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什么?”
“方才没什么。反正。我也不太会说话,话糙理不糙。好好活着便是。”牢头掐断了对话。
燕飞淡淡道:“其实我早就知道是他在庄里作鬼吓我,也隐约猜到了会是他与金线有关。我以为,我真心待他,他会消除介蒂,与我们一起好好生活的。”
“原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燕飞的唇冷漠地扯出一个冷淡的笑:“是啊,早就知道了。却不愿相信那是真的。他几番进入绣庄,我明明都听见了,却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任着他来,到了今天的境地……”
“这……这……”
“就这样吧……我什么都管不了,也什么都不想管了……”燕飞风干的眼纱又湿了。
“这……不管倒也省心。操心的人哪,心容易犯病……”牢头的声音越来越小,怕是伤害了这垂泪的人儿。
两人一灯慢慢前行着,牢头转头看着燕飞,恻隐显然于脸上。
第十一章 第四节 雾之谜(四)夜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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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里?”黑暗中一个声音冷然道。
正要出院的人似乎被吓得不轻,怔怔地回过头。烛光闪烁下,郑珠宝的脸格外苍白,扭曲。
“虽然上官哥哥将事情都说清楚了,但是我还是很不明白,会不会真的有人这么好心,纯粹地想要帮飞姐?你们非旦非亲非故,就连一般的交情都谈不上,何以要这么委屈地在这里受尽猜疑?而且郑夫人向来家教甚严,怎么会放你一个人在外面夜宿这么多天,却从来没有差人来问过?”夏夏将长发高高束在脑后,衣衫齐整地拿着烛灯,站在厅口看着她。
“夏夏妹妹,你还是怀疑我么?”郑珠宝轻皱长眉。
“上官哥哥也说了,心有所隙,一定要说出来才好。只要郑小姐回答了我方才的这个问题,我便安心了。”
郑珠宝轻笑:“你就如他们说的一般,非常关心燕姑娘。”
“是。虽然我们并非亲生,但我却将她当成我至亲至爱的人,即使我的力量微小,但我会尽我所能地保护她。她太善良,太容易相信别人,才容易被世间险恶所欺。”
“你果然,没有我所看到的这样简单。”郑珠宝盯着夏夏,这个才十四五岁的少女,原本稚嫩无瑕的脸上刻着冷酷与不顾一切,许是束了头发的关系,她看起来比先前成熟了许多,也尖锐了许多。
“因为飞姐是个简单的人,想要保护好她的简单,我必须要比任何人都复杂。三哥与宋姐姐也可以,但他们太难捉摸,也太容易失去。只有我会一直留在飞姐身边,不让她孤单,不让她独自承受一切。”
“其实韩公子与宋姑娘,对她也是极好的。”郑珠宝落寞地将灯笼挂回了原处,惨淡一笑。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的目的,或者用意是什么?”夏夏炯然盯着她,此刻就像一个强大的灵魂附着在她身上,全然没了方才那股小姑娘的软弱气息。
郑珠宝苦涩笑道:“没有目的,也没有用意。我是受人所托,终人之事。”
“谁让你来这里的?想达到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她曾也有个极要好的朋友……”
“黎雪?”
郑珠宝点点头:“看来她与你也有说过。正是黎姐姐托我来的。”
夏夏有点找不到始末,为什么事情又与那个不相干的黎雪联系上了。
郑珠宝开始解说:
“这事,还得从我娘来绣庄购线开始说。我娘她是个很谨慎的人,虽然绣庄声誉很好,但她还总是不放心,所有过到我们那里去的绣品,都要一一检验。但我们都不是行中人,所以也不太懂得辩真伪,所以便托了黎姐姐来帮我们检验。”
“她为什么要帮你们做这些?”
“因为黎姐姐现在开的布铺,正是我们家的租铺。家母欣赏她的为人,所以一直没有提过涨租换铺的事,她因此很感激家母,所以家母有什么事情,都是乐意帮忙的??话归正题,在查线中,她发觉绣品的金线色泽不一,而且从小数慢慢升涨为多数,她用了法子检测了,结果这金线果真经不得热水,一经便马上转黑,还发出难闻的气味。她自然非常担心,不知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我娘,要是我娘知道金线有假,一定会迁怒绣庄,甚至还会牵涉到衙门;但若是一直不说,纸包不住火,迟早有一天还是会被发现,那时就更挽回不及。平日里庄中她也与我有点私交,便找了我,希望我能帮忙出出主意,哪怕是想法子减少家母的火气也好。”
“原来金线有假的事情,最早是她发现的。为什么她不直接来告诉飞姐?难道她也怀疑是飞姐故意假线代真,要做这不厚道的亏心生意么?”夏夏一脸好战。
“不是??只是,她只是左右为难,找我来商量。我见她的确为难,便提出来要帮忙,只是不知道,这事居然牵扯出了这么多的事,燕错的事情,我不是有意的。”
“那你现在弄清楚始末了,是要怎么回去跟她说?”
“如实说而已。她再三叮嘱我,若是牵扯上其他的事情便早些退出来,无论如何,千万不要伤害到燕飞。”
“那看来,她是想帮飞姐的了?”
“若是不想帮,直接告诉家母金线有假即可,又何必再三为难。她不相信燕飞会做这样的事,才害怕有小人作祟,暗中作鬼陷害燕飞。”
“那你是怎么有借口出来的?难道得到了郑夫人的首肯,愿意让你只身来这里居住调查?”
郑珠宝摇了摇头:“我答应帮了黎姐姐,她自然会有法子让我留下。我娘只当我一直在她家里跟进嫁衣锦布的事,当然不知道我在这里。”
“你果真只是为了帮她?值得以身涉险?若是那燕错再凶恶一点,发现你从中调包他的金线,阻碍他的计划,说不定连你也杀了。”夏夏恶狠狠道。
郑珠宝平静一笑:“当时黎姐姐担忧得掉泪,她一直都是一个难以开怀的人,她的事情我也知道,但是那件事情大悲过极,之后她已很少再为其他事情如此悲伤。而我,本来就是一个没有价值的人,此生也没有帮过谁,让谁开怀一笑过。等亲事一过,可能连这仅有的自由都没有了。现在能力所能及地为别人排忧解难的事情,我觉得??”此时她突然停住了,直直盯着夏夏。
夏夏皱了皱眉,看看自己身上,疑惑地看着郑珠宝:“你觉得什么?”
郑珠宝像是突然被牵引出伤心的事情,眼里却难以遏制地漫出了眼泪。
“你??”
“在这里的这些日子,我觉得很开心,我突然觉得我的身上其实也可以背负一些使命,好让自己并不是那样饭来张口。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黎姐姐这样担心燕飞。但其实她可以放心了,在她身边有很多力量在默默的保护她,她很幸福,我很羡慕。”郑珠宝转身说完这句话,慢慢地随着灯光消失在了拐角。
夏夏俨然看到了,她转身时眼里落出来的那几颗泪珠,为什么她哭了?是自怜?还是因为别的?
????
“燕老板,您不进去么?”
院里烛光灭光后,院外靠近巷的边上,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他等得郑珠宝的烛光消失了,才慢慢发话问道。
“有劳牢头大哥,进来喝点热茶取取暖吧??”
“不了,今晚我当班看守,出来太久了不好。燕老板您还不进院么?”
“牢头大哥公务在身,那不耽误您了。我就在家门口了,自己进去就行了,不用担心。”
“那??那我就回去了?”
“那,下次再请牢头大哥喝茶。”
牢头犹豫着,燕飞突然道:“牢头大哥,我们是不是哪里有见过?”
牢头一怔道:“哪里?”
燕飞摇了摇头:“此刻瞧不见你的脸。不过我觉得你的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牢头嘿嘿笑了:“像我们这些终日与牢犯呆在一起的地下人,哪里会有机会跟燕老板说上几句话。天底下各种人物,声音有像也难免,燕老板可能混淆了也不一定。”
燕飞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淡淡一笑。
牢头将灯笼留给了燕飞,黑暗中马上便隐没了身形。
夜色里,燕飞孤独地站在墙角阴影处,无声地流着眼泪,纱布越发红,在灯笼的微光下,显出一张暗褐的阴霾。
第十一章 第五节 谁是黄雀(一)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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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大人如此勤于政事,半夜三更还亲访下狱,真的是,垂泪,感动。”韩三笑笑眯眯的。
上官衍轻而一笑:“我与曹先生之所以这时辰还在,是因为之前有人在我的房间钉了这样东西。”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解开布面,正是那面冷亮的刀面。
“竟有人给我们的县官大老爷飞小刀?”韩三笑盯着刀面。
曹南忍不住道:“你别不识好歹,大人即要与你们明开了说,自然是想将事情弄清楚,别在这里冷言嘲语的,听了叫人耳朵生刺。”
韩三笑马上收回盯刀面的目光,盯着曹南道:“我哪里冷言嘲语了?哎呀呀,你该不会以为方才我说上官大人勤于政事是在嘲笑他吧,还是我方才说的县官大老爷是在嘲弄?可别冤枉我等一等良民呀。”
“我懒得跟你说话。”曹南眼睛一白,看着一旁沉默的宋令箭。
“不知两位深夜前来,是不是也有收到这样的刀面?”上官衍认真问道。
“哦,没有,黑灯瞎火的谁给我们飞这玩意儿。我们纯粹就是过个场,要不然怕燕飞怪我们不省心。”韩三笑又接了话。
此时宋令箭已经展开了刀面上的纸条,凝神盯着上面的字。
韩三笑怪异地看了一眼宋令箭,突然道:“不早了。那个臭脾气的家伙好像倔得挺开心的,咱们回去吧。”
宋令箭盯着他道:“你不想知道谁是这只黄雀么?”
“我又不捕蝉,谁是黄雀关我什么事?”
“还是你已经怀疑到了谁是黄雀,却不想承认?”宋令箭直勾勾道。
韩三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转头对着上官衍正色道:“大人,十月初四那天,我看到这女人半夜三更从外头回来,神色凶恶。我看她有异常,也不敢多问,便一直往东走到柳村,接着我就在雾坡附近的谢老婆子屋门口看到了夏夏。那时候谢老婆子不知所踪,所以现在还没有人证明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我总觉得有所关联,请大人明查。”
韩三笑就这样,突然转个枪头,将一直似乎在维护的宋令箭活生生地出卖了。宋令箭只是微微冷笑,倒并没有多少惊讶与愤怒。
“那日我正与曹先生在旁边的死案现场堪察,夏夏不知为何突然昏迷在那屋门口,虽然距离不远,我们却没有听到什么大动静,出去时四周皆已无人了。你指疑宋姑娘,可有什么证据没有?”
“证据没有。就觉得可疑。还有,我跟她离镇之前,大概是八月二十初的样子,有一天我正呆在这女子院中小憩,申时末,她怒气冲冲地从外头回来,目露凶光,脸带杀气,我觉得也非常可疑。听说金娘就是那段时间遇害的,我觉着可能也有关联。”
“这……好像没有实证……”上官衍思忖道。
“怎么会没有,方才你不是听到牢里头的对话了么,燕错说在案发现场还见着了宋令箭,若是没有任何关联,他为何要说是宋令箭掐死了死者?而且,而且在事发之后,燕错还无缘无故地偷了她的弓箭,你说,若是毫不相干,他干嘛要偷她的破弓,还不如来偷我的更锣呢。以上两点,再加上之前事项,我就觉得非常的可疑!”韩三笑义正言辞,唾沫横飞。
“其实……”
“而且我曾听燕飞提起过,有一次这个女子无意间透露道,自己非常不喜欢与绣庄有生意来往的那个柳村金娘,所以非常排斥陪燕飞一起去取金线,可见她们之间早有积怨,或者说是单方有怨,所以动机可以有。”
“有件事……”
“话又说回来,八月底我们不是离了镇么,那时候其实是这样的,我出更回来,刚好看到这个女子背着包袱要偷偷出村,无论我怎么劝说执意要走。劝说不成之下,无奈我只好跟着她一起走,就是怕她一去不回头,因为她曾答应过,若是我帮他些木活,她便会帮我垫月钱。但是这月钱她也一直没帮我垫,我怕她欠着那几两银子就不回来了。”韩三笑愤愤地盯着宋令箭。
“既然……”
“还有??”
“啧!”曹南一声大啧,打断了韩三笑滔滔不绝的指控,“我说你有完没完?没见上官大人要说话么,一股脑儿的裹脚布越扯越长,谁管你要不要几两银子的事儿,消停消停。”
上官衍只是幽幽看着宋令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我这不是知所不言么,为了大人破案,我大义灭亲了,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什么裹脚布,你才裹脚呢!”
“那你早怎么不说?现在我们已有证据,你却突然杀出来,搅和案情。”
“那你有证据,怎么也不早点提出来?莫非你还静观其变,想当黄雀身后的老鹰不成?”
曹南与韩三笑争执得陶醉,全然将案情嫌犯之事抛诸脑后。
宋令箭只是轻轻将纸片合起放入刀面中,递还给了上官衍,她似乎一点也不恼韩三笑的出卖,淡淡看着上官衍道:“你们早已查到我身上来了,有话不问,就是你们官府所为么?”
“证据不足,不敢妄加推断。若姑娘愿意将所见所闻之事说出,最好不过。”
“什么证据?我倒是想看看。”
上官衍从怀里拿出一方白巾,慢慢打开,里面放着几片细小泛黑的木屑,白布上微渗着上面的黑色,在微风里摆动着。
“不知道宋姑娘是否有见过这些木屑?”
宋令箭冷笑:“这是我削箭跑遗的箭屑。”
“宋姑娘肯定?”
“自然肯定。每一根屑从是从我手中削下,怎会认错?你该不会碰巧要跟我说,这些是从那死妇身上取下来的吧?”
“倒不是从死者身上取下,是从死案现场取得。而且是处一个经常会被清理到的地方,所以应是死者遇害那日掉落,否则她定然清理掉了。”
“这点证据,你想证明什么?”
“死者在金线勒死的伤口之额,颈脖后根处还有两个淡然的指印,而且那瘀伤是在生前造成。死者生前脖颈修长,如若是一成年男人用手去掐,大指与食指几乎可以重叠,那样是不会在死者颈上造成这样的指痕。所以掐死者的人手小力气大,不应是个成年男人。而宋姑娘长提拉弓引箭,手劲自然很大,先前韩兄也透露了,似乎姑娘与死者生前并不投机??死者身亡时间与被发现时间约有数十日,再加上雾坡那带温湿无常,造成死者尸体怪异,无法分辨准确的死亡时间,但确是在你们离镇之前的。”
这时曹南才停止与韩三笑胡搅蛮缠,认真地听着两人对话。
“哦哦,我记起来了,我记得离镇的前一天,她突然气冲冲地从外头回来,还一直对院子发脾气,把整整一铺的箭儿踢得乱七八糟,差点没把我射……”韩三笑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宋令箭一直微笑地看着他。
“所以,姑娘还是说清楚的好。我希望,燕错并不是在为姑娘你而背上这不白之罪。”
宋令箭转头看了上官衍一眼。一刹那,韩三笑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流动着一种道不明的东西,似乎曾相识,又似乎如表象所示的,素不相识。
第十一章 第六节 谁是黄雀(二)睡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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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八月二十一那天,我的确见过那女人,你口里说的掐痕,也是我留下的。”宋令箭平静道。
“姑娘与金娘应素不相交,为何那天会去那里?”上官衍的口气很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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