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泪还挂在脸上,都来不及抹去,就急切地点了点头。
三哥哥挑起嘴角笑道:“想要很简单,叫声三哥哥,笑一个,我就送给你。”
其实在我心里,早就叫了他一千次一万次三哥哥,每天晚上我看着匣子里的卵石心里都在默念这个名字,可是现在让我叫,我却怎么都叫不出来。
三哥哥等着我,直到我实在恼怒地垂下头,我叫不出来。
三哥哥笑了笑,他的笑与平常一样,我却感出了另一种情绪,是孤独吗?
三哥哥天天都在这里玩着,在我之前他是跟谁玩呢?如果我出来不来了,他又等着谁呢?他住在哪里?他有亲人吗?
我的眼泪不禁又掉了出来,这个夕阳血红的黄昏好像书上那些告别的十里长亭的背景一样,没有任何原因的,我为我想到的一切感到悲伤。
三哥哥用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示意我不要哭,他把石头轻轻地别在我的发髻间道:“算了算了,亏本了,这个漂亮的石头都换不来一句三哥哥,我这么心软的人要是去做生意,早就成乞丐了。”
我的脸辣辣地烫起来,任由三哥哥笨拙的手在我的发髻上乱别着。
那天还是像往常一样,三哥哥站在坡上远远地向我挥着手,就像第一次我荡秋千那样向我招着手,我慢慢地向后退去,心里一再告诉自己,明天,明天我一见到他,我就要叫他一声三哥哥,不管他会不会惊讶地瞪大眼睛,或者放声哈哈地笑我,我都要这么做。
我钻进洞的时候,突然有泪从眼里落出来,这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我的心里突然好难过?】
第十九章 第四节 人面桃花(四)酿成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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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三哥哥送给我的小石块好好地用绣线绑好挂在胸前,在镜子前面照了照,那小石子真的好漂亮,昏暗下仍能微微发光,摸上去既不冰冷也不温热,握久了,手中还会有一股脉博般跳动的生命感。真的好神奇。
我正高兴着,突然听到隔壁大娘与熊妈的声音,她们又来找娘了。我把珠子收好在衣里,偷偷躲到娘的房门前听她们的讲话,大娘还是那么盛气凌人,熊妈随声附和着,唯恐吓不到我娘。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推开门,看也不看大娘与熊妈,甜蜜蜜地叫着娘,娘小心翼翼地责备道:“怎么这么没规矩,见到大娘还不行礼?”
我向大娘笑了笑,敷衍地行了个礼,我们大家心里都很不高兴,却不撕破那层皮。
熊妈看着我假笑道:“哟,大小姐几日没见,似是节俭了,瞧瞧那鞋子全是泥巴,怎么就好穿在脚上呢?是不是暖暖那个臭丫头又睡觉睡忘了?”
我盯着这个讨厌的女人大声道:“暖暖是我的丫头,还轮不到熊妈妈来操心,当然了,熊妈妈忙前忙后的,怎么还好意思让熊妈留个心眼在我身上?”
熊妈笑了笑,低下头的那一刹那眼神变得很冰冷,我看着桌上那几盒胭脂道:“娘,这是谁的胭脂,可真漂亮。”说罢拿起来要闻,娘拉住我严肃道:“爱儿,别胡闹,这是大娘的。”
我像是快要碰到臭粪般连忙收回手,大娘笑道:“妹子客气什么,这是我娘家特意从江苏带过来的,普通人家还买不到,反正我也老了,涂不上这些胭脂水粉了,索性就做个顺水人情,送给妹子,妹子可别跟我客气。”
娘的脸上出现了为难的神色,我笑道:“大娘真是大方,不过娘她天生丽质,才不要这些俗气的东西装扮,倒是大娘,眼间的皱纹越来越多,老倒是没有,倒是有些憔悴吧,这个呢,我看还是大娘自己留着用吧。”
大娘的脸马上变得凶起来,我果然刺中了她的要害,她冷冷道:“臭丫头,什么时候学会帮你娘顶嘴了。你这个贱婢,我是看在老爷的面子上才屈尊降贵地叫你声妹子,你还真的以为你是我什么妹子了?就你那低贱的出生也配叫我一声大姐吗?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以为自己能大个肚子就了不起了,还不是生了个赔钱货,没规没矩,什么样的娘就生个什么样子的崽,就算是穿上金衣银衣还是没千金小姐的样子!”
她又开始老话重提,娘的脸苍白如纸,藏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握着,艰难道:“大姐教训得是,我会……我会好好教导爱儿的。”
“我也是为老爷着想,免得以后找不着登对的夫家,丢了我们郑家的脸,到时候怪谁呢?毕竟又不是什么次等货,不中意还可以退回来,到时候老爷还怎么出去见人?那时难道还要怪老爷为郑家找了这么个低三下四的二夫人吗?”
娘的眼里有了泪,低下头不作声,我再也忍受不了娘的这种忍气吞声的悲伤姿态,更受不了大娘隔三差五的辱侮:“不准再这么说我娘!你这个又丑又胖的大怪物,你才是低三下四的人!拿着你的低三下四的东西滚出这个房间!”
我把桌上的那几盒东西一把抱起来扔在大娘身上,也许是我扔得太用力,或者是那些盖子本来就是盖不牢,那些什么水粉的盒子掉落在大娘大花的锦衣上,染得那本来就花的衣服一片片的红,顿时屋里粉末飘飞。
大娘粉末缭绕的脸突然红了起来,眼睛也红了,她开始无声的咳嗽,那种咳嗽是发不出声音的痛苦的咳嗽,眼泪从她的眼里掉出来,就像止不住的流水一样,熊妈慌乱地用手绢擦着大娘的脸,叫道:“夫人,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岔到气了?”
大娘的眼睛肿了起来,甚至无法睁开,颤抖的手一直指着我,那鲜红的指甲好像要将我戳死,娘全身颤抖着将我拉在身后,紧张问道:“大姐?你……你怎么了?”
熊妈迷茫地看着我,突然瞪大眼睛道:“夫人!夫人!是不是那粉盒里的……”
我也想到了什么,因为我隐约的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辣椒味和其他什么怪异的味道,我将颤抖的娘拦到自己的身后去,仿佛自己的小小身躯能为这个脆弱的女人抵挡住什么:“原来这什么江苏的胭脂水粉还真是名贵得不得了,我娘哪里比得上大娘福泽绵厚,这些宝贝只能大娘自己享用了。说不定,大娘用了以后,驴皮马上就会变成蛋皮了!哈哈哈哈!”
我痛快地笑起来,从小到大我虽然不用看大娘的脸色,却也从来不敢得罪她,对她欺负娘的事情也都只是有些懦弱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娘不愿意让我干涉,她希望我能在这个复杂的家庭里明哲保身,大娘虽然不是这个庄园的主人,可是是她毕竟还是大夫人,像娘这样的二房小妾,怎么可能斗得过她呢?
大娘此时满脸火烧一般的红起来,她瞪着我,顾不得那辣得流泪的眼睛,突然向我冲过来,我被她凶狠仇恨的样子吓得全身冰冷,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的肩膀被狠狠地推了一把,整个人向桌板扒去,我只觉得胸口一麻,来不及疼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觉得我应该是睡着了。我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见我又去了那个地方,三哥哥依旧笑着仰躺在草地上,等着我捡起良莠不一的石子儿好一一挑剔。他拉着我说,要带我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在那里他认识了新的朋友,都是跟我一样年纪的小姑娘,她们各有各的性格,也各有各的可爱。他说得神采飞扬,我心中不知是喜是悲。
“三哥哥,你认识了新的朋友,以后还会来找我玩么?”
三哥哥像故意惹我急般,刁着稻草道:“可不一定哦。谁让你一直不叫我声三哥?”
我的话已经在嘴边,但仍旧没能开口。
三哥哥笑道:“哎,跟你开个玩笑呢。改明儿我介绍你们几个小丫头认识认识,你们年纪相仿,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但我只想成为三哥哥一个人的好朋友。
“爱儿……爱儿……”
有人在叫我,是娘??她在哭,声音都已嘶哑,我几乎能在她的哭叫中听到泪水滑落的声音。我不想离开三哥,但三哥却离我越来越远。
“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吧。爱丫头??”三哥哥转身不见了。
我想追,却跌落谷底般失去了重量,一睁眼,是娘的脸。
第十九章 第五节 人面桃花(五)换名珠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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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双眼通红,好像哭了很久,但是此刻脸上却异常的坚定,颤声道:“爱儿,别动,会疼吗?哪里疼吗?”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还是白天,怎么感觉自己睡了很久了?想起身却感到胸口一阵尖锐的疼痛,好像很多根针绑成一团扎在我心上。这时一双手将我按了下去,是娘。
我想问娘怎么了,可是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像丝线一样在空气里飘荡着,伴随着胸口一阵空虚的痛。
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轻微的动作又引来一阵的抽痛,我痛得闭上了眼睛,娘抹去垂下的泪,故作坚强地笑道:“没事的,我的好爱儿,大夫说了,你只要乖乖地呆在床上不要乱动,很快就会好了哦。”
我迷惑地看了看娘,娘怎么了?我觉得她好像不太一样,我突然想起三哥哥,想起我每天与他的约定??我要迟到了??
我想下床,可是娘很坚定地将我按了下去,温柔道:“爱儿,不要乱动,现在什么事情都不要管,娘会守着你的,以后娘不会再让别人欺负我的爱儿,好不好?”
娘哭了,眼泪从她的眼里滑下来,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去伪装,寻找一些苍白的理由来掩盖,我看着娘不语,因为我已发现我没有任何力气吐语说辞。娘轻轻将我抱在怀里,像抱着她那些被大娘剪碎的刺绣,悲声道,“爱儿,娘会坚强的,爱儿也要坚强,好不好?娘跟爱儿一起,都要好好的,坚强的,好不好?”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闭上了眼睛,我的预感成真了,我真的再也见不到那张年轻欢快的脸了,我的胸口那样的疼,疼得无力去跟娘说什么,我使出全身的力气,任那无形的针刺痛着我的心,举起手摸了摸我的脖子,没了,不见了,我的寒晶……
这是我长睡醒来的第一天。清醒片刻,再次昏睡,再醒又是好几天后。
从我卧床养病的几天,大娘一直都没有出现,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整个庄子好像只剩下我跟娘,连暖暖都不见了,这种奇怪的气氛一直到爹回来,爹连马鞭都没来得及扔下,便跑进了我的房间看我,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看爹的眼睛那样悲伤,他像扶着破碎的古玩一样温柔地抱我起来,无声地不断重复着我的名字:“爱儿,我的爱儿,爱儿……”
我看到爹身后的娘一脸的安静,平时娘看到爹回来都难过的哭泣,我病的时候娘一直是一脸悲容,可是此刻娘的神情镇定到一种无情的程度,她冷漠地看着爹抱着我,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冷笑,我的心一凉,这是娘吗?
爹安抚我休息之后,与娘出去了,我听到门外娘亲在哭泣,在压抑着激动的情绪诉说着什么,我好像听到她在说大娘,说我的名字,可是我真的累了,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爹回来后我便很少看到大娘了,家里有好多陌生的声音,可是我一个也见不着,我觉得好多东西都变了,却又怕是自己是因为生病了多想。
有一天我问娘暖暖去哪里了,娘说暖暖回乡探亲去了,又过了一段时间,我问娘暖暖探亲回来了吗?娘皱了皱眉,娘以前从来不会那样对我皱眉,好像很不耐烦。暖暖以后不会回来了,娘冷漠地说,她吩咐了一声,几个丫头打扮的女孩子进来了,她问我喜欢哪一个,可以留下来取代暖暖的位子,我也不敢问暖暖为什么不回来了,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我觉得我卧病久了,好像有些变得软弱了,连说话都小心翼翼起来。
我看了看那几个丫头,选了其中一个两个小髻梳得特别松散的,娘打发了另外几个人下去,说圈圈,既然小姐选了你,那就是你莫大的福气,以后你要听小姐的话,小姐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若是真有什么不愿意的事情,多想想家中的弟妹,也许你就愿意了。
叫圈圈的丫头谨慎地点了点头,我对圈圈没兴趣,我一直紧紧地盯着娘,娘怎么了?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跟下人说话,她是曾经教过我不要用权利来凌驾别人,是我变了,还是娘变了?
有一天,圈圈很害怕地带了个人进来,我差点没有认出来这个苍老的女人就是那个盛气凌人的大娘,她看着我残酷地笑起来:“这是报应!报应!当初那个贱人因着怀了你成了郑家的二夫人,现在你这个宝贝疙瘩成了废人了,说不定哪天风大点雨大点你就睡死在梦里了,现在她还有什么了不起的?!守着你这个废人过一辈子吧!什么郑家的光荣,我看,是郑家的耻辱吧,我们郑家从来都不出废人,你为什么不死了算了?”
我愣住了,随后大声道??至少我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在叫,却听不到自己的回声,在这宽广的房间里,一根小针掉在地上都会激起些回声,而我的声音却那样无力:“你乱说,我,我只是病了,我不是废人,我不是!”
大娘哈哈笑起来:“只是病了?你娘说的吗?可能她没忘记了大夫是怎么说的了,你想知道大夫是怎么说的吗?”
我流着泪看着她,大娘笑得更开心了:“大夫说你心室受损,血脉受阻,想若是与正常人般生活怕是不可能了,这辈子可能只能在床上房间里度过了,你啊,能捡这么条破命就算是前辈子积德了你!”
我完全愣住了,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我的病……
大娘残酷而怜悯地看着我,这时娘冲了进来,瞪着大娘:“姐姐,珠宝要休息,请你不要打扰她。”
大娘笑了:“我只是好意来探,像你这样身份的人该偷笑了……”
“你跟珠宝说了什么?!”娘看到我泪痕满布的脸,突然愤怒地打断大娘的话。
“我只是安慰她而已,大夫说的那些话千万不要当真,可是没想到,你好像瞒着珠……哈哈,的病情,怎么爱儿不是变成废人了吗?她还以为自己只是生病了,吃几副药明天就能跑能跳了了呢……要不是病得快死了,干嘛好生生的把名字也改了?”
我全身颤抖起来,娘看着我彻底乱了,大声怒喝道:“住嘴!”
“你敢这样跟我说话!”大娘也凶狠起来,扬起手就要甩娘的脸,可是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娘纤弱的手接住了她有力的手腕,冷笑着狠狠甩开道:“今时不同往日,妹妹只是给姐姐几分薄面才没将局面弄得太尴尬,姐姐若是不领情,妹妹这好人也做不到底了!”
大娘的脸一阵青白,瞪着娘厉声道:“贱人,你说什么?你说种再敢说一次!”
娘走过来扶着我躺下,温柔地抚着我的脸:“妹妹的意思姐姐还不明白吧,大姐自便,恕妹妹不远送。”
大娘全身颤抖地瞪着娘的背,好像要在她身上射出几十个洞来,可是她只是那样瞪着,到最后诅咒着我早日死掉,愤愤地出门去了,大娘怎么会这样轻易地就放过我娘了?
娘镇定的手随着大娘用力甩门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平静的脸一阵青白,我想这是她尽了很大的努力才能抵抗自己的柔弱的天性,让自己看起来那样的坚强,不可摧毁。
我的心中难过万分,我宁愿娘还是那样懦弱柔软,却不愿看到这样一张冷漠得残酷的脸,娘温柔问道:“爱儿,我的爱儿,你怎么了?大娘疯了,说的话不当真,好吗?我的爱儿是不会相信的,是不是?”
我疑惑道:“娘,你刚才叫我什么?”
娘的背一僵,抬起头强笑道:“爱儿,别想太多,我跟你爹爹找算命先生算过了,你五行缺金,要取个有金石之气的名字才能保佑爱儿健健康康的长大,你爹爹想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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