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生抬头,视线里这张脸虽然看起来和过去有点不太一样,因为过去的七公主,除了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每日里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抹在脸上,后来,在她恢复了真容之后,那些胭脂水粉就从来没有在她脸上出现过。
她不爱脂粉,一直都喜欢素颜朝天,但,今夜的慕容七七,一张脸却是施了淡淡的脂粉。
虽然,确实很好看,但,心里始终还是觉得过去不施脂粉的七公主好看些,那时候的她看着清新可人,今夜的七公主,却略显太过妖艳。
不过,这都不是他该考虑的,在看到慕容七七的脸后,最后一丝疑虑终于彻底散去了。
他握紧短刀,抬头看着她,声音从方才的低沉,渐渐变得明朗了起来:“主子如今正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希望七公主可以说到做到,等我挨完这三刀,立即动身去东楚营救他。”
忽然深吸一口气,大掌扬起,“噗”的一声,那短刀被他用力扎入了腹部,猩红的血顿时外溢,沿着刀柄不断落下,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短刀从腹中抽出,又一扬手,第二刀再次落下,这一次他终于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身形有几分不稳,左手落在地上,勉强将自己撑住,才把短刀从自己身体里拔出。
用力喘了两口气,抬头看了她一眼:“七公主,只剩一刀,还请七公主莫要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他又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一刀也无情地没入了腹间,等第三刀被拔出来之后,他迅速在自己刀伤周围用力点上几个大穴。
可哪怕封住了穴道,猩红的血依然不断在喷涌,他咬着牙,用力撑起自己的身躯,从地上站了起来,对于地下淌着的那堆鲜血,他连看都未曾看一眼,只是垂眸看着站在跟前不远处的七公主,哑声道:“七公主,我已经代替主子承受了这三刀,七公主可以启程了吗?”
“启程?”慕容七七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往后退了数步,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迎上他的目光,她挽起唇笑道:“我刚才有说过要去救你家主子吗?”
“你说什么?”铁生一口气乱掉,嘴一张,一口鲜血便狂涌而出。
他想要过去,可脚下一个踉跄,人几乎站不住,只能伸手扶住身边的椅子,才勉强让自己稳住步伐。
再抬眼看慕容七七时,她正倚在梳妆台前,盯着自己的伤口,眉目含笑,笑得这么肆意,眼底连半点愧疚之色都没有。
第519章 我要你笑()
七公主怎么会变得那么冷血,这不是她,一定不是她!
铁生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剧痛,脑袋瓜开始有几分转不过来,再低头一看,自己摁着腹部的大掌上,那猩红的血竟渐渐蒙上了乌黑之色。
短刀上有毒!
他吓了一跳,看着地上的短刀,震撼的视线从短刀上移开,落在慕容七七脸上,终于惊觉自己被骗了。
“你是谁?为何和七公主长得一模一样?”他怒问,气息却已经乱得不成样。
“真的一模一样吗?”说话的人自然不是七七,七七早在两日前已经随着南王府的队伍出发,离开了皇城,往南慕国赶去。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沉香,但对于沉香这个人,铁生是一无所知。
沉香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放肆,因为笑得放纵,脸上那张脸皮竟微微有了一点裂缝。
铁生心头一怔,竟看到一点点细小的裂缝,从她唇角处开始蔓延开来。
直到整张脸都有了细小的缝隙,沉香吓了一跳,忙拿起梳妆台前的镜子,看到镜中自己这张脸,脸色顿时巨变。
她双手捧着脸,惊呼道:“来人,有刺客,来人……”
她要急着回去补血,若不再用喂了毒的鲜血来滋补这张脸,它就要完全裂开了。
听到沉香的呼叫,潜伏在院中的影卫顿时有了动静。
铁生心头一紧,想要去抓住那个假的七公主,可是,那些脚步声已经越靠越近了,他一咬牙,用力提了一口气,身影一晃,径直从窗户里逃了出去。
等影卫闯入的时候,他人已经消失在外头的夜幕之下,沉香依然捧着自己的脸,另一只手指着窗户,急道:“他从这里逃出去了,他中了毒,还受了重伤,走不远,快把他抓回来,若有违抗,格杀勿论。”
“是。”那群黑衣影卫恭敬应了一声,便匆匆越过窗户,急追了出去。
沉香也不敢多留,拿起一旁的丝巾忙蒙在脸上,匆忙往隔壁的素兰阁返回。
铁生离开无尘阁,从华宁苑里逃出去之后,正愁着不知该去哪里,忽然灵光一闪,想到在这里还有一个地方能去。
只是刚才才经历了这个假的慕容七七那冷心冷情的一幕,如今再去她的医馆,不知道她的人会不会也如此对他,可是,这个时候他完全没了主意。
早在沐家车队离开、少主决定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就不再为越国皇族做任何事的时候,少主已经把留在皇城里的所有死士全都调出城,命他们事情结束之后往边城返回。
如今皇城里根本没有他们的人,在这里,他认识的只有慕容七七一人,只是,身后的追兵很快就会赶到,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力气撑到医馆里。
沿着这条道不断往前行,地上的血迹却越来越清晰,虽然意识越来越薄弱,但他清楚,自己今夜去医馆一定不能引起这些人的注意。
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一跃而起,迅速跃到屋顶上,撕下身上的衣料用力绑在腹间,再耗尽所有的真气施展起毕生最厉害的轻功,迅速掠过屋顶,往医馆的方向而去。
大玉儿正巧在医馆里,尚未离开,不想正要出门的时候,房门忽然“砰”的一声被推开,一人从外头闯了进来,才刚迈出一步,便一头往地上扎去。
大玉儿吓了一跳,只见那人身上乌黑色的血不断溢出,他整张脸已经变成了乌黑的一片,人来到这里之后,因为松了一口气,竟两眼一闭,晕厥了过去。
虽是如此,大玉儿还能认出此人就是仙医沐先生的那个手下,往外头看了一眼,不见有任何追兵,她忙把门关上,将他往内堂的小床拖去……
……那个夜晚,寒气莫名重了,秋寒比预期的来得早,这样的夜晚每个人都忍不住多穿了一件衣袍,以防寒意入体。
可在东楚边城某座庭院后院的凉亭之下,那个坐在古琴面前,十指在琴弦上跳动的男子,依然是一身单薄的素衣。
秋风吹在他身上,拂起片片衣袂,人还是如此出尘,只是那眼底的光亮比起从前更为罕见了。
沐如画这两日被禁足在自己房内,除了不许与沐初接触,就连迈出房门都不成,她或许可以抗命,毕竟守着她的人武功不如她。
不过,那是沐如云所下的命令,她若敢不从,受罚的一定是她在乎的那些人,或许是跟随她多年的清怜,也或许是她曾经想要带他走的沐先生。
但不管怎样,沐如画很清楚,要是自己敢再违抗三姐的命令,就一定会继续有人遭殃。
此刻沐如画被关在房门,沐如云正坐在凉亭下,看着石椅上抚琴的绝色男子。
这几日以来,每当她夜里无事,便让沐初在她面前弹琴,她喜欢他弹琴时那股出尘的仙姿,可是,那琴声却是越来越没有情感,琴音里头的世界是彻彻底底的一片空白。
自从那夜他跟随沐如画想要逃离自己的控制,而被她催动蛊毒,让他承受了一次嗜肉之痛后,他的眼神比过去变得更迷茫,他的声音比从前更为冷情,而他整个人都给人一种遥不可及,随时都会消失的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人明明就在她眼前,可却如镜花水月一样,又如流沙,仿佛轻易就会在她指尖溜走。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甚至曾用催动蛊毒这样的方式,让他表现出一丝与平静不一样的神情,可是每次只能让他痛得晕厥过去,醒来之后便又继续如此,除此之外,于事无补。
终于她站了起来向他靠近,琴声也在她站起来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沐初也站了起来,没有后退,也没有迎上她,只安安静静地站着,如一座雕塑一样,完完全全没有任何灵魂。
“你究竟想要怎么样?”沐如云来到他面前,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头的他,耐性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对峙中被消磨殆尽。
沐初不说话,只是淡然看着她,就是这样的淡然让沐如云越来越抓狂,越来越承受不住。
她忽然一把扣上他的腕,怒道:“你要继续用这样的方式对我无声抗议,我也会用我的方式告诉你,你的抗拒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说罢,拖着他就要往寝房里步去。
沐初依然一声不哼,任由她把自己拉回房中。
房门在他们身后“砰”的一声被关上,沐如云依然用力拉着他的腕,直接把他拉入内堂,之后随手一扬,把他推在床上。
沐初坐了起来,安静看着她。
沐如云的耐性已经被完全磨尽了,如今看到他这模样,一口闷气堵在胸臆间,根本无处去发泄。
她伸手落在他领口上,正要把他的衣裳扯开,沐初的大掌却在此时握上她的腕,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
他抗拒,他果然还是要拒绝她!沐如云冷冷一笑,收了手,垂眸看着他,声音里已经蒙上了不悦的气息:“你以为你真的能拒绝得了?”
沐初不说话,她放开之后,他又安安静静坐在床边,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动作,不喜不怒,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如两潭死水一般。
“沐初,你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你明明有自己的意识,为何表现得如同完全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沐如云盯着他,目光一点一点冷下去:“我没有以蛊毒控制你,没有让你成为蛊奴,你不应该这样!”
可他还是不说话,还是坐得这么安静,完完全全没有任何举动。
如此与世隔绝的一面,从前是极度迷人的,如今却让沐如云越看越心烦,她是喜欢他,但,若他继续故意如此抗拒自己,就不要怪她心太狠。
“笑给我看。”她又跨了过去,长指落在他下巴上,将他一张脸勾了起来:“我要你笑,现在就笑给我看!”
他目光微微晃动了下,可却很快又恢复如两潭死水,只是抬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女子,脸上和眼底都没有任何异样的神情。
“我要你笑!”她一咬牙,用力捏上他的下巴,眼中的温婉柔和早已消失不见,剩下的全是慎人的寒气:“沐初,别再挑战我的耐性,笑给我看,现在就笑!”
他还是没有任何举动,依然安安静静看着她。
沐如云胸臆间那口闷气越聚越浓郁,忽然,手一挥将他推开,那把短笛转眼间已经落在她手里:“我要你笑,你要么现在笑给我看,要么就等着接受蛊虫啃噬的痛苦。”
沐初还是安静坐着,这回连看她都不愿意了,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角落里,视线完全没有半点交集,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沐如云真的被他气疯了,短笛凑到唇边,尖锐而急促的笛声顿时响起。
只见沐初本来平静无波的一张脸顿时绷紧了起来,五官一阵纠结,没过多久大掌便落在胸口上用力捧着,高大的身躯也渐渐颤抖了起来。
身体抖动得越来越剧烈,最终他闷哼了一声,从床上翻了下来,倒在地上。
第520章 其实,早已原谅了他()
随着笛声变得越来越激昂,沐初所承受的痛苦也越来越剧烈,每一声笛声响起,身体里的蛊虫就会大口啃噬她的血肉,一下一下被撕扯,一下一下被啃咬,咬得血肉模样,咬得支离破碎。
“啊……”他一双大掌忽然落在自己胸前,十指利如剑,在自己承受不住的嘶吼之下,竟在胸口抓出了一道又一道血肉模糊的伤痕。
过去沐如云也曾经催动过蛊毒,想要以此让他屈服,可是每次在他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她都会停止,但这次她是铁了心让他吃点苦,让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反抗她。
眼见他的十指已经沾上了猩红的血肉,她却还是没有停止下,反而让笛声变得更加急促。
沐初低吼了一声,掌中下意识凝聚着真气,用力往胸口抓去,猩红的血沿着胸膛不断滑落。
沐如云没有停,他的撕扯也未曾停过,从唇瓣间发出来的声音如同负伤的困兽,一声一声无比凄厉。
笛声犹在,沐如云眼底因为他现在的惨状已经蒙上了痛意和怜惜,可是,这次她却狠下了心,闭上眼,不再看他。
笛声愈加激昂了起来,沐初用力咬着呀,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脸上不断滚落,衣裳上沾上的,除了鲜血,还有他的汗水。
那份剧痛从心脏所在的位置不断蔓延而开,传遍了四肢百骸,传遍了身上每一条神经,每一条血脉,整个人如同被万千毒虫不断在啃噬。
它们在吃他的肉,啃他的骨头,那份钻心的痛,比起凌迟更为可怕,痛得他麻木的神经微微出现了点点裂缝,意识也在这阵剧痛中渐渐变得清晰,那张模糊的脸慢慢清晰了起来。
噬人的痛,痛得他快要连呼吸都停止下来,可是,那张脸却让他眼底渐渐蒙上点点暖意,好看的星眸因为痛楚睁得大大的,眼底却渐渐凝聚起一点异样的光芒。
沐如云睁眼时便看到他用尽全力抵制痛楚而静止下来的一幕,她惊奇地发现他眼中竟有了一点光亮。
心头一喜,正要把短笛拿开,结束他这一场剧痛,此时却听到一声虚弱的呼唤,自他两片不断颤抖的薄唇中慢慢溢出:“七七……七……七……”
慕容七七……还是慕容七七,他心里始终只有那个女人!
沐如云掌心一紧,心头被堵得更加厉害,她深吸了一口气,眼一闭,那阵笛声顿时空前激昂起来。
地上的沐初忽然眉眼一睁,张嘴,一声绝望的嘶吼响彻整个房内,脑海里那张脸顿时消失,巨大的痛楚带领着他的意识,在他根本没有任何意识的情况下,已经替他做出选择,让他纵身一跃,一头往不远处的墙壁撞去。
他受不得,再也受不得了!这样的痛,已经完完全全超出了他能承受的范围,如果死是一种解脱,或许他该庆幸沐如云还留给他一个死的机会。
可是,这也不过是他的自以为!在他一跃而起、想要往墙壁撞去的时候,身后一抹身影迅速一晃,在他撞上墙壁之前险险把他拦了下来。
沐初倒在地上,沐如画倒在他身上,看着他被抓得血肉模糊的胸口,心头一痛,连眼泪都几乎呛出来。
抬头,只见沐如云怔愣在那里,短笛已经被她从唇边拿开,她怔怔地看着沐初,眼底有着惊慌和恐惧。
刚才他寻死真的把她吓倒了,这不是她所想的,她只是想要吓唬吓唬他,只是想要让他知道她是他的主子,这辈子他都别想从她身边逃开。
除了听她的话,除了服从她的命令,他这一生别无选择。
可她没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笛声吹到了最后一层,别说是最后一层,一般的人只要吹到第三层一定会扛不住,宁愿想尽办法结束自己的性命。
可是,他居然能扛到第七层!最后他扛不住想要自尽,根本不足为奇。
她只是被怒火遮了眼,完全没想起来,也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把笛声吹到那地步。
“阿初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