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吧,最笨的最常见的对话,就是一对正在玩追跑跳的人,追的那个不停的在喊:“不要跑,你站住!”
每次听到都会觉得这人太笨,难道你喊不要跑前面的人就不会跑了麽?你让他站住他就会站住了?那要真这麽灵验,你还追个什麽劲啊,直接站在原地喊著让他不要动不就行了。
不过事到临头我就发现,这个“站住不要跑”,实际上也是有很大威慑作用的。
我据著玉椅的一边,涤尘站在另一边,看我的眼光好比毒蛇盯著青蛙。
“不许跑。”他黑著脸说。
我,我,我:“你别追我当然就不跑了。”
“你不跑我自然也不追了。”他又逼近了一点。
“喂喂,你别过来啊……”我欲哭无泪,不跑?不跑还不被你马上分尸凌割碎剐了!
“江于风是怎麽一回事?”他沈声问。
“啊,怎麽,怎麽一回事?”我结结巴巴,抱著椅背:“他,好,好好的啊!”
涤尘脸更黑了:“我问你,你不是去追杀媚狐妖的麽?”
我点头:“是啊。”
“那你倒是解释下,爲什麽江于风没被杀,反而舒舒服服的躺在你床上吃葡萄?”他声音很慢,很低,简直就是山雨欲来的前兆啊。
“我……”我搔头:“这个,还需要理由麽?”
“需要!”他斩钉截铁的说。
“那个……”我陪笑脸:“你难道就没发现?他的眼睛长得和你很象吖,我怎麽能杀一个和你眼睛这麽象的人?”
涤尘手一擡,嗖地一响,有样东西劈面砸来。我本能的头一缩,那东西擦著头皮飞了过去,砸在身後的粉墙上。
嘭地一声响,好不吓人!
我战战兢兢回头看。
好麽……居然,居然是书桌上那块沈甸甸硬梆梆的镇石!
这要砸在头上,非给我开个大口子不可!
看来这次涤尘是真的气得不轻啊。
三十六计之上策,脚底抹油啊!
我撒腿就跑,涤尘操了我的宝剑在後面追:“不要跑,你给我站住!”
我一面逃命一面想,其实这个,这个,涤尘真的不笨,不但不笨,还很聪明。我这一片领地里,就数他是最聪明的人了!可是这麽聪明的人,被气疯的时候还是会做傻事说傻话。
比如,他是个文弱书生,书生吖,怎麽可能跑得过我!我这脚底抹油逃之夭夭的功夫可练了不是一天两天的!
可是他居然想不开来追我,你说他这不是做傻事是什麽?
而且他还一面跑一面喊傻话。
笨蛋,被你捉住肯定没好事儿,我怎麽可能不跑啊!
我是个地方小官儿,自己有一片管地,盖著个小行宫,大事没有,小事不问,日子过得真是悠哉悠哉。
涤尘是……我,我,嗯,人家都说他是我正宫大老婆。我还有一堆……嗯,是一堆,绕过一丛树,拐了七八个弯,涤尘和我距离是越来越远了。就说嘛,他根本跑不过我还来追,真是……智者千虑,也有一失啊。
说到哪儿了,啊,说到我还有一堆小老婆。
说是一堆,太夸张了。
外面的人八成觉得我这间小行宫里塞满了美少年。
其实也就……一,二,三……嗯,六,七,八……
也就十几二十来个吧。
多麽?多麽?
这怎麽可以叫多啊?
和我邻界儿的梦妖头子小列列,那才是洞房夜夜换新娘,一双……一双熊掌万人枕啊!
我这才多少多少……
涤尘对此的说法是:“那是人家能养得起!你倒也想弄这麽多的老婆来,就是你供不了人家吃香喝辣,谁跟你啊!”
由这句话可以推断,涤尘一点儿也不聪明。
我没钱给他穿金戴银,不能让他意气风发纵马夸富,也没有好吃好喝的让他享受。
可他还是一直在我身边的嘛,你说他是不是很笨?
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後面早就没有脚步声了。
我一头扑倒在长草里,痛痛快快打了几个滚儿。
啊,肚子有点饿了,咕咕叫。
我才想起来我一直没吃过东西……一,二,嗯,三天没吃了。
都是江于风那个骚狐狸精啦,害我追得那麽辛苦。
结果事到临头,我居然没下得去手。
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冲我一瞟,我已经举起来的剑又放了下去。
最後只废了他的道行,把他的皮剥了下来烧掉,又把上次辛苦找到了定魂珠给他吃了。
虽然我坏了他千年修行,可是定魂珠入腹,不老不死与天人一样的长命。
我对他真的真的够可以的了。
就冲我这份作爲,把他抱回家来养著玩,也不算过份吧?
他狡猾得很,一看出我没有杀他的意思了,马上开始作威作福,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
不知道我这个好色的名声在外面是不是传的很响,反正他看我的目光就象看一个普通色狼。
让他跟我回来,他媚眼一抛:“我元气不够,走不动路呢……”
我睁大眼看他:“那你要怎麽办?爬回去?”
他扯著我耳朵狠狠一撕:“死相!你不会给我点元气啊!”
我吓得马上退避三舍,离了八丈远,胆战心惊的模样象是要马上被辣手催花采阳补阳的良家少年:“喂,我说……我可不卖艺也不卖身的……”
他翻白眼:“那你背我回去!”
我又摇头:“不,我不背,你身上一股子骚味儿哦!”
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真是可惜他的花容月貌:“你嫌我有味儿?”
我老实地点头:“你是有味儿啊。我家小尘尘(涤尘昵称)啊,小落落(碧落昵称)啊,小悠悠(悠怨昵称)啊,还有小月月(玖月昵称)啊,都香香的,没一个象你这麽难闻!”
本来装得娇弱无力的狐狸精一跃而起,张牙舞瓜向我扑了过来。
“啊啊啊啊,救命啊,狐狸杀人啊……”
“你别跑……站住,你个欠揍的家夥……”
那时候我一边儿跑一边儿想,人家都说狐狸狡猾多计,可是我看江于风……啊,现在改叫他小风风吧,毕竟我家里已经有一个小江江了……他也是够笨的啊!
你叫我站住我就站住?我站住了还不被你的狐狸瓜子搔花了脸啊!
你看你看,上到小尘尘,下到最新出炉的小狐狸老婆小风风,怎麽都这麽笨的捏?
不过话也说回来,他们要不笨,早该去找个有钱有势的靠山去吃香喝辣了,哪里还会便宜我啊?
扯了一根草茎在嘴里嚼啊嚼,草汁儿有点甜甜的,可是……并不压饿哦。
越嚼越觉得饿了。
翻身坐起来多揪了几根草吃。
咦?
咦?
这种荒凉地方的草丛里还有野草莓?
小尘尘可是最喜欢吃这个的,虽然弄不懂这麽酸的东西有什麽好吃的。
我笑逐顔开,脱掉衣服垫在地主,把已经成熟的野草莓摘下来放上面。
拨开长草,一片红红翠翠挤挤挨挨,好多的草莓。
嗯,小尘尘吃不了这麽多,剩下的我给他做成草莓果酱……不过做酱的话就是籽儿多……上次做了回,他不怎麽爱吃的。那就,酿酒。野莓子酒也不错。
我越摘越开心,一件外袍包不下,把里衣又脱了一件来打包。
背著满满的两大包野草莓,我认一认方向往回走。
2
慢慢走到大道上来,远远的还看不到我家的灯火。
其实不是离得太远,只不过……我家这个月的钱又不够花了,小尘尘说,又出现了什麽什麽赤字,所以,大家晚上用的灯油和蜡烛统统减半。
前天小落落说要把松柏枝当蜡烛点,可是刚一点著满屋都是烟气,薰得人直流泪,头发里衣服上全是那股焦烟味。
他一气之气干脆不要点灯了。
天一黑大家就好象一群小瞎子,在院子里摸过来摸过去。
我没有什麽收入,虽然说著有一片领地挺好听的,可实际上我不收田租,只收一点买卖税头,偏我这里买卖不兴隆,税也抽得可怜。要不是小尘尘长袖善舞,时不时弄些珍贵草药转转手,或者弄好多兼价丝绸倒买倒卖,我家可能连粥都喝不上了呢。
其实他被人家说是大老婆,一点都不冤枉。
真是贤惠大方持家有道……
嗯,这些个野草莓吃两顿也够,又可省下一笔饭钱,小尘尘一定会开心。他一开心,肯定就会忘了追究我又带家一只米虫的事。
我一边甩开大步往家走,一边哼小曲:“一到那个山边,山呀麽山青青。远远野村上孤烟,户户门前挂祭饭……”
不行,唱这个容易饿,再换一个。
“二到那个水边,水呀麽水波生。一条条的鱼儿游呀游,我那个口水流……”
不行,也……也会饿。
咋唱来唱去也离不了吃啊!
啊,我真笨了民。背著这麽多的草莓,都没想到要吃一把填填肚子!
把包袱解开一个角,抓了一把草莓吃。
唔,酸酸甜甜,味道真好。
脚下不知道踩到什麽,差点跌我个跟头。
这路不行耶,明天得想著让人过来修他一修……不过,我已经请不起听差的门房丫环打扫的……要不,明天我得记著自己过来修一修。
不过,小石儿在家里也是闲著,他成天还喜欢捣鼓泥呀瓦呀的,拉他来一起帮忙好了。
好不容易摸到了家门口儿,远远听到里面一片淅沥哗啦的响声好象下大雨。
我笑一笑,推开了门。
有人提高声音问一句:“谁啊。”
我应了一声:“我回来啦。”
里面有人“哦”一声,接著扯著嗓子骂:“还以爲你死在外头了呢,居然还知道回来!白板!”
另一个声音说:“没给你留饭啊,饿的话自己喝点茶……幺鸡!”
“茶叶早就喝完了,再说今天也没烧热水。相公啊,你自己打点井水喝喝啊……二条。”
“碰。一饼。”
啊,还一饼咧。
我还真想弄一块饼吃。
不过想也知道,小尘尘今天是肯定不会给我留饭的。
真是服了他们了,不点蜡烛照样搓麻将,听动静还是两桌。
趁黑摸到厨房,把那两个包包放下,摸到水缸,果然缸里也没有水了。
只好再提著拎桶去找水井。
灌了一肚子水,摸著墙回屋。
小尘尘的屋今天是肯定不敢进了,他不把我打出来就算很给面子,还想上他的床,那根本是白日做梦。
再数著门向後摸。
落落在搓麻,嗯,可以想见从这一间向後数,八间屋都不会有人。
不知道新来的住哪间啊。嗯,趁著夜,看那一双美丽的眼睛,想一想真叫人心痒痒。
我轻手轻脚往後摸,鼻子轻轻抽动。
那个狐狸身上有股香味儿,说浓不浓,可是离老远都闻得见。
摸到最东边的一扇门,味道更浓了。
没错,就这里。
轻轻推开门,高擡脚轻落步,再反手轻轻把门关上。
屋里昏昏黑黑的,隐隐看到床上睡著人。
嘻嘻,不点灯有不点灯的好,刺激嘛。
屋里没什麽家俱,顺顺当当摸到了床边,来不及脱鞋子,从床边摸上了床。
“喂,你怎麽才来。”床上那人出声抱怨,打呵欠的声音很明显:“我等半夜了,都快要睡著了。”
我嘻嘻一笑:“这麽想我啊,我这不是来了嘛。来来来,让相公我亲一个。”
小狐狸精,啊,现在他不是狐狸精了,从善如流的翻过身,手脚一起缠上来。
我捧起他的脸,他身上一股清凉的水气,上床前肯定是沐浴过的。
想一想真的……觉得挺不住我这一屋的大小老婆。
我要是会赚钱就好了。
偏偏一点生财之道都不会。
害得他们绮年玉貌却要过这种粗茶淡饭的日子。
我在他左边眼睛上亲亲,又在右边眼睛上亲亲。
舌尖在他的眼角打著圈圈,轻轻舔动。
然後……舌尖从他的眼角轻轻向里探。
他身体颤了一下,但是没有反抗。
我的舌尖触到了他的眼珠。
他想合起眼,却被我按住了眉梢:“不要动,让我亲亲……”
有点咸咸的味道。
我想,那大概是眼泪的味道。
两边都亲密的吻过,我心满意足抱著他:“睡吧。”
我抱著他躺在枕上。
虽然床不够大,不够软,但是睡两个人还是刚刚好啊。
小狐狸精风风却推了我一把:“喂,你这麽就睡啊?”
我打个呵欠:“啊……我也困了啊,乖,快睡吧。”
他奇怪的问:“不做啊?”
我更奇怪地问他:“做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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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来及再说,门上砰砰有人用力砸敲:“相公,快出来,有客人来了!”
我啊了一声,翻身坐起来。
这时候儿有什麽人来啊。
我一边摸著穿鞋子,一边跟小狐狸说:“你自己先睡,我出去看看。”
他也坐了起来:“我也去看看。”z
推开门便看到正屋那里有灯火,在一片黑暗中显得那麽明亮珍贵。
感动啊……当光明就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不珍惜,等失去了才後悔莫及。现在这个客人一来,居然给了我一个又看到光明的机会……啊,我太感动了。
小风风不解地看著我低头抹泪:“喂,你哭什麽?”y
我一挺脖子:“我不是哭,我是高兴得流口水啊!你不知道的,客人一来,肯定要备茶,我都三个月没见到茶叶长什麽模样儿了啊……”
小风风不知道怎麽著没站稳一个趔趄,我大步向前走,他在後面跟著,念叨著什麽误上贼船之类的话。
厅里一片光明,居然点了四盏灯!b
小尘尘好舍得!这得费多少灯油啊!来的是什麽客人啊?
屋里分主次坐著几人,我眼睛一扫,打麻将的几个都不在其中,估计是一圈儿没摸完不方便来见客。
我一进门,主人客人一起转头来看我。那个客人居然是站著的,尘尘怎麽不给人看座呢。结果客人一回头我就愣了,他朗声说:“见过三公子。”
我哦一声,小尘尘站起身来说:“相公家里送了封家信来。”
我点点头,走到中间的位子上坐下:“请坐。”
那人躬身说:“小人不敢。主人说此信公子当面拆看,小人这就再把回覆带回去。”
我点点头,尘尘把信递给我,我一看封皮,奇道:“你没看?”
他道:“相公的家信,还是你自己看吧。”
我两把撕开封皮,把信纸掏出来看。
信是我爹写的。g
就两行字,干脆利落:“不孝子,你老爹我要做大寿,你给我滚回来露个小脸儿,把你一帮子大小老婆也带回来我看看,少带一个我打你一下屁股。”
我倒。
老爹就是老爹,说话就是简练干脆。
幸好小尘尘没看,不然我本来就萎靡不振的夫纲更加要灰头土脸。
我也不含糊,指著那送信的说:“信我看过了,回复就一句话你带回去:我筹不到路费,不回去。”
尘尘在後面踢了我一脚。好厉害的无影脚嘿,真疼!我说的是实话啊!这年头儿,说实话也有罪啊!
那人一躬身:“公子不必挂虑,小人来时,主人已经命小人带足了盘缠,连车带马共二十一乘,足够公子和内眷们出行。”
我啊一声张大了嘴:“咦?老爹好厉害,真是足不出门户能知天下事。我今天才娶了第二十一房小狐狸老婆他都知道了?居然正正好好让你带了二十一辆马车?”
那人有点尴尬,估计他一向严肃没人跟他开过玩笑,碰上我有点招架不来。咳嗽一声说道:“主人倒不知道公子又新娶一房……咳,其中一辆原是爲公子自己备的。”
我哦了一声,摇头晃脑:“吓死我了,我还以爲老爹真变得这麽厉害了呢。真是那个什麽什麽之中,什麽什麽之外……小,嗯,涤尘,那话怎麽说的来著?”
一点不意见,尘尘又给了我一脚。
真是啊……有话直说不行,我现在放下架子虚心问你你还要打。
这大老婆实在蛮横啊!
可我还是喜欢他喜欢得不行。
“公子?”那人问:“公子是不是准备一下,明天一早起程?”
我歪头想了想:“这个,我一个做不了主,还是得跟他们都商量一下,看他们谁爱去谁不爱去,才好决定。”
那人一点头:“如此小人先行告辞,明日一早来接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