了。
“喂!笨女人,叫你听见没有?居然当本公子不存在!”那人还在后面叫。
云淡停了下来,一抬头,贵公子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喂,你哭什么,你已经很难看了,再哭成这样像不像鬼?吓不吓人?”贵公子拦着云淡不让她走。
云淡唯懦地停了下来,却除不尽眼中的泪。
“你再哭,我就杀了那只白鹿,反正现在有一对,死一只也没关系。”
云淡停止了哭泣。
“快擦掉眼泪。”贵公子递出一条锦怕。
云淡擦去了眼泪。
“最讨厌看到女人哭,尤其是你这么丑的女人。给本公子笑一个。”
云淡为难地看着贵公子。
“好,我现在就去杀一只??”
“别??不要……”云淡酝酿了下感情,勉强扯出一个笑。
贵公子看了她一会儿,退后几步,不屑道:“笑得也丑。”
云淡马上收起了笑,生怕惹怒这脾气乖张的人。
“本公子的兰花原毁了大半,就你来修补吧,修好之后,赏你元宝。别想靠近那两只白鹿,否则我马上杀??”
云淡连忙点头。
贵公子看了她几眼,审视的,不知情绪的,然后道:“兰原未修好前,不准下山。你一出我视线,我马上就??”
云淡不想再听那“杀”字,飞快点头。
贵公子脸上露出不易查觉的笑,扬了扬手道:“呆会去向宗柏报道,给你配个柴房什么的休息。”
“谁?找谁?”云淡迟钝道。
“就是前几天那个跟你多费唇舌的丑男人,他知道你的。”贵公子慢悠悠地走远了。
“哎,这帕子??”
“扔了吧,反正也是垃圾了。”他背着手,头也不回。
云淡唯诺地看着手中的锦怕,宛如崭新,上面金线锦绣,一条这样的帕子,都抵上穷人家十来天的伙食。贵人自有贵人的活法,哪是她所能理解的。
那日约定后,云淡一直勤勤恳恳地在原间种花,偶尔趁他们出去打猎,她会偷偷跑到后院去,瞧瞧那对养得精致的白鹿。有时候她也会想,或许这样对它们来说会更好,不用惧怕外面弱肉强食的世界,在别人的保护下平安地成长。
她始终不知道那贵公子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头。大家都叫他公子,她只依着那块石碑上的字,猜测他的名字之中应该带个博字,于是便依着众人,叫他博公子。
那个好心的仆从宗伯曾透露过几句,说博公子是害怕白鹿太小,会受不了水土变迁而夭折,故而选在这里将他们养得再壮些,然后再带回去。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脾气古怪的公子要拆了她的房子,还强要留下她在原中修花。
可能,是她的房子太丑了,招博公子生厌了。
她本来就不善于猜人心思,这奇怪的公子心思更让她觉得恐怖。宗柏还说,博公子很容不下身边任何丑陋的东西,他经常嫌弃这个丑,那个丑,但同时很忌讳别人夸赞他的容貌,他明明长得英俊少有,为什么要忌讳别人夸赞?难道他不喜欢自己的长相么?难怪上次她说他长得漂亮,会惹得他如此生气 。
“那??博公子经常说我丑,哭起来丑,笑起来更丑,他??他会不会像拆了我的房子一样,也将我拆掉啊?”云淡恐惧道。
从来不苟言笑的宗柏竟忍不住笑了,他笑得很开心,好像在将心中压抑了很久的快乐都暴发在此时一起笑一样。
“不会的,公子不会乱杀人的。”
“不会乱杀人,就是会杀人了??。”云淡突然觉得寒毛直立,背后一阵冰凉。
宗柏愕然闭上了嘴巴,向后退了几步,垂下头。
这是??这是他遇见博公子时的惯用姿态??
果然??
“你要是再跟这笨女人多说一句话,我就杀了你。”博公子在她身后,轻言轻语道。
宗伯无奈地看了一眼云淡,垂下头道:“宗柏记住了。”
“后院施肥去。”
“是。”宗柏飞快地走了。
博公子气乎乎地凑近云淡,威胁道:“你要是再多跟我的任何手下说话套取交情,我见一个杀一个!”
云淡吓得大叫。
博公子哈哈大笑,张狂明朗。
从那天后,宗柏见到云淡,如同活鬼见到恶鬼,掉头就走。再过几天,云淡就再也没有见到宗柏这个人了。
他也许,可能,真的被这残忍好喜又喜怒无常的博公子杀掉了。云淡偷偷的,一边想,一边害怕,一边流泪。
第二十三章 第十节 罪之盛宴(五)告白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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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淡开始慢慢觉得,这凶神恶煞的博公子其实没有他看起来那么无情。好几次她偷偷去看小白鹿时,看到博公子也在,他一个人蹲着身子在逗两只小崽子,看起来就像个漂亮又任性的大孩子,一手抱一只放在空中舞来舞去,那情景,就像个孩子在偷偷违背大人的意思做点微小而叛逆的坏事一样。
其实他也没有这么让人害怕。也许是他天生太过优越,所以才总是这么不在乎别人的想法,那么尖锐自傲。她很喜欢看到那样的他,自然,毫不伪装的真实??平时他每次动不动喊打喊杀的,其实也没有真正伤过谁,除了那个消失许久的宗柏以外。但这个疑虑,十二天后就被宗柏的再次出现而打消了。
宗柏显得很憔悴,虽然还是以前的宗柏,沉默,善于行事,但眼间却多了一股消不去的焦虑。他还是照着十几天前博公子的命令,看到云淡掉头就走。
这里所有的人都很惧怕她,本来还是客客气气的,后来都萧然沉默,这种感觉很差劲,尤其是对于不善交际又很自卑的云淡来说,更是折磨。
她不想再这里再呆下去,不敢找博公子,只能等在宗柏的门外截住他。宗柏一出房门,她马上心急地拉住他,将设想好的话一股脑儿飞快说了出来:“我知道,公子不喜欢我跟你们谈天说笑,他不喜欢我,所以连累了你们。但是我真的有事想要找你商量,我只知道你,所以只能跟你说??”
宗柏停下了脚步,一声不响地看着她。
“这院子里头,只有你跟我说过话,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在这里让你们都很为难,反正这里的兰花我也补得差不多了,我在想,我是不是该走了?”云淡小声道。
“你跟公子提过么?”宗柏终于愿意说话了,只是他显得很疲惫。
“没有,没有。我,我不敢??我在这里的事务都是你安排的,所以就算我要走,是不是也要先跟你说,由你来代传?”
“你自己去跟公子说吧。云姑娘,我还有事??”宗柏转身又要走,似乎在惧怕着什么。
“我??我不敢??我不敢跟他说话。”云淡委屈道。
“公子不会伤害你的,你的事情若是由我代传,他才会不高兴。”宗柏无奈道。
“我不想拖累你们,也不想他生气,要怎么办?我没有你们聪明,我不知道公子到底是什么心思,他想要怎么样,为何不直接说出来?总是要让别人猜呢。”云淡咬唇道。
宗柏却笑了,不知是看着她,抑或是在想着别的什么人,轻喃道:“要是这世上的姑娘,都像你这般简单就好了。”
那一刻,云淡似乎知道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
“其实,你们公子也没有我开始想像得那样坏,虽然脾气有点儿古怪,又爱乱发脾气,难以捉摸,但是??”云淡说到一半,宗柏已经脸色大变地瞪着她了。
“怎么了?”
“大事不妙!??云姑娘,宗柏请求您快点回房去吧??”宗柏脸色发青。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云淡惊恐万分。
宗柏快步走了出去,云淡紧随其后,但还是慢了几步,等她赶到时,已经看到宗柏倒在地上,不远处站着一脸冰冷的博公子。
“这……这是怎么了?宗柏,你怎么躺在地上,你??流血了??”
宗柏嘴边流着血,云淡刚想去看个究竟,他却像见了鬼一样向后躲去。
博公子狠狠一把拉住了她,怒道:“这个笨女人没听懂,你也笨到不要命,我说过不准你再跟她说一句话,你竟然敢背着我与她说我的是非!”
云淡全身冰冷,惊恐地看着他,原来刚才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只是,只是好像他没有听全,就气到爆地走开了!
宗柏咬牙站了起来,站在一边静静道:“宗柏有错,请公子重罚。”
“不关宗柏的事,是我,是我自己要找他说话,他没办法才应和我几句的。”云淡解释道。
博公子眼神冰冷地盯着云淡,那种眼神比他任何凶神恶煞的眼神都要吓人:“你再为他多说一句话,我先杀了他,再杀你。”
宗柏沉痛又麻木地看着云淡,似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云淡突然意识到,这些日子他的反常,很有可能是为了一段让他痛不欲生的情,他解决不了,所以宁愿结束自己。
“你真的有这样讨厌我么?讨厌到谁跟我说话你就要伤害谁?”云淡失落道。
“没错,你又丑又笨,本公子看在眼里,厌在心里。” 博公子转过头瞪了宗柏一眼,宗柏识趣地退下了。
云淡逆来顺受早已习惯,垂头自怜道:“是,我是又笨又丑,家人都不喜欢我,我也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我将自己藏在这山头,情愿一个人种花,我又招惹了你们什么,何必再处处与我为难?”
博公子满不在乎道:“你说我好杀成性,乱指我要杀白鹿这种灵祥之物,还说没有招惹我??”
“是,都怪我太笨,误会了公子你,但你已经抢了我的原子,拆了我的房子,还以白鹿威胁强要我留在这里为你修补花原,更不准这里的人跟我说话,让我成了人见人躲的害虫??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人同情我,敢跟我对个话,你也要打要杀…就算……就算你要惩治我,也不必要祸及他人??”
“原来你不是心甘情愿要留下来的??你是害怕我真的杀了白鹿才勉强留下来的?!”博公子瞪眼如铃,咬牙切齿。
“本来就是……”
博公子凶相毕露,额上青筋暴裂,怒道:“既然你如此被迫,本公子也不必强留 ??马上给我滚出这里!再让本公子见到你,你就死定了!”他越讲越气,突然转身用力地掀翻了身后的桌子,将周遭一切可打破可拿起的东西全摔了个粉碎??尘土飞扬,木屑纷飞,铜铁啷当。
云淡连连后退,转身逃走。她记得刚才他说的话,要是他发完脾气看到他还在,她必定真的死定了。她连跑带摸,突然又犹豫要不要再去找下宗柏,向他道个歉之类的,因为她知道,她此番被赶出这里,往后是再也不可能靠近这里,更不会再见到这些人了。
这时,她看到她刚离开的院子烟火蹿起,似乎是着火了。
着火了?怎么着火了?难道是刚才博公子打翻了油灯或者扔破了灯笼,燃起了什么东西么?
那博公子莫非是有狂燥类的病么?突然发那么大的脾气,几乎拆了这房子??不知他现在有没有走出院子?还是砸得太累,累倒昏迷了?若是真的着了火,会不会烧到他?
云淡心软至极,犹犹豫豫,不知是进是退。
她刚一回头,就撞上了一个人,也不知这人在她后面站了多久,站得如此近,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她却一点都未曾发现。
“哎呀??啊!公子!”
博公子垂着头,闷声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走?!”
“我??我??”
他缓缓抬起头,一脸疲倦,手上血迹斑斑,漂亮的脸上溅沾着木屑与草灰:“我说什么话,你都不会好好听,我让你走,你倒是听话得紧,半点不犹豫地就走了。”
“我惹了公子厌嫌,再留会惹公子生气。”云淡小声道。
“那你还在这里犹豫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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