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乐观,乐观到沈元晦竟是不想告诉她真相,香乘一书虽然外面广为流传,可是如何炮制香料却是只字未提。
唯独宫里的那本,是光烈皇后当年研究各种古方,添补上的。当初光烈皇后有意将这一本香乘刊印,只是还没等她付诸行动,人却是消香玉陨了。
洪熙帝甚至将怒火牵连到这书上,若不是因为那本香乘之中有光烈皇后的笔迹,怕是也付之一炬了,至于刊印之事,也是不了了之。
沈元晦一时间失神,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唤自己。
他看见那仰头望着自己的人,一双眼眸之中带着几分好奇,而更多的还是那赤诚之色,“元晦哥哥,能换个地方吗?”这一簇丹桂,已经被她揪得差不多了。
“好。”沈元晦笑着应了下来。
等翠珠挎着满满一篮丹桂花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家姑娘正跟沈大人说话,虽然一眼望去姑娘在沈大人面前就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沈大人有点像老爷似的,很惯着姑娘呢?
这一失神,翠珠踩着了地上的枯枝,发出的声音惹得沈元晦蓦然转头。
那一瞬间,翠珠觉得自己像是被冷箭盯上了似的,竟是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下。
“翠珠,你快过来,帮我把这两枝摘完咱们就可以回去了。”完全没有察觉的幼薇招呼翠珠过来帮忙。
翠珠哆哆嗦嗦地挪了过来,根本不敢抬头去看沈元晦。
幼薇发现了异常,“你怎么了?”怎么摘花的时候这手都是颤抖的?
“没事没事,我没事的,姑娘你不用担心。”她就是被沈大人那一眼给吓着了,这会儿又是站在他旁边,控制不住地想要颤抖。
就算是老爷发怒,不对,老爷并没有怎么发怒过。
对,就算是夫人发怒,两位姑娘发脾气,她也没有刚才那种感觉。
就是一个眼神,带着杀意,让她毛骨悚然。
“还说没事。”幼薇抓住了她的手,“你手都是冰凉的,你去那边歇着好了。”
“我”
“应该是在这花树下呆的时间太长了,翠珠姑娘你去那边歇会儿好了,我帮你家姑娘在这里采花。”
听到沈元晦开口,翠珠又是浑身冰凉了几分,她真的不想去旁边,可是总觉得那眼神萦绕在自己身上,挥之不去似的,让她忍不住的心肝一颤。
她当初留在姑娘身边跟着一块来京城的时候就曾向老天爷许诺过,自己要一辈子伺候保护姑娘的。
“元晦哥哥说的没错,翠珠你去那边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正犹豫着的翠珠听到这一声“元晦哥哥”更是忍不住颤抖了下,姑娘她什么时候跟沈大人这么熟了?
这简直是太恐怖了。
沈元晦目光落在了翠珠的身上,这让原本还在远离沈大人和遵守昔年誓言之间挣扎的人一下子回过神来,“那我去太阳下等姑娘。”
幼薇忙着摘花,就应了一声,嘴里头还嘀咕着,“不是向来喜欢在阴凉地方坐着吗?怎么这天气还怕冷了?”她不太明白,不过很快就是把这竹篮给装满了。
知道曹明博和兄长去了班先生那里,幼薇让翠珠送人过去。
这命令把翠珠吓了一跳,“姑娘。”她实在不敢跟沈大人有过多接触呀。
素来在外人面前给自己做面子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幼薇有些不太明白,听到了沈元晦的声音,“无碍的,我自己过去便是了。”
“还是我送元晦哥哥你过去好了。”幼薇把竹篮挎到了翠珠胳膊上,“你去找崔妈妈,让她把这些放到冰窖里去,下午的时候要是有空,你跟甜儿她们再过来摘点花,一并送到冰窖里去。”
在冰窖里放着,能够保持这丹桂不凋零,也给了自己时间去找那炮制桂花香膏的方子。
翠珠是真不想这样,可是再看到沈元晦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时,她猛地低下了头,“是,我这就回去。”说完便是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幼薇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让元晦哥哥你看笑话了。”
“怎么会?”沈元晦笑了笑,走在幼薇的身侧,“班先生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才女,又是挑剔的很,跟她读书,很累吧?”
“不会呀。”幼薇一口否认,“班先生会给我讲很多有趣的故事,她知道的真的很多,而且她身手也很”忽然间意识到那是班先生的秘密,幼薇连忙捂住了嘴。
自己在京城待了十多年,大大小小的事情也是知道些,例如班九曾经跟班家的护院学过武艺,后来那护院离开了班家,去了边关,如今已经四五年没有音讯了。
“京城第一才女,自然是满腹经纶,刚才不还跟你表哥争执起来了吗?”沈元晦淡淡一笑,幼薇不小心看到越发觉得这人长得好看。
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身材又是伟岸挺拔,真的是一个极为俊朗的男儿郎。
“怎么,有什么事想要问我?”沈元晦也不知自己怎么对这小丫头这般宽容,自幼便是在京城里苟且活着,他不太信任别人,对人也向来都是冷冷淡淡的,这些年来也就是那曹明博死缠烂打着与他交好。
只是这李府小丫头,又有些不同。
是因为在杭州府的时候,这小丫头意识到危险却不顾自己安危救了李朔?
还是因为她倒在地上被那海盗步步紧逼时,她明明怕的要死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流出来?
是呀,谁还不想活着?
大概也是缘分,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也是同病相怜。
幼薇犹豫了一下,这才是说道:“那我问你,你能不能不跟别人说?”桂花园与学堂那边有段距离,李府后院大人少,幼薇适才四下打量了眼并没有看到人,所以忍不住好奇心想要问一句。
而看到沈元晦点头,她脸上笑意更浓,“我就是想知道,元晦哥哥你是不是之前认识我大姐姐呀?”
自己都能重活一遭了,沈元晦万一做个梦什么的发现他跟大姐姐前世的姻缘也不是不可能。
这人纠结了半天竟是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沈元晦不由哑然失笑,好一会儿才是说道:“算是吧。”
“啊?”还真是前世今生的姻缘吗?幼薇越发决定要抱紧这个大腿,回头她一定跟大姐姐说“你的未婚夫是未来的太子殿下”。
“我之前得罪过她。”沈元晦并不隐瞒,看到幼薇一脸惊讶之色,他苦笑一声,“是七夕的时候在太液池。”
幼薇听到这话一怔,这好像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难怪之前大姐姐看到沈元晦的时候,脸上带着些恼怒神色。
“是吗?”有那么一瞬间,幼薇都没察觉自己说话时带着几分落寞。
沈元晦也没想到,他当时刚巧不巧遇到了李明薇和长平侯府世子攀谈,恰在这个时候李府的二姑娘过了来喊了一声大姐。
徐棣那小子也是不会说话,当时就说了句,“原来是我认错人了,竟然以为二姑娘浪得虚名。”
这话可不就是在说李明薇没有才情吗?
这么一出大戏被自己撞上了,偏生李明薇又是发现了自己在不远处站着,当时就呵斥道:“偷听有意思吗?”
第四十六章 顽皮()
他无意辩解什么;不过那事情对于李明薇而言;显然是再丢人不过的。也是因为如此,所以这才对自己横眉冷目。
沈元晦对此倒不以为意;他这些年来遭受的白眼还少吗?多李明薇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幼薇听到这一番前因后果也是目瞪口呆,原来那日大姐姐那般气恼,不只是因为被徐棣误以为是二姐姐的缘故,那人竟还说出那么一番话来。
“长平侯府;有实权吗?”幼薇忍不住问了一句。
“勋贵人家,哪有什么实权?不过是靠祖宗荫蔽而已。”沈元晦看着那若有所思的人儿,明白了幼薇的意思;这小丫头人不大事情倒想得多。
“徐棣素来受宠,娶一个三品大员府上的庶女,若是能说通他母亲,也不是不可能。”
“啊?”幼薇这次是真的没想到;“他不是侯府世子吗?”那些勋贵人家不是素来讲究什么嫡庶吗?
“是呀。”沈元晦伸手把一株从墙上探出头来的蔷薇撇去,“他是长平侯世子不错;不过你父亲可是三品的吏部侍郎。”
昔年掌管市舶司,而且还是那个最是能往国库里运银钱的宁波府市舶司,如今又是成为了三品的吏部侍郎。李朔如今尚不到不惑之年;成为内阁阁老指日可待。
而长平侯府则是江河日下,祖宗打江山留给子孙的是徐国公府;到了不肖子孙手里头犯了错;降爵为侯府已经是天大的恩宠。真要是再摆侯府的架子那也得有本事才是;偏生徐棣读书习武都不过是一知半解而已。
真要是能跟李府结成亲家,怕侯府那边也是乐意得很。
至于嫡女庶女,那是各有好处,就看到时候长平侯府如何选择了。
不过这些事情,涉及到各种利益关系,甚至牵扯到庙堂,沈元晦心里清楚的很,却并不打算跟幼薇说。
幼薇这段时日来也不再像是前世那样得过且过,只不过这其中关系却还是没瞧很明白,也不怕沈元晦笑话她似的说了一句,“那也是,我爹爹可是十八岁就中了进士,点了探花。”
二姐姐就很是聪明,继承了爹爹的脑袋瓜,要真是跟长平侯世子结了姻缘,将来生出来的孩子肯定很聪明。她那天可是听到了,崔妈妈跟徐嬷嬷说什么“爹笨笨一个,娘傻傻一窝”。
“是呀,李大人可是聪明的很。”沈元晦说这话时余光落在幼薇的脸上。
手下的校尉打探来的消息说是幼薇与临阳长公主有几分相似,那校尉是自己的心腹,沈元晦丝毫不怀疑这消息的真实度。
临阳长公主,李朔与临阳长公主府的关系他清楚的很,幼薇又是与长公主府什么关系呢?
她是李朔的亲生女儿,那是不是她的娘亲与长公主府有牵扯?
李朔是个聪明人,当年长公主府被查处时都不曾做出什么事情来,怎么又会主动牵扯上关系呢?
只可惜,从这小丫头这里,似乎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两人边走边说,还没到班九暂居的院子,便是听到了曹明博那朗朗笑声,“姑娘才名果然名不虚传,明博心服口服。”
单是听这笑声,倒是觉得明博表哥是个光风霁月之人,只不过再看到人,便是有些货不对板了。
“曹公子也是深藏不漏,想来来年春闱定是能金榜题名。”京城多是传闻曹府这位公子不务正业,如今看来那不过是表象而已,班九倒是觉得有意思的很。
一个其貌不扬还能蛰伏的人,那可不是有意思的很?
送人到门口,她看到沈元晦已经过了来,而一旁站在的不是幼薇却又是谁?
“我怕元沈大人不认路,正好送他过来。”幼薇连忙说道。
“那可是辛苦小表妹了,没想到表妹竟是与沈兄邂逅,还特意把人送过来,可真是兰质蕙心呀。”曹明博啧啧称叹。
这兰质蕙心是夸人的词,可怎么从这位表哥嘴里听到,就是觉得那么不对劲呢?
幼薇正想着该说什么才是,一旁李衍笑着道:“我看分明是这丫头想过来偷听班先生与明博表哥你争辩,没想到人小腿短,来得晚了一步。”
这可是亲哥哥。
幼薇觉得还不如刚才表哥夸自己兰质蕙心呢。
原本是李府的家宴,不过沈元晦到来后让这家宴都变了几分性质。
李朔亲自过来请钱女史和班九赏光,不过两人都是婉拒了,“我这些年来素来不喜欢热闹,劳李大人费心了。”
至于班九,“我想回府一趟,怕是要辜负李大人的美意了。”
因为正巧赶在了一块,幼薇便是问了句,“那下午我们还要去上学吗?”
“你说呢?”班九笑意盈盈,只是听到这话的幼薇却觉得头皮发麻。
“我自然是喜欢上学的,跟着先生能学很多东西。”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幼薇深谙其中道理,嘴甜笑浓,班九也不由摇头。
“真是越长大越顽皮起来了,看将来谁还敢提亲。”
“没人提亲正好,那我就守在爹爹身边。”幼薇才不怕这老生常谈的话题。
只不过平日里都是父女家人私底下说说,今天却又是当着曹明博和沈元晦这两人,又是有些不同。
曹明博很是上道:“小表妹可真是天真活泼,我家绾儿与小表妹一般年龄,却是沉默寡言的多。”
人各有命,锦绾那丫头,实在是活得太小心了些,那样的生活太累,也不知道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儿家怎么就能那般沉得住气呢?
李朔对那个侄女并不熟悉,所以并不做太多评价,一路说起了来年春闱的事情便是去了秋梨斋这边。
曹氏她们还没过来,幼薇一旁坐着听父亲在那里谈明年春闱的事情。
“上次春闱,圣上点的是国子监祭酒杜四维杜大人为准考官,只是不知道明年却又是会是谁?”
主考官的喜好向来会体现在考题之中,若是能够事先知晓主考官是谁,对于会试便是又有了几层把握。
李朔看了眼儿子,他没想到曹明博这般沉得住气,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说了什么,这才是让衍儿说起这事来。
“圣意难测,怕是不到时候,谁都猜不准。”会试的主考官一正三副,主要司职出题、监考以及阅卷裁定。此外还有另外十五名考官,则是监考阅卷为主,这十五名考官多是出自翰林院出人,会在阅卷环节决定考生的命运。
不过一份考卷有三名考官同览,已经最大程度上保证了这考生不会被考官误判。
曹明博届时参加会试,曹二舅自然是要避嫌的。
对于自己那二叔,曹明博也不抱希望——除了应酬喝酒玩女人,他二叔还会做什么?
这次他考中举人后,阖府欢庆,二叔也是送了他一套文房四宝,据说是华阁老昔年馈赠。
只是晚上的时候二叔那院子里便是鸡飞狗跳,今天一早他就听说那桃姨娘昨夜里不知怎么了,逆了二叔的意,惹得他勃然大怒又是动了手脚。
不外乎是二房没有儿子,素来被他瞧不上的自己如今中举,他又怎会高兴?
只知道拿女人出气,可真是出息的很。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曹明博心中自有计较,听到姑丈这般说便是笑道:“春闱尚早,修文你也不用着急。按照惯例怕是得考试前五日才会公布主考官人选。”
只不过寻常考生知道了又能如何,五天时间,若是没有人脉,谁能短时间内知道主考官喜好,猜中考题?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曹氏的声音忽然传来,曹明博连忙起身下去搀扶姑母,“就是闲来无聊说起考试的事情。”
听到考试,曹氏不由看了眼儿子,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怨怼,怎么就不试试呢?
只是这当着外人的面,她又不好说什么,平白被人看了热闹,“这我还真是不懂了,去看看厨房准备好了没有,上菜吧。”
陈妈妈领命前去厨房那边吩咐,曹氏便是与侄子说起了家常。
吃饭的时候也不例外,让幼薇恍惚以为素来与曹氏亲厚的不是二舅母宋氏,而是大舅母刘氏。
饭桌上没自己说话的份儿,幼薇便是专心吃饭。
只是看着那在沈元晦面前的四喜丸子,幼薇有些心累,她与沈元晦之间隔着两人,想要吃�