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眠愣了一愣,身形略是一晃,“紫月宫的一草一木,你几时见孤过问?”
秦可倾佯装鼓掌的样子,手未拍至掌心却又落了下去,定定看住神眠道:“若是以前,我便会信你视人如草芥的心思是真,或许确然会出手杀你了。”
他嘴角扬起,笑得极是好看,神眠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看上一眼,此刻,心中那一丝难受可是为了,一条被自己收留了三百年的傻龙?
“可还记得,你继位之时我许过什么诺言?”秦可倾似是心情很好,微风荡起衣袂松散的系带,眼神迷离一挽,一如那一晚翩翩自荐的绝代风华。
“你跪在殿前,执孤的手,说会扶持孤一生一世,是也不是?”神眠心中一时抱起希望,抬了头看着秦可倾道。
秦可倾赞许地点点头,“此话不假,只是‘至你某日独当一面’这句你莫要忘记。自你设计骗红茸来魔界起,你便布下这张网,直到昨夜我与螭吻君自投罗网进了掩月地宫,丝丝紧扣。我确然是再也扶持你不住了,阿眠。”
他释然叹出一口气,腰际忽地被人抱住,怀中仅剩一个消瘦的少年,他抚摸着少年的头发,露出一丝欣然:“神眠,记得我寻你自荐的那一晚,紫月当空,你也曾如此扑入我怀中,只是你或许永远也猜不到,被我扶持的你,才是我当时最大的依赖。”
少年微微一怔,“骗人。”骗人,一直以来,依赖你的是我,无条件信任你的是我,不愿意你离开的也只有我而已啊。
秦可倾依旧是笑,揽住少年的肩膀拥紧一些道:“为了你,我付出过许多,曾经每一剑皆是为你而挥,每一计皆是为你而设,扶持你直到某日独当一面,如此信仰你可懂得?”
“孤不愿你离开。”神眠声音闷闷的,手扯住秦可倾的袖口,仿佛怕他忽然就走,再也不归来。
“让我走的不是旁人,而是你阿眠。”
神眠心往下坠,终于,怦然而落。从来人世多别离,谁都不曾错怀,罢了。
摇摇欲坠的身躯忽然空荡了许多,好似一个包袱背了太久太久,终究到得放手的那一刻,原来我也一直一直,被你依靠着。
天亮了,一轮红日光临魔界大陆,暖阳扶风自是再美好不过的。
神眠失重前最后吃力地问出一句,“阿初,如何了?”
秦可倾眨眨眼,“他终是放下往事,云游四方去了。”手上微微催力,神眠比他想象中伤得更重。
神眠绿色的眸子闭了一闭,想着,如此便好。。。
******
红茸扮作秦可倾的样子随秋无颜掠至连理池附近,心中隐隐有些忐忑,只是既然早就打算好要溜进紫月宫探望点苍,而秋无颜又“盛情”拉她前来,自然是再好不过。
“点苍现下如何了?”红茸蹙眉望了一眼雾气氤氲的连理池,远远的看不真切。
秋无颜执起红茸的手,嫣然一笑道:“现下是好的,只是过了片刻,便不知了。”
红茸强忍着往秋无颜鼻孔里塞两根大葱的冲动,冷冷抽出手道:“若是寻我猜谜,就恕秦某失陪了。”
“你要离开魔界,魔君定然不会饶你,我现在有办法叫魔君绝对无心他顾,倒是要看你,舍不舍得了。”秋无颜知道今时今日便是最后机会,两碗汤羹换来的赌注,不知是否押对。
红茸有些不耐烦,秋无颜一向神神叨叨喜欢故弄玄虚,偏偏要挑现在给她打哑谜,“舍得如何?舍不得又如何?”
“舍掉你那凡人/妻儿,带我走,只要你答应我便助你离开魔界。”
红茸眼珠子一转,只见“秦可倾”邪魅的面孔忽如春至,桃花眼冲秋无颜眨了眨道:“如此盛情,秋娘可是有了良策?”仿佛觉得闹不够,她还认认真真握住秋无颜的手,如此深情如此脉脉,若是秦可倾真人在此瞧见这番光景,定是吐血三尺,一哆嗦保不准就要将红茸给暗杀了才罢休的。
秋无颜扬起胜利的笑容,心中好好将凡人红茸啐了一口,答道:“倾郎觉得,若是天庭太子死在紫月宫,魔君陛下可还有闲情阻拦你的去处?”
“不许你叫倾郎!”红茸猛一瞪眼,心底的某一丝小小情绪毫无预兆地张牙舞爪起来,倾郎二字,不想从其他女子口中听到。
秋无颜颤了一颤,眼神中满是失望,“无颜知错了。”
红茸心烦意乱地一挥手,蹙眉道:“方才说道天庭太子死于紫月宫,莫不是你要下手杀了点苍?不,如此一来你绝无可能逃脱干系。。。苏幻儿!你要借苏幻儿的手,杀了点苍?!”
“有何不可?”秋无颜冷冷勾起嘴角,“你莫要忘了,当年螭吻君与你大战之时,两人拼尽全力损了元神,直到现在你身上还有三块不属于你的元神碎片。若不是我哄骗梅山那只傻狐狸拿出雪麒麟来助你疗伤,你定然已与螭吻君一般心魔反噬,可还有命在此与我潇洒风流?”
方袍被心魔反噬?两人身上都有对方的元神碎片?!
红茸心里惊讶不已,几乎就要拔腿跑回去抓住方袍好好问一问,为何她一直都未曾发现?是他掩饰得太好,还是她从来都未曾关心过他?
秋无颜狐疑地眯起眼睛,手中暗暗催力,红茸却犹不自知,心里越来越乱。
就在此时,连理池边一声巨响,两人抬起头一看,只见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两道人影在水幕中交织穿梭,兵器相交之声不绝于耳。
红茸暗道一声糟糕,急忙向池边奔去。
秋无颜跟在红茸身后悄悄举起一掌直推她后背,却不想被人擒住,一回头,与方才眼前之人一模一样,不是秦可倾又是哪个?
红茸头也不回,猛地将脸上面具一摘甩手道:“你且制住她,这恶毒女子又不知对别人下了什么药!”
秋无颜还不及反应双手已经被秦可倾念了咒,僵硬地架在半空动弹不得,她狂笑一声:“哈哈!红茸娘子,饶是你再好的本领也救不了他们!”
露香与随风的片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红茸握紧了拳,绝不,绝不能让点苍与苏幻儿出事!
秦可倾看她一眼,眉梢微微一挑,“哪个告诉你,女子需要逞强冲杀在前?”
红茸心中焦急,口气恶狠狠道:“老娘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谁知偏就被秦可倾一把从背后抱进怀里,耳畔熟悉的嗓音调笑一般说道:“孩子娘亲自然要由孩子爹爹亲自保护。”
第61章 第十九回 莫恨蒙尘
点苍迷蒙地睁开眼,前一刹那仿佛还在魔君殿前,下一瞬间却发现自己浮在水中,银白色的鱼鳍渐渐幻化成自己的手臂。手中是一根细长的飘带,轻轻一扯,落入怀中的是一方温柔。
“你可明白,拥我入怀的代价?”女子笑得妩媚,手指在他背后轻轻画了一个圈。
点苍心有擂鼓,不由自主将她抱紧一些,“不知为何,有些。。。有些想。。。”
苏幻儿抬起头看他一眼,咬了唇道:“想要如何?”
点苍俯下头颈,唇齿触碰间,怦然心动。
苏幻儿睁大眼睛,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嘴角一弯闭上了眼睛。只知握刀杀戮的手,被另一双手包握住,倾心一推,便是食指交错握在一起,掌心贴着掌心。
香甜的舌尖勾卷,红了脸庞,荡了心跳。点苍一寸一寸吻了下去,心中不知为何总有一股欲念,辗转不去。
直到胸前钝痛,方才捂住血涌而出的伤口,点苍看着面前衣衫尽湿的女子,笑问:“为何,每一次皆要杀我?”
心里涌起苦涩的笑意,每一次都舍不得防备却是每一次都败在她手里,点苍有些自嘲,口中还留有温度便已是又一次伤了心神。
苏幻儿笑得潇洒,出手又是一刀,锋利的寒锋迎上点苍匆忙中幻出的大剑,刺耳的交鸣声,轰散了最后一点一滴的温/存。
红茸怎么也挣脱不开秦可倾的怀抱,却是被他越抱越紧,不由有些好笑,“你倒是个幼稚的,哪个要你护着了?老娘偏就不肯依你。”
秦可倾一口咬住她的脖颈,瞬时间,红茸感觉膝盖一软,恼恨地反手一顶道:“耍弄这些你便是熟稔得很,就连魔君那性子都拗不过你这无赖痞性!”
秦可倾嗤嗤轻笑起来,舌尖一舔便立刻放开红茸纵身而起,远远地扔下一句:“红茸娇羞的泼辣劲我最是欢喜,那一年天河崖下不管不顾地抱着我喊的一声倾郎,我记得清楚得很。”
红茸顿时如鲠在喉,手执双刀紧随其后,啐道:“若是为的当年浔郁,邪神大可放心,虽是猝得仓促,倒也如愿得了一世逍遥。旁的全不用顾念,咱们最好是从此相忘,红茸必当感激不尽!”
秦可倾双手一错一推,将苏幻儿凌厉的刀风阻隔开来,再是翻腿一勾,将她带出很远。
红茸双刀架起将点苍剑势,咬牙挥开再是负刀虚摆,与秦可倾一起劝开了打斗中的二人。
秦可倾又借势将苏幻儿推向红茸,红茸立刻避开再是将苏幻儿推了回去,哪知路数皆让秦可倾算个正着,转身之间便又落入他怀中挣扎不得。
“哪个对你傻气的前世念念不忘,这一世的性子可念得紧,你满心的感激大可收回,我用不上。”秦可倾对她眨一眨眼,极尽邪魅调笑之能事。
“你!”红茸还来不及与他斗嘴,只见点苍面色赤红,挥剑便向苏幻儿处落下。大片红色肿块从他裸/露的胸口脖颈处浮出,再一转头,苏幻儿身上却是毫无异样,只是两人皆如同着了魔一般拼命互相厮杀,仿佛不将对方斩于手下便心有郁结凝滞。
红茸一把拉住点苍的腕子,一边诊脉一边问道:“之前吃食过什么要命的东西?”
点苍却只是摇头说不出只言片语,红茸心下一惊,回头与秦可倾对视一眼,“可是服的‘莫恨’?”
秦可倾蹙眉,点了点头:“极有可能是各饮了‘莫恨’的‘生’、‘死’两道方子,两人爱恨有之,痴缠亦有之。”
红茸眉梢一挑,“便是越爱越恨?莫恨莫恨,真真是了不得的好名字!”
苏幻儿猛然回头,恼恨地盯住秋无颜。秋无颜哈哈大笑,僵硬着身子说道:“我若是不喝,你们又怎会喝下那两碗汤羹?我一人将‘生’‘死’饮尽,自然是毫无大碍。而只饮了一方的你们,便是爱也爱不得,恨也恨不休了!哈哈哈!”
红茸怒极反笑,娇滴滴勾住秦可倾肩膀送了一抹秋波,秦可倾瞬时愣在当场,手一松,倒是把刚从点苍手里夺下的大剑掉到了地上。
“邪神丰神俊朗风度翩翩,红茸我啊,心仪得很呢!”柔媚的手缓缓拂过秦可倾的眉眼,那对桃花眼带着笑意眨了一眨,似是要看她的好戏。
秋无颜张狂的面孔立刻扭曲了起来,红茸冷哼一声,大力将秦可倾面孔捧起凑近,“啧啧,邪神的嘴唇真是撩/人得很,我这心啊肝啊,一颤一颤的。”
眼看着两人便是要接吻,红茸很满意地听见秋无颜痛苦的喊声,她轻蔑地瞥她一眼,讥讽道:“媚神方才如何说的?毫无大碍?恐怕先要肝肠寸断的是她自己,倾郎,你说是也不是?”
秦可倾将红茸一把抱起,一手托腰一手提臀,欢欢喜喜在红茸嘴上啄了一口,“媚神是哪个?我全不认得,眼里心里皆只有你红茸一个罢了。”
红茸莞尔一笑,两根长针忽然出手扎入秋无颜脑后,嘶声裂肺的秋无颜立时住了嘴,只留下愤恨的眼神在红茸与秦可倾身上来回扫射。
她笑眯眯扭着腰肢来到秋无颜身边,手随意地拍了拍她的面孔道:“媚神的毒药天下无双,上回的离合散便叫红茸大开眼界,只恨自己怎么没有媚神一颗狠毒心肠,好将自己变得卑鄙一些,再卑鄙一些。故而痛定思痛好好寻了些典籍翻阅一二,纵然是无法对症下药救下天庭太子与杀神二人,却是有好些个笨办法可以一试的。”
说着,她手里力道加大,拍得秋无颜面孔啪啪作响,手指老实不客气地对她脑门一点,一记蝴蝶印记便是落下了。
“放心,要挟人的下策,老娘玩腻了。即使至毒也不曾听说世间无解,况是天庭与魔界的二位身中奇毒,自然寻得奇物可解。别的不说,‘莫恨’之毒,灵楼的‘秋水’可是解得?恰恰灵楼的前后两位主人皆与我有些交情,媚神你说,这主意好还是不好?”
秋无颜一愣,顿时面色大大惊恐起来,下毒害人本只为赌得秦可倾抛弃红茸带她离开,却未料及倒将红茸娘子整个牵扯进来,如今越发显得自己处了下风翻不得身了。
红茸勾着嘴角拔出一根长针,笑道:“媚神可是想好如何答我了?”
秋无颜转了转眼珠,心里恨极却是毫无办法,只得点点头:“红茸娘子果然好本事,你若是答应就此放过我不再追究,我便将解药方子告诉于你。”
******
红茸与秦可倾回到邪神府邸,欢欢喜喜仿佛过年一般,身后跟了面色尴尬不敢对视的点苍、苏幻儿二人,气氛诡异。
点苍二人身上毒虽是解了,但却没有求得失忆良方,故而先前何等缠绵悱恻偏偏记忆深刻得很。尽管可以以毒性所致搪塞过去,可那唇舌间的温度与手指交握的心悸倒也未必全是作假。
红茸可不管这些,小儿女的心思存不了她的眼,若非要问她意见,便是直来直去得很,点头摇头而已。
“棠儿,娘回来了。与你说好只去两个时辰,未有骗你吧?”红茸推开门,兴冲冲往里奔。
脚下不知何物,软绵绵得很,一不留神绊的红茸险些摔飞出去。
“哪个不长眼睛的躺在路中间?摔得老娘差点升仙!”她拍着胸脯低头一瞧,只见允见君昏迷在地,身上的花花衣袍如何都翩然不起来了,倒是破口好几道,手臂上还见了伤。
秦可倾上前一步将红茸揽在身后,探了探,“似是被什么人打晕了。”
红茸心里惊得很,虽然方袍受了伤,允见君却也不是个好招惹的,如今允见君倒在地上昏迷不醒,那方袍如何了?棠儿又在何处?
她推开秦可倾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内室,屋中纷乱似是大战了一场,前前后后却没半个人影。方袍与棠儿,竟是不见了!
“红茸,”秦可倾扶着允见君进来了,点苍与苏幻儿紧随其后,“他身上所受的伤。。。”
“受的鞭伤,是也不是?”红茸扶着桌子,颤着声问道。
秦可倾无声地点了点头,红茸失力跌坐在地,心不知为何七上八下起来,方袍,你究竟与棠儿去了何处?
(【紫月卷】完)
灵楼卷
第62章 第一回 琉璃与鱼姬
琉璃盏被一只玉素手执起,又缓缓放下,一贯素淡的面上今日是抹了胭脂擦了粉,娇艳声媚的眼看向面前跪着的女子。
“抬起头来。”温婉的嗓音,夹杂着一道抑而不发的叹息,鱼姬轻轻揉了揉眉心,心中郁结得很。
跪在地上的女子抬起一张平淡的面孔,毫无特色若是特色,那她的姿容便可算是有了一分特质。
“叫什么名字?”鱼姬放下揉额的手,目光温温柔柔撒在女子面上。
“回鱼夫人的话,婢子叫茸儿。”那女子将眼皮子垂下来,一副分外恭顺的样子。
“茸儿?”鱼姬蹙了眉,优雅地端起杯盏抿了一口,“茸字犯了螭吻君的忌讳,不若我给你改一个,你看叫琉璃,可好?”
琉璃盏“嗑嗒”一声落在桌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