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外表斯文,却有点楞头楞脑,而武功又这么高,连莲在一边连连摇头,表示不解。
可以说,七大门派任何一派三十几以内的人,找不出一个能接下龙不忘六、七十招的人,更不要说攻守自如了。
八十招以后,龙不忘居然攻少守多了。不但冯雷傻了眼,连莲也傻了眼,甚至她以为龙不忘熬不过一百招。
似乎莫传芳也不想让他拖过一百招。
冯雷一看不妙正要上,龙不忘一字字地道:“你一出手我就要你好看,如我败了,是我学艺不精。”
的确,这正是货真价实的龙不忘。
九十三招时,莫传芳一招看来颇松懈,其实却是诱敌之作,龙不忘这样的经验也未看穿。
莫传芳退了半步,龙不忘的一掌带着罡风攻到,但莫传芳肘底一翻,另一掌闪电劈到。
“啪”地一声,这一掌未拍实,只是在龙不忘的左腋下扫了一下,衣衫却也被划破。
莫传芳一得手就停止不攻。
龙不忘真是欲哭无泪,这一次真是走了眼,人不可貌相,这小子倒像是一个纨绔子弟。
连莲知道,莫传芳可能有麻烦了,道:“大叔,绝未想到,这位莫大侠他…
…“龙不忘道:”连姑娘还是不回去?“
“是的!”
“好!冯雷,我们走!”二人匆匆下楼而去。
连莲望着这个认识不到两个时辰的人,真是身藏绝技,道:“你似乎不以为击败龙不忘是件大事。”
“应该这么说!”莫传芳道:“未动手以前,我以为能击败他,也许不太容易……”
“怎么?事后你以为击败他很容易了?”
“不,击败他不很容易,却也不大难!”
连莲撇撇嘴,道:“如果容易,要九十多招?”
莫传芳道:“在下说过不很容易,却也绝非想像中那么难!
使一位高手失招,九十招不能算多。“连莲道:”你有此身手,为何藉藉无名?“
莫传芳道:“第一,我到中原才一年多一点,而且我也很少出手,即使出手也未遇上高手,反正遇上的都是五流角色。”连莲默然下楼,莫传芳道:“连姑娘是不是不愿与在下同行?”
连莲道:“你我初识,要慎防流言!”
莫传芳道:“想不到连姑娘如此拘谨!”
“人言可畏!”
“难道说连姑娘闯荡江湖就不交朋友了?”
“一回生,两回熟,下次遇上就不妨了!”
连莲离去,莫传芳并未跟上,却吟着吴潜那阕水调歌头:有客抱独幽,高立万人头,东湖千顷烟雨,占断几春秋,自有茂林修竹,不用买花沽酒,此乐若为酬,秋到天空阔,浩气与云浮……。
连莲已走出很远,在柳丝掩映处,回头望去,莫传芳还站在那里。
这个人倒也落槛,并没别的男人那种死乞白赖的作风,只不过连莲心灰意冷,绝不接近其他男人。
她立刻展开轻功,技巧地迅速离开了烟雨楼,也离开了嘉兴。_她愿意孤独,而莫传芳的一鸣惊人,也使她心生警惕。易使人误会她要找个有力的靠山或者找个比小唐更有用的情侣。
五天后的一个黄昏,她坐在距一镇甸不远的小河边濯足,河水清澈,沁凉舒适,这时忽然发现水中多出一个影子。
这是一个中年人负手站在河岸上,显然在看她濯足。连莲也不声张,匆匆穿上鞋袜,双手叉腰道:“老不修,刚才你在干什么?”
中年人高大、方脸、微须,似曾相识,冷冷一笑道:“在下在此眺望,一位同伴为何还没有到来,我们是约在此见面的。”
这当然是遁词,但在此等人谁也不能干预。
只不过如是正人君子,怎会窥女子濯足?
连莲一扭身,道:“老没正经……”
中年人道:“站住!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老色狼!”
中年人脸上挂不住,道:“丫头,你出口伤人,我要教训你……”扑上来就抓。一看这招就不是正派人,连莲咬咬牙,成心想给他点颜色看。
她一出手就是极少用的绝招。这老小子颇有经验,一看就知道是龙家绝学,道:“你是龙潜的什么人?”
连莲一声不吭,她想给他点苦头再说。
大约五十招左右时,此人已显不支。连莲心道:就这么点德行,竟也敢出来作恶?手下一紧,未出七、八招,在此人后腰上踹了一脚。
中年人栽出五、六步,在后腰上按摩了几下狞笑道:“贱丫头,我可不管你是何入的门下。”
连莲道:“你这两手已领教过,还敢吹大气!”
“贱丫头!你真以为我就只有这么两下子?”
“本姑娘想看看你坯有什么拿手的……”
中年人伸手一掏,手上有枚巨镖——三斤镖。
三斤镖武林中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原来此人是弘法寺主持了尘,是还了俗还是化装而出?不得而知。
在空门中人来说,这是犯戒的。
连莲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弘法寺的了尘老秃!”
其实了尘这一套俗装是跟门下大空学的。大空生前经常把一套俗装藏在骨灰斋中,他当然看到,大空死后,他也经常便衣外出。
一个出家人便衣外出,头上戴有假发,无非是使人看不出他是个和尚,会做出什么好事来?
连莲口中这么说着,却一点也不敢大意。武林中地下八般兵刃样样皆通的人,多不会专精,要想专用一门也是很不容易的。
了尘的三斤镖是赫赫有名的,显然,他亮出了巨镖,就等于亮出了身分,也就不想留她的活口。
双方约距一丈三、四左右,连莲全神戒备。
了尘手中扣着一支巨镖,嘴角含着势在必得的阴笑,二人缓缓地绕圈游走。
这河岸上有些树木,但极为稀疏,连莲就是想利用这些约半抱粗的树干挡镖。
弘法寺是个不起眼的小庙,所以能在武林中博得一点名气,就是靠这三斤镖思。
镖重,速度快,手法奇,镖无虚发。_就在这时,了尘大喝一声“看镖”!
但手扬起,镖却未出手,在此情况下,对手多会有闪避的准备,或者已有闪避的动作。
这闪避的准备或动作都是发镖人取胜的条件,只有极少数不为所动的高手有可能闪过。
当然,了尘也不敢对七大门派掌门人使用此镖,而次流人物又多难幸免。
连莲微微一愣时,巨镖的射程已过了五分之三有余。这虽然有点取巧,其速度当真是无与伦比。
连莲心头大骇,虽立刻尽量闪避,却也有自知之明,幸免的可能性不大。
就在这一瞬间,人影一闪,连莲被人影撞出一步,巨锻已在这人手中,只是他也被巨镖震退了半步。
了尘大为惊骇,武林中的一个年轻人,居然能接下他的三斤镖。
连莲呐呐道:“怎么又是你……”
来人竟是在烟雨楼上见过的莫传芳。
“连姑娘,你说过,下次遇上就不妨,你是知道,我们这一次可算是巧合奇遇了吧!”
连莲当然不信这是巧合,不过四、五百里路,而且当时她明明看到他未追来,那时相距一里路,而她又换了好几个方向,这怎么可能?
连续除了佩服他,也不能没有感激,因为刚才若非莫传芳,她可能左肩中镖。
“你……你是何人门下?”了尘色厉内荏,能接下他的镖的人,暗器手法绝不次于他。
莫传芳道:“你就是知道了我是何人门下又能如何?”
了尘道:“也许在下和你师门是故交……”
“呸!就凭你这个空门败类,也配和家师论交?你接我一膘试试看!”
哪知了尘突然疾退两丈有余,道:“一定是故人门下,在下不能一错再错,算了……”掉头疾窜而去。
莫传芳道:“了尘的三斤镖也颇有名气,却想不到此人居然是狼心兔胆!如此不堪……”
连莲道:“因为他知道,能接下他的三斤镖的人所射出的镖,他可能接不住,所以干脆仓惶而逃。”
“连姑娘,这次我们可以同行了吧?我知道,你可能怕我来历不明,心怀叵测。”
连莲不出声。莫传芳道:“如果我是坏人,我已经有过一次不能再好的机会了……。”
“什么机会?”
“姑娘忘了在烟雨楼下,在下拾得姑娘一块罗帕?”
“不错!”
“那块罗帕还在吗?”“当然在!”
“请姑娘拿出那块罗帕仟细看看,是不是姑娘原有的罗帕?”
连莲一怔,掏出仔细一看呐呐道:“这一块分明不是我的,但几乎完全一样。”
“对,只是绣的花不一样是不是?通常一个人是很少去注意这些事的。试想,在下如有恶意。姑娘岂不是危险了?在下不过是想藉机结识姑娘而已!”
事实的确如此,能有几人去注意这些细微的动作,这人很会运用智慧,却不能说他狡猾。
为了喜欢人而肯去思考,这应该说是一个很重视感情的人吧?
连莲道:“你这人可真会利用机会,甚至在那次以前已经有所准备了!”
“是的。我知道很难,只不过我也知道,世上任何事物要好的就必然难。当初我入师门才九岁,师父就这么说过,冬天在雪上打坐,用雪擦身,苦不堪言。
自那时起,我牢记了师父的话。“”令师一定是位绝世奇人吧?“
“我想是的。只不过我行走江湖,听人谈起武林几位高人,却没有家师大名在内。”
“令师的大名是……”
“朴觉晓!”
连莲心中一笑,便又暗哼了一声,这哪像是一位大人物的名字,分明是信口说出一个名字敷衍她。
莫传芳倒也善解人意,道:“连姑娘,你怎么哩?是不是我说话不检点得罪了你?”
连莲道:“是不是‘春眠不觉晓’后面三字,只是‘不’字易为卜卦的‘卜’字或木旁‘朴’字?”
“是木旁‘朴’字。”
“一位大人物会有这么一个怪名字吗?况且从未听说过,你这人不老实……”
连莲掉头就走。
莫传芳立刻迎面拦住,道:“连姑娘,你以为我说谎?”
“你少装糊涂!”
“我……我装糊涂?”莫传芳搔着头皮,茫然地思索,道:“我刚才没有说错什么,莫非姑娘以为我说家师的名字也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会藉藉无名?”
“连姑娘,原来是为了此事,其实我也想不通,是不是家师用了个假名?作徒儿的怎好去猜忌师父?”
“你师父是什么来历,他从未说过?”
“从未说过,就是爱睡。”
“爱睡?勿怪叫‘不觉晓’了。”
“而且他老人家往往一睡三月不醒。”
连莲一愣,道:“一睡三月不醒?”
“是的。只是被我发现他一睡数月之后,他不再让我看到,但我知道他是找地方睡觉去了!”
连莲道:“据说昔年华山老祖陈博(希夷),就是以修睡禅得道的,梁太祖和他在华山上对弈,把华山输给了他。”
莫传芳道:“也许家师也在修睡禅吧?”
连经道:“了尘秃贼真不是东西,莫传芳,你是什么时候到达这里的?”
莫传芳道:“就是你在溪中濯足,了尘在岸上了望之时,最初我还以为他是你的长辈什么的,想不到他在偷看你洗脚,你的脚真美……”
连莲脸一沉,道:“原来你和了尘一样!”
“不……不!我和他绝对不一样,我是适逢其会看到一双天下至美的玉足。”
莫传芳无限激赏地道:“天哪!我以前从未想到世上会有这么奇妙的脚……”
连莲掉头就走。莫传芳又拦住,道:“连姑娘,我知道我不该看你的玉足,可是我敢断言世上任何一位道学先生看到你的玉足,他就忍不住要看第二眼、第三眼!连姑娘,我是个凡人……”
的确,她也是凡人,要不,怎么会为了一个对她不纯的男人付出这么多?
莫传芳这个凡人一点也不讳言他的平凡,有此身手,却并未自命不凡,也许这正是他的不凡之处吧?
“算了!这次饶了你,以后在我身边要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
“一定,一定!连姑娘,这世上除了我师父。那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哎唉!莫传芳,我可没有答应你跟在我身边,只准你半个月。”
“半个月?半个月以后呢?”
“我要去办一件事,不能有人在我身边。”
“这样成不成?半个月后我不在你身边,大约相距三、五十步远远保护你!”
“我不叫你在我身边,你听不懂?”
“我懂啊!我总是距你三、五十步,怎能算是在你身边?”
连莲哭笑不得,道:“莫传芳,你这人乍看很精明,有时却很糊涂!”
“家师常说‘难得糊涂’这句话……。”
“小姐,再吃半碗吧……”中年人关切地要叫小二添饭,坐在他对面的俊美少年人厌烦地挥挥手,道:“吃不下,少烦人!”
“小姐,这可怎么得了!一天吃不了两碗饭,长此下去,你会支持不住的呀!”
“放心!我支持得住!在找到唐大哥之前,我不会倒下的!”
“这又何苦?老实说,唐耕心脚踏着两条船,你犯不着。”
“你回‘一瓢山庄’去吧!”
“小姐你就会这手杀手锏,动不动就叫我回庄。”
“你再饶舌,你就回庄纳福去吧!”
“是,小姐……”菊嫂深深地叹口气,道:“八成你前世欠他的……”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人自右后侧桌边站起,原来此人一直在偷听二人交谈,尽管菊嫂和颜凤妮都是男装,明眼人一眼即可看出来。
这中年人马长脸,一双世故的眼睛一直不停地在凤妮身上扫来扫去。现在,他站在凤妮桌边,道:“这位可是‘一瓢山庄’的颜姑娘?”
二人一怔,这人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菊嫂道:“你认错人哩!”
“没有认错吧!”
颜凤妮道:“是又怎么样?”
中年人道:“是这样的,在下不过是受人之托,代人传言,李天佑之师金罗汉今夜在此镇西南七里的孝子亭等颜姑娘,说是想了解一下李天佑的死亡经过。”
颜凤妮道:“你告诉他,就说李天佑死有余辜,知徒莫若师,他是多此一问!”
中年人道:“依在下之见,姑娘还是去一趟较好!”
“我看你不像个传信的人,而是他的同伙!”
“姑娘误解了在下一份善意,以在下的看法,金罗汉身分超然,且和令尊同辈,他绝不会以大欺小的!”
颜凤妮冷冷地道:“你以为我怕他?”
“这……这当然不会……。”
“告诉他,今夜二更本姑娘就在孝子亭中召见他!”
“召见”二字当然说得很狂。中年人微愣一下,道:“好!就这么决定,不见不散!”
此人付帐出了酒楼,菊嫂拍着前额道:“小姐,我敢保证,不多久之前,咱们见过此人!”
“有吗?”
“没错!可是我总是想不出他是何人?”
凤妮道:“算了!不要想了!也许今夜此人也在现场。”
“小姐,你为什么要答应他?”
“因为金罗汉还有他起码的格调,就不会一味护犊,为劣徒找场!”
菊嫂道:“小姐,你这样粗心大意,早晚会出事的!”
“闲着太无聊,出点事总比不出事好。”
菊嫂以为,毛病就出在这种想法上,心中暗骂唐耕心是个害人精。以前的小姐,天真活泼又不失温柔,哪是这个样子。
饭后回客栈,已是初更。凤妮想养精蓄锐静一静,这工夫隔壁客房却有人弹铗作歌。
此人大概不是唱“长铗归来兮食无鱼”,但却听不懂在唱什么。
也许天生五音不全,就像超载的独轮车轨发出的“吱吱嘎嘎”之声一样。
菊嫂大怒,在此人门上擂了两下道:“没有人欣赏你的鬼歌!快收起来吧!”
屋内的人歌声一停道:“在下是唱歌自娱,不是唱给别人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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