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这药管用就不给这人用了,这么金贵的药材浪费了一半真是,单单是拿出里面一种,都不知道牺牲了多少人力物力……”
“哪有什么早知道,别废话了。”严肃的男声打断了另一人的话,就在这时,房间里忽然剧烈的摇晃起来。
“这是……地震?该死的,那边的消息不是说至少还有十几天吗?!”
“快快把药拿上,把少爷带出去!”
两人慌乱的收拾东西,头上的灯光啪的一下熄灭了,有重物倒地以及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响起。然后是几声惨叫,没等那两个男人离开这个房间,他们所在的这栋位于医院旁边的楼一下子倒塌了。
同一时刻倒下去的还有旁边的医院,这个人最多的地方此刻已然变成了人间炼狱,高楼上每一层到处都聚满了人,根本没有来得及跑出来,随着楼一下子被掩埋进了钢精水泥的废墟里。就连震天的哭喊都被轰隆的倒塌声给遮盖住了。
整个华国乃至全世界,无数地方忽然同时爆发了恐怖的地震。如果有人站在地球之上俯视,就会发现此刻的地球因为地震坍塌而扬起的烟尘,几乎弥漫在所有人口众多密集的地区上空。
只是短短十分钟而已,几乎所有人类的建筑都毁之一旦。还有许多地方都被撕裂开了巨大的口子,部分地区震荡的最厉害的,连山峦都轰然崩塌。与之比起来,渺小的人类脆弱的就像人们眼里的蝼蚁一样不值一提。
这不是人类的灾难,这是地球上所有动物以及植物的灾难。
没人知晓这场来得突然又几乎覆盖全球所有地方的地震究竟是从何而来,侥幸逃出来,没有被倒塌的房屋压在地里,没有被突然撕裂的大地吞噬的人们。他们大部分人还没来得及为了变成废墟的往日家园而哭泣,就要被迫接受亲人接连离世的痛苦,感受亲人被掩埋自己却没有办法去救的悲愤。
然而这无数人的哀恸并没有改变任何事,该来的灾难依旧一步一步的再靠近。就在这场地震过后几个小时的时间,大多数人已经站起来重新跑向废墟挖掘依然活着的人时,暗下来的天空中开始飘落灰白色的雪花。
人们刚开始还没有发觉,不知道谁忽然喊了一声“下雪了!”这才纷纷有人抬头看向空中。在无数人诧异的目光中,阴云翻滚的天际有簌簌的飘落雪花。二零一七年的第一场雪,早来了几个月,在深秋里就迫不及待的朝满脸血泪的人们泼头洒了下来,一直凉进了心底。
那些趴在废墟之上哭喊着亲人名字,挖的双手血淋的人们只是因为这场雪愣了一愣,然后又开始接着挖掘。等他们都回过神来的时候,雪已经越下越大,纷扬的把变成废墟伤痕累累的大地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白。
有人在废墟里痛苦失声倒在雪地上再也不愿意起来,有人终于站起来寻找躲避的地方,还有更多人不眠不休的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在房屋周围走动,趴在那里企图听见下面传来的声音。
温度从这夜开始骤然降低,仿佛一步跨入了冬日。这也是幸存下来的人们,从这一年开始度过的最后一个秋。
☆、第六章
第六章
“爸,你坚持住!”许坚强抓着父亲的手,看着他腿上被砸的血肉模糊的伤口,眼里有深切的悲痛。
地震来临的时候,他们姐弟还有父亲都在家里,这几天他们都忙着帮莲子寻找失踪了好几天的哥哥。地震一开始父亲就最快反应过来,推着他们就往外走,但是他自己为了替他们姐弟挡住倒下来的水泥墙,双腿都被砸断了。
“坚强,快点过来帮我拿东西。”唐连梓有些虚弱的声音传过来一下子就把她惊醒了,她一抹眼泪站起来走过去接过她手上的药箱,又拉了脸色苍白的唐连梓一把。唐家各种药都有常备的,所以一看到许家叔叔的伤,唐连梓就在自家废墟里面咬牙扒拉出了这个医药箱。
“许叔叔还需要,清洗一下伤口。”唐连梓似乎赶得太急,连说话都有些费劲。
许坚强一咬牙,明白自己这时候必须振作不可。她将唐连梓扶到父亲身边坐好,又看到她那双手上面也满是伤痕,想必是挖药箱弄出来的痕迹。唐连梓这些日子为了哥哥的下落到处寻找,整个人消瘦不少,被扶着靠在一处废墟上,她就坐在那里闭上了眼睛休息。
许坚强将药箱交给同样呆站在那里看着父亲的弟弟,说道:“和平,我现在去找水和一点东西,你在这里照顾父亲和莲子姐姐。”
“我也去……”
“不行,他们两个现在这种样子都需要照顾!”许坚强二话不说,往自家废墟跑过去。他们家的厨房还有一角存在,许坚强打破了窗户钻进去,在角落里拖出了完好的煤气罐和一个小煤气灶,又拿了盆和一点东西,硬是给拖了回去他们暂时休息的地方。
“用这些烧热水给爸处理一下伤口,还有你莲子姐弄些热水给她吃药,我再去找找看有没有被子让他们盖上,天气越来越冷了。”许坚强说完这些又钻回了家里的缝隙,他们都不知道这时候还会不会有余震,一旦有的话,她就是最危险的,这也是她不允许弟弟来而要自己上的理由。
这次,她再满身灰尘的回来时,唐连梓已经休息好了,在手脚利落的帮许家叔叔包扎伤口,许和平就在一旁当助手。唐连梓不是医生,但是家中有许多哥哥的医书,她也常常翻看,要不是因为身体原因,或许她也会选择和哥哥一样当一个医生。她的手上沾满了血迹,还是很沉静的把伤口里面的碎渣挑了出来,许和平洒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许坚强给父亲弄了一个简单的供人休息的床铺,又和弟弟一起扎了个简单避风的地方。大部分人都和他们一样,自觉地开始照顾伤者或者寻找什么东西,每个人的神情都是无措而仓皇以及悲伤的。
做完了所有能做的,姐弟两只能坐在父亲身边看着仍旧昏迷不醒的他。他们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来救他们。如果说十死病是一把悬在他们头上的砍刀,摇摇欲坠的威胁着他们的生命,使他们寝食不安,被折磨的几乎癫狂。那么,这场地震就是毫不留情的屠刀,直直的捅进他们最害怕的地方,让他们一无所有。
家园已经倾覆,亲人接连遇难,朋友……许坚强看向唐连梓,她满脸都是疲惫,然而眼里就像燃烧着火焰,和当初知道唐家哥哥失踪的消息一样,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只是已经失踪了这么久,还经历了一场不知道夺去多少人生命的地震,唐家哥哥还能平安回来吗?如果回不来,莲子该怎么办呢?她的心脏病好像越发严重了,这个时候她没有办法为朋友找来任何一个方法。
“莲子,你怎么办呢?”许坚强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问出来了。
唐连梓靠在那里,眼睛盯着医院的方向,十分坚定的低声回答道:“去把我的哥哥找回来,我相信他一定没有死。”
“可是你不知道他在那里,要怎么找,而且你的身体还坚持的住吗?”
“坚强,你知道哥哥对我的意义吗?”唐连梓说道,她半阖上眼睛捂着心脏,露出个如烟花一样短暂而绚烂的微笑,“他是我最爱的人,是我的生命。”
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忽然沉默下来。许坚强明白了什么忽然瞪大了眼睛,而许和平坐在黑暗里,眼皮一颤悄悄低下了头。在这个前途未卜的时刻,少年将心里那点萌动连同前十七年的青涩无知一起埋葬了,只剩下一腔悄然而生的沉甸甸的责任以及苦涩。
“我明天回去寻找哥哥的踪迹,我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的。”
许坚强张张口想说什么,然而看着尚在昏迷的父亲她终究没能说出来。唐连梓投以理解的目光,“坚强,你和和平好好照顾叔叔,这些日子让你们照顾,可是我不但不能帮上忙,这种时候还要抛下你们离开。”
“不是的!”许坚强立即反驳道,她其实明白莲子的考虑,她想找哥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给他们增添烦恼。这种时候大家都自顾不暇,以她那个不想给人添麻烦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和他们留在一起让他们照顾的。毕竟她们都还是没有走上社会的学生,又都被家里保护的太好,她留在这里,对他们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负担,所以她才会想要离开。
许坚强又挣扎的看了一眼父亲,眼里似乎渐渐坚定了什么,这时候一直沉默的许和平也出声道:“姐,你和莲子姐一起去找唐家哥哥,我一个人会好好照顾爸。这种混乱的时候,有人在一起照应比较好,如果找不到就回来,下次接着找。”
“嗯,莲子,我陪你一起去找!”许坚强说,“这种时候你就别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放心你这种时候一个人。”
唐连梓眨了眨眼,里面隐约有水光,她最终还是摇头:“我已经决定了,许叔叔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不尽快找到一个干净的地方重新处理伤口,可能……总之你们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就是好好照顾许叔叔,我要一个人去找。”
她留在这里帮不了忙反而是累赘,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现在的情况实在不怎么好。而且她的药也快要吃完了,不过这个没有必要说出来让他们徒劳的担心。最重要的是,她非常迫切的希望找到哥哥,简直一刻都不能再忍下去了。
许坚强见识过唐连梓的固执,虽然她大部分时候都是温温柔柔乖乖巧巧,但是某些什么难缠的让她哥哥那个好脾气的都招架不住。最可惜的是,从小到大唐连梓想做的任何事,许坚强从来都没能成功的阻止过。
这次,也没能例外。唐连梓单薄的身子走远,逐渐消失在重重废墟里面再也看不见。就在她离开后不久,暗沉的天穹开始落雪。许坚强姐弟手忙脚乱的搭起能阻挡风雪的小棚子,又开始回到家里那片废墟四处翻找能用得上的东西。
一天之后,就在大多数幸存的人都准备迎着风雪继续挖掘寻找亲人的时候,第二次的地震来临了。这一次,几乎比昨天的地震还要来的恐怖。阴云翻滚,整个天际似乎都变成了倒过来的海,波浪涌动,好像随时都会朝着人们倾倒下来。惊雷声声和着大地震动的声音,谱出了一曲最残酷的乐章。
摇摇欲坠的建筑再次倾塌,地上裂开了一道又一道仿佛要把人们全部都吞噬进去的口子。有许多人胡乱的向前跑着,那裂缝就在他们的脚下蔓延,一下子把那些渺小的人们吞没在无底的缝隙下面。
没人去数这次的地震有多久,每一秒对于正在经受这次劫难的人来说,都漫长的像一个世纪。等一切过去,大地已经满目苍夷,到处是巨人挥舞着巨斧划下的裂痕天堑,将许多地方都分割成了孤岛。
唐连梓在医院附近寻找着哥哥的踪迹,医院是活人最少的地方,她在这里找了许久也没见到一个活人,从倒塌下来的窗口,她能看到无数的残肢断臂,脚下一滩滩的血迹和模糊的血肉,告诉了她地震来时这里如如何的惨烈。
她一个人在尸山和废墟上寻找,时而需要停下来深深的呼吸,然后再次移动步子。忽然的再次震动让她疲惫的迈不动的步子一滞,向前摔倒在地。一道裂痕就在她眼前裂开,将医院前面的街道和对面的倒塌大厦分割开来。
唐连梓没有爬起来的力气,她喘的厉害,眼前发黑,只感觉得到身体下面的大地不断震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重新挣扎着坐起来,扶着旁边倒塌的石块往前摸索着靠在那里。她的脚被滚落的石块砸伤了,正在不住的流血。她仰着头看向依旧阴暗的天际,半阖了眼睛。
她依旧相信哥哥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像之前说的,如果这场灾难他们兄妹有一个会死去,她希望是她自己,这是她最自私的想法了。
她靠着的地方,正是医院旁边的一座倒塌的楼房,唐言之被抓走实验的地方。此刻,他们的距离不过两百米,唐连梓陷入昏迷时,唐言之却有了醒来的迹象。
在这片废墟之下,倒下的房梁恰好架出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状的空隙,依旧昏迷不醒的唐言之就躺在其中。他的心跳缓慢接近于无,身上覆盖了一层灰。旁边不远处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尸体,一滩金黄色的液体混着着玻璃渣子在尸体旁边,已然干涸。
唐言之感觉自己睡了很久,怎么都醒不过来,直到他感觉有风从缝隙里吹进来,带来一股他十分熟悉的味道。
他应该醒来,不然他一定会后悔。唐言之觉得自己脑子里空空如也,唯独醒来这个念头十分强烈。
随着那股熟悉的味道纠缠上一片血腥味,他开始感到焦躁起来,身上流动速度接近静止的血液一下子全部快速流动,心跳激烈的快要跳出胸腔。
忽然,他身上的衣服全部都被暴起的肌肉给挤破了,整个人全身飞快的覆盖上了一层黑色的鳞片,甚至黑色的鳞片覆盖了他的整张脸,像是戴上了一个巨大的面具。
从背部戳出了一截白生生的骨头,随即接连噗嗤的发出轻响从皮肤下面沿着中间的脊柱,刺出无数的尖刺。
那尖刺逐渐由白变成黑色,闪着锐利的寒光,一直往下还在尾部长出了一条粗壮的尾巴。唐言之的手臂已经变成了布满黑色鳞片的巨大手臂,连手都变成了类似动物一样的爪子,肘部刺出和背部一样的尖刺。
原来困住他的坚固锁链早已经被挣脱开,唐言之由那个斯文温和的青年变成了一个两人高的庞然大物。
他站起来徒手挥开了挡住他的房梁,坚硬而充满力量的手臂打落了掉下来的水泥板,用一种摧枯拉朽的架势推开了阻挡道路的一切阻碍。
全身布满黑鳞,拥有利爪和尾巴的兽站在那里,脸上附上了面具一样的黑鳞,看不到五官,只有细碎的黑发垂落让他看上去有一点人类的模样。
他微微侧头似乎感受到什么,沉稳的向着前方跑过去。待看到靠坐在那里昏迷过去的人影,他骤然一顿,然后上前小心的将人托在爪子上让她靠在臂弯,另一只手护着她转身向着另一个地方快速的离开了。
☆、第七章
第七章
唐连梓醒来时,第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背对着她,正在拂去一张椅子上的积雪。从半边坍塌下来的墙,她能看到阴沉的天空和高楼的一角废墟。但是在这样一个斑驳糟乱的环境里,他站在那里,连带着这一切都在她眼里变得不重要了,只剩下他的背影。
她的哥哥没事,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心脏传来的隐隐痛楚告诉她这不是做梦,唐连梓躺在那里歪着头有些贪恋的看着那个背影。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想要微笑,但是刚扬起嘴角,她就感觉到眼里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去。有依靠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不能坚强。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背对着她的唐言之忽然回过头。他还没来得及因为她醒来而高兴,就看到她颊边的眼泪,一愣之后快步走过来坐到床边,伸手用指腹给她擦掉眼泪,微微探下身子语气轻柔的问道:“怎么哭了呢,看到哥哥不高兴吗?”
唐连梓闭上眼睛眨掉眼里的泪水,笑着侧头在他宽大的手掌里蹭了蹭,轻声的叫着哥哥,像只走失后好不容易重新找回主人的乖巧小猫咪。
唐言之被她叫的心头酸软,表情柔和的不像话,和他平时浮于表面的那种温和又全然不同,似乎柔到了骨子里,巴不得自己变成一朵云,不让自己有一点坚硬生怕咯着了怀里的宝贝。
“哥,你以后不要再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