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芦苇的河边或海边,大多为烂泥,一脚踩下会陷到膝盖处,但功力高的人自然不会陷得那么深。
在这种情况下就要看功力及经验了,甚至经验更重要些。
一旦不小心或力道用老而失去重心倒下,爬起来应敌,在时间上是绝对来不及的,一个个都变成了泥人儿。
在八、九十招之后,蒙面劫镖头子显然已落了下风,画脸头子善于机变,出招迅疾诡奇,才九十几招,劫镖头子就中了一掌一拳。
蒙面头子眼看自己的人一个个倒在烂泥中爬不起来,不论他如何稳沉,又怎会不受影响呢?
这工夫此人的左腿下陷约半尺余。他们二人的功力高,利用烂泥表面上的枯枝和败叶,藉力之下,很少下陷三四寸以上。这次画面头子适时一脚跺来,蒙面人全力一闪,右手中的长剑戳入烂泥中。
这是一个败亡的关键,画脸头子一撅点来,居然是死穴——“膻中穴”。
东方已见曙色,天也亮了。他以镢挑开蒙面头子的面罩看了一下,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喃喃地道:“我就知道是你,还说我狠呢!哼……”
这次杀搏行动由于两个头子的结束,不久就接近尾声了。
画脸头子走近大箱子,用镢撬开箱盖,先是一阵震动,接着发出一声嘶吼。
胜利在望,目的已达,他的部下个个都惊异地注视他,无论如何,这不像是胜利者的欢呼声。
二头子走近一看,箱内全是石头。
“只怕你是空欢喜一场!”这句话终于有了注脚。
他们本来都以为自己是聪明人,骤然间由聪明人变成蠢货,实在缺乏心理准备,这工夫所有的人都围拢来。
有人谩骂,有的甚至蹋打那些死人。
此刻有个泪流满面的觊觎者隐约在附近的芦苇中,他并非贪生怕死,而是他一出面必死无疑,这一场黑吃黑的搏杀,也就无人能把消息带回去了,所以他必须苟活回去报信。
此人当然就是劫镖头子派他游到对岸,一路上监视这艘船的人。
唐耕心带着一干受了伤的镖师和趟子手,赶着空车躜行,一个个灰头土脸,唉声叹气。稍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丢了镖,就连平安镖局,出过无数次锋头的镖旗也卷了起来。
又是一个夜晚来临,人车急行,希望在三五里外大镇上过夜,没想到这才是一个恶夜。
一乘便轿加上两名健婢,迎面拦住去路。
唐耕心对轿中的女人很重视,抱拳道:“请问轿中这一位是……”
轿中女子道:“唐大侠,真恭喜您了!”
唐耕心喟然道:“走镖失事,是干这行的最大不幸,姑娘却谑称‘恭喜’,这幽默是否太残酷了些?”
轿中的年轻女人忽然“格格”笑了起来,就听这笑声,年纪就不会超过二十五、六岁。
唐耕心有点愠怒,道:“姑娘笑什么?”
“真想不到,唐大镖头也会失镖。”轿内姑娘道:“啧噎!不知道劫镖者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唉!一言难尽!”唐耕心道:“由于对方十余人都蒙了面,迄不知是什么来路。”
“当今武林中能自唐大侠手中劫走镖银的人,也必是黑道上的知名煞星。”
“应该如此,但未查出真凭实据之前,又不便瞎猜!”
“难道事前一点风声也未听到?”
“有是有,但在下以前未见过此人,仅闻其凶名,再说风闻总是很不可靠的。”
“可否说出来听听?”
“这个……”交浅不可言深,唐耕心连这姑娘是什么样子都未见过,怎可推心置腹?
轿中姑娘道:“你不便说,我可不忌讳这个,因为此人素行不良,就算说错了也没有关系。是不是一代煞垦,黑道年轻高手龙三?”
“这……”唐耕心道:“姑娘也听到他要劫镖的消息?”
“是啊!绝对未想到,他却白忙了一场!”
“白忙了一场?难道唐某所失的镖不是他劫的?”
“当然不是!”
“那……那会是谁?”
“本姑娘我……”接着又娇笑起来。
牛镖头自失镖后憋了一肚子的窝囊气,又遇上这神秘女人,总以为对方在拿他们开胃,镖明明已在来路河套上被一些蒙面人劫去,这女人却说是她劫的,他粗声道:“小娘们!可别他XXXX的见了大婶叫舅妈,没话找话说。总镖头人长得俊,不要说女人,就是男人见了也……”
孙镖头冷冷地道:“老牛,又在口没遮拦,这话未必能伤到对方,对总镖头可就太不敬了!”
轿旁两婢立道:“姑娘,这人很贱,让小婢教训他一顿!”
“算了!打狗看主面,何况丢了镖心情都不好。”
唐耕心道:“姑娘刚才说你劫了在下的镖,这是什么意思?”
轿中的女人道:“我的意思是,最后真正劫镖的是我!唐大侠,把镖留下来吧!”
“镖?”唐耕心内心一惊,却苦笑道:“哪还有什么镖?”
轿中的女人一字字地道:“就把这九辆空车留下来吧!”
“他XXXX的!”牛镖头又忍不住,大声道:“真是阎王不赚鬼瘦,空车也有人要!”
唐耕心道:“姑娘的玩笑也未免开得太大了吧?”
“唐总镖头!”轿中女人冷冷地道:“你真以为这点子够绝,可以掩尽所有人的耳目?既是空车,车痕为什么还那么深?”
唐耕心一震,其余诸人也不由同时一楞,是啊!明明是空车,轮痕是不该这么深的。唐耕心这才知道,对方绕了个大圈子,原来是个谋定而后动的有心人。
“唐耕心,你是聪明人,把车留下走吧!”
“看来姑娘才是一位有心人!”唐耕心冷峻地道:“只不过在下也不是不重原则的人!”
轿中的女郎道:“动手……”轿帘掀处,已飞出一个身段窃窕,绛包紧身衣着的蒙面女郎,直扑唐耕心。
唐耕心被人揭开秘密藏镖之处后,已知血战不可避免。他本就不敢轻估这个神秘女人,看她出轿的身法,已初步印证了他的看法。
镖头和趟子手们这才知道,他们都被蒙在鼓里,不免愠怒,但由于唐耕心素日待人厚道,为人又随和,也就消怒了,总镖头所以如此,不过是风闻路上有人劫镖,不得不变通一下而已。
尽管这点子不错,但一个个倒霉兮兮,垂头丧气的样子,却仍不能瞒过这个女人。
“呛呛”声中,唐耕心和这蒙面女人的长剑接了两下,立刻缠斗在一起,双方的部下自然也闲不着。
唐耕心这边的人虽多些,但两个健婢十分了得,一色短剑,打法精怪刁钻,两人接下四个镖师,堪堪平手。
两个轿夫也不含糊,两个人合击一名镖师和一些趟子手,也可以支持。
为了保持平安镖局的信誉和自己的侠名,他唐耕心才和颜学古研究出这李代桃僵的点子,却仍被识破,但他必须尽一切努力把镖送到目的地。
他的剑术精良,出招凌厉而又细密,这女郎虽然咄咄逼人,却始终没占到上风。
她的特长是身轻如燕,往往能在双方长剑交击的反震中藉力腾升,或调整自己的高低和角度,好象身子比那柄剑还轻。
他们二人实在不能在两百招内分出高下,而他们的部下也都不具备立刻致胜的实力。
大约在百招左右,唐耕心忽然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哈哈”一笑道:“姑娘的身手虽高,却未必能得手,在下奉劝姑娘,算了,还是请便吧!”
女郎“格格”笑道:“唐总镖头,我是势在必得,要不,那可能更麻烦了!”
“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久便知!”
“姑娘,此为官银,绝对动不得的。人生在世,不能走错一步……”
女郎忽然撮口一吹,且往上风头一滑,回袖一甩,一股淡淡的白烟在唐耕心面前散开。
她的部下也在一声口哨下如法炮制,唐耕心到此,知道一番心血白费,而且是功败垂成,既恨又窝囊,怒道:“姑娘居然以这……”他摇摇倒下,镖师们也倒下了。
女郎有点微喘道:“这小子的剑法了得,再打下去,一定不会讨好了!”
女婢之一道:“姑娘,这九辆车如何弄走?”
女郎引吭清啸,道:“尽快把九辆车弄入芦草之中,这办法也是跟‘一飘书生’颜学古学的。”
当车子全部拖入芦苇中时,上游来了一瓢不大也不小的船,进入芦苇中。
此刻在芦苇另一边,也就是三十步之外芦苇中,十来个画面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女郎指挥部下,把笨重的车底盘弄上船。
车子其他部分已全拆了弃置于芦苇中,因为底盘那块生锈颜色的金属,正是五百万两白银折合的五千斤黄金所铸造,只是涂上生铁似的漆料而已。
这画脸的黑道高手有此发现,为之气结,他们费了力劫到镖,还杀了不少的人,却什么也未得到,正是所谓,鱼未吃到却弄了一身腥。
像他这么狂妄、跋扈的黑道煞星,如何咽下这口气?
但是,他却迄无动手抢夺之意,他既能一举歼灭劫镖的十余个蒙面人,为何不敢动这五个人?是怕女郎的迷烟,还是另有原因?
“老大……”一个汉子低声道:“咱们既然已经插上手了,可不能退缩!”
头子摇摇头,道:“不行!”
“不行?”汉子道:“龙爷,这两个字可从未从你的口中吐出来!”
“这不是已经吐出来了?”
汉于睨他一会,神秘地一笑,道:“龙爷,我明白了!八成你看上了她,不忍捡她的便宜,这还不是简单吗?连她带镖一起弄回去,你爱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呸!”一口唾沫吐在这部下的身旁地上,这家伙想不通,到底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
龙三道:“娘的,你知道什么?”
“属下当然不知道什么。”他抹去脸上的唾沫星子道:“却以为那十来条人命的事这女人八成知道。”
“怎见得!”
“龙爷,这不是很明显吗?”汉子道:“如她不知道那些箱子中是石头,也就不会对这九辆空车有兴趣了!如她早知车底盘是黄金铸成的,早已下手又何必等到现在?可见她必是在我们黑吃黑上当时,也在芦苇中看到,不如把她做了,龙爷可没有怕过谁!”
“她不知道!就算知道她也不会管这档子闲事,因为她和颜学古不会有交情的。”
“龙爷,这女人如果和唐耕心一点交情也没有,劫了他的镖却只迷倒他,这似乎说不过去。因为这是官银,没有一个傻瓜会留下一个尾巴!”汉子道,“以此推想,这女人不杀唐耕心,和颜学古就不是对头!万一唐耕心知道是我们杀了颜学古等人的,绝不会罢休。”
“如果她和唐、颜二人认识,会劫他们的镖?”
“这……”这汉子呐呐道:“龙爷,我虽然一时说不出道理来,却总觉得他们之间……”
“他们是指谁?”
“唐耕心和这个女人。”
“你的疑心太大了!”他有点激动。
“不然!听这女人和唐耕心交谈的语气,就没有劫镖者和被劫者的敌对气氛!且分明她早知底盘是黄金,而一路跟下来的,对不?”
“大概是的!”
“那么她为什么不在‘一瓢书生’颜学古劫镖前下手?”
“也许她要在暗中看看颜学古到底坏到何种程度,居然劫好友的镖?”
“龙爷到现在还以为颜学古是真的味着良心劫好友的镖。”
“这……”龙三一楞:“莫非……”
“我却以为,他们二人极可能一个是周瑜,一个是黄盖,不过是演双簧为唐耕心制造脱身机会,而使镖车安抵目的地而已。箱中装了石头,随时都会露出马脚来,但是劫镖者为了赶时间,可能不及启视,如此一来,真镖很快就能运到地头了!”
龙三没有出声。
“龙爷一定知道这女人是谁了吧?”
“当然知道!”
“她到底是谁呀?”
“‘一段香’连莲。”
“是……是她?”
这汉子正是西南道上的有名人物“一阵风”冯雷,他惊愕地道:“原来就是龙爷的师妹‘一段香’连莲。”
龙三不出声,冯雷道:“如此看来,唐耕心这小子也不单纯,居然能和‘一段香’在百招内打成平手!”
“老二,这也正是我不便向她下手的原因。”
“老大,这我就不懂,这次你既然还邀请了帮手‘花心如来’,而且已经陷下去了,就不能这么龙头蛇尾。”
龙三似已决定,道:“放心吧!做了颜学古那件事,无人知道是咱们干的,况且有件事咱们却是非做不可。”
“什么事?”
“把唐耕心等人立刻送上西天,你所顾虑的事也就再也没有必要了!”
“老大是说,干掉他们之后,就放手走人,打退堂鼓了?”
“我龙三没有怕过谁,只是这件事还可以见机行事!”他的目光一直粘在连莲身上。
“镖已被人弄走,还见啥机行啥事?”
“你以为她会弄到何处去?”
“这……”冯雷的心眼多,所以和龙三总是“老大”“老二”地称呼,他忽然一拍前额,道:“老大,我猜到了,莫非你也……”
龙三道:“动脑筋也许我不如你,只是这一次可能我比你快了些……”他在冯霄耳边说了几句话,冯雷连连点头,似很佩服,他们都以为自己很聪明。
而此刻船早已顺流而下,不见踪影了。
“抚夷局”顾名思义就是和外国人打交道的衙门,清代中叶以前,清廷轻视洋人,所以称之为“夷”。它归吏、礼、兵、刑、户、工等六部之外的“理藩院”所辖。本不是什么大衙门,但自发现洋人的坚甲利炮厉害之后,就逐渐吃香而举足轻重了。
“扶夷局’的官银失镖,非同小可,总镖头初步侦察追踪未能找回失镖,立向该局报告请罪,并请宽限三月,以便缉贼破案。
由于平安镖局的商誉一向良好,唐耕心的个人风评更不必说,下面的镖师被关起来作人质,他被软禁了。
发生了这种事,把主事人关起来,那是舍本逐末,如何釜底抽薪,把镖找回来才是正理!“扶夷局”似乎颇知此理,所以每天派出要员和唐耕心研究,如何寻镖。
唐耕心虽然焦急却未绝望,就在这时有个人狼狈地逃了回来,他就是劫镖者颜学古的部下。
此人奉派过河,沿岸监视那船,后来目睹画面人杀死他们的人,他含泪离开芦苇回来报告总镖头。
唐耕心之所以未告诉五名镖师有关和颜学古演双簧掩人耳目,期能以哀兵姿态骗过暗中虎视眈眈的劫镖者之事,原因是平安镖局接下此镖,订了合同,收了部分费用之后才风闻有人要劫镖的,而且至少有两个高手。
镖银五百万两,不是一件珍宝或一件古玩,可以放入袖内或纳于袋内,你有过人的技艺,也要经过漫长路途,登山涉水,驱运九辆笨重的车子前进。
劫镖的人一击不成,还会再邀帮手在来路上作第二或第三次阻击。事情如果演变到这地步,押镖者又能如何?所以防患于未然才是当务之急。
尽管唐、颜二人定计,唐耕心不得不暂瞒部下,以期产生真实感,不至被人看出破绽。但颇学古客串劫镖者却对部下说了,那都是他的友人与属下,事实上不说穿也不成。因为唐耕心这边的人既不画面也不蒙面,谁不认识平安镖局总镖头唐耕心唐大侠?
正因为如此,劫镖与被劫镖的两拨自己人,至少有一拨是手下留情的,要不,怎会大多数的人只受轻伤或根本末伤?
其实唐耕心的身手比颜学古高出很多,但镖师与趟子手和颜的属下相比,就未见高明了。
“一瓢书生”颜学古是武林颇负盛名的“一瓢山庄”少庄主,名气仅逊于少林、武当、崆峒及华山四大门派,武功自成一家,却丧于那煞星之手,而老庄主“一瓢浪客”颜君山,却只有这一个儿子。
这个回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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