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无患皱着眉,似乎仍旧不肯相信无剑已死的事实。那个天纵奇才的少女,不可能轻易消逝的……
韩三笑更是给不了什么答案,他本一直相信宋令箭的话,以为游无剑已经葬身雪海,但他突然又发现宋令箭做的一切都带着那么多的目的,令他的信任一退再退。
“其实,咳,令妹烧毁了宋令箭的山屋,我倒不担心她愿意不愿意说游无剑的事,反而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令妹的安全。”韩三笑细细咬词道。
“你是说??”游无患会意地皱起眉。
韩三笑突然想到另外的事情,问道:“这天你们谁有没有去找过游无情?”
两人对视一眼,想是都没有去看过这个闯祸的妹妹,长姐无患问道:“她怎么了?又闯祸了?”
“哦,那倒没有。今天我有个朋友在山上看到她,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游无患冷笑:“就算是有不对劲也应该是别人不对劲。只要她不害人,别人害不了她几分。”
“哦。”韩三笑心道,既然你们都不关心这小妹妹,也轮不到他来操心,又道,“那个药壶与剑牌,我想暂时还是先还给我再交给宋令箭吧,最后有什么定夺,应该也是由她来还的。”
“恩,也对。”游无患点头,“不过剑牌与药壶都不在我们身上,回去后我跟母亲说声,明天再给你们送回来。”
明天?明天宋令箭也该恢复了,正是时机。
“我们也该回去了。明日再见。”游无患起身,无镜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微欠了个身,游无镜提着灯走在前面,施施然带路远去。
送走游家二女之后,天已全黑,韩三笑站在院子里听了听,听到阿飞房间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睡得很平静。这时巷外有脚步声,轻而柔巧,随即闪过灯光,正是一袭紫衣的秦正。
“你还在?”秦正吹灭了灯笼,放在了檐下。
“哦,这几天我向衙门里告了假,这儿需要人。”韩三笑喃喃道。
“看来我错过了好戏了。”秦正转头看了一眼阿飞的房间,“飞儿醒了么?”
“醒了,在休息。上官博突然召你回去,发生什么事了?”
秦正冷淡道:“衍儿仍无踪影,他想让我也帮忙留意一下。”
韩三笑叹了口气,记起来上官礼也托他一起帮忙寻过,只不过他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三个病女子身上,真的分身无暇。
“那个帮忙调查死案的黑衙差,叫什么名字?”秦正本已向后院走去,突然停下来问道。
韩三笑一怔:“曹南?”
秦正点点头:“哦,他是曹家后人吧?”
韩三笑点了点头:“不过听说他被派回到上官府衙去了,你想他了?”
秦正不擅玩笑,严肃道:“我觉得他还算是有些用处,曹氏一家善侦,让他回来找上官衍最是恰当。”
也是,此时就需要曹南这样一个,半是局内人,半是局外人的人从中拉线,才能让大家都自然许多??那这么说,曹南要回来了?
“昨天我看见燕错跟别人打架,你是不是指点过他什么?”
秦正脸上泛起笑:“是么?是赢是输?”
“没分胜负。我以前见识过燕错的功夫,都只是很凌乱的招法,根本不成套路。但昨天他出招如行云流水,内息也深了许多,而且应对自如,像是很有作战经验一般,显然是受过高人指点了。最近一段时间,只有你在后院跟他接触最多。”
秦正得意地笑了,他本来就长得好看,只是平时脸上总没有太多表情,现在笑起来的样子相当好看:“他有着燕家的血统,能扣得下扼腕,又怎会接不下燕家的独学?况且四哥本来就一直有意想要将自己的所学传给他,只是他当时受伤又失了忆,才断断续续只凑成了这些碎片,有生之年他未能如愿,我会帮他达成的。”他虔诚地微抬头,仿佛对着九霄云外的燕冲正许诺。
“你助他融汇燕家武学,只是为了让他有技傍身,还是别有想法?”韩三笑认真问道。
“我觉得我有什么想法?”秦正笑盈盈地看着韩三笑。
“你想复生弃族,重召族将,是不是?”
秦正抿嘴微笑。
“想要复族,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发起人。燕错是燕冲正的独子,有着与燕冲正极为相似的身形气势,又承随下扼腕之重,他有身份,又有传说支持,是恢复燕族的最好人选。”韩三笑盯着秦正一起笑。
“我只是想要代四哥收回他失在赵和身上的一切而已。不过经你如此解释,倒也的确是如此。”秦正平静道。
“你也是赵氏宫人,如无意外应该是与朝主同辈的皇子,虽你很早以前就放弃了赵姓,但血脉是不会改变的。你不怕如此辅佐燕族重起,会被冠上危位之罪么?”韩三笑正色道。
“说实话,我对朝堂之事的确没有半点兴趣,四哥也是。他可以放弃燕族来保族将之命,但若是此时他看到自己的亲将如此忍辱抑郁,怕也会想要重振当年燕家风采。我不会逼燕错,一切都让他自己定夺。”
“他还小,自小就活得负累,经过这么多事,他接受了这里,也被这里所接受。我想让他多过几年这种平静健康的生活。将来要成为英雄或者市井凡人,由他自己挑选,我不会作任何干涉。”韩三笑认真道。
秦正突然笑了,真正的,会意而开心地笑了。
“你笑什么?”韩三笑心里发毛,心道若这人是个姑娘,他定要怀疑对方爱上自己了。
“难道你幼人之幼,飞儿有你为她考虑周全这些,生活的确简单了许多。看来我的确该好好为燕错的将来筹划一番,不必再将自己困守在此处。”
“你想让我继承你的信念,成为守护燕家的门神???万万不能。”
秦正一挑眉:“怎么?若是你喜欢飞儿,我们可以作主将她许配给你。”
韩三笑一愣:“许配给我?你让我娶燕飞?”
秦正点头:“没错。如果成为燕家的女婿,那守护燕家更是合情在理。”
韩三笑冷汗直冒,心道这些老妖精怎么老蹦出这么奇怪又好笑的念头来:“这个,不妥。”
“怎么不妥?你不喜欢飞儿?还是飞儿已有意中人?”秦正皱眉,眼间隐然有了杀气。
“没有没有。??呃……咳……”韩三笑心中大骂,却又不能得罪这看似柔情实则无情的杀手之守,心中念头百转万千,却理不出个适当的借口来。
“你若是喜欢飞儿,这个提议你定然一口答应??你既然不喜欢飞儿,又为何在此这么多年,事事为她筹谋?!莫非你也是觊觎燕家宝物之辈?”秦正脸色冷厉,向韩三笑逼近一步。
“他不能娶燕飞,是因为燕飞与别人已有了婚约。”一个声音淡淡在门口响起来,韩三笑转头一看,这身影怎么这么熟悉,又显得那么陌生?
宋令箭的脸在昏暗中柔和地突显出来,脸上还有着大病初愈后的无精打采,她轻淡地看着秦正道:“十六年前,燕冲正已将燕飞许给了西坡寡妇的儿子云博,只是当时出了意外,没有来得及向大家告示而已。虽然众人不知,但实情仍在。所以现在燕飞是有婚约之身,而男方无疾未亡,又怎可转许他人?”
秦正压着眉头细细啄了啄这话,突然喜上眉梢:“这的确是本好亲事,这样最好,最好。”
韩三笑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怕一说就有推托之嫌。
秦正突然敛起喜悦之色,奇怪地着宋令箭道:“你恢复得似乎太快了。”
宋令箭疲倦一笑:“我有良药,又有良医,怎有不快之理?”
秦正心中满怀心事,也未及多想,点了个头转身走了。
韩三笑摸着下巴,反复地,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打量着病愈出门的这个宋令箭。
第三十章 第四节 倦剑安息(四)问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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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令箭却没什么心思与他玩笑,穿过院子,推进了燕飞的房间,灯光窗前剪影下,他看到她在燕飞床边站了一会儿,燕飞仍旧睡得很深,她并没有要叫醒她的意思,很快就出来了。
韩三笑一把拉过宋令箭向后院走去,边走边道:“夏夏中了赵逆的锁命掌,游家女人医不了,你来瞧瞧。”
夏夏仍旧躺在床上,睡得安详,苍白。宋令箭并没有去查看,只是失神道:“游无患解不了的症患,我更不可能解得了。”
“她说过,如果以游无剑的医术,一定可以解开这样的招式。你没有得教过么?”
宋令箭退了一步,轻声道:“没有。”
“是没有,还是你不肯?”
宋令箭一脸萧索道:“她早就弃了游家医术,没错,如果她现在仍在,她仍可以研究医术,说不定真的可以救夏夏。但是她不在了。”
“游无剑真的丧生天山?”韩三笑仍旧怀疑。
“你若不信,自己去找啊。”宋令箭开始不耐烦,她皱着眉深深地看了一眼夏夏,转身走出了房间。
“游夫人那日说的话,是不是真的?”韩三笑跟在后面问道。
“你知道了答案,何必还要再问。”
韩三笑平静地垂着眼睛,心里却似乎在争斗了许久,慢慢道:“算我韩三笑瞎了眼睛,往后我不会再帮你。”
宋令箭脸上浮出冷笑:“随便你。”
韩三笑冷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游无剑,包括在这里落居,是不是?这里有锦瑟,游无剑一直追崇的圣药。然后你将剑牌与药壶合在一起,消去游家人的追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
宋令箭仍旧冷笑。
“包括你利用我来封住你自己的复原之力,引游家女人前来相救??你有没有试着去体会别人的感觉?你可知道你生死不详的时候有多少人在为你担心?你想要报复游家女人,还可以有很多法子,却为何要从伤害身边的人开始?”韩三笑冷道。
宋令箭冷道:“只怪你们太想要依赖别人,怎么?我会药术,我就一定需要、也一定能够救所有人么?那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你们是不是就讳医而死了?我不想背上你们这些包袱,将自己绕在这种人情圈里。”
韩三笑突然觉得疲累至极,摆了摆手,什么都不想再说,他本来应该为宋令箭的复原而高兴,或者为慢慢转佳的生活感觉到安心,但此刻他心里却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无力寂寥,气也不曾多叹一口,自个回后院小房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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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依旧阳光明媚,初春的好天气,似乎就是要应着远方的客人来的。韩三笑刚洗漱好,就听到燕飞房中有说话声。那声音乍一听,他以为是宋令箭来了,再一听就发觉其中不像之处,这声音懒而随意,是游家四姑娘游无镜。
燕飞道:“那个穿着白衣的姑娘是你姐姐?你要是不说,我以为自己做了个梦,以为仙女下凡来给我看病了。你姐姐长得可真美啊!”
“还可以吧。”游无镜的声音懒懒的,似乎在忙着别的事。
燕飞“咯咯”笑起来,韩三笑能想像到她傻里傻气的表情。果然游无镜问道:“你笑什么?”
燕飞笑道:“我觉着吧,你们外面的姑娘,跟我们镇上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就觉得好像你们身上揣着好多本事,很厉害的样子。”
游无镜语中带笑:“山里山外的人隔山看,各有各的妙处而已。”
“妙处我可没有,我只会做饭绣花,别的什么都不会,大字都不识得几个。”
游无镜道:“这些本事对女人来说,已是最大的本事。”
燕飞笑道:“可真会说话呢??对了,你有看见夏夏么?我醒来虽已有两天了,却怎么好像都没见到她?换了平时,她定要在旁上吱吱喳喳叫不停了。”
“夏夏?那个头发长得好的小姑娘么?”
韩三笑心一提,夏夏重伤之事,忘了向他们交代先瞒着燕飞,免得她担忧过度。
“恩,她平时可爱粘着我,总觉得空了什么,原来是她没露面。”
“恩。你现在要消拔毒之法,身上周边会有毒气蔓延,交代过庄子里的人不能随便进来。”游无镜倒也真是心思玲珑,一语就将燕飞的疑惑打发了。
燕飞又是担忧又是不敢置信的喜悦道:“如果??是不是我的毒拔清了,以后就不会再咳,也不会再难受了?”
“恩,得看情况。总会比以前好点。”
“恩,恩!现在我都想明白了,只要能多活一天,就已经是幸事了。至于如常人健康这样的事情,不敢奢求,呵呵。”
“你还记得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受伤昏迷的?”
“我??我不是又咳病发作晕倒的么?我这样莫名其妙病得昏倒已经有好几次了,真怕下次昏倒在没人知道的地方,也真怕下次一昏倒,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燕飞喃喃哽咽道。
“恩,可能吧。那种情况不会再发生了,只要你好好照我说的法子去做。”静了静,想是游无镜在准备拔毒的事情,过一会儿又懒懒道,“你有很好的生活,也有不错的朋友,其实也算活得值了。”
燕飞笑道:“不错的朋友,你在说韩三笑还是宋令箭么?”
“哦,我是说那个姓上官的男人。今天早上我出来时,他又独坐在窗边斟酌,他还问起你的病况。看来他也挺关心你。”
“上官大人?他……他怎么会在客栈里头?”燕飞的声音缓慢了下来。
“恩,而且总是一个人。”游无镜若有所思道。
“哎,想是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要好好理清思绪吧,他还好吧?”燕飞担忧道。
“身体还好,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家中有亲人也中了毒,一只在问我关于拔毒的事情。”
“是他娘。他是个孝子,云娘又是个大好人??无镜姑娘你这么厉害,连我这样的毒都能治,你菩萨心肠,能不能也帮帮云娘?她真的是个好人!”
游无镜轻轻笑了,笑得嘲讽又平淡。“上官这个人怎么样?”
“上官大人?他是个好人,勤政爱民,刚正不阿,做事也很负责,但私底下又是个很和善的人,谦虚又有礼貌。”燕飞如实道。
游无镜笑了:“看来这人的确风评不错。我听说他目前尚未娶妻,也没有心上人的迹象。”
“无镜姑娘你的意思是……”燕飞的声音突然变得紧张,心跳也加快了。
“恩,我没什么意思。闭上眼睛,我现在开始以水为媒,抽取你左手至腕部分的锈毒,抽到中间时你会全身发冷,但你最好别乱动,那阵冷不会持续很久,也不会冻死你,忍忍就过去了。可是实在忍不了,想想你病发时燥咳的那种疼痛,那这冷意就觉得没什么了。??闭上眼睛,听我说话就可以。”游无镜喃喃念道,韩三笑站在外头,听着差点就笑出声来,哪有这样说话的大夫。
“我虽然主术在解毒,但必先要知毒,才能解毒。”游无镜突然掉了个话题道。
“恩?跟我说么?”燕飞轻轻应了一声。
“没有跟你说话。谁耳朵长听到了,就算是跟谁说的。谁要是听了什么不能听的,耳朵生疮长脓可就不好了。”游无镜语里带笑。
韩三笑嘿嘿笑了:“拔你的毒吧,谁要听你们讲话了,我洗耳朵去。”
游无镜又咯咯笑了,就像上次坐一在起聊关于上官礼的事情一样,笑得高兴又失态,韩三笑都快要担心她笑得手抖,拔错毒怎么办?
他脸上带笑地向前院走去,刚巧看到燕错从外回来,手里提着大袋菜,还有一只很肥胖的母鸡,提在他手里咯咯咯的叫唤,像是要下厨做大顿餐肉一样。
“买菜回来?这么多?有鱼有肉还有鸡?!你要做饭么?”
燕错道:“举杯楼回来的时候,市上的人送的,说燕飞醒了,都把最好的往篮子里塞。”
“哦,乡亲们的一番心意啊,糟蹋了。”韩三笑感叹道。
“什么意思?我们吃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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