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只涅?展翅的凤凰,有着洞悉一切的睿智与善忍,墨绿色的眼能看穿一切世象??他再不是当初那个如初入人世的初来者了。
她转身奔走在了冷冬的风里,透过毛领,能感觉到外面微带刺骨的寒??而这衣裳毛领,可不就是去年燕飞几个昼夜费心赶制的那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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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令箭走后,韩三笑一直静静地交叠着双腿坐在房中。房中有两个沉睡的男人,他们的出现,打破了这里原有的一切。当时他为什么选中了这里?
因为这里很安静,很安静,就算是渔火伐柴,都比别处的安静。他不喜欢声音,尤其是尖锐的声音。所以他总是选择在白天睡觉,晚上干活。他喜欢晚上的这种安静,安静得风雨声显著无比,可以听到一切你侧耳就可以听到的声音。
他正闭目回想间,却听到了一个他不是很想听到的声音。
有一个人在轻声哭泣。远远近近的,像终于被心里埋葬的那些悲事压得透不过气来,这种情绪带动得他很烦躁。为什么她总是自怜?总是一副悲伤欲病的样子?她不是应该过得很好么?堂堂首富千金,郑珠宝。他越是看她,就越欣赏燕飞,这个姑娘也许并没有多少财富,却可以活得很灿烂。只是现在,偶尔阴霾,有一日还是会拨开迷雾的。
“你已做得很好了。”这时,他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海漂?
“你??你……”哭泣的姑娘微带着惊恐。
“别哭了。”海漂静静道。
“抱歉,打扰你们了。”郑珠宝的声音离得远了些。
“自怜并不会得到别人的垂怜。你越自怜,反而越让人觉得可悲。”
韩三笑动容,海漂竟然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郑珠宝的语气缓慢了些,似乎没那么悲伤了:“我没有自怜。我只是在心里怀念一个人。”
“既然是怀念,就表明那人已经不在了。既然不在了,又何必怀念。”海漂语声淡淡的,无情之意倒是有些像宋令箭。两人呆一起久了,果然相生相息了。
郑珠宝没有答话。
海漂却突然语调不搭地回了一句:“你也不会明白,一个人的世界没有色彩的样子。有爱过么?有恨过么?有过多少快乐?又因何远走他方?忘记了哪些应该记得的人,洒掉了哪些应该背负的责任。”
“你??我??”郑珠宝的声音变得急促,甚至带些惊恐。
海漂的声音却越来越慢,静如针坠:“我也时常梦见一些人,一些事,但这些事,终不能推着我们前进,也不能取代我们未来的生活。”
“我??我一点也不懂你在说什么??”郑珠宝慌乱不已。
“你眷恋的人,已不再属于你。”
“不会的,他只是没有认出我来而已!他会记得我的,会记得我的!??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除了我跟他,这世上没有别的人知道我们的事!”
海漂久久没有回答。
郑珠宝突然短促惊恐地叫了一声,步伐凌乱地跑走了。
韩三笑莫名其妙,转转睁开了眼逢一看,只见烛光下,海漂低垂着双眼,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神,眼眶周围泪雾点点。
他正想佯装醒来伸个懒腰,这时海漂却突然站起身走到燕错前面,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挡住了燕错的脸。
燕错抽搐着呻吟了一声,嘎然而止。
“你的眼睛有条路,带我走到你不想去的地方。”海漂悲伤地似在哽咽,他突然伸手拉起了衣憋上的宽帽盖在了头上,飞快地走出了房间。
韩三笑全身冰冷。他看到这向来乖顺安静的海漂,白皙的脸线条紧绑,低垂的帽檐下,那对碧绿的眼睛发着萤光??
第十六章 第二节 圆镜旋刀(二)寄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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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后院中,各自清静。
上官衍一声不吭地回了房中,一直到天黑都没有任何动静。曹南站在院中也不知在等些什么,心中烦乱非常。
夕食时分,上官衍房中突然亮了。
曹南终于按耐不住,上前谨慎地敲了敲门。
“进来。”
曹南推门进去,上官衍刚好拿开了抚着额头的手,闪出平静无澜的眼神,仿佛他用了一下午的时间,用来平复自己的怒气,只见他淡然地看着曹南:“曹先生还没回去么?”
曹南直奔主题道:“燕捕头十六年前失踪,却能活下来还有了燕错。那么,说不定曹良跟他一样,也没有死,只是还在某个地方等我去救他!”
上官衍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只是双眼无焦地盯着他。
“如果能找到燕捕头在哪里失踪,说不定也能知道曹良的去处。也许之后去向不一,但能推溯失踪时的地点,说不定能找到曹良!”曹南似乎对自己的想也推想十分信任,或许只有这样,他才可以一直保持这二十几年来的信仰。
“那,你想怎么样呢?”
“我记得当年与燕捕头要好的捕快中,还有一人是存活的,而且一直在镇上生活了几年,直到几年前突然被赵明富主遣出了镇。如果能找到这个人,好加询问当年的事,说不定会查出一些踪迹来!”
“既然你觉得曹良的失踪与燕捕头的失踪异曲同工,那、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燕错?可能你兄长与燕捕头一样同在一个地方?”
“我猜想他们因事失踪后,应是去了不同的地方。当年还有一个人与燕捕头一起失踪,却没有听燕错提起过类似的人,也许他们在失踪的那股力量作用下失散了!??燕错他现在中毒甚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况且想要知道事情源由,还得从燕捕头失踪前的事情开始说,燕错并不一定知道得多。但当年燕捕头两个至亲手下,一个姓严,也跟着一同失踪了;另一个就是存活的这个人,黑俊!”曹南解说得有点凌乱,但上官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黑俊?”
“自从十六年前的八月十四以后,燕捕头与交好的两个捕快出去办个案子,突然就都消失了。但是几天后,黑俊却一个人疯疯癫癫地回来了,见人了就要打,说这儿有魔鬼,谁都没办法靠近,更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而与他一起的燕捕头与严捕快,却再也没有回来。后来赵明富随便找了个原因,把他流遣出去了。”
上官衍半眯了眼睛。
一个正常的人莫名其妙的疯了,一定有他重要的原因。而这个疯子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些逼他成狂的东西,一定也新鲜如昨。
“大人是否可以动些力,将他召回此地?”曹南诚恳道。
“其实有件事情一直没跟曹先生说,我来这里不久,第一件做的事情便是调查前官所定的罪责。不少的罪责之刑都十分模糊,但受责之人死的死,走的走,其中也有黑俊一名,我已尽可能派人去遣放地去将他寻回??”
“如何?找到没有?!”曹南双眼放光。
上官衍语调平平道:“找到了,几日来我也一直跟踪他回镇的消息。只是在刚入镇的前山上,他却突然不见了。”
“不见了?”
“详情我也问过,带遣的差役说,黑俊一路上一直顺从呆滞,不知为何在入镇的前山上发起狂来,由于一路平静,差役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加上对山地不熟,便再没有了黑俊的消息。”
“怎??怎么会这样?”
“一个疯子要发疯,常人是无法阻止的。”
“他家就住在主镇偏南处,可有去他家看过?”
“看过几次,没有出入的痕迹。这几日也没有听到出现疯子或找到尸首,幸运的,可能在镇上某处游荡,不幸的,可能早已入了野兽之口。”
“不管如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曹南已打定主意,要盯死早已疯掉的黑俊。
上官衍满是心事是摇了遥头,挥了手道:“我要整理一下柳村死案的宗卷,几日不眠不休,曹先生也回房休息吧。”
曹南不是笨人,知道上官衍在为刚才绣庄院中的事情生气,他欲言又止,终于叹息离开。
正在他要走进转道时,听到了后面一个轻微的脚步声,他迅速地贴墙站在了弯道处。
是朱静??这个家伙不是一直跟在项舟后面么,怎么突然落单了?
只见朱静在上官衍门口踱了几个来回,却始终不敲门,正徘徊间,落在门前地上的灯光却突然灭了??上官衍灭灯休息了。或许是真的烦累了要休息,或许??或许他知道有人在外面犹豫着解释,但他不想听而已。
朱静也非蠢笨之人,极为失落地离开了,再无之前那般英资冷傲的样子。他走后不久,曹南也正欲回房,却看到地上突然又亮了??看来,他猜对了。
“进来吧。”上官衍的声音幽幽从房中传出。
曹南一惊,又感觉十分尴尬,原来上官衍知道他还停留在外,正欲走出解释,一个人却抢在了他前面从另一弯道走了出来。
陈冰。还有那个偶尔才出现的孔亮。虽然他们不像项舟与朱静一样同进同出,但曹南直觉里感觉到他们是属于一个阵营的??至于是什么阵营,他也不懂。就好像是皇帝宠幸的朝臣一样,总有一党一派之分。
“大人何必为此心忧?”陈冰轻声道。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上官衍轻叹道。
孔亮随即道:“大人少年得志,年纪轻轻便万人之上,得朝堂巡令,可治黜荒吏,此乃何其荣耀与朝上信任,这是百官谨任多少年都求之不得的。如今巡政国土,得才人追随,拥有脱出政司的属从。男人三十而立,而大人未及三十,已敌过他人天命之龄,谓君何求乃人之常情。”
“孔兄自弃安州之后,于我司中任职。忠心可鉴,我司纳才几近苛绝,但孔兄仍是五关六将直驱而进。如今得偿所愿,又有何心忧?”
孔亮转头看着上官衍,上官衍亦认真看着他。
许久,三人相视笑了。
“孔某人用心明月可鉴,若是大人不得而见,也只怪我孔某人瞎了招子,跟错了主子。”孔亮气节涨然道,“大人年岁方盛,许多威信用心尚待时间证明。苦心人天不负,孔某人相信自己的眼光,来日史册丹心,总有大人浓重一笔。”
上官衍负手一笑。
第十六章 第三节 圆镜旋刀(三)情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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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了?”黑暗中,一个人推门而入,房中一个轻而尖锐的女声响了起来。
来人不乱,黑暗中坐了下来,衣衫磨挲着,似乎在整理装束:“半夜三更的,你在我房里干什么?”
“等你。”
“等我也没有,我即不会唱摇篮曲,也不会下厨做饭。你若是肚子饿了,可以叫小二上点小菜,这里的瘦肉牛片韧而香滑,是个饱肚的好东西。”
“少在这里跟我打马虎眼!我全都看到了!”女人的声音压得越来越低,怒气却不弱。
“你看到什么了?”
“你跟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一直送,送出镇了还出山!出了山还要再送几里!十里长亭都不够你送!难怪你如此热衷来此处,原来是另有用心!”
“你跟踪我?”男人淡淡道,却不生气。
“你说,你跟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老朋友。”男人还是淡淡的。
“老朋友?难怪此次前来你如此古怪,原来是在这里遇上了老情人!”
“老情人?”男人语声满是讽刺,如果他可以放声大笑,恐怕早已笑破肚子。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是不是因为他,你才对顺德这样冷漠无情?”
“我跟顺德之间的事情,与他人毫无关系。”
“那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未探求我任何同意就将她休了?她是你的发妻,还十月怀胎为你生了孩子!”
黑暗中,男人的眼睛炯炯有神,大而温润,闪烁如星,却带着一丝冷意。
“难怪你近来对我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凡事不再带着我,还时时出言教训!你变了!原来??原来你是在此地又遇上了这个不要脸的老情人!”女人恶狠狠道,黑暗中,她的眼睛也如此明亮,即使凶光乍现,还是难掩那大而漂亮的眼睛。
男人嘲讽地笑了:“你不觉得你变得跟顺德越来越像了么?嚣张任性,拔扈无礼,自以为事,残忍妄为。”
“你??你竟这样形容我?……”女人满眼惊讶。
“我讨厌顺德这样的女人,你变得跟顺德这么像,我也不会再喜欢你。”
“是,是!我跟顺德一样,都是讨人厌的女人,嚣张任性,拔扈无礼,自以为事,残忍妄为!!你的老情人温柔多情,顺从乖巧,弱柳扶风!??但你别忘了,她就算再好,也永远排在顺德的后面,是个入不了正堂的姬妾!我不会允许你与她在一起,我??我杀了她!”
“你杀人前,先掂量好自己有多重。我怕你一招未出,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们若是相斗,我谁也不帮。”
“……”女人愣了愣,呆呆盯着男人。
“别在我面前提起顺德,你越是提顺德这两个字,我越是想起往日种种,就越不喜欢这两个字,也就越是顺带着不喜欢你。”
女人泪光盈现,压低声音道:“既然你这样不喜欢顺德,当初又何什么要娶顺德?”
“就是不喜欢,所以才娶。娶一个自己讨厌的女人,总比娶一个自己毫无感觉的女人要好。顺德嫁我之后过得不好,那就是我好。”
“你为什么不喜欢顺德?”女人再一次问起这个问题。
而再一次的,男人还是选择了不回答。他可以说尽顺德的各种不是,却独独不说自己为什么讨厌顺德。
“你说你不喜欢嚣张任性,拔扈无礼,自以为事,残忍妄为的女人,但是老奶奶跟我说了,顺德在嫁你之前并不是这样的,她又温柔又听话,而且还非常喜欢你。嫁了你之后,受到你种种冷待,她才越来越钻牛角尖。你讨厌什么样的人,她就变成什么样的人来报复你!是你造成了这样的顺德!你却一直说顺德这样讨厌那样讨厌,你有没有想过是谁造成的!”女人咬牙切齿。
男人冷哼道:“你这么生气干什么,顺德又没死,她现在过得好好的,少一副仇深恨大的样子。”
“非得要死了才能仇深恨大么?活着不讨公道,等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男人一怔,冰冷的双眼突然像被什么融化了,郁然道:“是啊……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你去哪?!”女人突然站起来,原来一晃眼,男人已经在门外了。
“找我的‘老!情!人!’”男人大声道,声音还在回荡,人却没了踪影。
“你??”女人追了几步,已经找不到人影了。女人大声骂道:“你个死家伙!总有一天我让你跪着向顺德道歉!”
这时走道的亮起了一盏油灯,灯下小驴睡眼朦胧地看了看走道里的女人,茫然问道:“夜半三更的,客官别在走道里大叫,会吓到客人的。”
“我……我做了噩梦,我害怕。”灯光扩散出女人年轻稚嫩的脸,剪水大眼汪然如泉,楚楚可怜。
“啊……是你……刚才你在叫谁跪下来啊?”小驴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四周。
“我……我刚才说什么了?小驴哥哥,我是不是又说梦话了?你……你别告诉别人好不好?”
“哦……没什么……那??早点睡觉吧。要灯么?”小驴怕她要他留下来陪陪她,退后几步道。
“不??不要了。我马上就睡了。”
此次她却不太热情,小驴不较这个心,提着灯转身走远了。黑暗中少女站了良久,转身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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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枯枝,一枝枯叉突然动了起来。
原来是一个平躺的人坐了起来,他掩饰得及好,若是他一直躺着不起,别人以为这只是一只变形的枯枝而已。
“是我。”轻细的男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