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政为什么如此热心作这件无聊的事呢?这当然是有原因的,表面上却仅是惩罚燕子翔残害勾栏中的妓女。
四乘彩轿由一些无聊的人拥护着来到通衢大道上,人太多,轿子无法通行,只好暂时停下来。于是有人大叫,请四位“新贵”出轿一瞻丰采。
真正是一呼百诺,大家齐声赞成,盛情难却。
相公堂子方面的负责人自然愿意,难得有这机会让相公翻公开亮相。
于是在千呼万唤之下,四位相公出轿了。
最后出轿的自然是燕子翔了,一身的绫罗绸缎,浓装艳丽,花容月貌,立刻造成了轰动。
甚至有些登徒子想近前去摸他一把。
燕子翔羞怯地游目四方,突然他的目光与一位观众的两道目光一接,立刻低下头去。燕子翔一直轻视他的母亲,而现在他居然不敢正视自己的母亲,因为他现在的打扮不堪入目。
只不过母子关系毕竟非同小可,况且他落到这地步,一直孤立无援,如今看到了亲人倍增亲切。
甚至他在那一瞥之间,发现母亲目蕴泪光。
于是他再次抬头望去,母亲已不在原先那位置了。
他四下打量,不见了母亲。是了,他以前对他的母亲太绝了,他的母亲寒了心,况且在这场面上,也无法援手。
燕子翔正自失望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了细微之声,道:“子翔,我在你身后,今夜我去救你……”
燕于翔似乎想流泪,但他忍住了。
口 口 口
晚上,他没有接客,大约三更稍过,燕雨丝就出现了。
他目前是挂头牌的红相公,—人独住一院。
燕雨丝出现时,燕子翔的心情是很难形容,他恨母亲的走调,也恨自己的不争气。
他没有说半句话,就被燕雨丝救出,来到镇外七八里外在林中放下他,燕雨丝喘着,道:“子翔,怎公会这样?”
“天生下贱……。”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你如果是来糗我的,你自管请便!”
“怎么会?”
“那就不必问!”
“我是希望知道,会不会有人强迫你?况且你的武功已废,总不会自己废了自己的武功吧!”
“是一个名叫南宫政的青年人……。”
“他为什么要废你的武功?”
“因为我在一家勾栏中闹事,杀了一个人。”
“这就是了!要不,那个南宫政绝对不会如此狠毒。”
“你是来讽刺我的?”
“子翔,人总要检讨自己的过去。”
“你的过去就光彩吗?”
燕雨丝本想拂袖而去,可是她也不能不认自己过去的走调,虽然儿子不该如此对待她。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子翔,娘并没有否认自己做错了事,但作子女的,最好先了解事情发生的经过,再责备父母,尽管娘并不迷信‘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那句话。”
“你救了我,我会记住这笔帐,我走了……。”
燕雨丝对这个长子真看穿了,只不过检讨自己,确有不是之处,子女为她的行为抬不起头来。
“子翔,我想试试看,还能不能为你恢复武功?”
“已经三个多月了!还行吗?”
“事在人为,试试看吧!”
燕子翔虽然仍对母亲存有芥蒂,但武功太重要了,如他未失去武功,又怎会在“后庭花”受这种罪?
在燕雨丝的居处,她为他恢复功力。
她知道,以她目前的功力,为儿子复功有点不自量力,但冒这份险是值得的。如果为了儿子而中途死亡,她以为也死得其所。
一天一夜,几乎是死去活来,她终于达到了目的。
她这么做,主要是在儿子面前赎罪。
绝对末想到,燕子翔功力恢复,打坐调息三个时辰之后,一跃而起,的确和以前一样了。大喜过望,是绝对意外的事。但是,望着一边打坐行功,—头虚汗,面无血色的母亲,却没有感激涕零的感受。他以为这是她该付出的,他对她的冷漠却仍是她罪有应得的,他居然未等母亲行功完毕就自行离去了。
燕雨丝睁眼看着儿子不辞而别,刹那间她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一股急气打心底升起,她的心神—松,忽然倒了下去,口鼻中大量流血。哀莫大于心死,她不想活了,就运功使“血不归府”,如果不遏止而大量失血,不须半个时辰,必然不治。
就在这时,两条人影无声无息地飘在帘内。
二人向床上看了一会,女的立刻把燕雨丝扶起。
二人都蒙了面,如果燕雨丝不昏迷,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是谁了。两人打个手势,女的在前,双手按在燕甬丝的胸前,男的在后,双手贴在她的背上。
不一会,燕雨丝浑身冒着腾腾蒸气,气色已经好转。
不一会,燕雨丝隐隐感觉四只手由她的前胸与背后收了回去,浑身有无比的舒畅之感。
睁眼一看,一男一女两个蒙面人站在床前。
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该不该感激他们?或者是否还要继续恨他们?至少他们的表现比儿子燕子翔有人情味多了。
她又闭上眼,颊上淌下两行清泪。
稍后,她再睁眼,两个蒙面人已经走了,不由掩面而泣。儿子如此绝情,女儿失踪,迄无下落,丈夫救了她,却在别的女人身边。
家庭破碎,前途茫茫,人生乏味。
只不过想起燕雁和燕子飞,她又不想死了,她还有责任未了。
口 口 口
胡大舌头和小唐都化装易容。胡大舌头嘴角上有一撮毛,小唐留了短的胡子,眉毛甚浓,不是至亲的人,绝对认不出他们。
这大镇上突然来了百十个乞丐,其实是“逃荒”的人,附近三个县大旱,七个月没有下雨。
人们填不饱肚子,只有离乡背井了。
“唐少侠,百万人‘嗷嗷’待哺,咱们也该尽点力。”
“尽点力?有什么办法?”
“弄钱赈灾。”
“咱们不偷不抢,如何弄钱?”
胡大舌头道:“你的赌技如何?”
“牌九和骰子还凑合。”
“跟谁学的?”
“好像是马大风阿姨!”
“咱们只要合作,保证大有收获。”
“诈赌?”
胡大舌头道:“唐大少,何必说得那么难听!玩点花稍而已,再说,我选的这家赌场和‘人间天上’的江欢有点关连。”
“人间天上’?”
“怎么?连‘人间天上’也不记得了?他们以前的帮主就是谭起风,现在是江欢哪!江荪是江欢的孙女,而江荪上次要占你的便宜,不是我代你解围的?”
“是有这么回事!”
胡大舌头道:“江欢主持‘人间天上’,食指浩繁,他们要开销,当然要广开财源,就在吃喝嫖赌这些方面敛财。”
“他们开赌场?”
“当然,这镇上就有一家,他们还开了多家勾栏,那家‘后庭花’相公堂子,就是江荪的表哥南宫政开的。”
“南宫政?怎么没听过这名字?”
“以前在西北,刚来中原不久,也是江欢招兵买马,广召志同道合的心腹人才,南宫政自是适当人选了。”
“武功很高?”
“当然,听说不在谈天仪之下。”
“我们要到江欢的赌场去。”
“对,弄他们的钱,去救灾民。当然,咱们自己也需要开销……”教了些手法及花稍给小唐。
这家大发赌场已有七、八年的历史,经常门庭若市,即使在最淡的季节,也是川流不息,自有其原因在。
他们会发动部下,拉拢赌客,如不捧场,可能会有些麻烦,赌客们惹不起,反正到哪里都是赌,何不作个顺水人情。
这儿是个四合院,牌九,骰子、红黑实、麻将、十三张等样样都有。
胡大舌头事前试过,小唐的骰子和牌九这方面的技巧,比一般赌徒精练多多。就凭这份精练,以胡大舌头自己的“技术”,大概可以玩点名堂出来。他们不是一起进入赌场,也不是一起来到这一桌抬面最大的豪华赌局前的。
定桌上的赌注,毛估一下,大约有三四万两之谱。
当然,这还不能算是最大的赌局。
正好这时庄家通赌了两次,赌资不足,把位子让出,胡大舌头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天门”的中年赌徒看看这个三十左右,嘴边长了一撮毛的家伙,衣著是够光鲜,要说作庄嘛,似乎不大够份量,道:“老弟,作庄嘛!总在有三五万两的赌资吧!”
“这是当然!”
“请亮一下好吗?”
胡大舌头掏出一张银票,上面是“凭票祈付肆万九干七百两整”字样。大德通的票子全国通用,铁票。
这票子很唬人,“出门”和“末门”也看到了。
这工夫“出门”也出了局,小唐坐下来。
他的记忆失去,并不是任何事都忘了。
如果任何事都忘了,武功也会忘记的,但他的武功未忘,赌也未忘。他只是忘了一小部份,也就是被重击之前那一段短时间内的事物。
胡大舌头洗了牌,砌好,把两枚骰子字到面前,道:“下注,下注!鸡零狗碎地免上……。”
“出门”背后有个瘦子三十五、六,一看就是个内外兼修的人物,“天门”四十出头,大概练过“黑砂手”。
“末门”却是个颇斯文的青年人,三十出头。他押了一万,“天门”两万,“出门”小唐押了五千。
胡大舌头瞪了小唐一眼,道;“哥儿这么精打细算,到赌场来干啥?”小唐身后的汉子“叭”地一声,丢下一叠银票,道:“可别狗眼看人低,爷们不是没有!”
胡大舌头翻了一下,整整是三万五,这人道:“通赔够吗?”
胡大舌头道:“要是不够,人头留下!”
那汉子不出声了,胡大舌头打出了骰子—一“七对门”。
胡大舌头分了牌,轻轻一掳,这才把落在公牌上的两枚骰子收回来放在面前,把配好的牌推出。
“出门”是前七后八点,“天门”是前六后九点。“天门”一、二开步走,最小。胡大舌头一翻,观者哗然,前面是地九,后面是天杠(又称天罡),这当然是通吃的牌。
一把就有五六万的进帐,三门检查骰子。
毛病出在那里?不是假骰,也未见做其他手脚。
随后又查点牌数,一张不多也一张不少。
毛病出在胡大舌头收白骰子时,手中预先扣了一张牌,极为熟练地在公牌上调换了一张,收骰子应在未发牌之前才对。
当然,他砌牌时知道那是一张什么牌。
这固要相当的技巧,也要找机会。要是众目睽睽,大家几只眼睛都盯着他去捡骰子,技术再高也换不了牌。
当时另一屋中在吵架,满口脏话,最后大打出手。在赌场中这种事司空见惯,众人回头张望,在分神之际,胡大舌头趁机下手。
有所谓“十赌九诈”还有“久赌无赢家”,之说。钱进进出出,转来转去,最后都进了赌场的荷包之中。
第二把牌未用,洗了重来。
这一次小唐又押了五千,“天门”三万五,“末门”三万,小唐背后那汉子不押了,胡大舌头打出骰子,分了牌。
大家都配好了牌,而且“天门”和“末门。也都翻了开来。
“天门”是七八点,“末门”二六点。
只有“出门”小唐的还扣在桌上来翻,胡大舌头为他翻了过来,道:“为什么不亮牌?见不得人吗……”
这一翻,当然又换了牌。
牌九也有所谓药水牌,不让扑克专美于前,在中药铺可以买到,三十二张牌各有其做暗号的记号与位置。
推牌、开门及送牌都可以做手脚。
刚才小唐故意不翻牌,胡大舌头代他翻开,就是预定的玩假手法,他手中又扣了一张牌。
哪知这一次不灵了,原先站在小唐身后下注的精瘦汉子,突然自胡大舌头身后窜上来,一把扣向他的脉门。
这人的动作真快,胡大舌头一惊。
即使不被此人扣住脉门,手中扣的那张原属小唐的牌如何处理?手法再高超,也无法掩人耳目。
这工夫小唐的动作更快,道:“你的手脚不大干净吧……”一把抓住了两只手,他指的是胡大舌头。
小唐的手比常人大得多,而且时间又拿捏得好,正好是精瘦之人堪堪扣住胡大舌头脉门的瞬间,抓住了二人的手。他手上一加劲,两人的手都受不了,“叭哒”一声,一张牌九掉落在桌上。
“看到没有?”小唐现在是倒打一耙,大声道:“他们是同伙,本要换牌,被我抓住了……。”
这人气得脸都绿了,明明是他们二人作假,居然把他扯上了,他厉声道:“这张牌是自他手中掉出来的。”这点子是胡大舌头以“蚁语蝶音”指点他的。
“对!”小唐道:“的确如此,你想把这张牌交给他,他没有接好!你还想狡赖?”
小唐一松手,胡大舌头双臂一圈,台面上所有的银票都到了他的手中,往袋内一塞,大声嚷嚷:“诈赌!”
这是贼喊捉贼的把戏,由于观看的人无人看到刚才的一些小动作,也无人敢说谁在诈赌?
有的观众却以为是这精瘦汉子输了钱找碴。
这工夫赌场管事的走过来道:“朋友们,是怎么回事?”
胡大舌头指着精瘦的汉子和小唐,道:“他们诈赌!”
在七嘴八舌之下,自然弄不清楚,这工夫另一边有人嚷嚷:“我的一张四万九干多两票子被人摸去了……。”
精瘦汉子出了手,胡大舌头一接被震退了两步。
二人的差距很大,小唐立刻攻向精瘦之人,两掌一接,精瘦汉子臂痛如裂,踉跄退了两大步。
“你……你们是一伙的?”精瘦汉子这才体会到,他们都上了当。
小唐道:“他们才是一伙的,看!那小子溜了!”
众人张望之下,果然胡大舌头已不见了,再找小唐,好快,也失去了踪影。
这么一来,共赌的人固然吃了大亏,赌场的头钱一文也没捞到。这一场赌在十万两以上,按规矩,赌场可抽头一万之谱。
这些人都是吃人不吐骨的货色,被别人吃了那还得了,立刻分头去追。出了镇,小唐以绝顶轻功带着胡大舌头疾掠了半个时辰,已在十五、六里之外了。
胡大舌头喘着道,“唐少侠,我跑不动了!”
小唐停下来,胡大舌头坐在地上查点银票。
“唐少侠,一共是十三万三干两,咱们捐出五万两赈灾。”其中四万多两是胡大舌头摸来的。
小唐道:“不,捐出十四万两,零头留着花用。”
他们以“无名氏”捐出十四万两。
两天后,他们在酒楼上小酌,有个人竟坐在小唐的右手边座上。这人三十左右,衣着考究,人品也很不错。
胡大舌头道:“老兄,空座位多得很,你凑什么热闹?”
这青年人道:“两位大发利市,就是不给我吃红,请请客总是应该的吧!”
“你是准呀?”
“我是有心人,我倒希望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胡大舌头指指小唐道:“他是张得功张大哥,我叫李得胜。”
青年人世故地笑笑,道:“我看你叫欠揍!”
胡大舌头道:“哥们,你行吗?黑吃黑也得有两套才行……”两人伸腿一勾,“呛啷”一声,胡大舌头倒在桌下。
小唐道:“你要找碴?”
“你们两个小子,竟敢到大发赌场去诈赌!”
“大发是你开的?”
“你算说对了!”
胡大舌头道:“这么说你是江荪的表哥南宫政了?”
“能知道我的身份,你绝对不叫李得胜,他也绝不会是张得功!”
胡大舌头道:“造孽钱弄几文花花有何不可?”
南宫政一字字地道:“听着,现在马上吐出那十余万两,既往不究,其中四万多两是你这小子妙手空空摸了来的!”
当时是有人大声嚷嚷被摸走了四万多两银票。
胡大舌头道:“你可别血口喷人!”
南宫政立刻出了手,胡大舌头这两套很有限,不出三招就挨了一下,大声道:“唐少侠,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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