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哈,稀客,宋大姑娘亲自来我这圈儿。”韩三笑也不理他,顾自进屋多披了一件衣服,时已转冬,他刚披好衣服出来,发现宋令箭也穿着去年燕飞一并做的这件冬衣,黑色的兔毛领,温柔地围在她尖锐的下巴周围,显得柔和妩媚。
“黑俊回来了。”宋令箭睁开眼静静道。
“在哪?”韩三笑一惊。
“在家。”
“什么时候的事?”
“应是有几天了,我今天才见到。”
“黑俊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出镇了,你又没见过,怎么知道他就是黑俊?”
宋令箭转头盯着韩三笑,似乎在笑他杯弓蛇影。
“不过,前几天曹南向我打听过一个人,他说镇上有没有出现过一个疯疯癫癫的酒鬼。难道他收到了什么风声,故而打听黑俊?”
“他一心想找曹良,通过打听在生的人去摸捉已亡人的线索,一点也不奇怪。”
“曹良凶多吉少,曹南又不是傻子,又岂会没有知觉。他现在还热衷于找寻这些线索,是还想寄希望于曹嫣而已。”
宋令箭微微笑了,笑意中带着一股狠意:“曹良若死,曹嫣焉能存活?”
韩三笑正色道:“那你错了,如果曹嫣死了,那么曹良有九成也死了。但如果曹良死了,那曹嫣有五成是还活着的。”
“曹良善匿,而曹嫣却只会摸骨,可见曹良面对的敌人素来都是狡而凶残的,而曹嫣摸的却都是死人的骨头。面对凶杀之人,我实在推不出你这样的结果。”宋令箭胸有成竹。
韩三笑微笑:“但你别忘了,他们是父女。就算他们平时如何交恶,但我相信,大是大非之下,曹良仍旧还是个父亲,就算曹嫣再错,他仍旧会保护他,最先藏好的也是曹嫣这个独女,甚至会不惜以命换命。”
宋令箭将下巴埋在毛领之中 ,不知是深思,还是在暗笑韩三笑的话。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以曹家父女生死为题。如果他们都活着或都死了,那就算平局。如果父生女死,那便是我赢了。反之你赢。”
韩三笑盯着宋令箭:“这是人命,又是曹南的兄长与侄,你怎么以此为赌?你实在无情又心冷。”
“不赌拉倒,不用你来教训。”宋令箭起身要走。
“咦,别走嘛。”韩三笑拉了一把宋令箭,却发现她身子格外轻,一拉就拉回到椅上来,她也只是轻轻地跌坐了下去而已,几乎没有重量。韩三笑皱了个眉,总觉得宋令箭身上似乎少了些什么,他隐约知道了什么,问道:“燕飞的眼睛还没好么?你又施针救病去了?”
“只要她好好休养,很快会好。”
“海漂怎么样了?他是不是贫血呀,那么大个一人一天到晚犯头疼。”
宋令箭冷笑:”只要他好好休养,也很快会好的。”
韩三笑奇怪道:“同样的话,你干嘛用两种表情?既然你接受了他留住在这里的事实,就不要老是爱理还理的。”
“我就是不爱理,你爱理你理去。”
“我一大老爷们,又不住一个院子,往哪门子理去?他出现的地方跟时候的确不恰当,但谁也没办法躲避伤害的。毕竟,谁也不想受到伤害。”
宋令箭继续冷笑:“有时候伤害自己,就是伤害别人。”
“这方面燕错做得很成功,不过一切都是有前提的,包括他很适当地这样去伤害自己。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接受,但他知道之所以能成功地通过这种方法伤害到燕飞,是因为燕飞在乎他。那么,假设海漂在我们认识他之前设计了一连串的事情,包括让自己身受重伤,顽痛连连,他想达到伤害谁的目的?而又有谁在乎他呢?”
韩三笑绕得自己头晕,但他知道,聪明如宋令箭会懂。
“明天我会上山,你照看一下他们,燕错现在双耳失聪,郑珠宝也离开了绣庄,庄里只有一个夏夏。”
“那你妈的还要上山?你呆着陪下他们会死吗?”韩三笑暴跳如雷。
宋令箭起身,拉平衣角道:“时已近冬,已是收猎时节。不多猎些冷冬前的猎物,你让我整冬奢账为生么?”
也是。往年这个时候,宋令箭几乎都住在山上,猎些快要入冬长眠的猎物,之后存大笔银子,安安舒舒地过个年。韩三笑停止了暴跳,哼哼道:“关键时刻,你就不能先向燕飞奢点儿么?非要上山去。”
“我宋令箭从不欠人东西,人情是,银子也是。”宋令箭转身出门。
“咦,你还没说赌注呢。”韩三笑绕着手指疵疵笑道。
“你说。”宋令箭显然没打过赌,所以也不知道拿什么当赌注。
韩三笑嘿嘿笑了:“谁输了,谁就欠赢的人一个人情。”
宋令箭瞪了他一眼,不过她似乎真的对自己的推测非常有把握,得意地点了个头走了。韩三笑真心笑了,他真心喜欢这个嘴硬心软的死鸭子。
??????????????????????????????????????
院中曹南心烦意乱,那朵略见萎见的木芙蓉到底从何而来?连记性这么好的小驴都没有印象。金娘之案并未全结,只知道还有一个隐藏在秦正背后的凶手,却受到秦正与孟无的双重保护。
其实他已心中有数……曹良,已经凶多吉少。往日相交淡如水之景历历过目,没错,他们本来性格便不相和,但至于交恶也还至于。他与曹良,也的确是为了一个女人,才几乎是断绝了相交。
那个女人,就是曹良后来的妻子,曹嫣的母亲。
“下棋么?”朱静不知何时已摆好了棋,满眼期待地盯着独自沉思的曹南。
曹南突然觉得有点奇怪,这朱静平时总是跟项舟走在一起,最近好像总是看到他一个人在晃荡?项舟哪里去了?朱静似乎也感觉到了曹南的疑惑,收起棋盘要走。
“我们为大人共事,难道就不能坐在一桌么?”曹南郁闷道。
朱静转又坐了下来,戒备地看了一眼曹南,又重新摆上了棋:“你想问什么?”
“不管我问什么,你也不会回答的。”曹南自知道。
“即然你知道,那还想问什么?”
“只是有些疑问,还想要得到一些确认而已。”
“你大可去问大人。”朱静淡淡道。
“你知道我不会问。其实这些事情本来与我没有关系,我结束了这个死案大可转身走了,你们能耐个个在我之上,我实在好奇大人为什么要将我请出来。”
“你又不是第一个。”朱静脱口而出,但马上就后悔了,暗自咬了自己舌头。
“我猜,陈冰跟孔亮是,但你跟项舟不是。”
“你怎么知道?”朱静又脱口而如,这下他把自己舌头咬痛了。
“陈孔两人,还带点江湖意味,虽然他们性格不同,却还是因着某种原因同进同出。而你跟项舟同进同出,身上没有江湖之气,却有着一股??”
“一股什么?”朱静好奇道。
朱静身上还带着点官家子弟的直率,而项舟却带着一点兵将的肃杀。他们都不出身江湖,但都是本事不凡。
“一股政气。”曹南模糊道。
朱静显然很满意,显然的,他听成了“正气。”
“这么说,陈冰与孔亮都是大人在办理地方案子的时候,从隐世里请出来的?”曹南问道。
朱静摆棋不答。
“虽然我不一定会继续追随大人,但我会记住,朝堂之中还有一位廉政的巡使大人,只有还有一方清政,总能除去一些险恶。你们能跟着大人,真好。”
朱静抬头看曹南,显然他并不觉得自己追随上官衍是件多么荣耀的事,淡淡道:“你若是想跟着大人,你可以跟他说的。”
“大人已有你们,可能也不需要再多添人手。陈冰不是说过么,大人本是想让他们呆在地方守政,只是他们不甘平淡,才会违命追随的。”
朱静嘴唇轻挑,却逃不过曹南的观察,他在不屑,在不以为然。
“没想到上官大人之上还有兄长,我见那礼公子身边似乎并无随人,不知道会不会需要一些人帮助协政。”
“你死了这条心吧,二公子并不从政,他推职从闲,游学在外已有很多年。”
“哦……我见他与大人关系甚好,不知道到时候能否为我说情。”
“倒是。家中大人与二公子关系最好,二公子只要有话,大人必定会听进七分。”
“不是说这二公子长年游学在外么,怎么又会与大人关系最好?在他们之上,不是还有一位么?”
“二公子与大人长相酷似,年纪又相仿,当然感情会比较要好。况且大公子虽然也是处处护着大人,但始终鞭长莫及啊。”朱静仍旧脱口而出,但马上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怎么知道我们还有一位大公子?”
曹南笑了:“你们口口声声叫礼公子为二公子,那有二公子,有三弟,应该就有位大公子吧。”
朱静苦笑道:“原来是这样??”
“朱静,你在这里干什么?”项舟从外面回来,见朱静与曹南正对棋闲聊,皱着眉毛问道。
“哦,我跟曹先生在讨棋艺。”
项舟看了看整齐的棋盘,面无表情道:“我有事跟你说,你跟我进来一下。”
朱静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告辞也不说一声,马上跟着项舟进去了。
曹南收起了棋,正想着院子里是不是少了一个人,门外马上响起了韩三笑故意扯得尖锐的声音:“曹老弟,曹老弟,为兄来上更了!”
第十八章 第一节 我是谁(一)兄情弟义
…………………………………………………………………………………………………………………………………………
“大宝哥哥,你怎么哭了?”夏夏从燕飞房间出来,看到大宝一个人坐在院中,盯着水盆黯然流泪。
“啊?……”大宝迟钝地转头看着夏夏,一颗圆滚的泪珠应声而下。
夏夏心中一酸:“听说,你爹爹来找你了?大宝哥哥不开心么?”
大宝摇了摇头:“我知道,他迟早会找到我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你不想他早日找到你么?你都不想他么?”
“我想我娘。”大宝哽咽道。
夏夏黯然,她知道大宝一出生便没了娘,他总是口口声声说飞姐长得像他画像上的娘,真是个可怜的人。
“总比我好呀,我连我爹娘长什么样都没有见过。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世,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像你爹爹一样,急得四处找我。”
大宝垂泪看着夏夏,夏夏一笑:“我早就习惯拉??你看水都凉了,宋姐姐说要水要趁热。”
两人一起将水提到了燕错房中,燕错早已醒来,房中多了一个人,正是身体不适的海漂,他的脸色微有些苍白,眼神却很有力。燕错正半躺着身子,手中拿着一张画纸。
夏夏并没有看清楚画纸上有什么,隐约只觉得那是一幅人像,燕错飞快收起了画卷,眼里却还有未消逝的余泪。
“海漂哥哥,你怎么来了?你身体好些了么?你来看燕错呀?”院中夏夏与海漂交情最好,她喜欢跟他聊天。
海漂笑着点了点头,转眼看着大宝:“你好。”
大宝退后了几步,显然对陌生又长相奇怪的海漂有些惧怕:“我好。你也好。”
夏夏卟噗笑了:“宋姐姐说,要用这热水给燕错擦拭耳朵与额头,这样有助于他的听力。这么大桶水,可都是大宝哥哥烧的哦。”
“这样真的有用?”燕错盯着夏夏慢慢道。
夏夏一惊,她没料到燕错虽然双耳失聪,却懂得以唇形分辩她所说的话。
“令的话,必没错。她答应过治你,就一定能治好你。”海漂拍了拍燕错的肩膀,好让他看到自己在说话。
燕错出了奇的乖顺,认真点了点头,甚至还对他微微笑了那么一下。
?????????????????????????????????????????
【“哈哈,你提着鱼蒌,快提着,别让鱼儿出来了??等等,我先上鱼饵。”白衣男孩提着鱼竿,十来岁的样子,脸上已有了英俊的线条,一对女孩子般秀气的秋水凤眼,淡而俊俏的眉尾处一颗淡而小的痣。神采飞扬,跳脱欢快。
“鱼鱼,鱼鱼要跑了……”四五岁的男童穿着腥红的虎衣,圆脸大眼,白胖可爱。
“鱼鱼没脚,才不会跑。快盖好蒌盖,别让鱼儿跳了。”白衣男孩耐心地指着鱼盖教男童。
“恩恩。支道呢,支道呢……”男童虽有四五岁,却还像初语孩童般口齿不清,但他非常认真,用力地点着头。
“是知道。知,知!”白衣男孩笑着纠正。
“对??对不起嘛……”
“哈哈,为有表弟,你太可爱了。没关系的,我觉得你这样也很好,不用管别人说什么,自己开心就好。”
“可是……可是爹爹??爹不喜欢……”
“你爹爹什么都不喜欢,但是我喜欢。我觉得你这样挺好,做人就要没有心思才会开心。”白衣男孩跳脱的脸色突然淡了淡,转头看着男童道。
“只有尼表哥跟云姨喜欢大宝……”男童垂着头,露出雪白胖嫩的脖子。
“是礼??是礼拉!”白衣男孩正要大笑,这时池中突然有物掉落,他手中鱼竿一颤,转而飞快向上微翘,显然上勾鱼儿受惊,脱勾游走了,“哎??我的鱼??”
“什么东东哦?”男童好奇地看着池中刚才掉落的东西。
“为有表弟,你守好鱼蒌,拿好鱼竿,我去看看??说不准儿啊,有仙女从天上掉下来了,礼表哥正好逮一个给你当媳妇,你说好不好?”白衣男孩将鱼竿交给男童,俯身温柔交代道。
男童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一脸的圆肉不停颤抖。白衣男孩挥手转身离开钓台,他一转身,脸上跳脱快乐的表情马上消失了。他离开石道,走进花丛,大树遮盖下,他看到方才落物的池边上站着一个灰衣男人。
“我在教为有表弟钓鱼。”白衣男孩冷冷道。
灰衣男人背着手转过身来,原来也只是个男孩,十四五岁,只是这灰衣男孩身形较同龄人要高很多,宽肩厚背,远远一看已像个成年男人。他长相平凡,甚至可以说不好看,双眼狭长,鹰勾鼻,只有那嘴巴跟脸型生得好,弥补了其他几官的丑处,才不至于将他的长相与“丑”扯在一起。胜在他身高体壮,又与生一股威严之气,才不会惹人生厌。此时他与白衣美少年一比,更是相形见绌,毫无光彩。
“我说过,不准你接近他。”
“但他只想见我。如果我能推辞云娘的邀请,那我可以不去。”
灰衣男孩突然上前,用力推了白衣男孩一把,白衣男孩向后退了几步,狠狠撞在了树上。
“我也说过,不准你有跟云娘有任何见面说面话机会!”灰衣男孩冷道。
白衣男孩咳了几声,笑了:“除非你让她别来找我,否则我无法拒绝的。”
灰衣男孩一拳砸在树上,大树憾动,落叶纷纷:“你可以躲,可以不理会!你小心点,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伤害三弟的!”
白衣男孩大笑:“他身体愈来愈差,甚至都有了自我毁灭之意,除了我,他谁都不愿见。若是我想伤害他,大可不必去见他,让他自毁而死不是更好?”
“你只是想在云娘面前装孝子而已,实则你用心如何,我岂会不知?”灰衣男孩一把纠住白衣男孩的衣领。
白衣男孩微笑看着领口这只长满租茧的手道:“我是何用心?为何你不直言告诉我?你不是也一样在云娘面前装孝子么?这外头的人谁不知道上官长子稳重重情,关爱兄弟,但实则你又是怎么以礼相待着对自己的兄弟的?”
“少跟我阴阳怪气!你的这些破玩意儿,最好不要让我在除你庄院之外的地方看到,否则都是沉列池底的下场!”灰衣男孩一把甩开对方。
白衣男孩认真整了整自己凌乱的衣服,突然像想起什么,看着水池道:“你去过三弟房间?”
“我若不去,还不知道你竟厚脸皮地装好心去看他。”
“那我的??刚才你扔在池中的??”白衣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