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的笑僵在了脸上,太郎沉重地倒在了地上,连一声呜咽都没有,那道无形的弦气割过了太郎的身体,又重新弹了回来,连城拿弓一挡,弦气没入了弓弦之中,“嗡”的一声震得她虎口流血。
她极为惊讶地瞪着前一刻还笑得温柔无害的浪碧玉。
“连城,让人快乐的东西总是会先你一步死去,越是快乐,越是短暂。它是毒药,让你麻木,让你迷蒙,然后抽离,让你生不如死。连城,不要留连这些虚幻的美丽,只有将这些杀死,你才不会被抛弃,你才是永远的强者。”
连城冷冷地瞪着浪碧玉,血流进了破音木中,一阵一阵地发热。
浪碧玉心疼地看了一眼太郎的尸体,失望地摇了摇头,欠身为连城抚了抚乱发:“本来太郎可以活得更久,是你夺走了它。一旦你有了寄托,你便有了软胁,你便容易为人所恃。”
浪碧玉慢慢地走远了,远处次郎回头久久地看着太郎的身体,还有坚忍到无情的小主,她从未染泪的脸上瞬间泪痕满布。
太郎是苍猊之首,它只是尽忠少主,只是与她玩耍片刻而已。浪碧玉树下了血腥的这立默规,山中群猊再无一郎敢接近连城。
十四岁那年,她带着浪碧玉许给她的破音弓,离开了梨花座。同在她身后一起离开的,还有一只太郎的幼犬,十一。她以为离开,就可以重生。但她从不知道,自己的路早在浪碧玉的棋局之中,半点不能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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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宋令箭脸上,依旧布满无奈的泪。
有人走了进来,轻轻扶起她,温和的大手抚去她脸上的灰尘与泪痕:“令。”
宋令箭看着他,像个孩子般啜泣着。
凡你所好,我必带走。
他毁了太郎,毁了无剑,毁了多少人的人生。
浪碧玉的话就像个诅咒,主宰他为她布下的悲剧与孤独。
“对不起,对不起??为什么你怎么都不愿意离我远一点?为什么?所有、所有靠近我的人都会被他毁掉,所有……”
“这就是你讨厌我,疏远我的原因么?”
她闭上眼睛,流泪点头。
“这样不公平,为什么别人可以,但唯独我不可以?难道你眼中,我贪生怕死么?”
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宋令箭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靠在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海漂有点不知所措,本应是受宠若惊,却不知为何心中无比苦涩,只是酸楚地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令,你在想什么?”
“他带走了太郎,带走了剑,他知道一切,他也会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谁也夺不走我。我一直在你身边,从不走远。”海漂觉得宋令箭像个孩子,说些任性的话,“令自回到这里,没有真正平静过。子墟种种,即使不笑,我也感觉不到你的悲伤。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要回来?”
“这是我的家。”宋令箭哽咽低声道。
“子墟也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们会怎么样?”
“你希望我们怎么样?”
宋令箭的眼中瞬间闪过回忆,关于很久以前与游无剑的那场对话。她们躺在草原上,游无剑说:“箭,不要做那种只属于自己的人,这样的你不累吗?”
“那你呢?你有想要属于的人吗?”
游无剑的眼睛在夜空下闪闪发亮,她看着星空变得温柔了,那个让她变得温柔的人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某人心中的地位:“他有着一颗坚强的心,虽然他自己没有发现。我想我伤害了他,但愿今后的他能变得更加坚强。”
“他是谁?”
游无剑闭上了眼睛,她感觉到她眼皮下的瞳孔在流泪:“一个我某一天想要再见一面的人,也是一个我这辈子可能永远也无法见到的人。希望他能忘记我的伤害,在往后的日子里遇见一位坚强善良的姑娘,她能带给他更多的爱与温暖,不仅能时常鼓舞他,而且能让他开怀大笑。我希望他幸福,即使这幸福里面没有包含我。真的。”
“我希望你们幸福。”宋令箭蜷在海漂的怀里,哽咽软弱道。
海漂闭上眼,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仿佛要合成一体,仿佛这样紧紧抱着,便可永不分开。
第三十六章 第三节 退局之役(三)待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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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看见了?”韩三笑拭去自内肺涌出喉间不断渗在嘴角的鲜血。他全身冰冷,内肺却像是火在烧。
“破音能化解天下御行的夜音章,而夜音章再加上浪姓人的鲜血,却可以熄灭破音火凤。精妙绝伦。看来浪侠,也并非天下无敌。”秦正微带失落道。
“没有绝对完美的东西,万物相生相克,这就是法则。”韩三笑冷冷道,似乎在怪责秦正没有出手相助,但事实上他知道,夜音章与浪族无相的内法相斗,世上无人能插手。
“我们知道了他的棋局,也许已经走不出局外了。”秦正平静道。
“怎么?他还要杀我们灭口,好维护自己的声誉不成?”韩三笑不屑道。
“没有那个必要。只不过,他的想法,谁也猜不透。”
“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要设计,简直就是个疯子。”韩三笑脑海里闪过宋令箭绝望的脸,又怒又怜。
“至圣之人,总有致命的瑕疵。浪夫人一死,世上已无人能再洞悉浪侠念想,更无人能挡他决定。”
韩三笑一顿,盯着秦正道:“你见过这传说中的浪夫人么?”
秦正似是而非地摇了摇头:“浪夫人生性腼腆,几乎不与人来往。远远地见过浪侠曾牵着一个女子,却从未见过正脸。但也许是她不擅与人正脸相见,故得一手绝学,精于易容,浪侠的易容手法皆传自她。赵恃的蝉翼脸也是由浪夫人精研出来的。”
“难怪宋令箭易容也如此精妙,看来是家族遗传。”
“浪侠娶了夫人之后,很快退隐了江湖。偶尔出来,也都是成双成对,但很少有人见过他们的本相。再后来浪夫人怀了孩子,他们也就几乎绝迹江湖了。”
“这位夫人究竟有什么本事,居然可以绑住浪侠形影不离,还因为一句戏言使浪侠费尽心思摆布天下局势?”韩三笑真的很想知道,恨不得早生三十年,来瞅瞅这位早逝的夫人。
秦正不无感叹道:“我又何偿不想知道。”
韩三笑听得秦正这话中酸楚的味道,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这俊俏男人扮女人扮得太入神,莫非果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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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座,玉流潭,那道像是自天而降的瀑泉如玉般温润,掉在池中,如仙子云镜。
玉流潭,美丽的名字,这潭水真像是玉流鸣唱,温润不止。玉流瀑水葳蕤生光,不远处明月当空,似乎在氤氲着一场浮华非凡的美梦??
宋令箭的脸在玉流潭边上绽放着,眼里闪着神秘的流光。她静静地躺靠在海漂的腿上,看着玉流泉水降下,像是要降在自己的眼中。
海漂心事重重,轻叹了口气问道:“令,你在想什么?”
宋令箭微微笑了笑,也许是泉水之碧,映射她的双眼突然成紫,她静道:“你看不见么?”
海漂转移了视线道:“令的双眼,我看不透。”
宋令箭笑道:“我说让你看,你自然能看。”
海漂叹了口气,他转过眼来,在宋令箭眼中看到了一个读不懂的故事:
赢弱的少年躺在床上,喝下了其苦无比的药汤,周围的人都不禁为之皱眉,只有他轻展舒眉,微笑着将碗倒扣在了桌上。他调了个舒服的姿势,从枕下拿出一个信封,信封上即无落款,也无收信人,却故作神秘地印着一个火漆,他抽出里面半新半旧的信纸,字字珠玑地一字一字看着。
“公子似乎永远看不够大公子二公子的家书,小武很想知道他们究竟与公子说了什么,惹得公子连如此苦臭的药都甘之如饴地喝下。”
少年微笑笑了,湿润的眼睛闪闪发光:“这是秘密,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秘密。”
众人都随着一起微笑,生命的跳跃并不止在于强健的体魄,还在于不息的精神。
这一切,被窗外一对冷漠的眼睛全收框中,灰衣束发的少女坚毅地将手中书信握成灰尽,剑般走远了。
??“我要你们马上解除婚约,我此生不嫁,也不会委身这样的一个废人!!人都说身残心不残,而这个人连为自己终身大事说话的勇气都没有,连童叟弱残都不如!也只有你们两人才将会将他供奉起来当宝贝,浪费食粮汤药,民之耻辱!”
那一句话,穿过光阴的沉积,将所有积聚的坚持与希望都打碎了,床上的少年一口鲜血,将自己的生命倾吐出来,所有的人向他扑去??
他不会有事的,只有将心中瘀气吐出,他出身高贵,任何珍药奇物唾手可得,他会好的。
少年将自己关在房内,不愿见天日,他拿出兄长的信,只是那寥寥的几笔:三弟,大哥很好,大哥在等三弟好转,兄弟两人一起戍卫边庭,报效朝国!??三弟,西方域土风景奇异,沙可成国,三弟好转之日,定要与我并肩出游,踏雪寻梅,众得乐乐。
他流泪着将信扭在手中撕着,不知是双手无力,抑或是信纸太韧,信纸倔强地扭曲着不愿碎开,他扔了信纸,抱头痛哭,……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为什么我还不死,为什么我还残活着拖累你们?为什么?!
??没有人看到离去的灰衣少女眼里闪过的泪光,此去一别,后会无期,谁会知道,这句话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她本可成连理的男人说的话。
你是我一直想要见到的人,也是我这辈子可能永远也无法见到的人,希望你能忘记我给你带来的伤害,在往后的日子里你会遇见一位坚强善良的姑娘,她能带给你更多的爱与温暖,不仅能时常鼓舞你,而且能让你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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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漂感觉胸口的晶石在滚滚发烫,在解读宋令箭眼中情节的时候,他反而觉得宋令箭能解读到他记忆深处更多的东西。
“什么意思?”海漂并不明白。
“他们是少年时的上官衍与无剑。”宋令箭道。
“你想转告给谁呢?”
宋令箭笑了:“比起我,你更适合与别人谈心。郑珠宝是,阿飞也是。”
海漂也笑了:“郑珠宝已嫁大宝为妻,她心中往前只有三哥,往后只有夫君。令为何要拿她取笑我?”
宋令箭坐起身子,似乎不想回忆从前的事,看着潭水道:“无论我做了什么样的决定,你都必须要活着。”
“我不喜欢你擅自做决定,更不喜欢你总是一个人背负。”海漂道。
宋令箭讽刺地笑了:“一场浩劫,只因一个玩笑。而平息这场浩劫,其实也并不难。”
“平息?”海漂疑惑道。
“恩。你想不想回到子墟,过比以前更平静的生活?”
海漂点头。
“那明天你去找韩三笑他们准备行装,随时准备启程离开。”
“你呢?”
“我,我要去找浪碧玉谈判。”
“谈判?不会有事吧?”
“他不敢拿我怎么样。”宋令箭冷冷道。
第三十六章 第四节 退局之役(四)幻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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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韩三笑与浪侠出了手,他与秦正就被安排到了另一座房子,这房子很简单,但也是处处精妙。
自那天起,韩三笑一直没有遇见宋令箭,也没有看到海漂。算来算去,好像也快半个月了,他很想念子墟平静的生活,这个时间,这个时节,他们会像往年那样,在久湖的山樱树上替阿飞采樱了。不知道今年没人陪伴的阿飞,会不会很孤独?
门外当郎一声,他们每天的食物都是由苍猊带来放在门前。
秦正理所当然地成了韩三笑的跑腿,将食物拿来搁在桌上。今天有汤有菜。
韩三笑喝着热汤,像是唠家常一样:“先前我就觉得奇怪,这梨花座这么大,却只有浪侠一个人。他平时起居饮食如何解决?又如何频繁外出却可令梨花座样样井井有条?苍猊虽然多而通人性,但毕竟也不是人。夏夏失踪手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也绝不可能是浪侠在照看??这山头必须还有别的人??只是不知道有几个。”
“也许吧。”秦正心事重重。
“不过这菜倒也真是美味,你看,肉丝如发不断,还真是一手本事。”
“能跟随浪侠的人,也必非凡人。”
“的确非凡。”韩三笑心道,能耐得住这份寂寞的,的确非凡异常。像浪侠这种行迹古怪之人,才不屑与跟一个伙夫说话,那个伙夫除了跟不通人话的苍猊自言自语外,基本上就跟哑巴没区别了??说不定就是个哑巴。
那??那天他与浪侠那场比斗虽然来得快也去得快,但破音火凤脱弦而出,还是他没有展现过的夜音天衣,火凤的确美丽罕见,他的夜音天衣也动听至极啊,如果真有这神秘的伙夫,难道一点也不会好奇地出来瞧瞧?还是难道,这伙夫是个聋子皆瞎子??瞎子怎么开伙做饭?
秦正突然放下了碗,警觉道:“你听。”
韩三笑内气大损,没有秦正这样有强烈的警觉性,迟钝道:“听什么?”
秦正一脸的不对劲,他皱着眉头盯着放在桌上的碗,看碗中骨汤荡漾晕开,如谁在轻轻拔弄。
韩三笑感觉脑中一阵强烈的刺割声,尖锐如麻,手足一僵,翻了手中汤碗。
秦正一把拉起韩三笑,冲出了屋子。
屋子瑟瑟发抖,外面梨林白花满天乱飞,看起来美丽异常,却有着令人胆战的暴戾之感。
“浪连城,你好大的胆子!”
不知何处传来这声冷淡低沉的喝声,响彻在梨花座的第一寸土地上。
接着,林中突然飞出来一个人,极快地降在了地上,但她降得极为狼狈,退后几步稳住身形,还是身有不支地瘫坐在了地上。
紧接着又飞出来两个人,一头白发的浪碧玉一改温善之相,一脸暴戾地挟着海漂瞬间移了过来!
“猪狗不如的东西!”浪侠扼住海漂的脖子,海漂却毫无惧意,只是担忧地扭着看地上的宋令箭。
“你杀一个手无束鸡之力的人算什么男人?!”韩三笑蕴着残破的内气上前奔了几步,却感觉无形中有股巨大的推力在推他远离。
他们三人都没有转头看他,似乎他的插嘴根本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秦正在他身后道:“别费劲了,他们听不到你的声音,别说你现在内力尽损,就算你如平时那些勇不可挡,也不一定能破浪侠的离圈阵。他们不想被人打扰??”
韩三笑莫名其妙,离圈阵?什么玩意儿。
秦正担忧地看着那三人,默然道:“这个阵,我只听过,从没见过。浪侠喜形无色,此次不知何事如此大怒,若是缘系海漂,怕是他此命了矣。”
韩三笑怒道:“这算什么?我们只能干巴巴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秦正点了点头。
韩三笑较起真,向前走了几步,感觉心火愈发燥热,眼眶发热,像是有东西要流溢出来。他俯身咳了几声,嘴里全是甜腥的血味。
圈里宋令箭瘫坐在地,哈哈大笑:“骂得好。我浪连城就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浪侠松开手,俊美的脸轻轻抽搐了一下,闪现出难言的残忍:“你以为你这样就能保住他的性命?我挖出他的双目,废了他四肢,我再看你们如何长相厮守。”说罢转身要去挖海漂的双眼??
“随便你!你要杀要剐都随便你!你再敢伤害他们一分一毫,我就马上死在你的面前!”宋令箭狠道。
“随便你爱死不死,你挑战我的忍受极根也到头了!我受够你了,浪连城!”浪碧玉怒吼道,白发在身后乱飞。
“我也受够你了,你这个疯子!若是我真的天涯海角都离不了你,那即刻你就一掌打死我,我以后再也不用看到你这张讨厌的脸!你也不必再忍受我了!”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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