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攀在哥哥身上,眼睛都舍不得眨:“不用看书,不散步……就和哥哥一起说会儿话。”
哥哥轻轻点头应声:“好。”
我大喜过望,拍拍身边的空位:“哥哥,我们一起躺著说话。”
“静静,我有事问你。”
“嗯。”我脸颊紧紧贴著哥哥的肩膀。
和哥哥温软的肌肤只隔著一层纱,这样近的距离……
“你和涤尘他们……都不同房同床麽?”
我咬咬嘴唇:“不是……我们,同房……嗯,也同床……”
哥哥似乎并不生气,轻声笑了:“嗯,二十来个人,一天抱一个,也要大半个月能抱一个遍,没看出小静静这麽爱新鲜热闹。”
我汗颜……
这……这个新鲜……这个热闹……
要是别人这麽说,我一定是觉得在打趣我。
可是哥哥这样说……我觉得好怪……
不知道是个什麽怪法,反正觉得好怪……
“平日吃的用的东西,习惯不习惯?”哥哥摸摸我的头发:“你可没有往时气色好了呢。”
“那个……乡野地方,肯定和帝都不一样。”这个我是有些气短……人穷志短嘛,没办法,怎麽可能还象在家里一样锦衣美食养尊处优的。
“嗯,这个也不要紧。”哥哥说:“好好儿给你补回来。”
补……回来?
可不要一天照七餐的把我当……当成某种动物来养啊。
“哥,你什麽时候成的祭神?原来的祭神哪里去了啊?”
“他自然是退休颐养去了。”哥哥轻描淡写的说:“享他的清福。”
是麽?
不过,那个原来的祭神年纪不大呢。
哥哥这麽年轻就做了祭神,实在是很了不起。
“静静。”
“嗯?”
“上一次的交火节之後,我从来没离开过宫中。”哥哥轻声的说话,却仿若晴天霹雳:“醉酒纵欲其实不算什麽,但是,那天夜里我的食物中,混了其他的东西。我不知道,你此後再见到的我,是不是你的幻想,或者是别的什麽缘故。但是,我从交火节的隔天之後,再也没有见过你,一直到你离开帝都时为止。”
这番话说的平平静静,我呆呆听著,一时没反应过来哥哥说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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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翻身坐了起来,呆呆看著哥哥。
哥哥也坐起来,我们面对面,膝头顶在一起,鼻息相濡,离得极近。
“哥哥……”我声音抖得说不成话:“你说什麽?”
哥声音很轻,但一字一字说的清清楚楚:“从你那天跑出我寝宫,我神智昏沉,足睡了三十多日方能起身,那时你已经离开帝都。你所见的,那个对你说了无数狠话的人,绝不是我。”
我嘴唇轻轻哆嗦,整个人像是中了定身咒,僵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一阵痛一阵凉,最後卷在一起变成满天的热。
来不及去想是谁骗了我,为什麽会有这样事,心里翻来覆去只念叨一句话,哥哥没有恨过我,没有恨过我。
哥哥他没有恨过我。
那些话不是他说的。
哥哥他没有恨过我,那些话不是他说的。
热流在全身上下乱窜乱突,眼睛热涨,太阳|穴一下下跳。
我张了张口,却什麽话也没有说出来。
哥哥伸手轻轻托住我的下颔:“怎麽哭了?”
哭了麽?
呵,是。
有水珠从面颊上滚落。
水珠子热,脸也热,我觉得皮肤麻麻木木,竟然不知道自己流了泪。
“哥,”声音噎在喉咙里,我猛扑到他怀里去。
手紧紧勒在哥哥腰间,恨不能把他压到我的身体里去,一丝缝也没有,什麽间隙都不留下。
哥哥反手抱住我,同我抱他一样紧。
疼。
因为太用力的拥抱,觉得很疼。
眼泪止不住,一直朝外涌。
不是哥哥,不是的。
哥哥还是哥哥,是原来的哥哥,没有变过。
眼泪把哥哥的衣服都打湿了。
可是,谁管它呢。
我捧著哥哥的脸庞没头没脑的亲他。
哥哥轻笑,一手托著我的头一手揽住我的腰,一点也不介意我狼狈的热情。
还是我自己先止住动作,看哥哥脸上水光漉漉,不好意思起来,拉著枕巾给他擦脸。
哥哥只是笑:“好了,不哭就好了。还跟我假客气不?”
我哽咽著想说话,可是嘴角一动,眼泪流进了嘴里,咸涩微苦,百般滋味。
“哥哥……”我扯著哥哥,只会这麽反复叫他的名字。
好象有数不清的话想说,可是又一句也说不出来。
“好啦,不要哭。小静静一跑多少年,在外面吃苦头,哥哥也心疼你不得了,可是静静你也够可以,弄了一堆老婆在身边,夜夜不空。”哥哥使劲儿在我脸上拧了一把,疼得我直吸气:“真想好好揍你一顿。”
我笑得皮皮的:“哥哥才舍不得揍我的,打在我身,痛在你心啊。”
哥哥眉一竖:“真学得油嘴滑舌。你当我真不打你啊。”
我瞪眼看他。
忽然天旋地转,被哥哥倒扣在膝盖上,刚刚拢好的袍子下摆散开,腿上臀上一阵凉意。
“啪”一声响。
痛倒不是多痛,可是这个惊吓实在是非同小可。
我睁大眼,一时间竟然想不明白哥哥会打我。
“啪”地又是一响。
我才回过味儿来,扯著嗓子装哭:“呜哇,哥哥打人……打人……呜,哥哥打人……”
哥哥“嗤”的笑了声,果然停手不再打,把我翻过身来抱在怀中:“好了,总算把客套腔儿丢一边儿了。”
以前好多次,犯错淘气哥哥要打我的时候,总是巴掌没落下来就高声叫痛,又哭又喊好象已经痛得不行了一样,哥哥每每哭笑不得,十分力气举起来,落下来的只有一分不到。
我抱著哥哥的脖子:“哥……”
“嗯?”
“其实你打我从来都不痛。”
哥哥又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所以丹丹哥哥说,打在我身,痛在你心啊。”
哥哥又笑了一声,伸手抚下去:“痛不痛?”
我笑眯眯:“一点不痛……”最後一个字音调突然拐弯,听起来极怪异……都因为,哥哥的手,抚……抚到了……嗯……
我身子哆嗦,不过这与刚才无关,也绝不是被打得痛。
“哥哥……”我有点结巴,手往身探想握住哥哥的手腕:“我,我还痛的……”
“刚才看你笑得很开心啊,怎麽还会痛?”哥哥也是笑微微的,可是手上动作一点不停:“我看你精神得很,连哥哥也敢调侃了?”
“不是不是,绝对不敢……”我抱著哥哥讨好地说:“我是高兴啊。”脑子转得飞快:“哥,那,当年我到底是遇到了什麽事情?是有人对我……?”
这句话倒是把哥哥的注意力岔开了。可是我立即就後悔了。
从小到大,哪怕是……那次我对哥哥不轨,还有紧跟著来的那次不明不白的崩决,我都从没见过哥哥这一种眼光。
明明平静若水,可是寒得让人觉得全身血液都结了冰,牙直打颤。
虽然只是一瞬间,哥哥立即就变了颜色,轻松和气抱著我:“好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脸都白了……有胆子惹祸没胆子担当,真是个小笨蛋。”
我松口气,抱著哥哥躺好。
虽然,知道那副神情不是对我。
也知道哥哥永远不会伤害我的,可是,还是有些怕。
“哥……”
“嗯。”
“丹丹哥哥哪里去了?爹爹要作寿他不回来麽?爹爹定在哪天摆酒热闹呢?我能不能去?丹丹哥哥他回不回来?”
哥哥摸摸我的头发,隔了一会儿才说:“丹丹哥他……好多年没消息了。”
我吃了一惊,要不是哥哥按著我的肩膀,我一定又翻身坐了起来。
“最後一次消息是从梧桐城传过来的……还说一切安好。等过了半月,又来封信,是楚空大哥写的,问丹丹哥是不是已经回来了。爹爹他们莫名其妙,遣人去报说并没有回来,顺便问一问丹丹哥是不是又淘气去了。可是,回来带的消息却说,丹丹哥和淮戈不知道是什麽事情闹翻了,吵得不可开交,还动了手,当天夜里他就离开了梧桐城不知去向。这麽些年……一点消息也没有……”
我惊得呆了。
“一点消息也没有?”
哥哥点了点头,声音有些萧索:“和你不一样。你虽然跑得远,可是并没有潜踪隐迹。爹爹他们还是有你的消息。丹丹哥却不同,一点点消息都没有。再没人见过他,他也没往家里捎过信儿来。”
第 27 章
爹爹的生辰宴是设在三日之后的。
说起来……真的很汗颜,这三天我根本没出过屋子。虽然给我收拾的那间屋子已经准备好了,可是我却一直赖在哥哥这里不走……说的再具体一点,我就没下过床。
吃吃睡睡,醉醉醒醒。神殿里应该是禁酒禁,咳,这个,不说也罢,反正礼册早就烧光光了连灰都没剩下,以前墙上凿的那些字,也都因为重建而不见了踪影。
既然哥哥现管,而他又没有说我不可以如此,所以……我就光明正大赖在他床上不走。
手指交握在一起,哥哥一手执着一卷册子不知道在看什么,我不懂神殿里的这些也不去关心,倚在他肩膀上,把一粒榛子酥送进嘴里。顺便问一句:“哥要不要吃?”哥哥看我一眼,慢慢说:“老吃这些东西,小心你的牙。”
我笑笑:“没关系啦。你看,唔,十来种酥果,你尝尝看,总不会一样你都不爱吃。”
哥哥低头看看我抱的盒子:“拿块香榧的给我。”
我唔了一声,低头在盒子里专心的找酥糖,一面不经意的问:“哥,涤尘他们现在怎么样?你可不可以派人去帮我看一看?”
哥哥轻声笑:“好,我就让人去看。”
我翻了一块酥糖来给哥哥,一面给自己又拿了一块核桃酥。
“其实丹丹哥也爱吃这些的……他也真过份,怎么一个信儿也没有呢。”我腮上鼓起一块,含含糊糊地说:“这么多好吃的他都吃不到,哥,要不要再来一块儿?”
“不要了,你自己吃。”哥哥翻了一页,继续看。
我舔舔手指,把糖盒放到一边,拿起床头几上的纸笔做正事。
哥哥探头看了一眼:“你这画的……是灵族的符咒?”
我笑眯眯:“是啊。”
“什么时候学的?”
“嗯,好久了,那会儿我刚遇到涤尘不久,因为那时候在妖族灵族和上界的三不管地界,学了防身的。后来发现用处很大……这些年我捉妖啦都用得着,所以特地找了些古书去好好学了学。”
“现在画这个做什么?”
“嗯,爹爹不是要做生日么,我没什么礼物送。记得以前有道符说是挺有用的,我没试过,现在试一试。”我咬咬笔杆,突然想起件事:“丹丹哥哥应该有许多旧东西留在帝都的吧?”
哥哥道:“是啊,他的屋子一直没人动过。”
我一拍腿跳了起来:“那就行!有他的旧东西,我可以想办法给他通个信儿,看他回不回来!”
哥哥看看我:“用你画的这个么?”
我用力点头:“是啊!有道符叫万里牵魂。不管他在什么地方,有他一样用过的旧东西,就可以把纸鸢送到他身边去,万无一失的。我试过的,真的很灵的。”
哥哥把手里的书册放下,双掌啪啪一拍,有侍从走近来。哥哥道:“去宫中取一样丹公子的旧衣来。”
那人躬身领命去了。我趴在哥哥膝上问:“丹丹哥哥的上殿也不做了么?”
哥哥摸摸我头发不作声。
没多久衣裳取来了。看大小应该是我离开帝都之后做的,说是旧衣却依然簇新。我摸摸衣裳,那料子轻薄异常,长长的飘带散滑落地,寂然无声。
“丹哥哥真的很过分……”回头一眼看到哥哥正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瞅我,脸上一红:“其实,嗯,那个,好吧,我承认,我一跑好些年,也很过份。不过人家现在回来啦,他还不回来。说起来还是他比较过分一点。”
不再多说话,找了一张平整挺括的白纸交给哥哥:“你来写个短信吧。”
哥哥提起笔来,想了一想,写了两行字。我在一边往墨里调朱砂金粉,看他写完了,拿细毛笔蘸了那调好的墨,在纸边上画了许多连绵不断的符字花纹。哥哥负手站在一旁看我写。
放下笔,提起纸来吹干,折成了一只羽鹤的模样。把那件衣裳扯下一块布角来塞进了鹤肚子里。
哥哥兴味的看着我弄。
我冲他笑笑,走过去推开窗子,将那纸鹤上向一抛,念了一句:“去。”
那纸鹤凌空停着不动,头在左摆右摆,似乎在辨识方向。顿了一顿,便消失在了眼前。
哥哥讶然:“倒真有些灵通。”
我得意洋洋转过身来:“那是,我这么些年捉妖拿鬼也不是白吃饭的。”
不过还是有些悬心。
丹哥哥离我们应该是很远,我这法子只试过不是太远的人,不知道这一次行不行。
再说,就算送到了他手里,他要是不爱回来,又怎么办呢?
第 28 章
三天眨眼就过,哥哥一早起来亲自挑了衣裳来给我穿。浅紫的对襟长衫,丝绣外袍,织锦比甲,嵌玉围带。
我好些年没穿这么正式的衣服,一时觉得很不习惯。哥哥的一套全是白的,白衫白袍白带,连头冠都是羊脂玉。
我支着手,哥哥替我一件件着衣,我一手把头发拉出来,看哥哥给我整理领口。他的脸庞秀丽犹胜往昔,我嘻嘻笑,凑到他唇边偷亲一个。
哥哥好脾气的微笑,一点也不恼。
我喜欢哥哥,怎么亲近也不会觉得足够。
肌肤光洁似玉,不象那些女官和侍女们,小时个常蹭我一脸粉。
亲完了又有些不安,哥哥替我整腰带的时候,小声问:“哥……我亲你,你不觉得讨厌吧?”
哥哥站起身,捏捏我的腮:“静静香香的,一点儿都不讨人厌,哥哥很喜欢呢。”
嘻嘻,偷笑。
“那就再亲一下。”
目标是哥哥的脸庞。
结果被哥哥抬起下巴,一个轻轻的啄吻落在我的唇上,轻轻点上来如蝶翼般轻盈。
不知道是哥哥的香气还是我身上的味道,缠绵而幽远。
“啊,”车行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件事。哥哥本来在闭目养神,睁开眼来问:“怎么了?”
“我应该让尘尘他们一起来热闹的,怎么说也是一家……”最后一个人字在哥哥温柔的注视下缩了回去,改说:“怎么说也是好朋友,他们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来的帝都啊。”
哥哥一笑,握住我的手:“等你想到早来不及。平舟爹爹早就通知过他们,连礼服也是一人奉送一件,你今天是肯定可以见到他们的。”
我高兴至极,扑上去抱着哥哥没头没脑乱亲了一通:“谢谢哥哥”
哥哥浅笑:“他们好象是开了一间铺面,在城东。回来要是有空就拐过去看一看,你也好放心。”
“啊,可以吗?哥哥,真的可以啊?”
“嗯,晚上一定得回去就是了。怎么说你现在也在被拘管,这个规矩还是要守的。”哥哥声音好温柔,哪有半分要管束强制我的意思。
我抱着哥哥的脖子,一点不怕揉皱衣服。奇怪的是哥哥这么讲究仪表的人也没有说话,好象不介意我弄皱他的袍子似的。
从神殿到帝都就只有几步路,车子一直驶进宫门,有人来打车帘,我抢先跳下车来,呼……虽然神殿里空气也不错,可是不能出门总是让人心里有些别扭的。好不容易出来转一圈,提着袍子下摆又踢腿又跺脚。
哥哥风度翩翩的下车,看着我发泄,只是微笑。
我跳得两脚发麻,笑着朝哥哥跑过来。
哥哥伸手揽住我的腰,忽然说:“你来得倒早。”
我回头向后看,李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我竟然一点没听见。
他点头说:“嗯,我昨晚宿在宫中没走。”
哥哥揽着我的腰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我反手握住哥哥的手腕,有些戒备的看着李尔。
李尔走近我们,他穿着一件湖蓝的袍子,身材修长,算得上一表人才四个字……嗯,好吧,比一表人才还人才一些。
不过,反正比哥哥差得远。
“静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