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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小红六岁的生辰。
玉沙君虽然怀柔,却不会操持什么家务,亦修师叔就接手替小红操办了生辰。月下四个人影围坐在石桌前,赏月吟诗?
“七条!”一张碧玉麻将被亦修师叔甩了出来。
“吃!”玉沙君面色淡淡,扔出个“东风”。
“哎,碰!”小红站在凳子上,笑得脸上开了花,在牌里挑了挑,“九万。”
“胡了啊胡了!”被请来客座的野猪娘子伸手就要拿这张“九万”。
“哎,不行不行!”小红忙捂住手里的“九万”,急得站在凳子上直跺脚,“我不打这张了不打这张了!”
野猪娘子白了她一眼,哼哼唧唧道:“好吧好吧,你重新打过。”一对豆眼恨不得能瞧穿了小红的牌去。
小红蹲下来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犹犹豫豫扔出一张“九条”。
“胡了。”玉沙君淡淡看小红一眼,眉毛微微一挑。
小红哭丧着脸,老老实实交出那张“九条”。玉沙轻轻拍一下她的脑袋道:“老是放炮,没个长进。”
一场四国就这样一路打到了月上中天,野猪娘子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回家去了。
玉沙君、亦修和小红将她送到坡口,三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长长短短。亦修师叔掏出一壶酒来,饮了一口,正欲开口作诗。
“师傅师叔,咱们这样像不像凡间小孩说的一家三口?”小红忽闪着大眼睛脱口而出。
“噗!咳咳。。。咳咳咳!”亦修被呛个正着,恰巧这时玉沙眼色不定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顿时咳得更厉害了。
“小孩子莫胡言。”亦修甩了小红一个头特。
小红撅了嘴,双眼含泪道:“今日是我生辰,师叔不送礼倒还要打我这个寿星了。”
亦修干咳了一嗓子,嘴角憋不住扬了起来,摸了摸小红的脑袋说道:“师叔将新搜来的《蛊谱》给你,好也不好?”
小红眼珠子转了转,这才喜笑颜开,她跑了几步跟上了玉沙君,拽了自家师傅的袖子喏喏道:“师傅自然有好东西给小红的,对不对?”
玉沙淡淡一笑,拉了小红在面前站定,俯□子说:“自然。”他顿了一顿,似在欣赏小红开心的笑容,接着道:“明日就送你去洛阳城。”
小红呆了,玉沙的话犹在耳边回荡着,“去、洛、阳、城”。
山间里的风很凉,路边的野花不由瑟缩着靠得紧了一些,月光洒落下来,小红眨了眨眼睛,睫毛的阴影下,看不清她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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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辆破旧的小牛车停在玉沙洞府门前。
牛车上坐了个穿了一身红的女娃娃,她一张俏生生的小脸冲门里张望着。门前只站了亦修一人,他看着小红不舍地扯了扯她的发髻。
“莫等了,你师傅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车上都是些他连夜给你装点的物什,去了洛阳城记得给师傅师叔来信。”亦修红了眼睛,催着小红上路。
小红跳下牛车,对着玉沙洞府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师傅师叔!小红去了!”她站起来抹了抹眼睛,爬上牛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玉沙洞府门内,玉沙君靠在墙上,面上依旧淡淡的,听着车轱辘声越行越远,悠悠然叹了一口气。
小红坐着牛车才上了官路,便老远有个白衣公子冲他招了招手。
车行到近前见她不理人,那玉面公子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金子,面上绽开一个邪魅的笑容说道:“小姑娘,在下胡洛,不知可否搭个车?”
9、第九回 小风与白龙 。。。
胡洛掌心摆着一锭金子得意洋洋地看着小红。
小红内心挣扎了一番,师傅说了,做神仙的要有骨气,不能为五斗米折腰。不过,我不是神仙,况且,五斗米是多少?应该不如面前这个金锭值钱吧?她怀疑地看着胡洛,唔,这家伙长那么好看,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这时,一只小白狐狸从胡洛背后爬上来,趴在胡洛的肩膀上,一对乌黑的眼珠子圆滚滚的,此刻它正警惕地巴望着小红,身上蓬松的白毛一扬一扬,可爱得紧。
唔,这样看来他也不像什么坏人了。
“上车吧。”小红屁股挪一挪,腾出个空来,胡洛嘴角一抿,坐上了小红的牛车。小白狐狸依旧趴在胡洛肩上,毛茸茸的尾巴一甩一甩,小红忍住不拿眼睛偷瞄它,糟糕,他尖尖的小耳朵竟然会动。
“那个,”小红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地说道:“给我抱一下。”说着她眼睛一刻不落地盯在了小白狐狸身上,小狐狸抬起脑袋也看着她,小红能透过它乌溜溜的眼珠子瞧见自己的倒影。
胡洛眯了眼睛微微一笑,“它叫小风。”他将小狐狸抓下来放到小红手里,又仿佛一切顺理成章一般从小红手里接过了缰绳。
“唔,小风,”小红双手架在小狐狸腋下把它举在了面前,“我叫小红,幸会幸会。”
胡洛眼角含笑,“小红这是去哪里?”
“自然是旧都洛阳城。”小红抱着小风,心里没了戒备,倒也跟胡洛一问一答起来。
“去洛阳可是要投奔什么亲朋好友?”
小红摇一摇头,“师傅和师叔说了,与其呆在山上调皮,哦不,是修炼,还不如去凡间历练一番。”
胡洛看她一眼,嘴角一扯,笑出声来。
“喂喂,你这穿白衣服的胡萝卜笑什么?就知道尔等凡夫俗子是不懂得仙家的事情的。”小红冲他一瞪眼。
“你竟然叫我胡萝卜。。。这位仙家,且坐稳了。”胡洛抽了一下缰绳,老牛卖力地向前跑着。
小红忙腾出手来抓牢车架,娇嗔道:“你倒是慢点!”
就这样,三“人”坐着牛车,行驶在尘土飞扬上的官道上,方向——洛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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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沙洞府内,玉沙君独坐于案前,杯盏茶凉,浑然不知。此时外头天色已近傍晚,玉沙君已空坐了一天。
亦修推门进来,手里端了杯热茶,将案上的那杯替换了去,侧头问道:“师兄既然不舍得,何必非要送走小红。”
玉沙不答,面色依旧淡淡的,手里将杯子拿起凑近嘴边,又停了下来,发了愣。
亦修叹一口气,上前凑过手去接过杯子,再喂到玉沙唇边。
玉沙垂了眼睛就着亦修的手喝了一口,皱了眉头,“亦修,怎地是清水。”
亦修红了面皮,尴尬道:“心里想着小红那孩子在路上不知如何了,煮了茶水倒忘了放茶叶。”
玉沙又喝上一口,这才叹了气,说:“前几日我算了一卦,澜沧一带近日会出大事,我这才急急将小红打发去了洛阳城。”
亦修面色一变,手里茶杯晃一晃,“可是上头那位。。。?”
玉沙接过杯子一口饮尽,轻轻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放,“小红终究是凡人,必是逃不过凡间轮回苦痛的,早些回去也是好的。”
“师兄当年捡到那孩子时不是算过一卦,说这孩子必是不同凡人?”亦修凑到近前轻声道。
“不可说,不可说啊。”玉沙面色淡然,此时两人靠得极近,彼此都能闻见对方身上的气息,亦修清了清嗓子,退了一步。
“糟了,忘记把《蛊谱》交给小红了,不然她倒还能学个一招半式。”亦修一拍脑袋,语气懊恼。
“知道你会忘记,我早替你将书放置到小红的随身箱子里头去了。”玉沙淡淡地说,撇开眼不去看他。
玉沙洞府前,夕阳散漫地一偏,日头终究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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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小红将牛车在路边不远处停了,从车上翻找出一个睡袋,扎挂在一棵老榕树上,抱着小风钻了进去。
“喂,我睡哪里?”狐狸摸摸鼻子,有些好笑地问她。
睡袋里是闷闷的声音,“搭车的自然负责看车了。”
“你倒真是放心。”胡洛生了堆火,双手抱在胸前靠在了榕树旁,静静地看着火光。突然,他身后一根狐狸尾巴伸出来,摇了摇,脑袋上尖尖的狐狸耳朵一抖,睡袋里的小红翻了个身,犹自不知。
“叮当,叮当”,夜空里,远远飘来一阵铃铛声。
狐狸耳朵又动了动,胡洛惊讶地抬起头,对着浩瀚的天空眯了眯眼。
“什么声音?”小红从睡袋里探出脑袋来,迷茫地东张西望,忽的看住胡洛,“狐狸耳朵,狐狸尾巴,你。。。”
胡洛的俊脸凑了过来,笑嘻嘻道:“来了位熟人。灵楼你可知晓?”
小红眨巴眨巴眼睛,摇了摇头。
胡洛眼中笑意更浓,“灵楼乃魔界传奇,四方八面妖魔鬼怪皆要听其号令,”他看小红一眼,满意地在她眼里望见了一丝惊慌,“来人正是灵楼主人。我且去会一会他,你困了,去睡吧。”
小红还想说话,却不知为何突然睡意袭来,迷迷蒙蒙间,睡了过去。
“叮当,叮当”,那铃铛声渐渐近了,似乎是有什么像马车一样的东西在空中奔跑。
狐狸尾巴一甩,胡洛将小红按进睡袋里头,又使了个障眼法,这才一纵身跃到了树顶。
“叮当,叮当”,远远的,一个庞然大物向这边驶来,上头坐了个身材高大的人,着了一身黑,远远的看不太真切。
胡洛催了朵云坐在半空中,嘴角扯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那个人。
月光下,一条浑身白磷的龙,面目狰狞,腾着四个爪子在树林上空飞快地奔掠着,龙身上架了个翡翠车辇,夜色中这辆白龙座驾显得这样光怪陆离。
行至胡洛面前,白龙忽的乖顺地停了下来,车里那人撩开了薄纱布帘探出头来,只见他莹白的脸庞,几缕发丝垂在脸侧,胸前的领子敞开着,肆意露出白皙健壮的胸膛,他面上凤目微眯,看了过来。
“狐狸仙,好久不见。”清冷的声音,如月光一般柔凉。
胡洛尾巴一荡,脸上扯出个闲闲的笑容,“螭吻君,别来无恙?”
凤目男子几不可见地点一点头,“前些日子狐狸仙询问过我关于你侄儿的心病,我尚且寻不到完全之法,且先每年拿那七阳汤续着,倒能缓解他每七年便要返一次原型的病症吧。”
胡洛面色一喜,随即淡淡施一礼道:“有劳仙友。”
“客气。”螭吻君心不在焉地答着,垂了眼皮看了那榕树一眼,皱了一下眉。
很快,他的脸消失在了帘子后面。“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邀狐狸仙来灵楼一叙。”话音刚落,白龙又动了起来,“叮当,叮当”。
“在下改日必当前去拜访仙友。”胡洛虚拱了拱手,眼里落了一丝轻松,他看着渐渐远去的白龙座驾,狐狸耳朵欢快地动了动。
洱海的那个赌约,他自然是要登门讨要赌资的。
10、第十回 衣刀与口勿 。。。
小红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她睁开眼睛,迎面一对弯弯的狐狸眼睛,笑吟吟地望着她。
那是什么眼神,怎地像黄鼠狼见着了鸡?小红看看自己衣裳穿得好好的,躺在一张香檀塌上,小狐狸小风懒懒地蹲在她身旁,一只眼睛睁开了看看她,又闭了回去,狐狸尾巴一甩,盖在了脑袋上。
“这是哪?”小红大眼睛眨一眨,将房间内物什看了个遍,唔,似乎是个客栈的样子。
狐狸仙耳朵一抖,温柔地一边摸着尾巴一边答道:“自然是你说的洛阳城。”
小红吓得蹭地从床上坐起来盯着他,自己有睡那么沉吗?竟然连到了洛阳都不知,她只记得听到“叮当”声,胡洛吓唬她说是“灵楼”的主人来了,之后她便一概不知,莫不是这狐狸在捣鬼?
胡洛似笑非笑地任由小红看着,一双长腿搁在桌子上,身上白袍子一尘不染。阳光从窗口透进来,他琥珀色的眸子转过一片琉璃光彩,胡洛将脸转了过来,对着小红轻轻地,绽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十分纯粹,背着光有些朦胧模糊,小红眯了眯眼睛,别扭地不去看他。
胡洛看着阳光下的红衣女孩,她有一双纤细的手,此刻撑在床上微微有些颤抖,她的脖颈白皙而纤弱,一头乌黑的秀发随意地扎一个发髻笼在脑袋后头,耳朵红红的,面色却有些苍白。
小狐狸小风尾巴又甩了甩,身子靠近了小红一些,毛茸茸地蹭了蹭小红的手臂。
小红咬一咬嘴唇,“你怎地不叫醒我呢?我车上那么多东西你都弄哪里去了?”
胡洛从怀里掏出个小小布袋,这个袋子似乎被用了很久,边角上有些磨损,黑乎乎的瞧不出什么材质做的。他将布袋递过去,手长长地伸出去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子,小红瞟了瞟他,没有接。
“拿去,这个是乾坤袋,你那些锅碗瓢盆全塞进去了。不然你还想让我这样一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哥驾着辆破牛车,怀里抱个小姑娘进城?”胡洛白她一眼,手又伸过来一些,小红这才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布袋子塞到怀里去,又一眼白了回去,“哪个要你抱了,你就不会摇醒我?”
胡洛扑哧一声笑出来,“那也得摇得醒才行?你呼噜声震天响,把你扔到天上你估摸着都能翻个身继续睡的。”他细长的手指在小红脑袋上一戳,小红被他推得向后晃了一晃。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你可莫要动手动脚的!”小红恼了,红了面皮。
唔,小姑娘生气的样子倒挺可爱的,胡洛调笑着抛了个媚眼道:“还说不是小孩子,那你倒拿出个大人样子来。”
小红站起来,小小的个子站着还没胡洛坐着高,她双手叉腰一跺脚,“我自然是有大人样子的。”
“唔,那么便去将昨天和今天的房钱结了吧,一共五两银子。”胡洛脸上笑嘻嘻,眼睛斜斜瞟她一眼,一副就知道你没钱的样子。
小红脸更红了,身上摸了摸,“奇怪,你先前给我的那锭金子呢?”
胡洛面不改色心不跳,“自然是花光了的,路上瞧见个小乞丐,我便拿你那钱做了善事,别谢我,应该的,应该的。”
“什么!胡洛,你这混蛋!”小红几乎恨得要桌上的杯子甩他脸上去,“那我就去把我这些锅碗瓢盆卖了,就不信凑不足五两银子。”她抓着布袋子就要往外冲。
“你那些破烂在你眼里是宝贝,在凡人眼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胡洛手指在桌上点一点,慢悠悠地说道。
小红猛地在门前停了下来,拿着乾坤袋的手颓然垂落下来,小脸在胸前一埋,不说话了。
胡洛耳朵欢快地抖一抖,手指点一点,“要是不想被老板抓去告官,自然只能拿身子抵债了,你这小身板,为奴为婢的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我倒有个好办法,就是不知道小红姑娘是不是个识时务的了。”
见她仍然不做声,他接着说道:“一样要卖身,不若就卖给在下了,随在下回梅山去,不用干活,包吃包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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