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滔天,祸及苍生。
“梦君大人,逍遥王爷确实不在本王这里,昨夜若真有人将逍遥王爷带走,那也不是我的人。”
四海不归将杯子端了起来,轻抿了一口,末了才看着她平静道:“昨夜知道阿离去了后山的,除了墨竹便只有你我,初一十五没能将人带回来,那人便定是被你所劫。”
他看着梦晓月,认真道:“我虽然不喜欢梦弑月,但我对镇北王爷的所作所为素来欣赏,还请镇北王爷将阿离交出来,他所做的任何事情全都是听命行事,镇北王爷想要在女皇陛下面前邀功,大可以将我交出去,何必扯上阿离?”
梦晓月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既然解释不来,那就让初一好好在她府内找找,她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她就不信初一能从她这里找到什么。
她也不怕他们将人故意带到她这里来,她这镇北王府虽然守卫不如宫中森严,但至少她的影卫也不是全是吃素的,想要将这么大个人暗中送到这里来栽赃嫁祸,绝不是容易的事。
所以,她很有耐心地在等着,也正好借此机会一探四海不归的口风。
“梦君大人素来不理会朝政之事,这次为何为了这批重臣做出这么大的努力?本王前一段时间领了女皇陛下的命执行任务时屡次受挫,不知道此事是不是也与梦君大人有关?”
四海不归不说话,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从来都是抿紧薄唇,不理会旁人的话语。
梦晓月似乎也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继续道:“梦君大人这么多年来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在此之前女皇陛下只怕也是不知,若是单单只为了几个旧臣,梦君大人所做的一切,不觉得太过了吗?梦族这个天下哪怕落在梦君大人的手里,梦君大人身为一个外姓之人,只怕也不可能坐上帝皇的宝座,那梦君大人这么多年来劳心劳力,那又是为谁做嫁衣?”
四海不归还是不说话。
其实和这样一个人说话,确实很无聊,也很让人焦急,但梦晓月与他认识了这么多年,哪怕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却对他有着一定的了解。
他的态度在自己意料之中,她又继续笑道:“慕容七七和梦君大人交往甚密,却不知……”
“她是我的女儿,我和苍云留下来唯一的血脉。”四海不归淡淡瞟了她一眼。
梦晓月指尖一抖,手里的茶杯差点没有拿稳跌落下去。
迎上他的目光,好一会她僵硬的脸才挤出一点笑意,含笑道:“梦君大人真爱开玩笑,先不说慕容七七是不是前女皇陛下的女儿,就单凭她与梦君大人差天与地的长相,也不难能分辨出她绝不是梦君大人的孩子。”
其实长相这一说也没什么,但如果慕容七七是他的女儿,他又怎么可能如此毫无顾忌地在自己面前说起?这话她怎能相信?
四海不归却不再理会了,依然举起杯子品茶。
这休闲自在的模样让梦晓月越来越感困惑,她已经派人去宫里打听,只是探子还没有回来,还不知道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梦君忽然到她这里,还是乔装而来的,和初一先后到来,所穿的都是初一平日里所穿的衣裳,如此乔装定是因为这事不能让女皇陛下知道。
可她现在却不知该不该直接把事情和女皇陛下说清楚,更何况从昨夜到现在事情太多,密密集集的,又错中复杂,单凭她一张嘴,也不知道说出来的话女皇陛下会相信多少。
到此时此刻,她已经连都被绕懵了,看不懂四海不归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下一刻要做什么,他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情总会出人意料,看起来杂乱无章,可她却隐隐觉得十分不安。
总觉得有个什么圈套已经放在那里,就等自己踩落下去,又或者说她已经在无声无息中踏入到那个圈套里,中了他的计。
越绕越懵,想起他来了之后与自己说过有关皇陵的事,她又忍不住问道:“梦君大人,不知道你对皇陵一事到底了解多少?”
“这件事情何不亲自去问梦弑月?”四海不归目光一顿,总算看了她一眼,开口道:“送去修建皇陵的囚犯,有一部分还是经你之手,他们都是三大族的传人,却不知道你将他们送去的时候,心里有何想法?若我没记错,你的父亲也是三大族的后人。”
说起这个,梦晓月忍不住脸色微变,当初将他们送去的时候,她心里确实不好过,可那是女皇陛下的命令,她不得不从。
但那件事情在自己心里压了那么久,哪怕没有人时常在她面前提起,她心里也会时不时被揪痛几分,如今被四海不归如此大刺刺说出,心中的难受更加不言而喻。
四海不归又道:“你和我一样,或许心里没有多少志向,但我一直在等,等苍云有一日回来,代替这个暴君,重掌整个朝政。”
“梦君大人这些话,恕本王不能认同。”梦晓月脸色一沉,她身为女皇陛下的左右手,断不能对她有异心。
“为了修葺一个皇陵,死伤了多少人?难道镇北王爷对这些无辜的百姓,从来就没有过半点异心?”四海不归看着她。
梦晓月别过脸,躲过他的目光,只淡然道:“这事女皇陛下尚未想透,只要她想明白了,这件事总会过去,本王相信将皇陵建好之后,一切都能尘埃落定了。”
“那镇北王爷的意思是,痛过一次之后,以后就不会再痛了,所以,这次不管有多痛,都要让它继续?”
梦晓月不说话,这话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皇陵大部分工程都已经修建好,只剩下最后的那一段工程。
也许这样想是自私的,只想着痛完这一次,以后都不会再有这么荒唐的事,大概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起来。
可她其实心里知道,这种事情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一个人的贪婪是永远无法被满足的,一个皇陵尚且耗费了那么大的人力物力,让修建的百姓伤亡惨重,更让整个梦族各个地方苛捐杂税,让百姓的日子更加苦不堪言。
皇城看起来很繁华,但事实上梦都很多地方都是民怨滔天,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四海不归只是淡淡看她一眼,便已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他依然面无表情,平静道:“苍云女皇在的时候,百姓安居乐业,过的日子虽说不上有多大富大贵,但至少幸福安康。梦弑月执政二十年来,为天下百姓做过多少有利的事?除了杀戮还是杀戮,她的朝政只有血腥只有暴力,王爷现在再去看看七城,除却几乎算得上被梦弑月掌控的暗城,其余六城哪一城的百姓过得不比梦都百姓好?万个身为护国大将军镇北王爷,难道于你来说,君就如此重,民却轻如鸿毛?”
第1247章 一开始就注定了输赢()
是君重要还是民重要,梦晓月不敢说,若换了是别人执政的天下,她还可以大声说一声君轻如风,百姓才是最重要的。
可现在执政的却是梦弑月,其实她自己心里清楚,有谁敢在梦弑月面前说一句,身为君王的她不重要?
她虽是自己的亲姐,但她张扬的个性,窄小的胸襟,她也从不欣赏,可自己在这里和四海不归谈论这个话语,于整个梦族来说,这便是叛国之罪。
“谋反”这两个字在脑袋瓜里一闪,顿时惊得她一身冷汗。
她不知四海不归给自己吃了什么迷药,不过是短短几句话,竟让她对如今整个梦氏皇朝生出了一份抵足的心态。
正要说什么,门外却匆匆忙忙来了人,一人来到她跟前,倾身行礼道:“王爷,出事了。”
梦晓月指尖一紧,紧盯着来人。
来人悄悄看了四海不归一眼,如此出尘如仙的气质,让她不敢多看,却也不知道这位定是个贵人。
她低垂头颅,不安地道:“王爷,逍遥……逍遥王爷他……”
“把话说清楚。”
这个时候提起逍遥王爷,梦晓月竟有几分不安,明明人没有被她的人带回来,她也从未碰过四海不离一根手指头,可是,此时此刻为何总觉得一切都不在自己掌控中了?
来人不敢隐瞒,忙道:“逍遥王爷在西厢的一间厢房里。”
“带路。”四海不归霍地站起,垂眸盯着她。
那一份说不出的蛊惑气息,只要嗅到半点,便顿时让人感觉到心神恍惚,这名女侍卫在他的靠近中不仅生了一身热汗,目光闪烁,连看都不看再看他一眼。
梦晓月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紧盯着她怒道:“荒谬,逍遥王爷如何会在本王的地方?你再敢胡说八道,休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王爷,属下……”女侍卫眸光又是一闪,深吸一口气才道:“逍遥王爷确实在西厢的厢房里,那位从宫里来的侍卫已经将他找到,如今人和……和南公子在一起。”
“南公子?”梦晓月真的懵了,南公子怎么可能会在她的地方?虽然多日以来她一直都想去见他,也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向他表明心迹,可她始终没有任何举动。
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可慕容七七心中有这么多的人,对南公子又是如此不重视,她只是想给他一个机会。
若他想跟在自己身边,她一定可以倾尽所有去宠他,怜他,守着他,这辈子她的王府也只有他一个男主人,她可以承诺今生今世绝不再要第二人。
但这位南公子却实在是太出尘,自己还没找到机会去和他谈谈,却不想如今他人就已经在自己府中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梦晓月和四海不归急匆匆来到西厢,果然,在某间厢房里看到刚醒过来的四海不离。
四海不离看到四海不归,忙从床上翻了下去,套上靴子来到他跟前,不安道:“大哥,你是不是跟我说了什么重要的话?可我想不起来了,还有,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扫了梦晓月一眼,对这位镇北王爷,他也不多在意,只略为颔首,便回头看着坐在一角,正在慢慢将古琴收回的楚江南,纳闷道:“方才在梦中所听到的琴声,是你弹奏的吗?”
楚江南点了点头,没有作声,只淡淡看了梦晓月一眼,便来到四海不归面前,温言道:“梦君。”
四海不归冲他颔首,目光柔和,眼底还藏着一点笑意。
见四海不离脸色没有异样,他才回头看着梦晓月道:“今日我与你说的话,还请镇北王爷回去好好考量,我要做的事,只怕镇北王爷甚至梦弑月也都清楚。我现在无所惧,要是梦弑月想要惩治于我,那也随她,昨夜她已猜出我在背后一直与她作对,镇北王爷,如今这个局,只怕你轻易走不出去。若你能轻易走出去,那这位国君也不需要你来对付,更不需要你来烦心,不过这一切的前提,得要你自己能走得出去。”
这一席让其他人听得糊里糊涂,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语,却让梦晓月心里凉了个透。
如果女皇陛下不怀疑自己,那自然是好的,至少说明她心胸宽广,有容人之量,她也可以死心塌地继续追随她。
若她对自己生起了疑,那以后哪怕她对她再忠心耿耿,只怕也换不回她的信任。
可她是自己的亲姐,又是如今梦族的国君,她如何能反她?而且,造反这种事她从未想过。
“只怕这次由不得镇北王爷来选择了。”四海不归眼底透着睿智的光芒,唇角扬起一缕浅笑。
他已经又变回那个不愿意与人多说半句话的梦君大人,梦晓月有一种错觉,仿佛他刚才一直和自己说话,不过是在拖延些什么,难道是……在拖延时间?
那现在这个冷冰冰的他,才是真真正正的他吧?怪不得今日的梦君大人话语特别多,相识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对谁说过这么多话。
心里忽然有几分不安,她看着楚江南和四海不离,根本没有时间去问起这两个人为何出现在这里,外头已经闯入两名侍卫。
其中一人匆忙来到她跟前,急道:“王爷,外头有一队人马正在匆忙而来,似乎……似乎来者不善。”
“王爷。”另一人也来到她跟前,一脸不安:“据探子所说,带头的似乎是女皇陛下,还是一身戎装的女皇陛下。”
一身戎装的女皇陛下……她穿着戎装,带着人马到这里,到底意欲何为?
梦晓月的一颗心这下彻底凉了个透,女皇陛下用最直接的方式来告诉自己,她不仅怀疑,甚至可以笃定了。
她是她的亲妹妹,可她什么都没有问过,就这样给她定了罪!
再看四海不归,他依旧淡然站在那里,整个人看不出半点情绪的起伏,眼底也没有任何波澜。
他早就料到这一切!刚才果然只是想要拖延时间,如今她梦晓月还有什么话能说?
昨夜失踪的逍遥王爷出现在她的殿中,她这屋子里,有慕容七七的夫君,有梦君大人,只怕还会有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果然,这个念头才在心里闪过,立即又有一名侍卫急匆匆而来,向她禀告道:“王爷,我们驻守在城外的大军,不知为何忽然向皇城而来。”
“什么?”梦晓月吓了一跳,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便变了脸色。
霍地转身看着四海不归,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生气,还是激动,抑或是太震撼:“你是如何做到的?本王的军符何时被你夺去?你此举,是非得要逼得本王造反不成吗?若我宁死也不愿意上你们这条贼船呢?”
“那你就只有死,在她面前,死是你唯一的下场。”四海不归丢下这话,举步往门外走去。
四海不离看了梦晓月一眼,便疾步跟上了他,初一也紧紧跟随。
楚江南抱上自己的古琴,随后跟上。
今日这一切,他来之前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如今虽然还是没能将整件事情弄明白,但也已经不难想象。
不过,这些对他来说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竟发现他的琴声,真的可以在睡梦中将逍遥王爷给唤醒。
如此说来,逍遥王爷这一身剧毒,说不定还有办法可以解去,他当初遇到了什么人,是如何所中的毒,也许也能以琴声慢慢唤醒他的回忆。
只不过以他一人之力,这一天只怕还不好办,还得要等七七回来之后,再与她好好商量。
当年四海一家是如何被灭的门,到底是谁对他们下的手,直到现在四海不归依然查不出来。
那也是七七的家人,若能为他们找出真凶,至少那丫头便少一份负担。
看着他抱着古琴在自己面前走过,梦晓月忍不住道:“你真的要和他们一起来对付我吗?江南,我与你虽然交往不深,但我对你的心意……”
“抱歉,镇北王爷,在下与王爷不过萍水相逢,算不上有什么交情,更没有那所谓的心意。在下既然是七七的夫君,这辈子就绝不会再对旁人有任何念想,还请王爷莫要多想。”不等她将话说完,楚江南已冷然打断道。
梦晓月还想说什么,楚江南却向她颔首,转身离去。
看着他飘然离开的身影,梦晓月心底说不出的荒凉,今日对自己来说绝对是一个前所未有考验。
她的大军向皇城而来,她这府中藏了这么多人,哪一项都足以将她置之死地。
她要不要赌一把,赌她的亲姐女皇陛下愿不愿意相信她?她是会愿意听她的解释,让她重拾信心继续跟在她身边,为她开疆扩土,还是要给自己一条绝路?
她到底要不要在女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